《我靠马甲巩固王位[西幻]》 第1章 [无cp向] 《我靠马甲巩固王位[西幻]》作者:青鸟传信【完结】 文案: 那一天,谢尔登平静的生活被系统打破 【恭喜你,你抽到了国王体验卡。】 谢尔登: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从二十一世纪被扔到了太阳崇拜的地区做国王。但是,这个国王其实是作为神的祭品的吉祥物。 谢尔登:……系统,你出来,我再抽一抽别的卡。 起于微末,只是最低位的奴隶。却是亲手缔造了守卫家国的传奇,流传千古。 手中剑一起一落,于外将敌国来犯之敌尽数斩灭,于内将奴隶制度一举摧毁。 追随者日夜感恩着带领他们走向自由的将军。 瘟疫降临,人们流离失所,被灾难苦厄所折磨,身披太阳长袍的祭司悲悯世人,以自身鲜血画出新生之路。 从此,他被奉为最接近神明之人,口口相传。 灾厄降世,地龙翻身。 人们在天灾中期盼神明的降世,无果。 头顶王冠的高位者,与众人同喜同悲,共同铸造生命之奇迹。 由被视作祭品的吉祥物,成为真正的菲茨帕特的国王。 诗歌将他的名字记载,史诗为他铸就伟名。 从顺位第一的国王,再到奴隶化身的将军,继而是太阳青睐的祭司,最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位神明。 谢尔登:有卡在手,天下我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国王而已。 奴隶的将军吻上国王的项链,自奉为其最忠心的臣属。 虔诚的祭司聆听神明的旨意,预言其为国家真正的王。 太阳的神灵洒下属意的甘露,昭示其实为神明之化身。 谢尔登:谢邀,在线精分,人已疯 ┉┉ ps: 1.完结啦 2.马甲文,主角不掉马 3.主角没有爱情,敲黑板 4.部分设定参考各地神话,有作改动。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爽文 西幻 史诗奇幻 正剧 主角:谢尔登 ┃ 配角:国王,将军,祭司,太阳神 ┃ 其它:“你是降临在我们面前的唯一的光。” 一句话简介:在抽到国王体验卡之后,我—— 立意:即使是再危难的困境,但也可以迎难而上 第1章 国王的降临 现代富有设计感的白色建筑里,树叶的阴影打在少年的脸上,白衣黑裤,浑身气质格外干净,手中的书夹在手上摇摇欲坠,而本人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手上的力度越来越轻。突然,烫金封皮的书脱离了他的手垂直往下落。 洁白的书页被刮起的风吹得急速翻动,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封皮上烫金的几个大字流光溢彩。 谢尔登撑着自己脑袋的手一滑,整个人一激灵完全苏醒了,下意识就想捞掉落的书籍,葱白的指尖触碰到书皮微凉的质感。 就在那一瞬间,白光大作。 他被突然迸裂的白光刺入眼球,下意识地就眯着眼睛,把手臂抬起稍稍挡住一些光。 【恭喜你,抽到了‘国王’体验卡。】 温柔细致的女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落丝毫缝隙。 谢尔登被这声音一惊,还以为是谁那么缺德在图书馆外放游戏声音,把掩住眼睛的手放下来,就要开口提醒,却條然失言。 纯白一片的空间里充斥着柔和的光,在他的身前一张卡牌静静地悬挂着,散出略微的热意。 “是整蛊游戏吗。”少年暗自抱怨了一声,此时的语气还比较轻松,却没有贸然去伸手,反而抬眸去看四周的环境,那是一眼都望不见尽头的纯白。 浅蓝的双眸透露出主人的凝重,理智告诉他,这样的环境并不是人为就能打造出来的。 谢尔登的额上沁出了几滴汗珠,散发着热意的卡牌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站立了一会儿,终是走到了那卡牌的面前,在上手之前细细地观察了一下。 长方形的卡牌看起来十分有厚度,边框上金色的纹路犹如流水荡漾,从边缘伸展而出的锁链扣住了正处卡牌中心的黄金王冠。 修长的手指夹着了那片卡牌。 卡牌上附带着的微弱白光如同玻璃般破碎开来,卡牌上的热意也随之消退。 谢尔登翻转到卡牌的正面——头顶水晶王冠,身披大红披风,手持权杖的年轻王者站立在王位之前,庄重严肃。 与此同时。 空间内的柔和白光在谢尔登翻转卡牌的一瞬间即刻消退。 兀然一眨眼的功夫,众多声音刺入少年的耳中。 身边原本安静的环境突然爆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四处集结起来的声音嘈杂而辨不出内容。澄澈透明的蓝天万里无云,如同刚洗过的碧玉。 微风打着卷略微扬起谢尔登垂在身下的长袍。 谢尔登抬头,眼前的是通往高台之上的过长阶梯。 身旁有两位侍从同时在两边迎上来,为谢尔登披上手中的披风。即使谢尔登不用转眸也能瞥见那披风上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的大红色。 那是和卡牌上一样的披风,谢尔登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只是右手间空荡荡的,并没有卡牌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右手手背上宛若太阳一般印记。 此时。 “大人,请您登基。” 第2章 身侧那为谢尔登披上披风的两位侍从齐声高唱,古怪的韵律辅以高昂的声线,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谢尔登吓得抖了一抖,唤回了神。 明明是突然的变化,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谢尔登却觉得他的大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有一些微妙的兴奋。 精致编法织成的竹鞋从层层下垂的衣摆中踏出,踏上那登上高台的阶梯。 一开始,谢尔登还兴致满满地观察着身上的打扮,只存在于奇妙故事之中的遭遇降临在了他的身上,这免不得让他有些心情澎湃。 顺滑的衣料,繁复的打扮,随着步伐的走动间身上的金饰叮当作响。 后来,谢尔登走了大半阶梯,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每抬起一次腿都是一个折磨,刚刚还兴致勃勃地甩弄着身上饰物的动作一下萎靡。 额间冒出的汗滴顺着下颚滴落,整张脸却好像被东西闷住。 兴奋的心情稍稍减退,当国王是这么累的吗。 噔。 一步踏在了最后一层阶梯上,谢尔登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整个人将要啪叽一声往前扑。 侍从的手及时托住了谢尔登的小臂,引着他转身。 过高的建筑之下,在谢尔登眼中古式打扮的人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建筑之下的广场,谢尔登站在高耸的金字塔建筑之上,高空的风抹去汗意,他的心间产生了些胀鼓鼓的古怪感。 这些人……就是他的臣民。 铛。 玉石撞击的清脆声音,把谢尔登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长袍加身,脸上勾勒着朱红的符文,青年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谢尔登,便转身向下宣言: “我等菲茨帕特为神之子民,沐浴在太阳之光辉之下——” 祭司高唱完一大串的神神叨叨的语言之后,迎面向谢尔登走来。同时,谢尔登被人拉着向前。 谢尔登在看到祭司的态度之后,心情已经与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他这个国王没有那么的地位尊崇。 心下生出警惕之心,谢尔登抬眸望向黑袍的祭司,祭司将手移到一边被人奉起的托盘,托盘上王冠静静地躺在那里,鲜艳的红宝石与细碎的白水晶相错镶嵌在纯金的王冠之上,华贵异常。 是加冕,虽然并不清楚国王的重要性如何,但是谢尔登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往前跨一步,顺势挣开了侍从的手,膝盖触碰地面铺着的软绵绸缎,身后的红色披风长长地拖在地上,低下头颅,露出颈后一节白皙的皮肤。 声音从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传来,王冠的重量加在他的头顶。 “被神选中的王从此刻诞生!一月之后,王会将我们的幸福、我们的真诚、我们的信仰传达于天上的神明!” 谢尔登猛地抬头,紧紧地盯着发声的祭司,头上的王冠稳稳地戴在头上。 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只能看见对方黑色的服饰。 台下爆出一阵高呼,关于歌颂神明的,歌颂王的欢呼。 黑袍的祭司向下挥手,台下即刻安静,只能听见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祭司用手托起仍跪在身前的谢尔登,从侍从那招来银色的杯盏与黄金制成的小刀。 他双手捧起小刀奉到谢尔登面前,忧郁的眼神与谢尔登对视,即使礼节完美但是声音中听不出尊敬。 “王,请您把流传在您身上的神之血赠与民众。” 谢尔登注视着对方那双沉静却又疯狂的双目,说话间声线超乎自己意料的平稳,“我知道了。” 看来,他这个国王的权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低。 锋利的刀刃贴紧左手手心,谢尔登右手猛地一动,鲜血爆出,在空中划开优美的曲线,银色的杯盏没到半会便蓄满了殷红的液体。 “感谢王的慷慨大方。”祭司低眉顺目,展现驯良顺从的姿态。 明媚的天空逐渐变暗,西边的云朵染上些火焰灼烧的鲜红,太阳露出半个浑圆照耀大地,仪式结束之后,谢尔登被人送往名为神山的地方。 被菲茨帕特里克子民称为神山的地方,就真的只是一座山,树木丛生,没有任何人工开采的道路的痕迹,谢尔登是被几个人撑着个木板抬进去的,一进到去,那几个人就溜得比谁都快。 只留着谢尔登一个人站在荒废生草的神庙前与它大眼瞪小眼。 谢尔登一脸茫然,国王再怎么说也不该呆在这种地方吧。 他回头看了一看那几个人溜走的地方,黑夜之中的灌木丛传出虫鸣的窸窣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宁静。 突然地,远处传来一声穿透耳膜的狼吼,把谢尔登惊起,拔腿就往神庙里面躲。 隆。 神庙的石门被大力阖上,谢尔登跌坐在地上急促地呼着吸。他下意识就伸手向脸上擦擦汗,抬起的手臂并没有触碰到柔软的肌肤,而是坚硬冰冷的金属面具。 “……”原来从刚刚开始脸上就闷得不行是这个原因吗。 谢尔登快速地就把脸上的面具摘掉丢远,面具在石板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就停止了滚动。 谢尔登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状况,在白色空间里出现的声音也没再响起。 金色的长发被他揉乱,活像鸟窝,左手手心被发丝一碰,已经麻木掉的痛觉一下被唤醒,疼痛深入骨髓。 第3章 他摊开左手,望着自己手心上的长伤口。 伤口如果感染发炎,在这个中古时代有极大的概率会死去。 拔出唯一获得的金色小短刀,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布料也有了新的用途,先是用最里面的干净布料擦干净已经凝固的血迹,布料一擦上去伤口又再次裂开。 疼! 谢尔登将准备好的布料严严实实地包上去,很艰难地用上牙齿打了个结。 他抬眸望向黑布隆冬的神庙内部,喃喃道:“现在的工作是要搞清楚我所身处的环境到底是什么状况。” 建筑内部的墙壁上燃着几盏油灯,谢尔登也不清楚它们一直亮着的原理,但是并不妨碍他拎了一盏在手上。 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谢尔登看见一扇门。 疾步走过去,右手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房间里的灰立即就把谢尔登呛个半死。 “咳……咳咳!”谢尔登挥了挥手,把自己眼前的灰扬开,等喘过一点气适应了室内浑浊的空气之后,他才往里走。 房间内东西并不多,分别两侧摆放着木床与书桌。谢尔登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书桌上显眼的书本。 他靠近了一点,那是个牛皮封页的笔记本,上面夹着一只羽毛笔。 他找到了有用的东西,这是谢尔登的第一反应,他嘴边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太好了! 修长葱白的指尖挑开黑色封皮,扉页上的鲜红大字立刻暴露在谢尔登的眼中。 蓝色的瞳孔紧缩,映着昏黄的烛光显得炯炯有神,然而这有神的双目中却满含震惊。 【这个国家的王会在登基一月之后被杀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国王死去的期限 昏暗的石室之中,烛灯被人草率地放到一旁,金发的少年仰躺在床上,抬起的手臂掩去了自己的双眸,抿起的唇透出他内心的波澜。 他名叫谢尔登,是二十一世纪某学校的学生。 一个奇怪的声音宣布,自己抽中了国王体验卡,然后被扔到了这个发展明显滞后的中古时代。 可身为国王的他应该在这片土地上呼风唤雨,被万千子民拥趸,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但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并不是一直以来的传统意义上的国王啊喂! 这个国家的国王名义上是被神选中的,但实际上就是随便捉的倒霉蛋,正常人都避之不及。 这个倒霉蛋被视作是神在人世的替身,必须要不食人间烟火,于是要在鸟不拉屎的神山上自己呆一个月,而一个月之后还不是解脱,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先被砍去四肢,然后再斩首而死。 而这一年一度的倒霉蛋,就是抽中了国王体验卡的谢尔登。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惊起,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嘴边强扯出一抹微笑。 突然,少年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一直躺下去那就和等死没有区别,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也不可以浪费。” 即使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也掩不去瞳孔中细碎的蓝色幽光。 在这个国家上,曾经死去的国王都是拥有‘体验卡’的吗?谢尔登查阅过手记之后,获得了否定的答案。 他是特殊的。 谢尔登打开简易的地图,右手抓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这张地图是夹在刚刚那本笔记里的——那本国王的手记。 这座山并不是完全孤立的,在山脚下有着一座城市。 必须要下山,说不定还可以逃脱。 下山的路上可能会遭遇危险,然而不下山就是等死。虽然他们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食物与水,但只不过能坚持一个月而已。 而一个月之后,就是他这个‘国王’的死期。 谢尔登停下笔,看着角落那堆刚刚被他挪进来的物资。 “既然都是死,被狼一口咬死可能还舒服过被献祭。”谢尔登自我戏谑着,将地图塞到手记里。 不过已经决定要下山的话就必须准备更多有用的东西。 谢尔登一蹦,瞬间的功夫就半跪在一大堆物资前面,拆开包裹摸索着。 洁白的长袍因为动作在地上沾上了灰尘,他不在乎地望了一眼,这衣服也太碍事了吧。 小刀在手腕间翻转,眨眼片刻那累赘的长袍下摆就脱离了大部队,无力地滑落,垒在地上。 他继续翻找着,突然从包裹中扯出一件衣服来。 这件衣服同样是洁白无瑕的,繁复的设计显得其圣洁无比。 谢尔登:…… 他突然觉得这个国家的人脑子上有点问题,要是身在宫殿里这身衣服还是不错的,但是这里可是灰尘遍地的山上神庙。 不过——好在他还有办法,他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乒铃乓啷的好几声。身上挂着的黄金项链、手上带着的纯金手镯,还有发间夹着的白银饰物全部都被谢尔登一股脑地扔到了桌上。 他站起来松一松筋骨,穿着最简单的白衣白裤,那是被他亲手大刀阔斧改造过的。 金色的长发被他随意扎起,少年白得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与阴沉晦暗的石室格格不入。 他尝试性的走了几步,脚下凉鞋的踩感只觉一般,几根细细的绑带束缚着肌肉弧线优美的小腿,这让适应现代运动鞋的谢尔登总感觉不适应。 短裤下的大腿处谢尔登绑了一个带子,方便他把小刀藏在那里。这是他唯一的武器,虽然一看就知道很贵重,而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拿出来使用。 第4章 这间神庙建筑内大部分都是弯曲的小道,并没有什么房间,他也只看见了这一个而已。谢尔登抬腿,步伐稳健地就往神庙外走。 手上抬着烛灯隐约地照亮向前的路,石板地面凹凸不平,谢尔登只能用右手轻扶着墙,墙体粗糙的质感在指尖上滑动。 等等! 行进的脚步突然顿住,谢尔登往回倒退了一点,左手举起烛灯往墙上照——刚刚他的右手摸到了奇怪的感觉。 烛灯照亮的范围很有限,但足以让谢尔登看见墙上与众不同的痕迹,墙砖比别的地方的要新,而且摸起来并没有那么硬,而是更偏向于酥脆的感觉。 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少年在心里吐槽自己。 谢尔登:……喂,这又不是小饼干,酥脆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感觉,谢尔登望着那堵墙,默默地退后了几步,这后面一定藏在一些秘密。 屈起的腿像离弦之箭一样爆发出惊人的瞬时巨力,小腿在顷刻间与墙壁接触。 轰隆。 烟灰四起,原先还完整的墙壁化作无数齑粉。 “疼!”谢尔登前一秒还在耍酷,下一秒就抱住自己的小腿暗自叫唤。 他忘记了他穿的不是运动鞋了。 眼角还泛着生理性的泪水,谢尔登气鼓鼓地探了进踢开的暗室之中。 不,这并不是暗室。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尔登的心沉静了下来。。 四周都是松软的泥土,缝隙中还渗出滴答的水珠,这条通道越往里面就越是过于狭窄,使得谢尔登的动作都拘束起来。 这是一个密道,而且与神庙并不是同一批人建造的。 是下山的路吗,前任国王想要逃走的办法。 谢尔登心里有些猜测,但是没有摆在脸上,抿唇拧眉,清秀的外貌上表情显得很凝重。 前进的脚步再一次顿住,目睹了眼前的景象,提灯的左手垂下了一点,密道无边的寂静之中,蓝色双眸中的意味早就有所预料,少年的唇轻启:“果然,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黝黑的密道深处,前方的道路戛然而止。 双腿盘坐,垂着脑袋的尸体上繁复的长袍与谢尔登先前的衣着无二,早已死去的人看起来与活人的外貌无异,黑色的双目愤然大睁。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国王想要挖密道逃走结果被困死在这里了。 可即使是尸体,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谢尔登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恶感,捏着鼻子在尸体上翻找着,右手在口袋上触到一张纸,迅速将它夹起,一退退到离尸体老远的位置。 【太阳历329年,身为国王的我将要死去……是逃不掉的,我被束缚在这一片土地上,我只能作为国王死去,但是我不想死……】 到最后还是死掉了,不是吗。 谢尔登沉默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右手手背上金色的太阳印记像是在黑暗中发着光。 他敛眸,细密的睫毛颤动着,像是对尸体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会死去,但是我不会死。” “我会成为真正的王,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的菲茨帕特之主。” 他缓步走上前,半跪在死去国王的身旁,犹如天空般苍茫的蓝色双目眨动着,注视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我不会步你的后尘。” 背上刺着金印的手贴上对方的前额,轻轻下滑,掩去了逝去之人的眼眸。 嗒、嗒。 脚步声在密道里回荡,独身的少年不曾回头。 刚踏出密道半步的谢尔登顿时想把自己埋了,方才说出的话才这一刻在脑海中回荡,那种羞涩的热意冲上脑门。脚步乱飘差点没把他绕晕。 一头乱转的谢尔登砰的一声磕到了墙上,脑门处撞出一个大包。 谢尔登无奈抱头。 叮铃—— 轻微的摇铃声,从神庙外的地方透过厚重的石墙传来。 刚刚还抱头的谢尔登瞬间就清醒了,脑中思维一转就站直身体往房间跑。 那个铃铛声,谢尔登听见过,是被人抬过来的步辇上挂着的铃铛的声音。 特性就是可以让不管多远的地方都能早早听到声音,先前谢尔登坐在上面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跑走以免惊扰国王的民众身影。 这种东西一看就是专供大人物的。 谢尔登一个箭步跨得老远,还没多久就窜回了石室,随便翻出一件长袍直接往身上套,金饰被他一股脑挂在身上。 他坐稳了,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 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谢尔登尽量平复的心绪突然惊起波澜——面具! 【国王手记:被人看见真容的国王会被立刻处死。】 就算没有这个规则,那么他的脸也不可以暴露。不然他怎么混进民众里找到破局的方法。少年灵活的身躯一下蹦起,借助之前走过的记忆直冲冲地乱撞。 他刚刚到正殿,就看见先前被他关上的大门正在被缓缓打开。 谢尔登:“!” 直接手脚并用在地上扬起一片又一片的灰尘,四扫的脚背在地上贴冰冷的触感,谢尔登才松了一口气,激动间却一不小心把纯金的面具踢飞。 谢尔登:……自己要不要这么靠谱。 背后敞开的石门缝隙灌进一些凉风,刮得谢尔登直叫心凉。 飞扑过去,一手抓住面具,连上面的灰尘都不抖一抖径直地扣在脸上,借助翻滚的劲道翻身盘坐在地上。 第5章 掀起眼皮望向打开的石门,蓝眸中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有些平静贴合神性。 “臣下加拉赫·巴布拜见王。”粗犷的声音声震如雷。 健硕的身材在走动间仿佛能撼动神庙的每一块砖瓦,脸上被如狮鬃毛一样密集的络腮胡子覆盖,黑色的长炸毛中夹杂着年长的灰发,一双绿眸瞪过来时就像是树丛的豺狼。 谢尔登藏在金面具下的脸冒出汗来。 面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以臣下的姿态,谢尔登清楚地认知到自己这个国王此刻面临的危险。 加拉赫·巴布,巴布家族的公爵。 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从掌握的权力上来看他才是真正的菲茨帕特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双王的对峙 加拉赫口头上自称臣下,但是实际的行为却没有面对国王应有的恭敬,他富有兴味地打量着盘坐在地上的国王。 黑暗中犹如绿色荧光一样的狼目毫无忌惮地扫视对方。 国王的头稍稍抬起一点,精雕细琢的黄金面具寓意神之代行者,将对方的面貌完全笼罩在冰冷的金属之下,洁白的长袍沾上了神庙内的灰尘,悬挂的金饰轻轻晃动着。 二者对视半天,死寂在神庙中蔓延。 加拉赫才轻笑一声,走动间端详着神庙的环境,“不知道王对这样的环境感觉如何?”他一面走着,一面伸手去抹墙体上的灰,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对话的主动权被对方掌控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谢尔登的嘴角因为心情的缘故有些下拉着,唯一在面具中露出的双目沉默地瞥着对方。 “这只是神对于我的考验并不值得一提。” 声线平稳而没有起伏,“反而,你身份为何,有何目的,为何胆敢闯入神庙。”即使是谢尔登明知道对方是公爵,但也不该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他要以神庙之主的身份自居。 “哦?”这时,加拉赫才装作恍然大悟,步伐稳健而跨度大,健壮庞大的身躯霎时间凑近谢尔登,长长的胡子甚至触碰到了面具之上,目光幽深宛若盯着狩猎中的猎物。 “加拉赫·巴布。是菲茨帕特代代相传公爵之位的第七十九世。” 说完,他站直了身,虽然语气仍然嚣张,但是用词略显表面的礼仪,“王,臣下可是关心你才来看看你的,你这样让臣下好是伤心难过啊。” 口中说着伤心,但是面上仍然挂着趣味的笑容。 谢尔登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平淡地站起来拍了一拍衣间的尘土。金色的长发被风刮起,像是与黄金面具相交融。 他算是明白了,并不是国王的身份不值一提,也不是国王的身份卑微如尘芥,不然对方也不用保持话语间的谦卑。 湛蓝如苍穹的双眸对上绿色的狼目,沉静静谧若水。 “在我居于神庙的这段时间里,有劳加拉赫替我处理政事了。” 而是对方拥有巨大的野心,这种野心使对方不甘居于人下,即使是只有虚名的国王之下。 谢尔登将自己摆放在理所应当的国王位置,这使他保持了自身的尊严,以至于不被对方羞辱。即便也许会触怒对方,但这是他甘之若饴的。 嘭! 一声巨响,手中的石剑猛地砸到地上。 加拉赫瞥了一眼被他故意丢到地上的石剑,却又以微侧的头斜斜地睥着谢尔登,满不在乎地说:“抱歉抱歉,手滑了。” 谢尔登还是站在那里,古井无波的双眸眨也不眨。 加拉赫气极反笑,一字一句说地极慢:“当然了,能为王办事是臣下的荣幸。”走动间身上披着的深色狼毛皮草就往后一甩,高高扬起。 “只不过,怕是臣下只能替王效劳一月不足了。” 谢尔登像是没听懂加拉赫的言外之意,“我也深表遗憾。” 叮当。 身上的金饰摇晃轻响,少年的身材单薄瘦弱,面具之下的神情坚毅十足。 呼啸的风如同刀刃刮在少年的身上,冰冷而凛冽,大开的石门旁,只留背影的加拉赫转头,嘴角抽搐,藏在狼毛之中的眼睛发出荧荧绿光,“臣下告退,希望王在这里过得愉快。” 此时,大开的石门外出现一位少年仆从的身影,他是加拉赫的奴仆,少年仆从弯着腰向依靠在门上的加拉赫行礼,自身谦卑,态度恭敬。 加拉赫抬起下巴,对着少年仆从示意地上的石剑,黄发的少年仆从立刻回应,小跑着进神殿,弯下腰就双手捧起了石剑。 仆从的身高和谢尔登很像,距离也离的十分近,谢尔登甚至可以看见他弯腰时头顶的发旋。 似乎是感觉到了谢尔登的视线,少年仆从起身的时候顿了一会,便又立即低头连连后退。 谢尔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少年仆从退到了加拉赫的身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很多,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了,衣服正黏黏糊糊地搭在身上,四肢的肌肉也同样感到酸涩。 他撑着最后一点气力等待加拉赫的离开。 只是,谢尔登恍惚的视线可以看见加拉赫从少年的手上接过的石剑,气质如狼一般的狩猎者握上剑柄。 下一刻,锋利的剑刃即将贯穿侍从的胸腹间。 谢尔登瞳孔紧缩,身体下意识地猛然窜出,一只手握住侍从的手腕拼力将他往后撤,一只手从腿间极速拔出黄金的短刀。 第6章 铿锵! 石剑与黄金相接。 加拉赫反倒是没收手,加在石剑上的力度越发的大。 谢尔登的手在发抖,但仍然稳稳的架住对方的剑,从黄金面具的洞里可以看见湛蓝色瞳孔透出的狠意。 “加拉赫。你清楚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里可是神明的居所。” “我是菲茨帕特的王!” 加拉赫如同狼一眼的眼睛平静无波,裂开的笑容残忍血腥,“当然了。” “区区一个下仆,性命如奴隶一般低贱,又怎么可以触碰代表着公爵的石剑。” 一边手上加着力气,一语双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嘣! 石剑在与黄金的小刀再一次用力的碰撞。 加拉赫收起石剑放在身后,看似恭敬地对谢尔登说:“你说我的话对吗,我的……王。” 谢尔登的手臂有些发麻,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加拉赫。 只是用很小的声音对着身后的侍从轻语:“快跑。” 侍从被吓懵了,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在听到谢尔登的话是才缓缓回神,一双眼睛看着将他护在身后的谢尔登,又看看前方收剑的加拉赫。 “我……公爵大人……” 加拉赫轻蔑一笑,“王,看来你的好心没有被受领呢。” “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谢尔登怒斥,灿金色的发丝在面具之后飘扬,落在侍从的眼里,谢尔登的声音唤回了侍从的理智,“我叫你快跑!否则你只会被他杀死。” 谢尔登不希望有无辜的人在他面前死去,虽然这里已经不再是秩序井然的现代社会。 “这可是加拉赫公爵!”侍从跌倒在地上的动作已经有些挣扎着起身,但他的眼睛无法从谢尔登的背影上离开。 为什么,要做出冒犯公爵的行为来保护他,他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侍从奴仆不是吗。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短刀在谢尔登的手里转了一圈,双手交错,做出进攻的姿态,声音有些低压,目光凌厉若风。 “我说……王,你自己都要自顾不暇了,为什么还要瞎操心。”加拉赫略略掀起眼皮,显然不是很在乎谢尔登的举动,反而像是看闹剧一般。 “这种事情,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加拉赫公爵。”谢尔登说,“你都称呼我为王,那就应该有下臣的觉悟。” 脚下一蹬,整个人窜出,窜出时简单随意地套在身上的金饰顺着动作一甩,恰好掉在了身后侍从的手上。 侍从下意识地捧起掉在手上的饰物,耳边似乎响起傀儡一般的王者的话语。 快跑! 他抬起眸,看向与巨山一般的成年男性缠斗在一起的少年,眼眶一热,止不住就要流下泪来。 口中语言低颤:“谢谢……” 他不愿意让谢尔登的功夫白费,如同矫兔一般从间隙之中窜了出去。 泪水在奔跑时飘洒在半空,在地上溅开水印。 如同傀儡一般被当作祭品的年轻的王者啊,他愿以他的全部奉献给太阳神,借此为您祈祷,祈求太阳的神灵保佑您。 “砰!” 小刀再次与石剑相击,加拉赫面上的表情有些抽搐,“我说叫你一声王,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王了吗,像你这样的王,我一年就会杀死一个!” “你在说什么啊,加拉赫公爵。”谢尔登完全了解了加拉赫的痛处在哪里,毫不犹疑地狠扎他的心窝。 “我头顶上的王冠可是在神明的见证之下所加冕的。” 谢尔登的手臂在连续的撞击之下已经彻底麻痹,只剩下自己的意念去挥动手臂。手腕一转,在加拉赫的下颚前刀光闪过。 密集的黑卷胡子在空中炸开,散作一团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加拉赫·巴布,认清楚你自己的地位!” “你!”加拉赫被连番刺激之下,目眦欲裂,伸出肌肉遒劲的手就要抓住谢尔登的手臂,将他狠狠甩在地上。 却突然抓了个空。 谢尔登灵活的身体变得透明,左手上的伤口滴出鲜血,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上被抹上鲜血。 他脸上挂着笑容,“加拉赫·巴布,我们有缘再见吧。” 透明的身体彻底消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个声音。 “下次见面,我希望可以公爵真心诚意地拜见我。” 看着一片漆黑的神庙内部,加拉赫的心脏从未如此强有力地跳动,眼睛如同猛兽一般到处搜刮着。 太阳……的力量? 手中青筋暴起,眼眸之中恨意乍现。 * 纯白的空间已经大变模样,宛若太阳一般的投影挂在天边,脚踩的是如同水镜一般的大海海平面。 金发蓝眸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左手的鲜血缓慢地滴出,汇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谢尔登胸腔急剧地起伏着。 如果不是突然知道系统的用法,差点就要死了。 但是,谢尔登不后悔可以救下别的性命这件事。 【滴。】 温润的女声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谢尔登召唤回来。 【请你抽取你的卡牌。】 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散发令人难以忽略的光热,顺着谢尔登的抬头,小小的一颗太阳脱离他的手背。 刹那间分裂成四张卡牌围绕在谢尔登的身周,只是触手可及的距离,背面如出一辙的金线流淌,金红色的太阳身处中心光芒四射。 第7章 “……我还能抽到什么?”谢尔登恢复了一点气力,想要向系统的女声询问。 【请你抽取你的卡牌。】 虽然声音如同人类无二,但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会重复上一句语言。 “居然没有智能吗。”谢尔登敛眸,眼上的睫毛扫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沉默片刻他才从半跪的状态起身,定睛去看那四张一模一样的卡牌。 根本就感觉不出有任何的差别,谢尔登只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抽取一张。 手指朝着某张的方向一指,那张卡牌就好像脱离了固定的漂浮轨迹,直直地朝谢尔登的手指靠近,当卡牌落在谢尔登的手心之后,金红太阳的卡面爆出一阵破碎的白光,如同玻璃四溅。 卡牌的背后重新浮现新的图案,蛇皮制成的筋道皮鞭在四周围绕,卡面的中心是铁质的粗重铁锁。 谢尔登心中产生不妙的感觉,当他翻转卡牌去看它的正面时,他内心的不妙化作了现实。 只能看见一只手从边缘伸出,手上的蛇鞭高扬,即将击打在卡面正中的青年身上,青年的脖颈上拷着沉重的铁链,衣着破烂,正搬运巨大的石块。 【恭喜你,抽到了‘奴隶’体验卡。】 “……”谢尔登气笑。 谁想要这种体验卡。国王好歹是待宰的羔羊,那奴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在为你加载程序,请稍等。】 谢尔登一握拳,那奴隶的卡面就破碎成金光,连带着漂浮在半空的卡牌一同破碎,万千金光渗入了右手的手背,光洁的手背上又重新浮现金色的太阳印记,而刚刚的鲜红已然消失。 他宁愿不加载程序算了。 白光乍现,破旧的神殿被白光覆盖,等谢尔登再次睁眼,眼前的就是巨大的石块,他的双手正握着铁镐快速地敲打着石块,石块在剧烈的敲打之下爆出细碎的石子。 哐。 谢尔登手上的铁镐砸在石块上,他的动作没有之前那么快速了,眼睛隐晦地四扫着,观察四周的环境。 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声音尖锐十足,简直就是在折磨在场的人的耳膜。 谢尔登听了一会,还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这样的噪音,但实际上他的内心丝毫没有产生波澜。 手上的铁镐明明重量十足,但是谢尔登挥动它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感到吃力。 心中有一些了然,这是奴隶身份所附带着的属性吗,就像是游戏那样,每个身份的属性都不一样。 而这张奴隶卡,所拥有的属性大概是力气以及粗糙的皮肉。 “啪!” 急促短暂的蛇鞭鞭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矿场内响彻,一时之间矿场内的敲打声都霎时停止。 谢尔登站直了身,向着传出鞭打声的地方靠近了一点,他的身周并没有看守的人,他借助着高大的石头遮盖了自己的身体,稍稍露出了一点眼睛注视着那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火焰般的眼神 尘土满天的矿场里,奴隶们敲打矿石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可是在短暂的一刻之后,矿场又恢复了平日的境况,铿锵的砸击声不断。 谢尔登攀着巨大的石块边缘,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他的附近并没有另外的人。 年老的奴隶躺在地上呻吟不断,身上裸露出的肌肤布满鞭笞出的红印,甚至渗出鲜血。在那位奴隶的面前,一个贵族打扮的少女拦在卫兵的面前,神情严厉。 “敢问小姐您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方才还急喝的卫兵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正打算讨好对面的贵族,背后却突然被小石头砸中。 他下意识就要往背后看去,可是因为面对贵族的缘故他生生忍住了。 脸上的表情生硬而僵直,好不滑稽。 谢尔登藏在巨石之后,两指之间又夹上一个小石子,眼神落在低头哈腰的卫兵身上,眼中藏了一些笑意。 “我的父亲是这座城池的主人,我正是替父亲来巡视矿场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对待奴隶,你们要记住,绝对不可以用单纯的武力去对待奴隶们。” 贵族少女皱着眉,还打算张口呵斥几句。 卫兵脸上仍旧挂着讨好的笑容,但是心里却嗤之以鼻。贵族们总是假惺惺的,这些奴隶哪里称得上是人? 这般想着,然而他的脑后又被石子砸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哎呦地嚎叫了一声。 气冲冲地就要找到身后的罪魁祸首,却又被身前的贵族少女叫住。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 看见那边乱糟糟的场景,谢尔登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还躺在地上的老年奴隶的身上,明明与先前在神庙内的情景出奇的相像。 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司空见惯…… 谢尔登低头,展开手掌,常年劳作的茧子布满手心。 是因为受到了这张身份卡的影响吗。 握掌成拳,他敛去了刚刚因戏弄卫兵的小许惬意,目光直视倒地的奴隶。 谢尔登想要帮助他,四处扫视着自己的周围,视线在关注到地上的铁镐时兀然顿住,弯下腰把它拾起,就在手上掂量了几下。 这个东西刚好。 铛! 第8章 手握铁镐,铁镐的尖端狠狠地砸入巨石与矿山间的缝隙,谢尔登把手用力一抬,同时脚蹬在一边的山壁上。 “咔——咔。”细碎的碎石从山壁上脱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铁镐到了与水平面一样的角度,再往上! 巨石轰然脱离矿山,圆滚的石块顺着重力,经过下斜的地面就往对面的山上一撞! 地动山摇,巨响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贵族少女踉跄了几下,差点没摔倒在地上,还没站稳就急急问:“什么情况。” 抬起腿就往巨石的方向走。 “小姐小姐!”卫兵生怕贵族在矿场发生了什么意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谢尔登密切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见他们走到视线的死角。 就是现在。 身形就如同狡兔一般飞窜出去。 谢尔登迅速地跑到老奴的身旁,将老奴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往一旁的矿洞口一躲。 幽深的矿洞里只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的回响。 谢尔登缓缓把老奴放在墙边,柔着声问:“没事吧。” 他半跪在地上,地上的碎石轻轻膈着膝盖,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 “咳……咳咳。”年老奴隶没回答谢尔登,反倒是咳嗽个不停,脸上红润得可怕。 谢尔登这才看清楚老奴的面色,同时常年暴晒的黝黑脸庞烧得发烫。 他触碰着老奴的皮肤时都一阵热意,心中冰凉,这样下去会发炎的吧。 这里奴隶的生命不值一文,就算死去也没有什么。内心突然传出一道不可抑制的声音,谢尔登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地上的老奴挣扎着起身,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谢尔登。 “工作……咳咳……没有做完……会被……” “别动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谢尔登拦住老奴的动作,眼中饱含担忧,口中说出的话却没考虑老奴的心情,“你就呆在这里吧。” “……”老奴没再动,但是他浑浊的眼珠里没有光,“死不死的……早就没所谓了。” 从小时候就已经是奴隶,再等长大,最后垂垂老矣。无数的熟人在不同的时间里死去,现在也只不过是轮到他而已,况且就算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谢尔登的神色微动,他的内心突然爆发出一种无穷的悲凉感,声音有些沙哑低微,“至少你还活着,就一直活下去吧。” 果然,在现代长大的他还是无法接受奴隶的遭遇,那种不被当成人的感受。 但是,他不只是想要救下自己的性命,还想要救下别人的性命。 “我去帮你找药。” 重新抬眸,暗蓝色的眼睛里已经燃烧着与之前不一样的火焰。谢尔登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突然垂下的手臂被人扯住,他下意识就往回看。 “你想要干什——咳咳!”阿密尔的情绪兀然变得激动,说话间扯动了自己的伤势,又一次引起剧烈的咳嗽。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 阿密尔在以前也看见过,在他的旧友身上。可是,在那样的眼神燃起之后,旧友就死在了卫兵的剑刃之下。 不甘于自己奴隶的命运而反抗的眼神! 谢尔登看见阿密尔剧烈的反应,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担忧。安抚地握上早已皱皮的手,眼神明亮。 “放心吧,我不会做出太过火的事情的。” 然后,不带一丝留恋地往矿洞外走去,洞口的光打在他身上浅浅地勾出了边缘的轮廓。 阿密尔年老半敛的眼睛此时瞪大了,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道背影,他并不信任谢尔登。 心中数不尽的悲凉,他又要看着别人死去了吗。 谢尔登在矿山内躲避着卫兵的视线,贴在矿山边上,四扫的眼神看见了远处一排一排整齐的卫兵宿舍。 矿山里奴隶住的大通铺肯定是没有药的,那就只能去冒险试一试。 有人来了! 谢尔登往回一缩,把整个人都贴紧矿山,藏在巡视的卫兵队伍的视线死角,手上握着一大块的石头。 卫兵的脚步很懒散,甚至没有列好队,松垮的队伍每一个地方都是可以被袭击的空挡。 谢尔登一直盯着卫兵队伍里最慢悠悠的末位,那个卫兵甚至还在经过谢尔登藏身的地方时打了个哈欠。 最佳的时机! 砰。 伸出的手掌狠狠地捂住卫兵的嘴,让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石块快又准地砸到卫兵的脖颈,他整个人就软了下来,瘫倒着被谢尔登拖到一边去了。 身上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地套好在身上,谢尔登往腿上穿上军式的长靴,他拍了拍手,离开前回望了一眼。 口中塞着破布条,已经换上奴隶打扮的原·卫兵被谢尔登绑得严严实实的。 一大串钥匙在手上转动着,嘴上哼着愉快的歌谣,谢尔登光明正大地走到卫兵宿舍的大门口。 “现在不是值班时间吗?你怎么回来了。”守在大门前的卫兵略微惊讶地掀起眼角,漫不经心地瞥了谢尔登一眼,但完全没有阻止谢尔登进入宿舍的举动。 “这不是昨晚没睡好,回来补补觉吗。”谢尔登挤眉弄眼的,嘴上模仿着之前听到的话张口就来,言行举止看上去大摇大摆一点也不心虚。 “哦,那你进去吧,晚点出来替我。”守门卫兵不在乎地摆摆手,他也有些困了,话里暗示着谢尔登。 第9章 “没问题,兄弟。” 谢尔登一离开守门卫兵的视线,刚刚还轻松的脸上瞬间就滑下一滴汗来,藏在胸腔里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再来久一点估计他就要露馅了。 摆出的手脚甚至还同手同脚的走动,他反应过来,急忙忙换回了正常的走姿。 面对着铭牌上的宿舍号,手上套着一大串的钥匙,脸上的汗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落,一个钥匙不对就下一个钥匙,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啊?阿尔你不是出去了吗?” 身后一道声音兀然响起,喊出的是宿舍主人的名字。 把谢尔登的心吓得落了半拍,他喉头滑动几下,以正常速度地转回身,脸上的表情尽量地放轻松,“你也是阿尔的朋友吗。” 语气中表露着对‘阿尔’的亲近。 谢尔登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军式立帽下银色的短发露出来一些,灰色的眼睛不似普通卫兵那样市侩。 “也说不上是朋友,只是认识而已。”银发卫兵摆摆手,看起来温和得过分。 “我被阿尔拜托来拿些东西,”谢尔登扬一扬手中的钥匙串,说出自己心中早想好的说辞,“但是我不清楚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钥匙。” “让我来吧。”银发卫兵四指对着宿舍门,“我之前看见过阿尔打开门。” “嗯……那就拜托你了。”谢尔登点头,把钥匙交到对方的手里。 眼睛捕捉着对方的开门的动作。 “咔嚓。”钥匙插进锁孔里,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银发卫兵向着谢尔登点头。 谢尔登保持着明面上的礼节,余光却是看向仍然插在门锁上的钥匙。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钥匙——正是他刚刚插进去没打开的那条。 这个人…… 身形挺拔的卫兵似乎对谢尔登的关注一无所知,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那腐朽的首领 谢尔登从锁上拔出钥匙,经过银发卫兵时低声道了句谢,他走进屋内,还望见挂着温和笑意站立在门外的银发卫兵,他略微有些皱眉,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银发卫兵摇了摇头,身上的穿搭十分严谨,整齐的穿着与邋遢的宿舍区格格不入,浅灰色的眼睛瞥到一边,“我只是想着,阿尔拜托你拿的东西是不是治疗鞭伤的药呢。” 气氛随着银发卫兵落下的话语,突地变得险恶起来。空气一下子胶凝住,两人的眼神穿过不远的距离对视着。 奴隶的暗蓝色眼眸与卫兵浅灰色的眼睛相撞。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谢尔登表情不变,语气装作茫然。 双腿笔直地站在木板上,有着过于用力的酸胀感。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银发卫兵跨入木屋,一步一步地踏在木板上,军靴发出‘蹬’‘蹬’的回音,就像是踏在谢尔登的心头。 卫兵走到谢尔登的身侧,声音轻柔而细微,“我叫阿斯佩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成为你们的朋友。” 成为这座名为巴威雅的奴隶之城内,众多奴隶的朋友。 谢尔登保持着原先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卫兵的话,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但等卫兵想要退下半步的时候,小腿猛然前伸用力一勾,扣上了对方的腿弯,右手桎梏住对方的手腕。 轰! 猛烈的撞击之下,立式军帽被掀开,银色的短发铺散在木地板上。阿斯佩尔的脖颈被锋利的铁片抵住,谢尔登的眼神极其尖锐。 “你的身份是什么,朋友是什么意思。” 面前这个人将自己与奴隶一起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完全不是卫兵的做派。 阿斯佩尔举起双手,表现自己的无害,即使自己的生死被他人掌握在手心里也丝毫不畏惧,问出的话却牛头不搭马嘴,“你信神吗。” 锋利的铁片又往前抵了一点,对方的皮下渗出一点鲜血。 谢尔登不虞,声音狠厉,“神明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天外浮云!你不要想着给我耍花招。” “所以我才喜欢这座城池的奴隶们啊。”阿斯佩尔笑得很温柔,发自内心地说,“我希望能帮助你们获得自由,建立一座没有信仰的城池。” 他厌恶对于神明的信仰,他厌恶那些狂信徒,只有人类自己才可以决定人类自己的命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谢尔登的手很稳,没有后退,但是也不前进,自上而下的俯视地上的人。 无缘无故就跑来说一大堆的话,身份不明,目的不知,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给予信任。 “……”阿斯佩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握上脖颈上的铁片,“我名为阿斯佩尔·潘西。是西麦尔王国南征大军的随行画师。” 西麦尔王国,身处北方,与菲茨帕特王国隔山相对。 因为西麦尔王国侍奉的神明为怒神劳,天生好斗,加上他们的人口急剧的上升,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了西麦尔王国派遣了大军南征,希望攻打下菲茨帕特最北面的矿山之城巴威雅。 “我的母亲是菲茨帕特的子民,身为宫廷画师的我看见了西麦尔王的残暴,我不希望战火蔓延到无辜的地方!” 阿斯佩尔温和的表情变得激动,浅灰色的眼睛传达内心的情绪。 第10章 “……”谢尔登手上的铁片缓缓松开,让阿斯佩尔的脖上只留下浅浅的一道血痕,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阿斯佩尔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奴隶而已,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奴隶,对方明面上的身份是卫兵,只要喊一声就可以把他杀死。 谢尔登说:“如果按照矿区内的守卫来看,这座城池被你们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吧。” 即使是奴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混入卫兵的宿舍区,将手上的利器抵在卫兵的脖子上。 但是他对于巴威雅之城并没有过多的眷恋与喜爱,阿斯佩尔说出这句话时,也不过是宛若水滴滴入大海,激不起片刻的波澜。 “是的,虽然不想说出这些打击你们的话。但是一旦西麦尔军队攻入巴威雅之城,那么——”阿斯佩尔的眼中的神色很凝重,“等待着这所城池的命运将会是血流满地。” 西麦尔王国要用一座城池的鲜血去献祭给怒神劳,以此获得无上的荣光。 谢尔登心下漏跳一拍,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手背上除却他谁也看不见的太阳印记在发光。 死一般寂静,空洞的大地上只有乌鸦的凄凉啼叫。 天空与大地都像是染上了一片血红,残肢断臂无处不在,护城河上飘荡着绝望的哭喊。 那是什么?谢尔登只是一眨眼,苍凉的景象立即从眼前消失,现实之中阿斯佩尔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地呼唤。 “我在巴威雅之城潜伏了一年了,没有一个人敢于突破松散的卫兵警戒。”阿斯佩尔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谢尔登的赞赏,“你是第一个——我信任你可以带领巴威雅的奴隶走向其他的道路。” 胆敢从奴隶身份的桎梏中破除出来,抱以勇气与智慧,拥有救助弱小的良善,还有什么人比他更适合带领巴威雅之城呢。 那个只知道压迫奴隶,自我贪婪的自私城主吗? 还是那个只知道固守自己的地位,浅薄地分出自己同情的大小姐? 心绪还停留在刚刚的画面上,谢尔登的表情不禁有些冷漠,看着阿斯佩尔,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铁片的尖端指向对方。 “证明给我看,身为西麦尔子民的你,拥有帮助巴威雅之城的我们的真心。” 他已经察觉到了手背上的热度。 刚刚那个场景……是巴威雅之城战败的结局吗,他不想要那样的场景出现,不希望一个城池的人们死去。 想要将大家带到无比光明的未来……他可以做到吗。谢尔登暗蓝色的眼睛潜藏意识不到的落寞与坚决,就算是不确定也要去尽力而为! 阿斯佩尔撑起身,并不清楚谢尔登内心的活动,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瓶罐扔过去。 “当今夜的月亮升到最高点,我在西区第三十六个矿位等你。” …… “你回来了?” 阿密尔失去了一身力气,想离开矿洞去工作,但是一步也走不动,不得不瘫倒在墙上,见到从洞口回来的人影,止不住地一脸震惊。 虽然他不希望这个人死去,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回得来。 “嗯。”谢尔登走到阿密尔的身旁,将手里的药瓶与绷带递给地上的老者,坐到老者身旁的地上,盯着黝黑的洞壁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阿密尔的手摩擦着手上的药瓶,不由得想到了年少时的往事,语气有些哽咽。 “……之前,我有个朋友。” 谢尔登看着洞壁,耳中听着阿密尔讲述的关于过去的故事。 一个奴隶想要带领别的奴隶们离开矿区的反抗故事,但是很可惜,故事的结尾是以悲剧告终。最后活下来的人也仅仅剩下阿密尔。 “镇压了奴隶反抗的,巴威雅之城的城主,是什么样的。”谢尔登问。 阿斯佩尔对城主完全的不信任,甚至是想借他的手推翻城主达米塔的统治,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其他的目的。 “达米塔……”阿密尔年老的浑浊的双眼在触及‘城主’一词时爆发出汹汹的怒意,但是这股怒意在下一秒就烟消云散,如同从未存在。 “城主大人说一不二,没有人能反抗他的话。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惩罚犯罪的人。”即使那些人所犯下的罪子虚乌有。 “达米塔有过抵御外敌的功绩吗。” “几十年前刚上任的时候军队很厉害,但是到了最近他就连城外的游贼都打不赢,只会奉上城内的金银与女人。” 谢尔登的眼睛微眯,巴威雅之城的城主如此不堪吗,他想着,就拂去衣上的尘土站起身。 身旁的阿密尔抬着头,额上的皱纹皱成一团,“你要去哪里。” 迎着倒逆的光,谢尔登回首,风吹起他刚到肩颈的棕金色发梢,“我要去亲自证实,这座城池的主人是否无道。” 这样,他才能问心无愧地与阿斯佩尔合作,为了帮助大家而选择去推翻城主达米塔的统治。 …… 奴隶的卡面最大的优势,就是矫健的身手与灵活的动作。使用国王身份卡时做不到的事情,此时的谢尔登可以很快地就完成。 比如现在,他已经绕过了多队巡逻的卫兵,藏身到了最中央的卫兵指挥所里,当然,他的身上重新换上了阿斯佩尔给他提供的卫兵制服。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谢尔登一握住木窗最上沿的柞木,身体凌空跃起。 第11章 “嗒”地轻轻一声,长靴落在了木屋顶上,整个人贴紧屋顶,藏于沉静的夜色之中。 铁片悄悄地撬开两块木板之间的间隙,往屋内窥去。 “父亲!” 谢尔登先前见过的贵族少女娇嗔着,对着瘦弱矮小的中年男子说:“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们的奴隶呢,白白地让他们死去也不好吧。” 矮瘦的中年男子,就是巴威雅之城的城主达米塔。他这时看上去苦口婆心,完全见不到阿密尔口中描述的凶恶残暴,“莉娅,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在涉及不到自己女儿的话时语气变得有些冷酷,“那些奴隶生来就是供我们驱使奴役的,他们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父亲!”莉娅又喊了一声,然后哼地一下:“既然父亲那样对奴隶,那么父亲怎么对待一个,我就去帮助一个!” 说着,负气地挣脱达米塔的手就气冲冲地跑了出指挥所的木屋。 “莉娅!”达米塔有些无奈,看上去就和天底下最正常的父亲没有什么区别,他想要追上去,刚跨出去半步之时。 “咚!咚咚!”木屋角落内的一个箱子里发出撞击声。 达米塔立刻就望了过去,脸上扬起兴奋的夸张笑容,佝偻的身躯经过烛光的照耀在墙壁上照出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 “咔嗒。” 箱锁被打开,箱盖被掀起。 木屋顶上,谢尔登的瞳孔骤然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救下每一个人 木箱的盖子大开。 瘦骨嶙峋的奴隶双手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脖子上也拷着粗厚的镣铐。 达米塔揪住那脖子上项圈上的铁链就往外一拉,奴隶立刻就跌出了木箱,全身剧烈地颤动着。 达米塔居高临下的眼神,满是享受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奴隶,身心都感到十分的愉悦。 他轻扯铁链,响起一阵沉默的哗啦声,达米塔问:“这一周的时间里,你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达米塔大人。”奴隶的声音很沙哑,他对于灯光的畏惧让他本能的蜷缩着。 “但我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知错了。”达米塔摇了摇头,想要折磨人的喜好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勾起的笑容使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块,活像恶毒的巫师。 手指间夹着的细长银针闪烁着寒芒。 “啊啊啊——” 谢尔登咬唇,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的二人,灌入耳中的是沙哑的尖叫声。 【城主大人说一不二,没有人能反抗他的话。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惩罚犯罪的人。】 阿密尔说的是真的。 谢尔登松了撬开屋顶木板的铁片,额头贴在冰凉的屋顶上,脑中推算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月亮在他的背后升起,斜斜地挂在东方的天空上。 明明都已经看见那里面的人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被折磨死的吧。 谢尔登耳朵听着屋内的叫声,猛地抬头,飞一样轻巧地跃到了地上,落地时的脚步声恰好与叫声重叠,隐去了暴露的危险。 * 莉娅气冲冲地坐在湖边,一双秀眉皱起,手上抓起一个石头就往湖面上扔,石头在碰到水面上的第一下就迅速地沉了下去,惊起一阵涟漪。 父亲为什么不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呢,她完全不明白。 “砰——砰砰——” 小石块从斜面击出,落在湖面上弹开好几下,一脸郁闷的莉娅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她一转身,就看见了藏在树后的衣摆。 她疾声问:“你是谁。” “莉娅小姐。”树后的卫兵没有走出来,从树干后露出了一截短短的暗金发梢,“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士兵?”莉娅在意识到对面的人透露出来的身份后,急急地问:“是看守奴隶们的士兵吗,可以告诉我关于奴隶的信息吗?” 从王城长大,前不久才回到巴威雅之城的她想要知道更多、更多的关于奴隶的故事。 “奴隶?生来就是人下人,他们的身上带着不可饶恕的原罪——莉娅小姐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吗。”谢尔登隐没在黑暗中的暗蓝色眼眸像是闪烁着微光。 他想弄清楚被达米塔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内心的想法,是不是,可以被他所利用。 “不是这样的!”莉娅下意识地反驳,之后她默默地收回了前缩的上半身,“虽然大家都那么说,但我,但我至少想要好好对待奴隶们。” “如果我到时候继承了父亲的城主之位,我一定不会打骂奴隶的——只要他们乖乖听话!” 落下的树叶刚刚好落在谢尔登的面前,谢尔登的视线顺着它从上往下,声音中附带上旁人听不出的漫不经心地敷衍。 “那么莉娅小姐您真的很善良。”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莉娅没听出谢尔登的话中的反意,看起来腼腆地笑笑,她站起来走到谢尔登藏身的树后。 “谢谢你,我感觉和你聊天,心情畅快了一点,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莉娅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即将转移到树后的时候,忽的颈后一痛,瞬间栽进了黑暗中。 “抱歉了,莉娅小姐。”谢尔登接住了被他打晕的莉娅,虽然说着抱歉但并不是出自内心,“巴威雅之城不会由你继承。” 第12章 他要获得巴威雅之城的最高权力,去抵御外敌。以及,为菲茨帕特的‘国王’保驾护航。 * 微凉的夜晚,矿区内的奴隶仍然热火朝天地敲打着矿石,像是永远都不会劳累的机器一般。 逐渐地,夜晚的温度上升一点点,之后又上升一点点,等到奴隶们都撑不住抬手擦汗时,才有人看见了那迅猛燃烧起来的一片火光。 一个身上留下火烧痕迹的奴隶立刻跌倒在地,“火!火!” 他的伤痕,是被达米塔推入火中所留下的。 “别偷懒!别说着火了,就算你下一刻被火烧死你也要继续工作!”卫兵高扬的蛇鞭毫不留情地鞭打在烧痕之上。 附近的奴隶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矿石,眼中一片死寂,黯淡无光。 在这弥漫着绝望氛围的奴隶的地狱,他们从来都无法想到别的道路。 从远处就能听见卫兵们的囔叫。 被外面一阵喧哗烦得不行的达米塔操着老大的脾气就往外走,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卫兵,声音尖锐如同铁器的摩擦,“发生了什么事?” 被他抓住的卫兵低着头,声音慌张失措,“大、大人,东面的住宅区起火了。” 达米塔的怒意猛然上窜,他狠狠地揪住卫兵的衣领就往面前拽,卫兵头上的立帽被甩下盖住自己的脸,“起火了就去救啊!不然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干什么的!” 东区的住宅是最讲究的建筑,是城主以及高等的士兵居住的地方,达米塔一听肯定会火冒三丈。 卫兵畏畏缩缩的,犹豫地小声说:“我看见莉娅小姐也往东边去了。” “你个废物!”达米塔果然更加暴怒,但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发泄自己的怒火,一甩开卫兵的衣领,就急匆匆往东面赶去。 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的士兵接住下滑的立帽,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谢尔登知道他果然没猜错,达米塔对于莉娅的关心是一个足以被利用的重要砝码。 木屋边上的草垛里,面容姣好的少女熟睡着,丝毫不觉外界的动静。 谢尔登带立帽重新绑好,严实地戴在头上,大步一跨就跃进了木屋。 一走进门内,谢尔登鼻间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屋内,坐在桌后的瘦弱少年一头倒在上面,左手摊开,手背上密密麻麻地扎着细长的银针,贯穿手心,死死地钉在桌上。 令人望而生畏。 谢尔登快步走过去,没敢拍他,只是关切地问:“醒一醒,还走得动吗。” 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会被达米塔发泄怒火,施以更严重的私刑的。 奴隶几乎是变作惊弓之鸟,只是外界一点点轻微的声音就把他卒然惊醒,空洞的眼眸缓缓地转移到谢尔登的身上,在看见谢尔登穿着的卫兵制服时骤然弹起。 手掌在巨力的拖动之下后缩,刹那的功夫数根银针就从他的手掌上穿出,摩擦内里娇嫩的肉。 “啊——”沙哑的声音已经喊不出半点声音,瞳孔因为疼痛紧缩。 “我不是士兵,”谢尔登一瞬间就反应出奴隶惊动的原因,右手扯下衣领,锁骨上刻着的奴隶刺青裸露在空气中,“我是来救你的。” 他伸手递过去,眼神温和果断,“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走……”伊布张了张口,茫然无知。 谢尔登没再给他迟钝的机会,强硬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跨去。 伊布目光呆滞,麻木的左手感不到一丝疼痛,他怔愣地看着移动间二人相连的双手,再抬头去看身前那高大的背影。 就好像……是光一样。 * 老者在矿洞内来回踱步,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得当并且绑好绷带,但是他的心里直打鼓。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年老之后居然还有那样的胆量。 先是在东区住宅的附近推下谢尔登提前准备好的巨石,以免有人在大火中死去,过分激怒达米塔城主,然后和谢尔登一起点燃东区的住宅,最终燃起熊熊大火。 阿密尔原本想拒绝谢尔登的计划的。 但是—— “你都会说自己和死人没有区别了,为什么还不敢和我赌上一赌。至少这样等你死后,在地狱见到旧友还有吹嘘的资本。”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眸,就好像是旧友还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前,对他伸出共赴地狱的邀请。 几十年前的阿密尔退缩了,背弃了誓言,在巴威雅苟活了下来。但是年老将死的阿密尔不想要做出令他后悔的抉择。 急促的脚步声在矿洞口响起,阿密尔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拖着一个陌生人进来的谢尔登,他赶紧迎上去接过了伤员。 他看见了伊布手上很明显的痕迹,那是达米塔的手笔,沧桑的声音不可置信:“你烧的那场火就是为了救一个人?” 那样一个足以震动整个矿区的火焰,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被困的奴隶。 面对阿密尔的质疑,谢尔登不急不慢,他脱下沾上血迹的白手套,“不是为了救一个人。” “而是,救下每一个在我眼前被压迫的无辜者。” 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视若无睹。 “你这样是把大家的命都堵在这上面!”阿密尔感到绝望,他按住自己的胸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过于鲁莽了!就和以前一样,只是无谓的牺牲。 第13章 “放心吧。”谢尔登安抚性地笑笑,“很快,达米塔就无暇顾及这场大火了。有着更急切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西麦尔的军队,就要杀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手染鲜血 东面的住宅热火朝天,矿区无人的西面却是与之相反的沉默,一个又一个的矿坑裸露着。漆黑的夜空中,月亮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下凹的矿坑陷下了一个半圆,阿斯佩尔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身处在矿坑中的人影。身上穿着卫兵的制服,不像奴隶的脊背挺得笔直,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时,兀一回头,凌厉的眼神宛如尖刀。 阿斯佩尔滑进矿坑,脚下碎石随着他的下滑而滚动开,他走到谢尔登的身旁,朝站在那里的人递过去一卷羊皮纸。 “久等了。这里是巴威雅之城的地形图。” 谢尔登接过那卷羊皮纸,好像是在闲聊,“你看见了吗,东面的大火。” 阿斯佩尔先是一愣,心下刚想说出的话被谢尔登打断,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那张大火是你的手笔吗。” “它进一步证明了我的决心,是我的诚意。也是我们合作的基础。”谢尔登抓住纸边一抖,整张羊皮纸就完全打开了,但是没看上边标记出的每一个痕迹,反而转眸对上阿斯佩尔。 “你和我之间并不是支配的关系,你将我视作工具用奴隶的身份获取别的奴隶的信任——这是不可能的。”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 “你为了自己所贯彻的大义,我为了巴威雅之城的安危,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 谢尔登这样说,在月光之下伸出了手,手上老茧满布,但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阿斯佩尔被谢尔登道破他的心思所一震,他把视线转移到对方的手上,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承认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并没有了。不,我十分地高兴。”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前进的。 即便他们的目的不一样,但是至少想要走的道路是一样的。 双手在此刻交握。 “对了,”谢尔登抖一抖手上的羊皮地图,“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么你应该还有别的更有用的东西吧。” 这样的地图,在矿区生活多年、甚至曾经出逃失败过的阿密尔也可以绘制出来。 阿斯佩尔耸一下肩,拔出小刀在衣料上一划,缝在两片布料间的小纸片被抽了出来,“原本我只是想自己留着的。” 纸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旁边还附带着详细的图解。 谢尔登接过纸片,对着手上的羊皮卷地图作参详,大量的信息一瞬间涌入大脑,似乎产生嗡鸣。 他不着痕迹地扶上脑袋,自言自语:“发动初进攻的时间是后天,地点是斗兽场吗。” 巴威雅之城是由两部分组成。奴隶所处的矿区,以及贵族高官们娱乐的休闲区。 而斗兽场,就是贵族高官们所最钟爱的去处之一。随意抽取一个奴隶去与生性凶猛的野兽作战,以血腥与暴力为贵族们的乐趣。 “嗯。”阿斯佩尔听到烂熟于心的时间地点后点头,“我可以保证这些信息都是正确无误的。” 谢尔登回想着指挥所内的布置以及达米塔的动静,下意识地质疑,“不可能,如果西麦尔王国的南征大军杀到,达米塔是不可能没有发现的。” 即便是再差劲的城主,至少也是可以发现大量军队的到来的。 “并不是大军,而是提前潜入的分队,数量很少。”阿斯佩尔解释道,“包括我,也是借着他们的潜入才可以冒用卫兵的身份的。” “数量很少的敌人……”谢尔登思索着,目光触及地图上斗兽场的位置,那是在巴威雅之城的南面——粮仓的所在地。 瞳色间染上了凝重,他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撼,猛地抬头,“难道说——” 谢尔登目中所露出的意思过于明显,阿斯佩尔即刻就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立即地肯定说:“没错,他们要放出斗兽场中的野兽,打算一举击溃巴威雅之城的军队指挥能力。” 但是这还不能保证巴威雅之城毫无还手之力,更要烧毁南面的粮仓。在之后大军围攻巴威雅之城的时候,便不费吹灰之力。 “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尔登乍然合上了羊皮卷,“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 他说着,就想要蹬上矿坑往外窜去,上跃的动作被身后之人兀然扯住停在了半道上。 “你想要怎么做,你心中的计划是什么。”阿斯佩尔隐藏在温和之下的无措暴露了一些出来,以及惊变之下的迷茫。 他知道自己要为了无辜的巴威雅之城而做点事情,来抵御西麦尔军队。但是他心里面没有完美的计划,甚至还可以说是乱成一团麻线。 他厌恶陷入疯狂之中的西麦尔王国,但是他始终都是一名西麦尔人。 “……”谢尔登凝神对上阿斯佩尔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撇开,“你帮我混入斗兽场,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就好。” 只需要向他提供情报与便利就好,谢尔登不会要求阿斯佩尔作出另外的决定。 这也算是顾忌阿斯佩尔的同时照顾他的心情。 “如果有别的事情,我会让人去找你。” 说着,谢尔登再一蹬,这回终于越上了矿坑,正打算离开。然而‘嚓’地一声,异常的响动吸引了他的主意。 第14章 前方,一个卫兵被惊地连连后退,捂住自己的嘴巴抑住声音,往后退时突地被石子绊倒后跌在地上。 阿斯佩尔还沉浸在即将要开始行动的思绪之中,慢了谢尔登一步走上矿坑,看见站立不动的谢尔登时感到稍微诧异,顺着谢尔登的目光往前望去。 “……他听见了吗。”阿斯佩尔问。 “看样子是的,而且听见的还不少。”谢尔登回答。 “不能流传出去。”阿斯佩尔敛眸,柔色的目光变得明锐,缓步间极具气势地走过去,走时腰间的长剑寸寸出鞘。 这座城池内的卫兵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这一点潜伏在巴威雅之城一年有余的阿斯佩尔无比的清楚。 但是,他的脚步兀然顿住,看着谢尔登截在面前的手,有些不解:“你要阻止我吗。” 难道谢尔登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不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回不到往日的状态了。 谢尔登对着阿斯佩尔摇摇头,他先一步走到跌坐的卫兵面前,那卫兵挣扎着想向后退,但是触及谢尔登如大海般平静的眼神时瞬间僵直。 谢尔登拍了拍卫兵的膝盖,看上去很亲切地说:“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卫兵看见走来的阿斯佩尔手上的剑,他往前一扑,抓住谢尔登的手就想要开始吼叫。 “嘘。”食指竖起搭在唇边,谢尔登充满暗示地望着卫兵。 卫兵吐出口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小,但是语速很快,“我什么都没听到!是真的!”他抓住谢尔登的手急剧地颤动。 “可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不是这个。”谢尔登无辜地说,一盘腿快速地坐在了卫兵的对面,循循善诱。 “而是,你知道这城里谁杀的人最多吗?” “……”那个卫兵哑了,脑海快速地飞想着,“是、是巴迪队长,不不不、是城主大人——你们要除去城内的武装根本就不用管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兵而已!” 听见这个牛头不搭马嘴的回答,谢尔登眨眨眼。 难怪这么害怕,原来是将他们误会成是西麦尔军队的探子了吗。不过,他们刚刚的话也的确容易被人误会。 谢尔登把手肘搭在腿上,撑住自己的脑袋,“那你呢,有杀过人吗。如果你有能力的话,我们接纳你加入西麦尔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看上去亲切的眼神暗含锐利。 “有!我有杀过!那些猪猡!”卫兵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口不择言。 “有小孩,居然弄脏了我的衣服,明明只是奴隶,怎么敢!还有、还有女人,身为奴隶居然不愿意侍奉我,这应该是她莫大的荣幸!” “两个人吗。”谢尔登语气失望,他甩开卫兵的手径直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踢开卫兵前扑的身体。 俯视下方,宛若看着蝼蚁。 “要我解决掉吗。”阿斯佩尔说,同样厌恶地看着地上蠕动着的卫兵。 “不,让我来。”谢尔登拒绝,他向着阿斯佩尔望了一眼,握住阿斯佩尔手上的剑柄,冰冷的剑刃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卫兵。 卫兵涕泗横流,嘴里还在囔囔着:“相信我!我会杀更多更多的人的,我我,我会派上更大的用处。” 谢尔登半跪在地上,狠狠地扯住卫兵的短发,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握住剑柄的手一把拉下衣领,深色的奴隶刺青刺入卫兵的眼帘。 卫兵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目。 “我也是你口中的‘猪猡’呢。”谢尔登说。 “你——你们!怎么敢,还不快放了我!”卫兵一见到奴隶的刺青,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跋扈起来,配上脸上没有消退的泪显得格外滑稽。 谢尔登明白自己手上的是一个生命,他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灭杀生命的凶器。生在现代成长的他可能不可以接受自己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但是,他的左手不断用力,扯住对方的短发缓缓拉紧。 这样的一个人,剥夺了奴隶的性命,如今还洋洋得意。谢尔登一想到这心中的怒火就猛然燃起,似乎永不停歇。 他想起了之前看见的奴隶卡的卡面。 谢尔登垂眸,再睁眼时,对于杀人的犹豫已经消失,他右手甩剑,剑尖所指换了一个角度。 然后。 “噗呲!” 鲜血从尖端上顺着剑刃滑落,没入卫兵背部的衣间消失不见。剑刃贯穿了卫兵的心脏,一击毙命。 “砰。” 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谢尔登毫不留情地起身,执剑的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月光打在他身上,他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望了一眼天际。 他现在,和加拉赫又有什么不同呢。 ‘哗啦’一声,铁链相撞的声音在无人得知的纯白空间响起。 纯白的空间内,两张烫金卡牌凌空漂浮着。 突然,顺位的第二张卡牌发出‘咔嚓’的轻响,背面中心的铁锁上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 ps: 叭叭一句吧。 就是,这里的斗兽场与奴隶的反抗,一定程度上参考了古罗马时代的斯巴达克斯起义。 然后一个就是。 国王马甲是灿金发色、天蓝色眼睛的少年 奴隶马甲是暗金发色,暗蓝眼睛的青年 第15章 然后每个马甲的性格会有一点点偏差,但那都是主角本人(划重点 第8章 来到了斗兽场 在阿斯佩尔的帮助下,卫兵被伪装成奴隶的身份,因为其与伊布相似的身形,丢到了指挥所附近,充当替罪羔羊。 “你没事吧。”阿斯佩尔轻轻皱眉,看着走在身旁的谢尔登。 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让谢尔登出手的,看谢尔登那生疏的手法就知道没有杀过人。 “你不用担心我。”谢尔登的表情紧绷,但是他已经尽力放松了,“这种事情早晚都要经历的,等到了上战场才是第一次的话。” “那么我被毫不犹疑的人杀死也是正常不过。” 说着话的时候,谢尔登垂下的手还在颤抖。 “好了,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前会很危险。”谢尔登抬手,阻止了阿斯佩尔的前进。 阿斯佩尔就这样看着谢尔登的身影,沉默不语,浅灰色的眼神富含忧虑。 真的没关系吗。 * 伊布躺在稻草铺成的床铺,左手被敷上了药,眼神呆滞地看着洞穴的上方,末了,他的左手动了一动,胀痛感让他歪头看向被白绷带扎实地包裹着的手。 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洞穴外的脚步声一下就吸引了伊布的全副心神,他突地坐起,黑色的双眸一动也不动地瞅着洞口。 洞口的光与影交织着,从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啊……啊。”伊布张了张口,想要喊出声,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颓然地低下头。 “你醒了?”谢尔登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过已经没有力气去照顾别人了,坐到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松了,把全身的支撑都交托给墙壁。 “嗯……”伊布点点头,他快速地瞥了谢尔登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声音犹如细蚊,“我叫……伊布。” “啊,伊布啊。”谢尔登用手捂着眼睛,下意识地回应着伊布的话,“我是谢……”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尔登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我是西恩。” 谢尔登是菲茨帕特的国王,而巴威雅之城的奴隶叫西恩。 伊布挣扎了很久,才组织好语言想要继续对谢尔登说话,一抬头却看见已然入睡的谢尔登,他默默地收了声,走上前把谢尔登从墙上放下,摆了个可以安稳入睡的睡姿。 粘稠的液体似乎滴到了谢尔登的脸上,谢尔登的鼻尖似乎闻见腥臭的铁锈味。人死之前瞪大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脸。 “!” 谢尔登骤然坐起,双眸瞪大,他将自己颤抖的右手放到面前,猛然握成拳,咬牙闭目,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抖。 “你……怎么了。” 谢尔登被意料之外的声音一惊,倏地转头,看见的是伊布担忧的神情,他的肩头放松开来,“我、我杀人了。” 这是必要的,也是必须要经历的。谢尔登理智上十分明白这一点,但—— “杀了谁?可是,杀人又怎么样呢。”伊布对于谢尔登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单纯地问,他看见了太多认识的人被人杀掉,在他的心中对于人命已经没有概念了。 “是士兵。”谢尔登回答,暗蓝色的眼里存有痛苦,他猛然高声,“杀人就是不对的,人的性命是无比宝贵的!” 在情绪突然爆发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无力地自喃:“抱歉。” 阿密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历经磨难的双眸饱含沧桑,“可是,在巴威雅之城,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奴隶的性命。” 他好似想起了曾经认识的、却已经死去的人,“城里的每一个士兵的手上都存有无数奴隶的性命,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可现在,我的手上也沾上了鲜血。”谢尔登还能回想起剑刃刺穿人的□□的手感。 伊布看着谢尔登微颤的右手,他同样伸出自己的右手紧紧地握上,“你的手上,不止是鲜血,还有——” “救下了我的性命。”伊布静静地看着交叠的手,“既然你说人命是宝贵的,那么救下了宝贵性命的你,难道还要为自己痛苦吗。” 伊布的思维很直,基本上是单向推导的。 谢尔登的手下意识地一握,意外地握上了对方仍然温热的手心,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浅浅地笑了一声,“谢谢。” 他不想要杀人,因为人命是宝贵的。可是有些人却是践踏他人宝贵性命的刽子手,那么,谢尔登也不再介意为了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去充当刽子手。 饱含歉意地,将那些人杀死。 他抬眸看向已经醒过来的两人,说:“既然如此,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将信任交托给同为奴隶的伙伴。 “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阿密尔说。 在谢尔登对他发出邀约,而他又没有拒绝的那一刻。 “我的命是属于你的,难道不是吗。”将他从达米塔的手中救出来的时刻,伊布的命就心甘情愿受谢尔登所驱使了。 “我明白了。”谢尔登点头,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直接铺到三人中间,指向地图的南部,“明天,我会前往斗兽场,以奴隶的身份。” “斗兽场——”阿密尔那藏在眼皮下的眼兀然睁大,苍白的头发也在身体的晃动下乱颤,“去那个地方,就是送死的!” 第16章 谢尔登把身上的铁片同样贴在羊皮地图上,铁片本就只是从废旧的铁镐上摘下来的,经过几次的使用,锋利程度大减。 “斗兽场是很危险,但是也是必须的。我们需要武器,需要力量,不然只会被别人杀死。” 即使是矿区的守卫松散,但是武器还是十分难以入手的。 而斗兽场不同,因为斗兽场特殊的存在方式,武器是随处可见的。 而且不仅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要利用西麦尔人去窃取巴威雅之城的权柄。 “我想跟你一起去。”伊布凝视着地图上的小点,有些不自信。 “伊布,你去了只会更糟糕,你还受着伤呢。”阿密尔劝说,伊布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弱了,感觉过度的动作都会折断他的骨头,对谢尔登说,“让我和你去。” 他这幅老骨头死了就死了,但是伊布的性命还很长很长。 “行了,你们都不用去。”谢尔登挥手,打断了二人的争执,“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们。” 他怕二人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 东升的朝阳将光洒向大地。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在大地上惊起,经过石子遍地的小路时整座牢车都剧烈地抖了几下。 巨大的车牢上,手腕被铁铐拷住的奴隶约莫有九、十个。 “呜呜。”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孩子在呜咽着,却被车牢外的卫兵狠狠地敲打一下而惊得一声不吭。 “要死了,要死了。为什么会挑到我啊。”高瘦的青年抱住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语气不甘,他被车驾抖得整个人都向左跌去,意外地看见了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青年。 衣着和其他的奴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显得格外的干净。 手上的锁链随着车辆的移动而发出哗啦的轻响,但是暗蓝色的眼睛里没有阴霾,反倒是一片平静。 厄顿撞进那双眼睛里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浮躁都被拂去了,他往左凑近一点,小声去问:“你不害怕吗。” 青年像是自己在思索什么,被厄顿一叫才醒了过来,“害怕?”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答说:“嗯,我应该有点害怕。” 但是,谢尔登更多的是期待,以及隐秘的兴奋。很快,他就可以获得从奴隶身份的桎梏中解脱的自由。 看见谢尔登眼中那奇怪的笑意,厄顿整个人被吓傻了。 这是什么怪人啊。 厄顿刚刚往左挪过去的身体又一次往回挪。 此时,正在前行的牢车发出‘咔’的一声然后兀然停住,铁栏上的铁锁被打开,卫兵凶恶的声音大叫着:“到了!快下来!” 奴隶一个接一个地从那牢车小小的出口处走出来,最后只剩下刚刚那个孩子,他还在无声地抽泣着。 大胡子的卫兵大力地撞击着铁栏杆,“喂,快下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孩子反而是紧紧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扒着铁栏杆不放,把自己塞入牢车的角落里,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 “你这个家伙!”卫兵眼神瞪大如铜铃,抬腿就猛踢上牢车,腰间长剑疾速出鞘,眼看下一刻就要血溅三尺。 “大人请消气。” 身形挺拔的奴隶青年横栏在车驾前,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厄顿站在原地,瞪圆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闹剧,全身僵直。 那个人是傻子吗?他也会被杀掉的。 “哈?”卫兵好像是看到了笑话一般,他现在反倒是不怎么生气了,手上的剑搭在了身前奴隶的脖颈上,锋利的寒芒贴上皮肤。 “你在教我做事?” 谢尔登望了一眼脖上的剑刃,眉头轻耸尽显无辜之态,“不敢——只不过,年幼的孩子死在猛兽手里的姿态,不是被贵族老爷所偏好的吗。” “我只是为了大人你着想而已。” 卫兵没回答,围着谢尔登绕了半圈,上下打量着,“你说的倒是没错。是我考虑不周了。”说着,一边收回自己的剑。 然而,下一刻。 谢尔登的腹间被一个巨力所踹倒,他躺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 车牢里的孩子也被扔出去,倒在了谢尔登的身旁。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出列,啧,肮脏的奴隶。” 腹间还感觉到被踹倒的感觉,谢尔登在队伍中走着,一双蓝眸看着最前方的卫兵,眼神意味深长。 “噗通。” 他听见身后有人跌倒的声音,他回过身去,看见刚刚那个孩子向前扑摔在地上,谢尔登停住脚步就想要回去扶他。 那个孩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意识就抓住了谢尔登伸过来的手,爬起来之后才看清楚这是方才的人,立刻朝那只手上猛地咬一口。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讨厌!” 他不想要面对野兽!不想被野兽咬死!那么,就算是被一剑刺死还比较爽快! 好痛。 谢尔登默默捂住自己带着牙印的手,望着跑开孩子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身披自由的外衣 黝黑深邃的通道内,半点阳光都没有办法透进来。 铁链的撞击声,以及是细碎的脚步声回荡着。 透过那薄墙甚至可以听见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以及,野兽的低吼。猛然一震,墙壁上淅淅索索地抖落数些许墙灰。 第17章 卫兵看着因为兽吼而颤抖的奴隶们,不由得发出些嘲笑,拍去身上掉着的灰,“你们可是有福气了,那个大家伙最近不知道多活跃。” 似乎是想到了熊掌撕裂人体的往事,低低地痴笑。 “好了,快进去。”卫兵看起来心情愉悦了许多,直接把人赶进了另一处囚室里。 卫兵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石室中只能听见水滴的“滴——嗒——”声,显得格外荒凉。 厄顿把头埋在膝盖间,他的视线所见的是青苔横布的土砖,他要死了,而且是被猛兽撕裂身体,也许会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猛兽吃掉。 他稍微抬起了一点头,视线看着同在石室里的另外九个人。 在这些人之中,能活下来几个呢,不,大家都会死掉。 “哗啦。”铁链相撞击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然后,是人的脚步声。 厄顿下意识地追随声音发出的地方。 又是那个怪人? 暗金色的头发有些稍长,青年走到石门旁,透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见黝黑狭小的通道,在通道的两侧,还可以看见密集的窗口整齐地分布着。 通道没有人。 谢尔登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退了下来。双手被粗厚的镣铐所束缚,使得他的动作稍微迟缓,右手摸到了腰带上。 厄顿脸一红,那个怪人他想做什么!虽然他长得的确很好看,但是,但是,他也不能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啊!他们都要死……了……等等,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才放飞自我的吗。 “咚。” 沉重的重物掉在了土砖上,激起一片灰尘。 厄顿的眼神瞬间就呆滞了,把视线的聚焦点从谢尔登的脸转移到地上的镣铐上,最后又去看着谢尔登。 谢尔登似乎察觉到了厄顿的眼神,卸去铁锁的右手挥了挥夹在手上的钥匙,“怎么,你也想要我帮你?” 霎时间,石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尔登,厄顿更是吓得往后一坐,指着谢尔登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怎么会有手铐的钥匙。 谢尔登笑笑,他就站在门旁,窗外视野的死角,更是所有人的正前方,明明是不见天日的深黑地下,却能在他的暗蓝色的眼睛中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 卫兵打开地下室的大门,走在通往地下的阶梯上,腰间悬挂的一大串钥匙随着脚步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他拉着一大袋装着馒头的麻袋,身上酒味熏臭,哈欠连天。 怎么今天就轮到他送饭了呢,好想回去喝酒啊。 卫兵往一个一个窗口里丢进馒头,就算馒头落在地上沾满灰尘那也不关他的事,毕竟那些只是奴隶而已,还是斗兽场的奴隶,迟早会死在猛兽的手里。 等等,卫兵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一点。不对啊,这个牢房里怎么没有人呢。他尝试性揉了一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丢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数道镣铐。 难道——他们逃跑了! 卫兵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手里拉着的麻袋失去了拉力,他马上就从腰间掏出那一大串的钥匙,动作十分之快地打开了石室的门。 他猛地向中间那堆手铐跑去,只是。 下一刻。 “砰。” 他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地面上,铁打的手铐因为重力膈着他的身体,脖颈上被冰凉的铁索紧紧勒住,脊背上被人的膝盖抵地死死的。 他口大张开,眼睛瞪得老大,双手四处飞舞,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身后之人的衣角,却马上被另外的手压下。 谢尔登的双手交错,这让他更容易束缚住对方,右手手肘卡在对方的脖侧,目光中寒芒乍现。 死去吧,他们的敌人。 慢慢地,身下的人失去了动静,谢尔登又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他的手,勒死对方的铁链与身体一同跌进尘埃里。 他站起身,微微敛眸,敛去了所有复杂的心情,再再次睁开,对方才协助他的厄顿点头:“麻烦你了。” 厄顿骤然扔开那逐渐变得冰凉的手,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声音吓得急促不定,“什、什么啊!我们居然真的杀死了,杀死了士兵。”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要死了要死了,我们一定会死的。” 谢尔登沉默地看着他,再望了一眼躲在石室死角里一言不发的众人,提脚走过去,半跪在厄顿的身前,问: “我们不早就已经被注定了死期的了吗。” 再次抬眸,扫视着众人,“你们在怕什么,要白白地死去吗。还是说在死之前认真地活一次,反抗起来。” “让他们看看,我们奴隶的力量。” 年纪最小的孩子手上没有了铁铐的束缚,他攒眉蹙额,歪头看向身旁站着不说话的人,他一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前走了一步。 他害怕被猛兽所杀,毫无意义地承受撕裂的痛苦,但是,但是,如果死亡不再毫无意义,那么,反抗的部分终究在心上的天平中更重。 孩子的声音是那般稚嫩,“我们会怎么样死去。” 谢尔登说出实话,“也许会被猛兽所杀,也有可能死在士兵的剑下。” 想到那样的场景,众人的表情畏惧而惊怖。 “但是,我们会作为真正的人死去。” 第18章 谢尔登说。 “所以,和我一起共赴地狱吧。” 厄顿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身前半跪着的青年,他的身上似乎升起金灿的太阳一般的缩影。 是光,身为奴隶永远都不可能触及的光。 孩子踩着啪叽啪叽的脚步声,拉着谢尔登的手让他站起来,以侍奉主君一般,虔诚地吻上了谢尔登的手,覆盖住先前的牙印。 “请带领我们,成为真正的人吧。”即使是前往地狱,只要看着前方的‘太阳’,他的心就不会动摇。 “……”厄顿爬起来,同样对谢尔登垂首,“既然都是死,跟你一起疯一疯也不是不可以。” 先是一个人,后来是两个人,最后所有人都围在了谢尔登的周围,如同太阳的拥趸者一样,向他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谢尔登望着簇在他身边的人,眼里产生了些水光,他把手抵上自己的胸前,“我以我的心脏起誓,拼尽我的性命,也让你们冲破奴隶的桎梏。” 从死去卫兵的身上取下钥匙,分发给众人,让他们去打开别的囚室。 谢尔登一个人留在石室之中,他把门重新锁上,用多余的衣料盖住小窗,站在门外所看不见的死角处。 抬起自己的右手,视线凝视着上方的太阳印记。 少部分的人可以被他的话术所感染,但是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时,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比如强权,或者上位者。 他右手中夹上铁片,往另一只手上一划,鲜血飞洒,溅在了手背的太阳印记上,小小的太阳栩栩如生,发光发热。 从那上面冒出了两张金光闪闪的卡面,谢尔登取下了那顺位的第一张。 白光乍现。 偏暗色的青年消失在了石室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气质澄澈的少年,身着白衣长袍,睁开了湛蓝若天空的眼眸。 少年一睁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碰上冰冷的墙壁。 “噗通、噗通”的心脏跳动声不听。 过了一会儿,谢尔登心神微定,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头上的灿金长发,自言道:“搞什么,卡面的影响这么大吗。”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饰物半天,最终,摘下了悬挂在脖上的纯金吊坠。 * 轻轻敲击的石门声。 厄顿在门外小声地问:“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你了,西恩……哥。” 有着暗金短发的青年推开门走了出来,自信内敛地笑着对厄顿说:“嗯,久等了。” 在他走动间,可以看见手上一晃而过的金光。 通道的尽头,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地下广场,此时这个广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谢尔登走上了地下广场的高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 除了先前和他同一囚室的九人,其他人的眼睛里都是黯淡无光的。 谢尔登穿着奴隶的衣着,锁骨上深色的刺青映入台下人的眼中。 他深吸一口气,高举手上的纯金吊坠,剔透的红宝石缀在其上。 “我奉菲茨帕特真正的国王谢尔登之命!在巴威雅之城,在王命之下,推翻暴虐无道的城主达米塔的统治!” “在反抗之役中,所有奴隶都免去奴隶的身份,拥有正常的菲茨帕特子民的所有权利!” “巴威雅之城将会属于我们这些奴隶本身所有!” 谢尔登扫视着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可以看见自己眼中的火焰。 “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自由,去反抗无道的达米塔吧。” 一片寂静。 “真的,你真的是国王派来的使者吗?” 谢尔登垂眸,他将镶着红宝石的黄金吊坠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上去,“我和你们一样。是巴威雅之城的奴隶,也是菲茨帕特之王的最忠心的臣属。” 刚问出问题的奴隶左看右看,一咬牙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随着谢尔登之前的话而高呼:“自由!反抗!” 如同星火燎原,无数只右手同样高举。 “自由!” “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被关注的领导者 地上,卫兵驻扎所。 “洛基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大胡子卫兵给自己的嘴巴里倒进一大壶酒,他睁着一双酒醉迷离的眼睛看着四屋内醉倒的众人。 “谁、嗝,谁知道呢。” 十几个能清醒的卫兵对视一眼,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齐齐大笑起来。 此时,木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卫兵们大笑着的声音。 从门外走进一个士兵来,带着的立帽盖住了大半张脸,“报告队长!” “什么事!”大胡子卫兵声音粗犷,脸上充斥着被打扰的不悦,“最好是重要的事情,不然你就给我舔干净地板上的酒!” 立帽的士兵低着头,语气惊慌,“地下室,地下室关着的奴隶跑了!” “什么!”大胡子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砰地砸倒在地上,他急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身上的肥肉乱颤,往后一转,随便指着人,“你,还有你,跟我去看一看。” 那些卫兵对视几眼,嘴上敷衍地回应着‘是’‘是’,不情愿地套上自己的制服松松垮垮地走出了木屋。 大胡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在走到门边的时候瞬间回退,贴到立帽士兵的面前,对上士兵暗蓝色的眼睛,目光游移,“我以前怎么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第19章 “是,是因为……”士兵的声音有些犹豫。 大胡子越看他,就觉得越奇怪,刚想说句话。下一刻,他的脖颈上就被架上了寒冷若冰的剑刃。 “别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脑袋会不会和你的身体分家,”士兵一手摘下了头上的立帽,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却很稳。 谢尔登语气轻松,眼中的神色不像是语气那般,反而锋利若刀。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大胡子的眼睛止不住地瞟着脖上的剑刃,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认不出我了吗,卫兵队长。”谢尔登一脸无辜,他眼睛微眯,拿着剑绕着大胡子走了半圈,锋利的剑在粗大的脖子上留下血痕。 “你——是那个奴隶!”大胡子看着似曾相识的动作,猛然惊醒,脸上青筋暴起,“你怎么敢!快放开我,卑微的渣滓!” ‘呲。’ 些许鲜血爆出,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铁锈味的液体滴湿了大胡子肩上的衣服。 大胡子刚刚还大声的叫囔突地哑了。 “我都叫了你别轻举妄动了。”谢尔登的剑前进了一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就不听呢。” “现在可不是奴隶不奴隶的事情,而是关乎你的性命啊,队长大人。” 大胡子脸上的怒气压抑不住,面上的表情抽搐不停,挤出声来,“你想做什么。” “我要的不多,只有两个,斗兽场的地图,以及近日的日程表。”谢尔登说。 “你得先放开我,我才可以拿。”大胡子尝试讨价还价,一双掩在肥肉下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门外。 “别看了,你的人都被抓住了。”谢尔登一看大胡子的眼神,就猜想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发出一声轻笑,打破大胡子的幻想,“如果你不说,我还可以问别的人。” “但是你就要死掉了。” 卫兵脸上的大胡子剧烈地抖动着,他认命一般低下头,磨蹭着往角落里走去。 他脖子上的剑随着他的脚步的移动着。 谢尔登的眼神古井无波,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大胡子蹲在地上,掀开了地上的石砖,从石砖下掏出了两张纸卷,转身颤巍巍地递给谢尔登。 “放、放过我。” 谢尔登取过大胡子递来的纸卷,居高临下地看着下蹲的大胡子,缓缓地把剑挪开。 大胡子嘴角抽搐,眼里恨意浓厚,双腿弓起就要飞扑上去摔倒谢尔登。 只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狠狠地踢倒在墙角,撞击力让他呕出一口鲜血,气喘喘地掀起眼皮看向走过来的人。 剑尖对上他的下颚。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放过你,你这个——渣滓。” 谢尔登抬剑一送,剑刃刺穿脖颈,甚至有对木墙的触碰感。 他没有闭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卫兵的终末,将他的死状牢牢刻入脑海。 “西恩哥!” 莱迪,也就是先前年纪最小的孩子,他走到木屋外对着谢尔登的背影喊,“外面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因为年纪的缘故,大人们不让他参与别的工作,只让他负责传递信息。 “嗯。”谢尔登一拔出剑,地下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 他转头对莱迪说:“叫他们进来一下吧。” 突然间,谢尔登的耳后听到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他迅疾扭头,往前一跨,长靴在地上扭转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尔登就完全地换了位置换了方向,护在莱迪的身前,剑上的血还滴答地掉在地上。 “你们这些!大胆的奴隶!”卫兵的脸上仍然带着醉酒的红晕,呼吸间透着酒气,手上的剑握得歪歪扭扭的。 谢尔登定神看清楚了袭击的来源,身上的动作依然紧绷而不放松,如同利箭一般脱弦而出,鲜血四溅。 醉酒的身体倒在地上,再不复醒。 谢尔登回头,擦去了脸上溅到的血,走回原先的位置,轻轻地对莱迪说,“抱歉,吓到你了吧。” 莱迪沉默地看着谢尔登染血的手,之后,坚定地摇头,“我没有被吓到。” 在处理完木屋内的杂事之后,众人换上了驻扎所内的卫兵制服,少数几个人围在谢尔登的身旁,看着他打开取来的斗兽场地图以及日程表。 这些人都是在刚刚的行动中表现的十分突出的,被认为有着优秀的能力。 几张方桌被拼在一起,桌上的酒壶全部清扫一空,铺上了新的桌布,一卷地图在上面长长地铺开来。 谢尔登展开日程表,对四周的人问:“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谢尔登一边端详着日程表与地图的联系,但是耳边并没有得到别人的回答,他抬起头,“怎么了。” 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我们……不识字。” 谢尔登的动作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恍然,“抱歉。” 他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圈,“那就让我来口述一下吧。” “根据日程安排,明天将会有棕熊出场,是一个非常大型的斗兽表演。”地图上的红圈就是棕熊的所在地,“很多高官贵族都会前来。” 木桌被人抓挠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谢尔登下意识地看过去。 健壮青年的眼神充斥恨意,声音满溢怒火:“让他们看看奴隶的力量,让他们在悔恨中死亡!” 第20章 眼看着四周被点燃的怒火,谢尔登出声,沉静非常,“你想要怎么做。” 健壮青年愤声答:“当然是让他们被棕熊所食。” 用他们的鲜血去祭奠他死去的妹妹。 “关于这件事,我有个特殊的情报想要告诉大家。”谢尔登说,“明天,敌国的士兵会借用棕熊的力量击溃我们的防线,如果高级军官全部死去,巴威雅之城也只会落个沦陷的下场而已。” 虽然巴威雅之城内有很多奴隶,但是如果要用这些奴隶去抵御对方的正规军是比较困难的。所以要借助军官们的知识,就是不知道那群脑子里只有酒色的家伙还有多少知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等死吗!”健壮青年猛一拍桌,他的身高比谢尔登还要高上一些,十分具有压迫感地逼问。 在与棕熊的博弈中死去,与城内军队的镇压中死去,与敌国战争的攻陷中死去。 所以,他一开始说的话是假的吗! “不。”谢尔登对上青年的视线,眼中不惊不惧,“我们现在面临的麻烦看起来很复杂,但事实上只要逐层击破就好了。” 一是斗兽场内的猛兽。 二是城内军队的压迫。 三则是敌国士兵的潜入。 “留一部分人在驻扎所里假扮卫兵,一部分人潜伏在驻扎所附近杀死来往的卫兵然后替代他们的身份。”谢尔登有条不紊地划分着众人的分工。 “最后,由我带着少数几人去查看困兽场。” 在众人落实谢尔登的分工时,谢尔登看着前往困兽场最安全的路径,衣摆却被人扯了一扯,他往那方向一看。 厄顿有些支支吾吾地,“你真的要去困兽场吗?不去也是可以的吧,那个地方可是很恐怖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他才不是害怕眼前这个人死不死。 跟在后面冒出个头的莱迪也点点头,“对啊,西恩哥哥。你……不去可不可以啊。”如果西恩哥哥就这么简单的死去的话,那是很不值得的一件事。 他们都认为困兽场的危险十分之大,九死一生。 看着面前二人过于明显的关心,谢尔登笑了笑,揉上莱迪的脑袋,“不可以。” 正是因为危险,他才必须要去。 一旁,方才那个健壮的青年走到谢尔登身边,眼神坚决,“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对于贵族的狠意的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带着我们击破这个困局。” 谢尔登看见了,那些在健壮青年说出这话时,附近的奴隶抬起的眼神。 他点头:“嗯,我正是无比的清楚。” “我会和你一起去困兽场。”名为盖文的健壮青年最终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声音存有对谢尔登置身危险的不满,但更像是威胁,“在你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之前,你不能死。” 谢尔登看着他,对方深绿色的眼睛下深深藏着对贵族的狠意。 谢尔登说:“我不会死的,向你保证。” 至少在为奴隶获得自由之前,他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随便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他们与它们是一样的 在那晴朗的天空之下,椭圆形的斗兽场由高到低的座位上爆发出嗜血的贵族们的欢呼。然而,在他们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无数巡逻的卫兵的锁骨上都隐藏着深色的奴隶刺青。 越过那大理石般的建筑,在高台之后,隐藏着深重的黑暗,能听见无数动物嘶吼的声音。 卫兵手持长枪,站在困兽场的拱门前,不止地打着哈欠。余光之下,他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一列士兵。 “你们有什么事。” 谢尔登抬头,将手上拖着的羚羊往卫兵旁一扔。 羚羊的腹间已经被武器剖开,鲜血蜿蜒了好长一道痕迹,看上去没了气息。 谢尔登的声音状似高傲,逼问道:“你们还好意思说,选的都是什么,连一会儿都坚持不到,大人们可是非常的不满意。” 卫兵瞥了瞥突然扔过来的羚羊尸体,他喃喃:“这不可能啊,大人们不都——”听声音不都挺高兴的吗。 “你是在质问我吗。” 卫兵被充满威胁的声音吓得心里一哆嗦,他的视线扫到对方脖间悬挂着的身份铭牌,他立刻低头,退后一步的同时顺便把羚羊的尸体也带走。 “不敢!长官请进。” 卫兵退后的身体还一直发抖,士兵的阶级间是十分分明的,如果冒犯了上位者,一刀被杀死都是正常不过。 真该死,他刚刚居然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象征。 他向下垂的视线可以窥见人影的动作,那位长官并没有再问他一声,忽略了他径直进入了拱门,连带着长官的下属一起。 卫兵暗松一口气,鼓足力气重新站岗。 可是脑海中却忍不住想,刚刚那位长官真的和别的长官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小小的士兵也不清楚,可能大概是气质,那位长官的身上有着凛冽的气质。 建筑的穹顶很高,风声从上方呼啸而来,不见天日的困兽场里弥漫着一股阴冷而湿重的味道,令人脊骨发凉。 咔嗒、咔嗒。 皮质的长靴踩在困兽场内的石板上,发出整齐而有规律的声音。 谢尔登胸前挂着的铁质铭牌随着步伐而摇晃,那是从大胡子身上取下来的低级军官铭牌。 第21章 走到后头的厄顿快步走上前,与谢尔登并排,“西恩哥,这里好恐怖啊,我们能不能走快点啊。” 谢尔登还没说话,身后的盖文先是嗤笑一声,“都没叫你来,来了你就害怕了?” “你说什么啊!我我,我这不是放心不下西恩哥吗。”厄顿立刻炸毛一般反驳道。 盖文还想说什么,但是谢尔登的一抬手,他就立刻会意,刻意压低了声音,“是发现了什么吗?” 谢尔登点头,脚步放轻,悄悄地往角落走去,兀然,他顿住了。 低头看向已经撞向他腿上的小兽,眼神在触及幼崽时放得柔和,他半蹲下身,抱住了那小小的一团。 看上去很小一只,但是谢尔登抱起来的时候已经很吃力了,棕黑色的毛发薄薄地覆盖在身上,熊掌上五指间长出还不算锋利的尖爪。 尖爪在小棕熊爬动间摩擦着谢尔登的小臂,但是并不能穿透那一层薄薄的衣物。 厄顿哑了声,指着谢尔登手臂上抱着的小棕熊一脸震惊,“为什么这里就会有猛兽啊!不应该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吗。难道说,困兽场的猛兽都是自由活动的,那我们岂不是——” “别想那么多。”谢尔登摇头,心里也为厄顿的异想天开而感到好笑,一直阴霾的内心似乎有些放晴。 “之前不是说过吗,明天有棕熊‘表演’,可是表演中上场的可是是成年大棕熊,那么这只应该就是它的幼崽。” 困着大棕熊的铁笼笼不住小一点的小熊也是正常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只大熊。”盖文盯着棕熊幼崽盯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挪开,问。 成年的棕熊体型巨大,而且不能与人沟通,如果把那些贵族老爷丢进棕熊的笼子里直接喂饱就好。 但是,谢尔登拒绝了这个提议。 谢尔登逗弄着小棕熊的鼻尖,幼崽似乎不怎么怕人,也没有强烈的攻击性,与谢尔登的手玩得不亦乐乎。 他的眼睛还带着点柔色,回答:“我想要把它们放回去,它们不属于这里。” 说着,将身上带着的饼干喂给了小小的幼崽。 动物们本就在野外自由自在地活着,可是贵族们为了自己的享乐就将它们抓来,剥夺它们进食的权利,逼迫它们和奴隶作战,最终要不是死在奴隶的剑下,就是死在无药可治的重伤之下。 “你说什么。”盖文稍微恼怒,他拽住谢尔登的手,低压的声量中藏着声调的高昂,“我们有些人可是死在猛兽的手里啊!” “啪!” 谢尔登拍开了盖文的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对上盖文的眼神,否定道:“不是的。” “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如果死去的话,都是因为这座城池内腐朽的贵族而死去的,我们是无辜的,它们也是无辜的。” 厄顿左看看盖文,右看看谢尔登,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但是最后他站在了谢尔登的身边,“对啊,盖文。西恩哥说得对,它们也不想被抓吧。” 盖文的手被谢尔登打开之后,他的内心就有些滞缓的动摇了,谢尔登每说出一个字,他的脑袋就丧气地垂下一点,还有些嘴硬。 “我知道了,但是你总得想一个办法吧,把这么多动物运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奴隶之中也会伤亡惨重。 “这种事情,我当然清楚,请放心。”谢尔登笑着说,笑意并没有深透眼底。 不会把动物的性命置于同伴之上,在保证同伴获得自由的同时,帮助与他们命运相同的动物。 “吼!” 震耳欲聋的兽吼穿过走廊,还伴随着跺脚以及抓挠铁栏的声音,地板都有微微的震动。 刚刚还乖巧地呆在谢尔登手臂上的幼崽马上转头,爬动间就脱出谢尔登的怀抱,往母亲的方向冲。 “喂!它跑了!”厄顿看着小棕熊灵活地越到地板上,四肢并用地奔走,厄顿下意识往前追几步,但是很快就看见了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有些傻眼,颤颤地到谢尔登身边问。 “西恩哥,我们不追吗。” “它要去的地方可是它母亲那里,厄顿你想去就去吧。”谢尔登意味不明地说着,逗弄看起来就十分害怕的厄顿。 厄顿听不懂谢尔登的言外之意,他把视线递给了一旁的盖文。 盖文却回应了一个像是看傻瓜一般的眼神。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厄顿仰天长啸。 谢尔登无奈地摇头,脸上还挂着些轻松的笑意,耐心地解释:“在表演前,猛兽将会被断食整整一天,以保证表演时充沛的活力。” 一行三人在说话间也没忘记继续往前走,刚好走到一扇门前,谢尔登早就将斗兽场的结构图烂熟于心,他边推开那扇门,就边对二人说: “我们去探访棕熊夫人,也应该备上薄礼,不然的话。” 谢尔登特意凑近了厄顿的耳边,低语:“就要把你当成礼物了。” 反应慢半拍的厄顿乍然惊醒,疯狂摇头,“不不不,哥我知错了。” 谢尔登笑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厄顿的反应,就往里走。嚓地一声,烛灯被点亮,室内的布置映入三人的眼帘。室内布满了推车,推车上高耸的物品被黑布遮盖住。 谢尔登再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掀起了推车上黑布的一角,心下了然。 盖文跟着谢尔登的脚步,也看见了黑布下露出的粮食,“这里就是困兽场的食物储藏室了吧。” 第22章 “毕竟,只有等它们吃饱了,才不容易攻击我们。”谢尔登说,“好了,我们一人推一点去探访棕熊夫人,还有别的动物先生们吧。” 轱辘轱辘。 车轮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明显,厄顿战战兢兢地,忍不住问:“西、西恩哥,为什么这里没有别的士兵了啊。” 谢尔登走在前面,听见厄顿的话回头,大有一种‘你才发现’的无奈感,还是认命地替他解释:“因为在困兽场周围巡视的士兵都被我们的人取代了。” 厄顿恍然。 哒。 车轮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谢尔登看着面前的铁围栏,里面的兽吼声在这个地方愈发响亮。 “我们到了。” 这扇铁栏杆之后,就是斗兽场的另一群‘奴隶’。 只是,盖文看着铁栏杆上面粗厚的巨型锁链,他上前用手挑动了一下,巨链发出沉重的哗啦声。 “这东西,有钥匙吗。” 谢尔登摇摇头,但是他拍了拍厄顿的肩,对着盖文说:“就是防止这种情况,才把他带来的。” 厄顿对上两双看着他的眼睛,猛地松开推车就往巨链上边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细细的铁针插入锁芯,用刁钻的角度转动着,转了好一会儿都无法听见锁芯里的动静,厄顿心情急切,脸上不停地冒出汗。 谢尔登半跪在厄顿身旁,一把握住厄顿发抖的手腕,轻声说:“慢慢来。” 厄顿被握住之后条件反射地抬头,入目即是满怀信任的眼神,他用力点头,“嗯!” 马上转回头望着巨锁,隐去眼眶里向下滴的泪。 二人等待着,在这兽吼声此起彼伏的栏杆前。 ‘咔嗒’地一声,厄顿站起来,胸腔起伏,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巨型铁链嗡然落地,栏杆门被推开。 露出了深邃黝黑的宽大道路,衬着兽吼,倒是像足了血盆大张的兽口。 谢尔登抬眸,眼神坚定。 “我们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兽语体验卡的登场 穿过铁质的粗栏杆门,从明亮的烛火间跨入黑暗。 车轮的轱辘声不断。 “砰!” 兽爪狠狠拍上铁栏杆,灰狼的头部挤在栏杆间,口里流出腥臭的涎水,琥珀色的眼睛充斥着对人类的憎恨,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三人。 厄顿被吓得整个人弹起,抱住了前方盖文的手臂,却被盖文嫌弃地推开。 与身后的两人相反的是,谢尔登并没有被吓到,而是一把掀开推车上的黑布,握住一整块肉干就往栏杆里一丢。 肉干穿过围栏,掉进了灰狼的囚牢中,但灰狼它不被肉干所影响,头部都不转一下,防备十足。 “砰!”“砰!” 又是好几声撞击铁牢的声音,牢笼里的野兽几乎全部都清醒了过来,睁着幽光一般的双目注视着唯三的活人。 “西、西恩哥,我们怎么办。”厄顿傻了眼,往谢尔登身旁凑,能有多近就贴得多近,这些野兽可不像是刚刚的小棕熊啊! “它们都被断了食,我们先给它们供应足够多的食物,但是经过人类的捕抓与狩猎,可能对我们会抱有戒心,所以你们不要靠近。”谢尔登又往里面丢了一块肉。 此时,在三人的地下传来一阵阵震感,以及棕熊咆哮的怒吼。 “这些体型小的方便处理,下面那只大的你打算怎么样。”盖文学着谢尔登的样子向灰狼喂肉干,一边问道。 “我自己一个人去地下一趟,上面的就交给你们了。”谢尔登说。 “你说什么?”盖文猛然抓住谢尔登的手腕,眼神中充斥着质询的意味,“你要去送死吗!” 然后让毫无目标,不知道路的他们陷入绝境。 “我说,”谢尔登敛眸,瞧着盖文握住他手腕的手,“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过于脆弱了吧。” 他缓慢而又坚定地用力拂开盖文的手,“如果我死去,也证明我不过如此,你随时可以将我取而代之。” 都说了多少遍了,他们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吗。谢尔登暗中思度。 “西恩哥!”厄顿惊叫。 “放心,就算你们对我没有信任,我也相信我不会死去。”谢尔登对着厄顿眨眨眼,“就让行动来证明我说的这一切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站立在原处正打算追上来的两人,制止道,“别跟上来,你们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就行。” 用实际的行动去给予他们安全感,等之后有机会,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特殊性。 每一个奴隶都是特殊的,他们理应生而平等,生而自由。 皮质的长军靴踏出响声,离二人越来越远。 并不是不信任他。 盖文垂在身下的手握紧成拳,剑眉紧皱。 而是,在各位奴隶之中,宛若曜日一般从黑夜中突然降临,如果众人失去了他,那么大家还有没有勇气突破桎梏呢?盖文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喂,盖文。”厄顿看着盖文挣扎的模样,出声打断。 “嗯?”盖文仍然是一副沉重的样子,紧拧着眉看过来,眼神活像是在瞪人。 “相信西恩哥吧,他不会丢下我们的。”厄顿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嬉皮笑脸,身为一开始在牢车内就和谢尔登在一起的人,他可以看出谢尔登的一些行动。 第23章 先是在卫兵队长的手里救下了莱迪,然后在之后亲手杀死看守的卫兵,有着前往地狱的决心。 “西恩哥,会把我们带到光明的未来,在这之前,绝对不会离我们而去。” * 嗒、嗒。 长靴走向地下室的石门,谢尔登一按下一旁的开关,石门缓缓上升,地下的兽吼愈发清晰。 他看着蜿蜒下转的石梯,却是没再前进。 左手鲜血渗出,抹到手背的太阳印记上,印记中的太阳犹如旭日一般升起,从手背上脱出。 温润的女声在谢尔登的脑间响起。 【目前检测到兑换提醒,是否进行技能体验卡兑换?】 【滴,兑换成功。】 半空中的光点聚集,逐渐形成金红太阳作卡面的卡牌,古朴的文字纂刻其上。 【技能装载中,技能装载完成,‘兽语’技能体验卡发放完毕。】 【祝你体验愉快。】 金红的卡面在此刻破碎,随着下沉的太阳融入手背之中。 噗通、噗通的心脏跳动声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谢尔登的五感尽数消失,灵魂都随着心脏的跳动而震荡。 静立了好一会,谢尔登才从震荡中醒神,意识进一步的回笼。 这时的他背后的衣物已经完全湿透,整个人倚靠着墙壁勉强站稳。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往地下走去。 越是通过那条蜿蜒回转下降的长梯,兽吼声就越是清楚,但是现在的兽吼落在谢尔登的耳里已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吼叫。 而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关心,以及对人类的憎恨。 最后的阶梯被谢尔登抛在身后,他抬起暗蓝色的眼睛看向被囚于地下的棕熊。 棕熊的四肢都被巨大的锁链所桎梏,脖子上的项圈长长地连接地板,让它无法站直,只能紧紧地靠在地上。 ‘孩子!孩子!’ 谢尔登能简单地听懂棕熊的一言半语。他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放在棕熊所碰不到的地方。 “棕熊夫人您好。” ‘人类!滚开!’ 棕熊的前爪毫无意义地拍击着地面,圆滚黑透的眼珠一刻也不想放在谢尔登的身上。 谢尔登不想要激怒它,正想要说什么。 下一刻,身上被一股力气撞到。 一个棕黑色的小圆球扑在谢尔登的身上。手臂被温热的舌头舔舐着,弄得谢尔登有些发痒,笑着提起了幼崽的后颈,“别闹了别闹了。” ‘还给我!孩子!’ 与幼崽截然相反的是棕熊母亲的举动,棕熊母亲拍击地板的频率更加高了,声音也越发地大。 它害怕自己的孩子在人类手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就如同它一般。 “请您冷静一点!”谢尔登一把抱住拼命往他怀里凑的幼崽,对着棕熊母亲说的声音无比地拔高。 ‘人类,还给我。’ 棕熊母亲似乎是听进了谢尔登的话,不再敲击地板,但是刚刚那双眼睛却放在了谢尔登的身上,眼神深邃,声音醇厚低沉。 ‘妈妈!他是好人!有好吃的!’ 幼崽从谢尔登的怀里探头,对着棕熊母亲说谢尔登的好话。幼崽一直被母亲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人类的伤害,于是与母亲的态度也不一样。 ‘你这个笨孩子!’ 棕熊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幼崽,但是更多的是把视线给在谢尔登上。 “棕熊夫人。您想要回到自然之中吗。” 谢尔登看着逐渐压抑住自己情绪的棕熊母亲,开门见山地对棕熊母亲直言不讳。 ‘人类,你想要做什么。’又是有什么阴谋吗。棕熊母亲不想再相信人类了。 它一直生长在野外,过着独自一熊的快乐生活,一直没见过人类。 可是就在它怀孕的那一个冬天,它救下了一个倒在雪地里的人类,在那之后,那个被它所救的人类居然带领了士兵来捕抓它,趁着它刚刚生育下幼崽的虚弱期!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也和棕熊夫人一样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来作为与棕熊夫人两败俱伤的牺牲者。” 谢尔登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自己双手上的铁甲护腕,露出手腕上过宽的镣铐痕迹,一边扒下衣领,将自己锁骨上的深色刺青呈现出来。 ‘凭这些,就想要我,相信你吗?’ 棕熊母亲黑色的眼珠在谢尔登展现出的两个部位上扫视,但是它还是这样问着。 如果在以前,它肯定二话不说就相信了。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那么的狂妄。”谢尔登重新整理着自己的穿着,对棕熊母亲说。 之前只用话术就可以使奴隶们相信,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份,有着同样的目的,但是对于不同种族的野兽们就不可以采用这种办法。 因为在野兽们看来,谢尔登与伤害野兽们的人才是同一种族的。 “我的提议是,在神明的见证之下签订契约如何。” 谢尔登怀中的幼崽舔舐着左手上渗血的伤口,他的视线直直地对上棕熊母亲。 ‘神,已经隐退了。’ 棕熊母亲陈述性地说,自从它的母亲的母亲那一辈,神就已经不再出现在凡世间了。 在它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它的母亲也曾经和它讲述过神明的故事,在遥远的天国,太阳神托纳蒂乌收取人类鲜血的供奉,在冥王死神的手里庇护凡世间的生灵。 第24章 “我能说得出来,自然就有我的办法。”谢尔登笑笑,试图给棕熊母亲以自信,“我会帮助被困兽场所困的野兽们重回自然,作为交换的条件,你们只需要给我给予一些帮助。” “这样的交易,对你们而言并不吃亏吧。” 谢尔登双手提起幼崽,往棕熊母亲那里一推,“你的孩子好像还没有见识过蓝天吧。” 幼崽听不懂二者之间的交谈,这样的对话对于它来说太早了,它只是在地上自顾自的爬着,站起来的时候格外活泼地打着滚。 看着自己的孩子,棕熊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妥协:‘如果你有办法的话。’ 谢尔登取了一滴棕熊的鲜血,当血液滴在右手手背上的那一瞬间。 白光乍现。 在一人一熊的眼中,似乎是在幻境之中,目睹太阳东升西落,一人一熊站立在广阔的大海的水平面上,地下的海面宛若倒垂的明镜。 海天一线,只能看见最终挂在西边的火红落日。 ‘这里是……’高大的棕熊在这片幻境之中脱去了枷锁的束缚,它呆滞地站直了身体。 “是的。”谢尔登的瞳孔中倒映着天边的落日,右手手背上太阳的印记变得浅淡无比,只留下点点金光。 “在太阳神灵的见证下,约定我们之间的契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隐秘的出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尔登就明白了自己脑海中的‘抽卡系统’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系统这一件事。 谢尔登只能用bug来形容它,它被这个世界的神明所影响而产生,顺着时空的间隙前往谢尔登本身所在的二十一世纪的世界。 然后,将他带回这个中古的时代。 至于原因,谢尔登暂时还不清楚。 如同光镜一般的水面渐渐激起波澜,天地间澄澈的幻境褪去。黑暗袭来,谢尔登眨眼之间,又重新看见了只有微弱烛光的地下。 他手背上的太阳印记还泛着点点的金光,在他与棕熊的眼睛里倒映着。 棕熊四肢与脖颈上的铁链绕起金红的光圈,光圈在下一眨眼之间收缩!只消一瞬间的功夫,粗厚的铁索就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吼!” 棕熊不再被桎梏,它直立起身爆发出一阵高吼。 在发泄完自己的激动心情之后,它的前肢重新落地,望向身前的青年。 人类对于它来说是多么的脆弱,无伤时期的它没被铁索所限制,熊掌上的尖刺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刺穿对方的身躯,让他在为自己选择的悔恨中死去。 是多么愚蠢的人类,在契约里并没有对它的行为作出束缚。 但是,棕熊静静地看着人类。 暗色的短发似乎有些染上黄金的亮意,眼中带着幻境之中大海的水汽。 它默默地将自己的前肢整齐地搭在前面,巨大的熊首抵在两只熊掌之上,作出了人类才会有的匍匐之态。 棕熊向身前那位人之子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我承认,你是不一样的。’ 与它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特殊的。 ‘我愿意为你做事。’ “谢谢。”谢尔登的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他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棕熊的熊首上。 印记上渗出的太阳的微光荡漾在一人一熊的身周。 * 地上,两旁铁围栏之内的野兽已经不再呆站地死盯着活人,而是自顾自地啃咬着地上的食物,只是一边用牙口撕咬着,一边把眼神放在活人之上,好像是在啃噬着二人的肉一般。 “盖、盖文。”厄顿站在盖文的身后,但是不管他怎么站都能看见野兽的凶恶视线。 “你想说什么。”盖文的衣服一边被厄顿扯向左边,一边被扯向右边,全身的打扮都被拉得松松垮垮,他终于忍不住了,抓回自己的衣服瞪向厄顿。 “这不是西恩哥一直没出来吗,”厄顿说,手上还比划着,“我稍微有一点点担心他了,就一点点。” “……”盖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出的话不带感情色彩,平铺直述:“刚刚不是你说相信他的吗。” “啊,有吗。”厄顿理直气壮地,“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咚、咚。” 整齐的脚步声,带着回荡的震感,从前方地下的入口传来。 将正在拌嘴的盖文与厄顿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厄顿一样就可以看见套着卫兵制服,身形挺拔的青年。 厄顿喜上眉梢,右手高高地挥起,“西恩——”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他的声音惊变,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诡叫。 挥起的手兀然僵住。 盖文向前看的眼睛兀然放直,棕色的瞳孔缩成一个小圆点。 身上穿着卫兵的制服,走来的青年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目中神色飞扬,步伐自然大方,浑身气质在黑暗中犹如一盏明灯。 但是,在那淡然处之的身影后,兀然跟着一个庞然大物。 棕黑色的毛发绝对不会被忽视,尖爪在大理石砖上走动撞出响亮的声音,浑圆的眼神锋利地直击二人的眼睛。 却又是那般的温顺,跟在谢尔登身后不越过半步。 “喂!快过来,危险!”盖文全身的毛发好像竖起,他條然压眉,疾声向谢尔登喝道,伸出的手向前探,已经做好冲刺逃跑的准备。 第25章 谢尔登眨一眨眼,似乎对盖文的紧张视若无睹,慢悠悠地继续走着,一边用只有熊能听见的声音说:“夫人,请你劝一下别的同伴吧,不然会让我有点难办。” 在菲茨帕特的野外,棕熊的地位是十分高的,在兽类之中也备受尊崇。 听懂了谢尔登的话,棕熊再次爆出一声低吼,让每一个被困的野兽都听出它的意思。 似乎是听懂了棕熊的话,被困牢中的野兽松开了嘴边的肉,纷纷向棕熊匍匐,口中低低地吼叫着,回应棕熊的意思。 “喂!” 在棕熊低吼的时候,谢尔登的手乍然被人握住,健壮的青年用他棕色的眼睛与谢尔登对视,里面充斥着紧绷的情绪。 盖文:“快跟我走!” 谢尔登摇头,将抱着的棕熊幼崽顺着相接的手塞入盖文怀里,“不用担心啦。” 盖文突然被塞进了东西,大脑都变得空白,四扫的视线还瞥见了棕熊母亲晃过来的幽深眼神。 肩膀被谢尔登拍了一拍,谢尔登走前,在错开的一瞬间轻声说:“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大家都是伙伴。” 被限制自由的奴隶与动物,都是伙伴。 “西、西恩哥。”厄顿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向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谢尔登,嘴里下意识地叫唤着。 “厄顿,跟我来一下。”谢尔登向厄顿招招手。 “喂!那我呢。”盖文在谢尔登与他错开的那一瞬间之后就跟着转身,一直望着谢尔登的身影,在听见谢尔登对于厄顿的招呼之后,猛然高声问。 成年的大棕熊在这一个声音之下往他这边靠了一靠,让他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僵直的身体抱着怀里温热的幼崽,一动也不敢动。 “盖文?”谢尔登回头,好像是突然想起,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帮我好好照顾同伴吧,辛苦你了。” 盖文只不过是和他起了几次争执,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个举动就只是让盖文和动物们好好地交流情感。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恶魔啊。 “什么。”盖文不敢置信地呆住。 这时,他的身上感到一股毛茸茸的触感,他转头一看,棕熊已经趴在了地上,用自己的毛发把他整个人包围在中心,一点不漏。 * “西恩哥,我们要去哪里。”厄顿看着越来越偏僻的拐角,内心直打鼓,忍不住出声询问。 谢尔登看起来心情很好,被厄顿一问,问答间也带上了自己的高兴情绪,“在这困兽场之中,藏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至少,是菲茨帕特国民不知道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厄顿不明所以。 哒。 谢尔登前进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的手摸索上走廊的墙壁,墙壁上下凹的手感刻出一个奇怪的刻记。 在摸到刻记的纹路之时,谢尔登说:“到了。” 厄顿愣愣地跟着谢尔登的脚步,站到墙壁边上,他问:“是有什么东西吗。” “嗯。”谢尔登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他稍稍推开了厄顿一点,右手的手肘对上那个刻记,离起有一段的距离。 然后。 猛然一撞! 轰隆。 白色的薄墙被一记肘击砸穿,破出一个大洞。谢尔登的手肘上微红,甚至冒出点点血丝,谢尔登皱眉,在厄顿面前忍住了其他动作的想法,伸手就去扯掉大洞上附近的薄墙。 “西恩哥,我来帮你。”厄顿被猛烈的声响吓得从呆滞中醒过来,跟着上去帮谢尔登的忙。 在二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大洞被清理出容一个人进出的出入口。 跨进那个出入口之中,一扇有直立的棕熊高度的大门映入眼帘。 谢尔登握起大门上拷着的铁锁,敛眸,“阿斯佩尔果然没有欺骗我。” 巴威雅之城的斗兽场在建立之初,就修建了秘密通道,以供不时之需,这样的秘密通道在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之中已经失去了记载。 如果不是阿斯佩尔在摸索西麦尔计划的可行性之时意外撞破,也发现不了。 “厄顿,这次也要拜托你了。”谢尔登晃了晃手里的大锁,将心里的全部心思收起,对厄顿还是着保持轻松的语气。 厄顿:“是。我知道了。” 巨大的石门被打开,开凿的地下通道灌进呼啸的风,二人甚至可以闻见下雨时的泥土湿润的气味。 “西恩哥想通过这个来把野兽们送走吗。”厄顿看着大开的密道,问。 如果在这一刻将野兽们送走,那么在斗兽场里只会剩下贵族高官,和西麦尔王国的奸细。 这样的话,奴隶们失去了野兽的巨大威胁,就可以放手专心对待敌人了。 厄顿同时也明白,动物们对于回到自然的渴望,一定是不输于奴隶们对于自由的向往的。 “没错,必须要将它们送回野外。”谢尔登点头。 一方面是希望斗兽场的动物们获得自由,虽然动物们被棕熊所领导,但是并不是同一目的的他们,会产生不可避免的分歧,将事件导向谢尔登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另一方面是铲除奴隶们的威胁,再没有奴隶会葬身在与猛兽的对决之中,而且同时使得西麦尔奸细的阴谋破产,不会有奴隶意外枉死。 * 困兽场的拱门外,不再打哈欠,而尝试挺直脊背的卫兵专心致志地站着岗。 第26章 他看着从道路上走来的少女,下意识就伸出手中的长枪拦下正欲进入困兽场的贵族。 “小姐,请问您想要做什么。” 莉娅的下巴微抬,她的态度有些倨傲,“让我进去。” “小姐,您并不是士兵,是不可以进入困兽场的。”卫兵尝试阻拦,“如果小姐想要观看表演的话可以前往看台。” 如果让贵族进入困兽场受伤的话,那他的项上人头一定保不住了。 “我是巴威雅的下一任城主,莉娅·埃迪。我要巡视自己的领地!”莉娅不管士兵,直直地就想要冲进去。 看见一只受伤羚羊的莉娅很心急,她想要去照顾那只羚羊。 “小姐!” 卫兵拦不住莉娅,也不敢用上蛮力,眼睁睁地看着莉娅冲进去,自己也慢半拍地紧紧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之前忘记说啦 这篇文的神明,大概是取自美洲神话的杂糅 但是,仅仅是涉及了部分神的名字和一小部分设定,不采取他们的神话体系 第14章 触手可及的光亮 谢尔登手里捧着一盏烛灯,走在深不见底的黝黑走廊中,耳边只能听见二人彼此的呼吸声与回荡着的脚步声。 微微有亮光透过洞口刺入,谢尔登看见那光时,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走到最终末的尽头提着油灯照亮了墙壁。 与先前入口处那道大门一般,把门上的锁交给厄顿处理,很快,谢尔登就用力地推开了门,扯去门外的杂草,谢尔登怔愣地看着门外的景色。 泥土的味道,雨后的清醒,以及大自然的气息此刻扑面而来。 鸟雀的叽喳在野外络绎不绝,苍翠的树木高耸入天际,天空很蓝。 谢尔登自从来到这个中古时代之后,一直都没有见过白天的郊外,没想到居然这么的、这么的。 令人心喜。 “西恩哥……这就是外面吗。”厄顿有些喃喃,他的眼睛瞪大了,想要彻彻底底地看清楚外面的环境。 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奴隶,他自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矿场之中,有着数不尽的奴役与鞭笞。矿场的天是灰色的,是雾蒙蒙的。 而不是这般的蓝。 谢尔登点头:“是的,这里是巴威雅之城的城外。” 谢尔登的衣袖被猛然扯住,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身旁之人那仿佛淬着光的眼睛,“那西恩哥,我们马上把动物们送出来,解决掉那些该死的贵族之后。” “就、就带着大家一起,看一看城外的景色吧!” 想要让身为奴隶的大家,都看见真正的光景。 谢尔登有些哑声,他就视线从厄顿的眼睛上转移开,抬头看向澄澈透明的蓝天,“这是当然的,这也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 要把奴隶变成真正的人。 * 盖文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偏偏手上的幼崽还不停地动作着,简直把他的身体当成了爬架。 终于,那只过分活跃的幼崽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就要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盖文的心情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也跟着怀里的幼崽止不住地打着瞌睡,突然,怀中一轻,他兀然惊醒,看着棕黑色的小团子飞一般的窜出。 他就心里跟着漏跳一拍,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的成年棕熊,恰好对上成年棕熊睁起的浑圆眼珠。 头上冒着冷汗,盖文默默地把自己的头又扭回去,关注着小棕熊一蹦一跳的身影。 等等,盖文看见了走回来的两人,两人的身上似乎带回来了一点格外清新的味道,小棕熊看起来更喜欢粘着谢尔登了。 “哦哦,小家伙还是那么的热情啊。” 谢尔登的脚步走不动了,他低下头就看见抱住自己脚的棕熊幼崽,笑着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幼崽被抱起来之后还用自己的头蹭了蹭谢尔登的手。 “它在你手里和我在手里也相差太多了吧。”盖文好不容易才从棕熊母亲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走到谢尔登的身边,他不由得有些郁闷。 “行了,别唠叨了。”谢尔登抬了抬手,他抱着幼崽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成年棕熊。 “现在我们要打开牢门了,请你替我们保驾护航,我们给你们带路,回到你们真正属于的地方。” 回应谢尔登的是棕熊母亲低低的吼声,相接而起的是其他动物的兽吼。 “厄顿,你可以吗。”在得到动物们的回应之后,谢尔登回头问。 厄顿是三人中唯一拥有开锁技能的人,胆子却很小。如果一打开锁,面对猛兽的第一个人就是厄顿。 厄顿明显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眼神闪烁,不停地瞄着笼里的野兽,内心直打鼓。 “我……” 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 “西恩哥。”厄顿叫了一声。 “嗯?”谢尔登不知道厄顿为什么叫他,“怎么了。” “西恩哥把大家的心就解救了出来,所以,我的心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厄顿的眼神无比的坚定,比起从前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我不要扯西恩哥的后腿。” “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谢尔登的眼神中染上笑意,“嗯,我相信你。”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下定了决心,但是当厄顿凑到笼子边用铁丝撬着锁的时候,厄顿的身体还是止不住打颤。 第27章 一开始的灰狼安静趴伏在地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靠在栏杆上的厄顿,只要它猛地向前扑,绝对可以使厄顿受伤。 “别害怕。” 盖文站在厄顿身边说,厄顿还以为盖文是在安慰他,厄顿心里就一股暖意上涌。 但是,盖文的下一句话就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还有那么多笼子呢,照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搞定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厄顿转着手里的铁丝,欲哭无泪。 谢尔登看着他们止不住笑了一声,他走上前,屈指敲了敲铁栏杆,引得灰狼的眼睛看向他,“狼小哥,别这样吓唬我兄弟了。” 听到谢尔登的话,灰狼的耳朵动了一下,然后爬起来默默地走到离厄顿最远的地方。 ‘咔’地一声。 铁锁脱落,厄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赶到下一个笼子前。 灰狼几乎是瞬间就窜出来,离开了囚牢的所困,狩猎者的眼神落在谢尔登的身上。 盖文下意识地惊起,将谢尔登拦在身后,明明自己也在轻微地发着抖。 谢尔登看着盖文伸出的手,他抬头望向灰狼,倒是一点也不畏惧,说:“怎么了,狼小哥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吗。” 灰狼的耳朵又抖动了几下,对着谢尔登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有奇怪的人,你跟我来。’ 奇怪的人。 谢尔登心中一凛,他抬起腿就往灰狼前进的方向跟去,可是没走几步就被盖文抓住。 盖文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又要去哪。” “有人来了,”谢尔登神情严肃,试图让盖文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被人发现的话,我们就大事不妙了。” 会有在这里死去的可能。 “我不相信你一个人,让我和你一起。”盖文即刻明白谢尔登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话虽然是那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却是在担心谢尔登的安危。 “那厄顿怎么办。”谢尔登问,他想要盖文留下陪厄顿,增加厄顿的安全感。 手上不停的动作着,一直撬着锁的厄顿听到了谢尔登的话,即刻高声插口:“西恩哥你们不用担心我,你们去做你们的事情吧。” 他的眼睛瞥向一旁的成年棕熊,成年棕熊一直没有进攻他们。 那就可以证明,他是安全的。 “你听见了吧,让我和你一起去。”盖文十分坚定。 谢尔登没说话,思考了一会儿,才向盖文略一点头,然后拂下盖文的手,抱着幼崽往棕熊母亲那里走。 他站在成年棕熊的身前,将怀里的幼崽放回到棕熊母亲的身上。 敛眸间的上睫毛轻轻地扫着眼皮,“厄顿就拜托你了,夫人。” ‘放心。’ 棕熊母亲回应。 “盖文,我们走。” 在交代完心里在意的事情之后,谢尔登立刻转身,踏出的步伐若风一般。 在前面领路的灰狼也四肢并用地加快了速度。 * “小姐,我都说了,您看见的那只羚羊已经死了。”卫兵小步小步地跟上莉娅的脚步,又不敢超出太多,只是绞尽脑汁地解释着。 “我不信!你都没有给我看见尸体。”莉娅的脚步突然顿住,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卫兵,“你们是不是为了节省伤药所以都不给它们疗伤。” “我、我不知道啊,小姐,我只是个站岗的。”卫兵突然哑了言,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拐角处,一狼两人已经悄悄地躲在了视线的死角,默默地观察着走廊上的举动。 “那个,是谁?”盖文比划着,用气音问谢尔登。 “是城主达米塔的女儿。”谢尔登同样用气音回答着盖文,“我们要出去,为厄顿争取时间。” 说着,谢尔登的手拍拍灰狼的头,灰狼立即会意,抬腿后退了几步。 走廊上的单方面争执仍然在继续。 “我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继续举办这么个斗兽表演。”莉娅的思维已经从死亡的羚羊拐到自己的父亲达米塔身上了。 她一直都在想,父亲的举动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的用意呢。 虽然莉娅一直与达米塔之间拥有分歧,但是莉娅还是真心地尊重自己的父亲的。 “莉娅小姐。” 突然的声音唤回了莉娅的思绪,她抬头,看见正面走过来的人,熟悉的声线让她惊醒,“你是……” 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没想到莉娅小姐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谢尔登看起来一点没有打晕莉娅的心虚,反而是关切地问,“那天,莉娅小姐突然在我面前晕过去了,我只好把小姐送回指挥所附近,就忙着去灭火了。” 暗蓝色的眼睛宛若酝酿着柔色,“真的是十分抱歉。” “那天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莉娅听着,不禁揉上自己的脑袋,眼神有些迷蒙。 “请问小姐来到困兽场有什么打算吗。”谢尔登不想再绕弯子,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询问。语气仍然温和,眼神却清醒得可怕。 “我想要帮助困兽场的动物们!我带了药的。”莉娅面对与她畅快聊过天的士兵,显得倒是敞开心扉,虽然这只是她单方面的认为。 一旁傻站着的卫兵用一种十分佩服的眼神看着谢尔登,不愧是长官,连在贵族小姐面前都能说上话。 第28章 “原来是想要帮助动物吗。”谢尔登敛起眸,扬起轻笑,“小姐还真是温柔呢。” 明明是普通的笑容,在场的却只有谢尔登和盖文能清楚,只有他们这种‘共犯’才能体会到的那种辛辣的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兽中的母爱 困兽场内,野兽的低吼已经消失不见。 幽黑安静的走廊上,只有几人手里的烛火亮着。 莉娅被夸赞之后,轻轻地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她接着说:“那带我去动物们那里吧,我绝对可以帮助到它们的。” 盖文垂在身下的手不禁紧握。 这样的贵族,如此的虚伪,如此的道貌岸然。不管是身为奴隶的他们还是被困的野兽们,都是不需要这样的悲悯的! 棕色的眼睛似乎燃烧着怒火,但是正气愤的盖文被谢尔登一望,整个人兀然冷静下来。 谢尔登摆了摆手,“我替它们感谢莉娅小姐的好心,但是它们是不需要的。” “怎么会。”莉娅皱眉,有些生气,就算是之前就愉快交谈过的人也是无法阻止她的。 哐。 就在莉娅正打算呵斥出声的时候,铁器撞上墙壁的清脆声音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旁的卫兵连连后退,手上的长木仓跟着他后退的动作撞到墙上,手中一松,长木仓哐当落地。 “那……那里!” 卫兵的手指抬起,指向谢尔登背后的拐角处,脸上惊惧不堪。 黑暗中的拐角处,琥珀色的幽光漂浮在半空,活像是幽深的鬼火。 “狼跑出来了!” 莉娅顺着卫兵手指的方向看,脸上的表情不禁失态,“是狼。” 盖文瞥了一眼大惊失色的二人,心里觉得好笑,抱住自己的双臂,正打算看上一场好戏,他的余光却望见一旁的谢尔登。 看着谢尔登的动作,盖文心下疑惑,他又想要做什么? 灰狼的身影已经暴露在二人的面前,谢尔登也不打算遮掩,直接朝着灰狼伸手,示意灰狼往自己的方向走。 灰狼一直看着这边的方向,在得到谢尔登的示意时,慢悠悠地从原来的地方走出,走到比较光亮的位置。 它的头轻轻地甩了几下,走到谢尔登的身边屈腿趴下了。 谢尔登蹲下身,摸着灰狼的头,一边抬首对莉娅说:“莉娅小姐,这就是你想要救治的动物其中之一呢。” 随着谢尔登的话音,灰狼将它的眼睛转向到莉娅的身上。 冷漠的,凶狠的狼的视线。 莉娅的脚往后踏了一步,她向谢尔登呵道:“喂,别让它看着我。” 但是,她的手却按上自己带着的包裹,低下头从包裹中急急地掏出一瓶药,就往谢尔登的方向扔过去。 瓶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滚动声在走廊上回荡。 谢尔登垂落的手碰上了冰凉的瓶身。 “如果它受伤的话,就用上吧。”莉娅揪着自己包裹的开口,又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灰狼。 手上传来冰冷的触感,谢尔登垂眸,没有回应莉娅的话,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抱着自己的手臂,盖文看见那种姿态的贵族,心里作呕,他有些烦躁,打破了安静而又尴尬的气氛。 “喂,西恩,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她,杀死那个虚伪的贵族,现在杀死她和以后杀死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药瓶在手中紧握,谢尔登将低垂的目光递到一无所知贵族的方向,还有身后仍然保持着惊惧的卫兵。 贵族的少女眼神中有些紧张,以及微妙的担忧。 在她的心里,对于奴隶与野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力所能及地对他们好。因为生来就是贵族的身份,所以她想象不到还有别的路径可以选择。 而且,她爱着自己的父亲。 谢尔登深呼了一口气,他重新睁开那双暗色的蓝眸,“莉娅小姐,感谢你的慷慨大方。” 莉娅不知道谢尔登的言外之意,她看起来毫无负担地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 她的颈后一痛,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谢尔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闪身到莉娅的身后,作出的手刀仍然高扬。 遭受击打的那人却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里还有一个。” 盖文说着,手中已经拔出制服配套的长剑,锋利的剑尖指向跌坐在地的卫兵。 那个卫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吓得语言都有一些不顺畅,“长、长官,这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吗,是因为我们犯了规矩,我们不可以进入困兽场内部吗。” 汗水从他的额间渗出,顺着下颚滴落,与他咫尺之遥的剑刃将滴落的汗水一分为二。 “因为你是士兵,就这个而已。”说着,盖文手上的剑往回退了几下,下一瞬间就要贯穿卫兵的咽喉。 铿锵。 剑刃相接,从一旁横插出的剑刃抵住了盖文的突刺。 盖文看向出剑的人,十分不解,“你这次又为什么要阻止我。” 谢尔登望见盖文没有了进攻的意味,他没再把自己的剑指向盖文,他说:“我们总需要一个人去告诉达米塔。” 眼神触及一旁倒地的身影,“他亲爱的女儿在我们的手上。” 第29章 “在我们西麦尔人的手上。” 谢尔登这样说,毫不避讳一旁的卫兵可以将他说的话听进去。 西麦尔。 捕捉到这么一个关键词,盖文突然明白谢尔登的想法,归剑入鞘,与谢尔登富含深意的眼神对视。 “我知道了。” 卫兵两腿战战,他看着身前两个高大的身影,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手中的剑,瞳孔一阵阵紧缩 西麦尔,西麦尔,那个信仰怒神劳的冰原之国。 “你们是西麦尔的奸细吗!” 卫兵高声,眼里藏了一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绝望。 之前他由衷地敬佩对方身上凌厉的气质,这让他也有些振作,打算与别的士兵划开界限。 但是! 敌国的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巴威雅之城了吗?虽然他也知道巴威雅之城的守备很薄弱,巴威雅的士兵和西麦尔人之间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吗。 如果再这么下去,巴威雅之城一定会被敌国攻破的。 “对,我们已经混进来了,在你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地方。”谢尔登一眼就看出了藏在卫兵心里的思绪,那实在是太明显了。 即使他不是真正的西麦尔人,但是他所说的句句属实。 在达米塔的带领下,巴威雅之城只会走向灭亡。 * 嗒、嗒。 脚步落在走廊上。 皮质的长军靴包裹着小腿,暗金色的短发犹如烛火,甚至比烛火还要明亮几分。藏在衣领下的黄金项链因为动作而扬出,在半空中顺着步伐而晃动。 在他的身侧。 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青年跟随着他的脚步,眼神无一不落在最前方的背影身上。 然而,除了军靴落地的声音,大理石砖上悄悄地落着动物们的脚步声,因为是在野外擅长捕猎的肉垫隐去了过多的声音。 长相不一的动物们,走在谢尔登走出的道路上。 巨大的棕熊站在众兽的最前方,它的身上挂着一只棕黑色的幼崽。 它跟在谢尔登的身后,乖巧温顺。 棕熊黝黑的眼珠看着最前方的身影,那个人就如同是化作人身的万兽之王。 谢尔登记着一开始的路线,终于找到之前破开的大洞时就跟身后的人说:“到了。” 全然不知身后棕熊的想法。 “顺着这里走下去,就可以回到野外了。”谢尔登对棕熊说,同时也让自己的声音让身后跟着的众多动物们听见。 ‘感谢你,人之子。’ 成年的棕熊用自己的脑袋蹭上谢尔登的脸,本来不会做出这样动作的它笨拙地表达自己的亲昵。 棕熊母亲身上挂着的幼崽此时从母亲的脑袋上滑落,啪叽地掉在谢尔登的脑袋上,抱住了暗色的金发。 谢尔登头上一重,条件反射就伸手提溜起趴在他脑袋上的幼崽,有些无奈地揪住幼崽的耳朵,“你个小家伙。” 幼崽在谢尔登手里一转身,回应了一个屁股。 棕熊母亲把谢尔登与幼崽的互动放在眼里,半响,它似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人之子。’ 谢尔登闻声看过去,与棕熊的眼神相撞。 ‘让我的孩子跟随你吧。’成年棕熊这样说。 谢尔登与幼崽玩耍的动作一滞,“你在说什么。” 这位母亲真的知道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代表着什么吗。 ‘我清楚,请让我的孩子跟随你。’棕熊母亲的语气十分坚定。 被神所注目的人之子啊,将你身上的勇气与智慧分享给它的孩子,让它的孩子得以真正成长。 ‘让它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万兽之王。’ 谢尔登觉得自己手上的重量很重,那是一个生命的负担,但是在看见棕熊母亲的眼睛时,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 成年棕熊的战斗力与威慑力,对于谢尔登来说,用处是十分巨大的。 “我明白了。”谢尔登向棕熊母亲颔首,眼睛落在幼崽身上,“它将名为布哈拉。” 布哈拉意为希望,以及永不熄灭的耀日。 这是谢尔登对棕熊母亲的承诺,以及对于幼崽的爱护。 棕熊母亲用头蹭了蹭自己的孩子,眼神中饱含不舍,但是很快它就扭头走进了打开的门之中。 幼崽似乎有些不解,伸头探去,口中还在叫着:‘妈妈,妈妈,你要去哪里。’ “……”谢尔登抱着幼崽的手紧了紧,在布哈拉耳边轻语,“我会保护你的,布哈拉。” 让你不负母亲的期待,优秀地成长下去。 布哈拉看着不曾回头的母亲,一头栽进了谢尔登的怀抱中,谢尔登甚至能感到幼崽落出的泪打湿了他的衣物。 跟在棕熊的身后,是那只灰狼,灰狼睁着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谢尔登,末了,走上前用自己的脸蹭上谢尔登的腿。 好一会儿,它才跨入了那一道门。 花豹离开时用自己的长尾巴轻轻地勾住了谢尔登的腿,然后踏着优雅的脚步离开了。 羚羊低头,将自己头上欲掉的羚羊角用前爪一勾,落在谢尔登的面前。 向来性情凶猛的野牛用自己的吻部轻触谢尔登的手背。 善于缓慢爬行绞死猎物的蟒蛇速度加快,避免谢尔登的误会。 前进速度极快的鸵鸟特地放慢脚步,递出的眼神满含感激。 第30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西麦尔人 困兽场内的所有动物都通过那个黑黑的通道去到了郊外。 那么,这个通道已经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棕熊的熊掌猛然下拍,数匹野牛接二连三的撞击……不断有尘土从通道的上方掉落。 厄顿看见之前他走过的通道,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如果他穿过那道黑暗的通道,就可以走到远方,根本不需要理会别的什么敌人什么奸细。但是,这个已经被他否定了。 那样是虚假的梦幻。 厄顿的视线从逐渐坍塌的通道移开,放到金发蓝眸的青年身上。只有走过真正的‘黑暗’,他们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 轰然的巨响,通往郊外的通道彻底消失,只剩下残破的一片废土与尘埃。 “西恩,现在你想要怎么做。”盖文问。 刚才的那两个人已经用绳子捆好了,甚至让他们发不出一点声音,听不见半点动静。 但是,应该采取哪种方式去告知达米塔。 “我们需要找出潜伏在斗兽场内的西麦尔奸细。”谢尔登说,“西麦尔奸细相对于巴威之城的士兵来说是‘敌暗我明’,但是谁也不知道奴隶中居然发生了剧变。” “我们是巴威雅之城之中的第三股暗中的势力。” “只要找到西麦尔人,挑起他与城内士兵的战争,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谢尔登抬眸,似乎穿过重重的墙壁看向他们所捆的人质所在的地方。 “那两个人就是我们手中最有力的棋子。” * 是傍晚,天空西边的云彩烧得通红。 走出困兽场的拱门,手里推着铺上黑布的牢车。 一行三人走在道路上。路过的士兵向因为谢尔登身上的铭牌而向他问好。 然而,在经过茂密的树丛旁的时候,惊变乍起。 三个体型健硕的青年从灌丛中猛然窜出,挥动着铁棍就要往三人的脑袋上砸。 谢尔登堪堪躲过袭来的如风般的铁棍,握住来者的手腕就往身后一扯,两个人的位置就彻底倒转,长腿飞起,膝盖顶上来者的腿弯,将他狠狠地压在地上。 轰地一声尘土飞扬。 与谢尔登境况相似的二人中,只有盖文将袭来的人压倒,而厄顿就被人砸昏了头啪叽一声倒在地上。 谢尔登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那个仍然站立的红发青年,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红发青年提起厄顿的脖颈,将随身携带的小刀抵在厄顿的下颚上,笑眯眯地威胁:“别发出大动静,不然你同伴的性命就别想要了。” 厄顿的视线仍然一片模糊,姿势很别扭的被人提着后颈,他呼吸时很小心,不敢激怒身后的不知名的青年。 谢尔登手中长剑抵在身下之人的脖颈边,声音中丝毫不见慌张,“你有两个同伴在我们的手里,你觉得二换一对于我来说不是很值得的一件事情吗。” 于此同时,盖文也学着谢尔登的样子,将剑刃贴到青年的同伴的脑袋边上。 “啧。”青年发出一道咂嘴声,满不在乎,“他们死去了就死去吧,那是他们的荣幸!” 不行,那个人的心里不在乎同伴。谢尔登心下一沉,但是,他却不能放弃厄顿。 握在手心里的剑柄用力地像是要狠狠嵌入肉里。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对面青年的额发,额上刻着的圆形刀痕落在谢尔登的暗蓝色眼眸里。 圆形的刀痕—— 谢尔登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样的刀痕他在阿斯佩尔的手臂上也看见过。阿斯佩尔是被强迫着刻上去的。 象征着怒神劳的圆球,因为展示自己对于怒神劳的衷心信仰,而在自己的身上作出刻印,越是接近致命的地方,就越是展示自己的虔诚。 对面那个青年,是怒神劳的信徒。 谢尔登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他看着青年的眼神表面上看起来不再锐利。 菲茨帕特的子民是不会信仰怒神劳的,而信仰怒神劳的人只会是从北面来的——西麦尔军队潜入巴威雅之城的奸细。 谢尔登出了声,与其说是在说话,不如说是在吟诵。 “我等为下仆,以自身的心脏敬献于力量与威严的化身。” 提着厄顿后颈的青年眼睛一亮,可以说是立刻就松开了掐住厄顿的手,往谢尔登身上扑去,连谢尔登手里提着的剑也不顾。 “阿斯佩尔,我总算是找到了!” 青年没有攻击的意味,谢尔登急急地转换了剑的动作,以免刺穿扑来的西麦尔人的腰腹。就被搂了个满怀。 西麦尔人是对于巴威雅城内高官的重要棋子。 红发青年的声音由于过于靠近谢尔登的耳边,声线完完全全刺入谢尔登的大脑。 阿斯佩尔?这个人误会了吗。 下一刻,红发的青年就松开了搂住谢尔登的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高兴,但是发现谢尔登的空白的表情。 他伸出手一拍,夹扁了谢尔登的脸颊。 “怎么了,阿斯,不记得我了吗。”红发红眸的青年说,指了指自己,“那丁·潘西,不过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了,没想到阿斯为了怒神的祭典,居然把头发都染了。” 一般来说,大家只会称呼怒神为拥有力量的至高神秘。 第31章 而那句话,是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知道的,独特的秘密。 潘西。 谢尔登不作痕迹地悄悄观察着那丁。 年龄上看起来要比阿斯佩尔大,和阿斯佩尔有着同样的姓氏,以及使用昵称。是阿斯佩尔兄长的可能很高。 可是,又为什么会认错人。要解释吗? ……不。 他默默站起来,不再用膝盖压着身下的人,别在背后的手向盖文示意。 盖文立即明白谢尔登的意思,扔掉手里的人,走前去把厄顿扶起来。 没等谢尔登说话,那丁就吧啦吧啦说出一连串的话,“阿斯,已经去过困兽场了吗,里面的熊怎么样,还健康吗,明天可是要让它派上大用场了。” 他把视线递到谢尔登的身后,越过站姿各异的四人,望向那个铺着黑布的牢车。 “那是什么,里面的难道就是你偷偷带出来的猛兽吗,是想要去袭击高官吗。” “不,那丁,这里并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吧。”谢尔登的眼神很古怪,但是没有在表面上透露出来。 只从交锋几句话,便能看出那丁对西麦尔王国十分的忠心,阿斯佩尔知道吗,要与自己的兄长作斗争……他会动摇吗。 “说的有道理,”那丁点头,不在意地指向一个方向,“我们去那个房子里聊吧。” “对了。”走在半路上,一副熟稔的样子搭上谢尔登的肩,突然转头,问谢尔登。 血红色眼眸与暗蓝色眼睛相撞,红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那两个人是什么状况,跟着阿斯一起来到巴威雅之城的自己人吗。” 这段话的重点放在了‘自己人’三个字上。 那个被砸晕的人的身手可不像是饱经训练的士兵。 谢尔登不清楚面前这个看起来笑嘻嘻的青年心里想着什么,但是,谢尔登的潜意识告诉他——那丁·潘西很危险。 谢尔登勾起一抹微笑,笑意未达眼底,眼神对上状似熟稔的那丁。 “那两个人是我在巴威雅之城从士兵的手里救下的奴隶,对我自然是感恩戴德。可以信任。” 咔的一声,偏远的木屋的门被上了锁,这里原先是一处哨兵的巡逻岗,因为各种原因荒废了下来。 谢尔登注视着那丁的动作,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牢车的旁边,一下就把黑布扬起。 牢车内,被捆得死死的贵族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不管是口,眼,耳都被厚厚的布所缠绕。 那丁故作惊讶:“哦,不是猛兽啊。” “这里面那位小姐,是巴威雅之城城主的女儿,我想如果说用她做诱饵,应该可以将城主达米塔吸引出来。”谢尔登瞥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莉娅,说出的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哦!这样不错嘛。”那丁闻言很是高兴,大力地拍着谢尔登的肩膀,“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明天就顺便把城主也干掉吧。” 血红色的眸里这回才真的有点兴奋的情绪。 夜深人静。 木屋外,两个身影共同站在月光之下。 盖文皱着眉,问:“那些西麦尔人真的没有问题吗,值得信任吗。” 他不信任西麦尔人。 谢尔登随便找了个地方靠着,向上注视着皎洁的月色,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有问题,估计还不是一般的小问题。” “什么?”盖文不解。 “阿斯佩尔是我认识的一个西麦尔人,他为了心中的理想来帮助我们。”谢尔登说。 “阿斯佩尔?”盖文细细地回想,突然惊醒,“是那个家伙口中的阿斯。” “嗯。”谢尔登点头,“阿斯佩尔和我的长相不管是谁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我可不觉得那丁会认错自己的兄弟。”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盖文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跟不上谢尔登的想法了。他完全不能理解。 谢尔登将自己的眼神从月亮那转移到盖文的身上,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先是笑话了一下盖文的粗脑筋,“你自己也要思考一下,大老粗。” “喂!” 逗了盖文一下,谢尔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严肃的心绪蔓上眉眼,神情变得严肃,“我所能猜测的有两个可能。” 他竖起一根食指。 “第一,是他认为我们是阿斯佩尔的下属。不过,这个可能性我觉得不高。” “……你知道我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东西”盖文有些抓狂,“就不能一下子说出来吗,别卖关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尔登拖长了声音,又将手上的第二根手指竖起,比了一个‘二’。 “第二,是他想要利用我们。” “我之前跟他说,你们两个是我救回来的奴隶,诱导他误会我们三人是从斗兽场里逃出来的奴隶。” “这不就是把我们的底牌掀给他们看了吗。”盖文说,语气迟缓,但是他不怀疑谢尔登的决定。 因为在上次,谢尔登的确做到了他自己作出的承诺。 “不,我们仅仅是三个背叛了巴威雅之城的奴隶。这是他才愿意相信的。” 谢尔登摇头,“面对像那丁·潘西这样的敌人,只有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的信息才可以让他相信。” 谢尔登说着,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棕黑色的小团子。 “哦,我们的信使来了。” 第32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城内剿灭战的开端 小团子的身材极其灵活,它一个冲刺,圆滚滚的身体划开了一个优美的曲线,啪叽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到谢尔登的怀里,微重的重量让谢尔登往后跌了一跌。 布哈拉用自己的脑袋蹭着谢尔登的脸,引得谢尔登有些痒意,离开母亲让它有些不安。谢尔登也明白,一边抽出它背着的信封,一边不停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布哈拉带回来的好几张信纸叠在一起,上面的符号宛若孩子的鬼画符。 “……”谢尔登的眼睛几乎是附着在画出的符号上,“这上面画着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让盖文写信,再要厄顿和布哈拉带去给奴隶们,却忘记了奴隶们根本不识字。 盖文接过谢尔登手上的信纸,指着其中一个符号,那是三个火柴人,火柴人的中间被涂上厚厚的轮廓。 “这个意思是指,在这个小队之中,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一个。” 又摊开下一张信纸,“像是你之前说的那样,困兽场周边的区域已经被我们的人所全部代替了。” “现在,斗兽场南区的大半都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中。” 谢尔登听着盖文的复述,捏着自己的下巴慢慢思索,“只要到明天白天,不管是巴威雅人还是西麦尔人,都会发现困兽场内的异样。” “我们可以利用的时间只有今天晚上。” “你打算怎么做。”分明与之前说过的话分毫不差,但是现在的盖文不管是从语气上还是表情上,都以谢尔登马首是瞻了。 “先把我们之前留下来的棋子放到他应该处在的位置上。”谢尔登走到屋外的牢车上,咔的一声,打开了牢车的暗间。 与莉娅同样待遇的卫兵从暗间里滚了出来。 落在地上的剧烈疼痛将他惊醒,刚苏醒的一瞬间他还有些迷蒙,但是下一刻他的脸上就换上惊慌的表情。 勉强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离二人尽可能的远点。 但是很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 谢尔登只是跨了一步,就将他长时间的挪动距离给抵消了,谢尔登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扯下套在他头上的严实黑布,面上的神情笑里藏刀。 “现在我把你放回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卫兵刚从无边的黑暗里挣脱,心神都无法获得自主。 他有些害怕,疾速点头,点头的幅度极其的大。 “也对,城主的女儿失踪了,你也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消息吧。”谢尔登故作恍然,“毕竟你除了报告长官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盖文在谢尔登说话的时候,已经绕到了卫兵的身后,手中的剑割开了束缚卫兵的绳索。 只是,卫兵被谢尔登的气势压迫着,他的心上被加上了一层束缚,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绳索已经断裂。 直到谢尔登把他整个人提起,然后猛然一推,说:“莉娅小姐去了困兽场这件事,达米塔城主早就知道了,这是你的唯一选择。” 是谎话。莉娅一直都不是乖乖听达米塔话的那种人。达米塔根本就不知道莉娅去了哪里。但是,谢尔登不断地给卫兵施加心里上的压力。 占据主导权的谢尔登,可以很简单地就引导卫兵的想法。 卫兵被推出去之后,徒然踉跄了几下,然后撒腿就跑地奔远了,消失在拐角处。 “棋子已经就位了,”谢尔登看着卫兵最后出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转身看向木屋,“现在,我们要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了。” 深黑的夜空之中,只有高悬的月亮看着地面悄然发生的事情。 * 那丁随意在地面上平躺着,他乍然惊醒,血红的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木质的屋顶。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恢复成平日里模样。 他动了动身,从地上坐起来,却发现了在自己身上的信封。 那丁先是下意识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看见明显少了的三个位置,心下一沉。 那三个奴隶不见了……难道是巴威雅之城发现了他们吗,巴威雅那么的废物,怎么可能。 他條然翻身而起,大步越到了屋外的牢车上,一把掀开车上的黑布,牢车里,贵族仍然昏迷。 那丁的眼里已经没了笑意,他望着沉睡着的贵族,面无表情地展开了手上的信封。 【致亲爱的那丁·潘西:】 【你想知道你所爱着的兄弟阿斯佩尔的下落吗。我认为你是非常想的,他现在就在达米塔的手上,如果你想营救他的话,请你向巴威雅之城臣服。对了,忘记告诉你,你手上的贵族是货真价实的城主女儿,也许,你可以通过她来做出一些改变。】 【你亲爱的朋友,巴威雅之城。】 信纸在那丁手里被攥得不像样子,那丁轻笑,语气却意外的冷静,“该死的奴隶。” 想要他与巴威雅之城相斗吗,不过,只有三个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奴隶而已。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阳谋。但是,手里的贵族的确是一个上好的筹码。而且,他也不可能放弃阿斯佩尔。 谢尔登之前的猜测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是并不完全。 那丁不至于分不清楚巴威雅人和西麦尔人。但是当只有那丁和阿斯佩尔知道的秘密被第三个人说出,那丁就开始担心阿斯佩尔的下落。 第33章 阿斯佩尔已经失联了太久了,只是一点点的线索,那丁也想要捉住。 “醒醒,蠢货!”那丁猛地一踢木屋的门,冲屋里喊道,屋内那两个的熟睡的西麦尔人被骤然吓醒。 就对上了自己长官的怒颜。 “计划有变,我们现在就赶去困兽场,把里面的棕熊放出来。” * 城内指挥所。 达米塔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矮瘦的脊背佝偻着,难得地翻着手上的公文。 最近那些奴隶未免也太懒惰了吧,今天的矿产量居然比前几天还低那么多! 达米塔将目光落在桌上的建设图上,还有那个东区之前的大火也要修复,这边也需要奴隶。 越想,他的心情也就越是烦躁。 之前那个奴隶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死掉了,逃什么逃,他还没玩够呢。 达米塔一把撂下手里的公文,在室内踱步,他终是忍不住了,想要随便出去再抓一个奴隶满足心中的施暴欲。 但是,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卫兵身上的制服十分地不修边幅,布料上沾着大块大块的泥污,脸上的神情慌张失措。 “什么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给我去死!” 烦躁之中的达米塔被人打扰,他兀然冲到撞进来的卫兵面前,狠狠地拽住他的衣领,将自己长满皱纹的脸怼上卫兵的面部,甚至是鼻尖与鼻尖之前还发生触碰。 “你应该祈祷,你所说的话十分有价值。”达米塔粗声粗气,鼻中呼出的气直直扫到卫兵的脸上。 “城主、城主大人。”卫兵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整个人被吓得抖得不行,“城内混进来了西麦尔人。” “西麦尔?”达米塔反问,“你在吓唬谁呢。我们之间可是隔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你是在戏弄我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愤怒。 “不不、不是!”卫兵猛地摇头,“西麦尔人真的来了,我不敢欺骗城主大人,而且他们还抓走了莉娅小姐。” “莉……娅?”达米塔面上愤怒的表情突然顿住,攥着卫兵衣领的手愈发变紧,语气中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你在说什么。” “是真的!”卫兵害怕达米塔不相信他,在自己身上掏出来一个发饰往二者之间送。 镶着浅色水钻的发带兀然出现在达米塔的视线范围内,他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就连什么时候放开卫兵也不知道了。 被信息冲击的达米塔连连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这是真的吗。”达米塔低声自语,有些不敢置信。 卫兵生怕达米塔不信他,他急忙往前几步,又将那个发带往达米塔眼中凑,“我不敢欺骗城主大人!” 在意识到真实发生的事情后,达米塔猛然起身,脸上的表情抽搐而无法被控制,他冲开卫兵与大门,就往外面迈步,“该死的西麦尔人!把莉娅还给我。” 卫兵只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呆滞地站立在原地。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不过,城主知道了敌国奸细的存在,这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卫兵神经都放松下来,眼神毫无焦距地略过木屋内的布置。 突然,墙壁上夺目的血色映入眼帘,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直被忽略的弥漫着的气息灌入他的鼻中。 卫兵的瞳孔骤然紧缩。 与他身上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被几根粗大的铁钉贯穿琵琶骨,被死死地钉在墙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 鞭伤划开部分布料,血液从皮肉间流出。 “嘀、嗒。” 血液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响,似乎也滴在了卫兵的心间。 做出这种事情的城主,真的值得追随吗,这样的城主,真的可以抵御已经无声无息地潜伏进来的西麦尔人吗。 这样的城主是不可能的……那。 有谁,能救下巴威雅之城吗。 * “西恩哥哥!你回来了。” 留守在一开始的驻扎所内的莱迪正在观察着桌上的地图,突然地,余光中瞥到门打开之后走进来的身影。 他惊喜地叫出声。 谢尔登发出一声轻笑,怀里仍然抱着布哈拉,让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柔和,谢尔登与莱迪对视。 “怎么样,西麦尔人有动静了吗。” 莱迪很聪明,对于信息的处理能力也很高,即使年纪很小,但是也隐隐有着总揽全局的能力。 所以,在谢尔登不在的白天里,都是莱迪负责调度奴隶们的位置。 这样的才能,在厄顿递来的信件里也有提及。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已经不作掩饰,做好了闯进困兽场的准备了。”莱迪翻找着手上做出的笔记。 他看向谢尔登,眼神无比信赖,“我们应该怎么做。” 谢尔登走前几步,目光落在地图上,“达米塔那边应该也准备好了。” 他稍稍敛眸,“我们当然是要为两方的斗争大开便利之门。” “我们要好好替他们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着写着,突然想要小棕熊变成小白熊了。 (摁住自己的手 第18章 城内剿灭战的行进 一弯弦月高高挂在夜空上,浅浅地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晕开了那一片临近弯月的黑暗。困兽场的拱门在月光的照耀下衬得亮莹莹的。 第34章 然而,脚步的杂乱在一片寂静之中格外明显。 穿着巴威雅之城卫兵制服的人在拱门外列队,右臂上绑着鲜艳的红布,看起来有五六十人,看起来从骨子里透出悍不畏死的凶狠劲。 红发的青年站在最前方,方才的怒意在面上已经彻底找不到了,笑意盈盈地面对着众人,“西麦尔的勇士们,现在,是检验你们对于怒神大人信仰虔诚程度的最佳时机。” “用巴威雅——”的鲜血献祭给怒神大人。 但是,那丁的话骤然被打断。 来晚了的副官大步跨过来,语气完全不解,捎带着点嘲讽,对那丁说: “指挥官大人,分明与大军他们约定好的时间是明日,为什么今晚就要开始行动了呢。” 他向来就不服那丁,副官觉得自己比那丁要更加的优秀。 那丁说话间被人打断,他笑起的眼半睁开,瞥了副官一下,“我做事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轮得到你聒噪?” 目中充斥不耐。 “我们同样是为了怒神大人的荣誉,明天白昼才是高官们聚集的时候,现在这么晚,你打上去又有什么用!” 副官激情澎湃,想要就此窃夺那丁手中的权利,一想到那样,他的脸上就不禁飞起激动的红晕。 只是。 下一刻,血溅三尺。 副官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整个人就仰面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丁擦着手里沾血的剑,他居高临下地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双眸中夹带笑意,轻声对着副官说:“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聒噪。”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将已经拭去血迹的长剑往天上一扬。 “已经有勇士用自己的性命献于怒神大人,怒神大人正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屠尽巴威雅!” “屠尽巴威雅!” “屠尽巴威雅!” 正是群情激昂之时,那丁十分满意地看着众人的举动,陶醉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然而此时,派去进入困兽场侦查的侦察兵悄悄地踱步到那丁身边。 “指挥官大人,”侦察兵的语气很轻,显然他看见了底下的尸体,生怕激怒了那丁,“里面并没有一只猛兽。” 那丁猛然扭头,大睁的双眼有些狰狞,只是脸上仍然挂着满意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别扭,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在说什么。” 侦察兵弯腰低眉,想要再重复一遍,但下一秒就被那丁推开。 那丁直冲进拱门内,急速的步伐快速略过过长的走道,很快,他的视线中就映入了那一道最后的铁栏杆。 里面本应该囚困着无数猛兽的铁栏杆上的锁被丢置到一旁,安静的牢室中看不见一根兽毛的踪迹。 “嘭!” 手大力地砸到铁栏杆上发出巨响,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指骨因为用力地攥紧而发出咔咔的响声。 红色的眼睛燃起滔天的怒火,“该死的奴隶!” “大人!” 侦察兵匆匆地赶来,看见平日里笑意盎然的长官如此愤怒的作态,他不禁吓得后退一步,刚刚想要说的话卡在咽喉。 “有什么话快说。”那丁咬牙切齿,但是出身贵族的教养让他不能再作出失态的举止。 “巴威雅之城在集结军队了,大人。”侦察兵低头,错开那丁往过来的眼神,“我们只有五十五人,应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握成拳的手离开了铁质的栏杆。 那丁皮笑肉不笑,“当然是让怒神大人看见我们的英勇,只得浴血奋战。” * 同样的一片月色之下,卫兵指挥所的附近。 达米塔立于广场的高台之上,他看着底下的士兵,拖着佝偻的腰背走前几步。 半圆形的广场面积足够大,有着阶梯式的围墙,独特的设计能让在广场上的人都能听见站在高台之上的人的声音。 “各位巴威雅之城的士兵。” 年老的声音尖锐,如同指甲摩擦着铁片般刺耳。 “今日,菲茨帕特王国的一名贵族,被卑劣的西麦尔人所劫,他们想要因此谋取我们的财产,让贵族的利益与威名因此受损。” “所以,为了巴威雅之城的荣誉,献出你们的性命吧!” 士兵们松松散散地随意站着,部分人的脸上还抱有明显的睡意,腰上的佩剑消失得无影无踪,队列看起来犹如一盘散沙。 向达米塔报告莉娅失踪消息的卫兵,此刻也站在广场之上,向来独自一人看守着困兽场拱门的他,第一次参与军队的大型召集,但是越看,戴利就越觉得巴威雅之城的前途渺茫。 戴利感到绝望,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放在在高台之上侃侃而谈的城主。 等等,城主大人的身后站着的是谁。 一丝不苟地着装,就连纽扣也扣到最上面,掩在立帽的阴影下,暗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似乎发着光。 意识到那个人的身份后,戴利不由得浑身一僵,全身的力气都疲软下去。 那双暗蓝色眼睛的主人似乎发现了戴利的眼神,锐利的目光直直刺过来。 达米塔站在光亮的火烛边上,背后的幕布可以看见意外高大的影子,所有人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万千光亮汇聚在一身的达米塔。 但是很可惜,没有人愿意认认真真看上他一眼。 谢尔登耳边听着达米塔的演讲,但是只觉得犯困。 第35章 视线无聊地在广场上扫视着,他在想自己能不能看见阿斯佩尔,方便了解现在阿斯佩尔的心情。 免得中途产生不必要的变化。 不过,他并没有看见阿斯佩尔,反倒是见到了刚才那个卫兵。 在谢尔登的目光直刺入戴利的眼里的同时,戴利绝望的神情也同样直戳谢尔登的心底。 在戴利身周的卫兵,根本就不知道西麦尔人混入城内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太安逸了。耽于享乐的生活侵蚀掉了他们的心房。 城主达米塔也只是关心自己的女儿,不,从他还在演讲就可以看出达米塔内心真正关心的只有他自己。 贵族的名声、贵族的荣誉,在他心中的重量要远远大于莉娅。 谢尔登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如果将巴威雅之城的未来交到这样的人的手里,那么,他所看见的未来一定会实现。 暗蓝的眼睛重新望向佝偻的背影,谢尔登的右手下意识地微动,想要握上腰间的长剑。最终仍旧归入平静。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等到,巴威雅士兵与西麦尔奸细两败俱伤的时候。 挺拔的身形往后退,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戴利在看见那个‘西麦尔人’的时候,心中彻底冰冷,眼神根本无法从那个西麦尔人的身上挪开,西麦尔人怎么会在这里,突破了重重的守卫吗。 这般想着,但是当戴利看着身旁懒散的士兵时,这个想法就被否定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守卫可言。 胡思乱想着,戴利看见逐渐隐藏的谢尔登,他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同时脱离士兵的队伍。 * 随手扯过黑色的斗篷裹在身上,脚步踏在阶梯处,一手撑过栏杆,谢尔登翻身而起,宽大的黑斗篷被风吹得鼓起,衣角荡出小小的弧度。 站在楼梯下的盖文对上谢尔登的眼神,朝他点头,然后登上阶梯,代替了谢尔登的位置。 灵活的身体穿过广场附近大小建筑,在巷道中左拐右拐,每次转弯,身后的人都只能看见扬起的黑色斗篷的末端。 戴利愈发心急,走动间心脏紧张得不停跳动着,焦急之下的他开始横冲直撞,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跟踪,鲁莽地向前冲。 他一转入拐角,脚下就被凸起的物件一绊,整个人噗通一声正面摔倒在地上。 戴利习惯性地爬起来,刚翻了个身,鼻尖就感到一股凉意。 闪烁着寒芒的长剑直指向他。他表情坚硬,随着长剑的方向看向执剑者。 暗蓝色的眼睛被剑刃还要无情,只是青年的脸上挂着感兴趣的浅淡笑意。 戴利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又是你啊。” 谢尔登眨眨眼,似乎是夸赞道,“你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呸!”戴利一听,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的面部窘迫而悲愤,“城主大人一定会把你们西麦尔人驱逐出去的!” 谢尔登拉了拉头上的斗篷,“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达米塔的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下意识地想起了指挥所内横死的士兵,戴利的五指在地上收缩,刮起了五道土痕,话里明显的底气不足,“……一定会保护巴威雅之城的。” 谢尔登收了剑,他走近戴利的身边,“你好像和别的士兵不一样。” 胸中燃烧着心火,没有被财权势力所侵蚀。 “我们巴威雅的士兵轮不到你们西麦尔人评价吧!”戴利怒吼。 谢尔登只是看着他,没说话,似乎在观察着戴利。 “我啊。并不是什么西麦尔人。”谢尔登说。 “告诉我,你的手上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吗。” 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解开最上的纽扣,拉开重重叠叠的衣领,锁骨上,深色奴隶的刺青暴露在戴利的眼中。 手中的长剑反射白芒,挺立着的青年,如同发出直达心底的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坐山观虎斗 银月高悬。 微弱的亮光穿透层层薄云,附在屋顶上。 刚好有一束月光直直地照耀在挺立着的青年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白的光。 深色的奴隶刺青刻在麦色的皮肤上,也刻在戴利的眼底。 “你……”戴利的的声音颤抖,他脑中的思绪已经一片混乱,分不清事情到底是什么了,这个人不是西麦尔人吗,为什么会有巴威雅之城奴隶的刺青。 “回答我的问题。” 谢尔登十分地清楚,从来都没有人拥有资格审判别人。 而巴威雅的士兵是奴隶们的敌人,是必须对抗的。但,谢尔登只是不想要自己的手上也如同士兵一般,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所以,尽可能的情况下,作出正确的判断。 “就算我怎么说,你会相信我吗。”戴利有些负气,他对上谢尔登的眼睛,“我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 边说着,他就紧闭上了双眸,等待着剑刃的落下。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反而是剑刃入鞘的铿锵声。 “我可没有说过要杀你。”谢尔登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望过来的茫然眼神,无辜地耸耸肩,他刚想转身,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事情。 把食指竖到唇边,“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达米塔,如果你还想要巴威雅之城继续屹立在菲茨帕特的北面。” 第36章 修长的指节搭在唇边,迷人又危险。 戴利却仍旧无措地坐在原地。 谢尔登也不去看他,即刻离去。 不过,虽然谢尔登这么说,但如果戴利坚持要去报告达米塔的话,那么他将会死在盖文的剑下。 谢尔登不会相信戴利,但是他足够信任盖文。 黑色的斗篷翻飞,仿佛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谢尔登的身影将要离开广场附近的建筑区,他的目光已经望向被铁镐砸出的坑坑洼洼的连片的矿区。 但,他的脚步忽地停下来,一脸无奈地看着身后的尾巴。 谢尔登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戴利的手脚局促,似乎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最后他眼睛一闭,豁出去地说:“你刚刚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拯救巴威雅之城吗。” “拯救?”谢尔登对这个词语从生理上感到厌烦,他不喜欢这个词语,“我才不会拯救巴威雅之城。” 得到谢尔登的答复,戴利的表情瞬间灰败了。 “巴威雅之城是可以通过自己的斗争而获得力量的。”谢尔登说,“只不过是因为军队的腐败无能,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自己……的斗争?” 谢尔登不想看见戴利脸上那犹如丧家之犬的惨败面色,他不再看戴利,“如果想要知道的话,就跟着我。只有一个条件。” 凌厉的眼神暗瞥,“不要随便说话,把自己一个当成一块木头。” 戴利没有思考,就在谢尔登的气势之下被压得连连点头。 身后跟了个尾巴,但是谢尔登也没有因为戴利而降低自己的速度,在矿区之中越过惊险的矿坑与松散的高石。 直至,来到那熟悉而陌生的隐秘洞穴前。 与谢尔登离去之前不同的是,原本理应空荡无人的洞穴前,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奴隶,奴隶们的手上提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映入他们的双目之中。 谢尔登刚从一座矿山之后绕出,那些奴隶就发现了谢尔登,无一不饱含警惕地注视着谢尔登在斗篷之下的卫兵制服。 甚至还有奴隶将藏在背后的利器缓缓掏出。 “!” 戴利从矿山边上露出了个头,看见这样的情景,马上伸出手就想把谢尔登拽回来,然而却摸了个空。 谢尔登明显看见了奴隶之中的轻微骚动,但是他并没有畏惧,反而是眼前一亮,甚至往前走了一走,向着奴隶们打招呼。 “这个规模很不错啊!” 这样的声音在奴隶之中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奴隶才想呵斥,却被人猛然推开,他踉跄了一下抬起头就想骂人,但在看到推开他的人时突地就哑了声。 过于瘦弱的奴隶比谢尔登还要矮上半个头,明明已经来到了谢尔登面前,却还是支支吾吾的。 在踌躇地开口时,却被面前的人开口打断了。 “伊布,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谢尔登笑着说,他望着伊布身后的集中在这里的奴隶,“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伊布看着谢尔登面上明显的笑意,张张口,话到嘴边又换个了说法,“并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是阿密尔,他的影响力太大了。” 正在两人的说话间,阿密尔从洞穴深处走出,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脸上的神采飞扬,似乎能窥见年轻时的盛况。 他这几天完全不同于之前浑浑噩噩的几十年,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重新焕发了生机。 阿密尔远远地就看见了谢尔登,他的步伐越走越快,直到站在谢尔登的面前。 谢尔登望着面前的阿密尔,与伊布间停止了交谈。 “诸位,这位就是我先前与大家提起的,我们的国王、菲茨帕特之王亲封的将军——西恩!” 阿密尔大声说。 奴隶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德高望重的阿密尔,等阿密尔说完,他们将自己的目光尽皆转移到了谢尔登的身上。 手里因为警戒而抬起的利器又重新放下,以无声的注目来表达自己的顺从。 长身玉立,身形挺拔,身上的斗篷顺着微风飘荡,在黑色的布料中,胸前悬挂着的黄金吊坠摇晃着。 谢尔登的表情没有因为众人的顺从而动摇,内心的思绪藏于暗蓝色的双目之中。 国王……亲封的将军? 因为害怕而藏身在矿山之后的戴利完全愣住,他忍不住去看站在那里的谢尔登。 他身为士兵受过教育,知道菲茨帕特的国王并没有实权,那为什么还会有亲封的将军。 不过,戴利眼前也不在乎这个,只要有人可以拯救巴、不,带领巴威雅之城就好了。 “砰!” 一声轻响,在矿区的另一面爆出,虽然轻但足够让矿区内的人都听到这个声音。 谢尔登一动,他转头注视着声音发出的位置——矿区与广场周边的交界带。 “这是行动的暗号。” 他回过头来,对着面前望着他的众多奴隶,指挥他们下一步的做法,“现在,我们要进攻指挥所,将矿区一带的主动权握在手里,作为我们在巴威雅之城的第一个据点。” “能够被召集的士兵都被召集了,就算剩下来的也只是游兵散将。” 按照五人一小队,分散进行搜索,小队与小队之间也保持了相应的距离,以便于互相照应。 第37章 之前就已经派了一部分困兽场的奴隶将兵器运回矿区,所以装备方面也不需要担心。 奴隶们结成队,根据谢尔登的命令,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向着指挥所收缩。 谢尔登的手上展开了巴威雅之城的地图,不放过上面的任何线索。 分出的余光瞥到飞奔过来的团子,幼崽棕黑色的皮毛在黑夜里十分的隐蔽。 谢尔登的手往前一送,布哈拉就顺着谢尔登的手钻进他的怀里,他轻轻问:“找到阿斯佩尔了吗。” 现在西麦尔人已经暴露,必须要知道阿斯佩尔的动作,不然,伪装成巴威雅士兵的阿斯佩尔绝对会在战争中被误伤的。 阿斯佩尔在不在达米塔的身边,这对于那丁只是一个说辞,事到如今,这个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西麦尔的暴露,战争正在走上正轨,是无论什么人也无法阻止的。 而且,阿斯佩尔是重要的助力,也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听着谢尔登的话,布哈拉埋在谢尔登怀里的脑袋轻点,发出一声棕熊的低吼。 ‘他正在过来了。’ 布哈拉把阿斯佩尔带过来了。 兽音刚落,军靴落地的声音停在谢尔登的面前。 谢尔登抬眸,撞上浅灰色的眼睛,浅灰双目中在温和的神色之下暗藏悲伤。 谢尔登说:“阿斯佩尔。” “我在。”阿斯佩尔应了一声,他的视线望向遥远的南边天际,“战争打响了吧。” “嗯。”谢尔登点头,“这全都是我策划的,在这之后,我会带着大家前去收尾。” 这样说,也许可以减轻阿斯佩尔心中的负担,而如果不是阿斯佩尔,谢尔登也不会知道西麦尔的进攻计划。 “我要和你一起去……”阿斯佩尔敛眸,“西麦尔是不义的,我不可能看着大家走上歧途,这是为了巴威雅的生命,也是为了西麦尔可以悬崖勒马。” 只有身为西麦尔人的他站出来,才可以显示巴威雅之城的正义性,让其余的不坚定作战的人放弃进攻。 谢尔登的视线从阿斯佩尔的身上转移开,状作随意提起,“那丁·潘西,是这次西麦尔潜入作战的指挥官。” 站立在一旁的阿斯佩尔瞳孔猛地一缩,掩在黑暗之中的面容丧失了平日里的仪态。 兄长……为什么。 刻在他手臂上的代表怒神信仰的圆形印记隐隐作痛。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谢尔登问,他的目光仍然远眺南面,耳边似乎听到那里的拼杀声。 可以做到,站在自己兄长的面前,站在自己同国士兵的面前,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受影响,不动摇。 再说了,其实他并不觉得阿斯佩尔去了能改变些什么。 阿斯佩尔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可以,我可以。” 谢尔登此时才把目光重新落回阿斯佩尔的身上,夸赞道:“你的觉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 原本,以为阿斯佩尔仅仅提供情报就足够。 毕竟,将阿斯佩尔摆到明面上,那么他将永远无法与兄长相亲相爱,永远无法再次回到西麦尔王国。 “不,”阿斯佩尔否定谢尔登的夸赞,“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站出来。” 即使认为这次战争是不正确的,即使再重视巴威雅之城的性命。 但是,就凭他一个西麦尔人,是无法做到抵抗西麦尔的军队的。 所有的转折点,都是依靠在谢尔登的行动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交锋的开始 夜深了,就连月亮也隐没在层层的薄云之中,对于地上的争斗充耳不闻。 在困兽场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各个适合潜伏的地方都藏着几双凶狠的眼睛。 他们已经能听到正在走近的军靴落地的声音了。 他们手臂上绑着的红色布条随风而飘动。 巴威雅之城的军队临近困兽场,他们推着的投石车在地板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身形矮小的城主身处队伍的最中间,被层层的士兵严密地保护着。达米塔刚想挥手示意投石机的上场,就被身旁的士兵打断。 冒充士兵的盖文装作忠心:“城主大人,莉娅小姐说不定也在里面,使用投石机可能会误伤小姐。” 盖文才不关心什么达米塔什么莉娅的,在他眼里,贵族都是一个糟糕透顶了的样子。 只不过,西恩嘱托了,一定要阻止达米塔使用投石机。盖文不明白这样的用意,不过做就是了。 达米塔稍微抬起的手臂一僵,然后剧烈地打着颤,下一刻,他的手掌就狠狠地砸在战车的把手上,双唇摩擦。 他高喝道:“蠢货!全部给我上去,把莉娅给我救回来!” 声音中爆发出强烈的愤怒。 盖文退回去,但是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达米塔重视自己的女儿,但是,但是,他的妹妹还是被达米塔虐待,被达米塔杀死了。 恶狼一般的棕色眼神盯着前方的矮瘦身影。 深藏于黑暗之中的红发青年,对着身边的士兵低语:“看见那个窝囊废了吗,那个就是我们要弄死的家伙。” 掌控着这座城池的城主,达米塔·埃迪。 “只要等他身边的士兵都走了,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走他的心脏,献给怒神大人。”似乎是遇见了美妙的未来,那丁伏于黑暗之中的笑意意外的危险。 第38章 即使是不能将巴威雅之城的军官一网打尽,但是一个城主也够划算了。是利用了那位贵族……还有阿斯的消息。 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那丁因为微笑而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些。 那丁已经骑虎难下了,他必须与达米塔相杀。 此刻。 听从达米塔命令的士兵们往前走着,即使是这样的情景,他们有些人还是挂着懒散的表情。 他们长年都没有作战与训练,平日里面对的也只是根本就不会反抗的奴隶。 对于西麦尔人的潜入,就好像是天边的浮云那般虚幻。 第一个士兵走过了敌方埋伏的地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大部分的士兵都安全地走过了拱门,跨入了困兽场的建筑内部,并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那些人茫然地往回望去。 然而就在此刻,轻微的脆音响起。 厚重的石头做成的闸门从高空哐然砸到地面上。 下一刻巨大的轰隆声爆出,连带着地面也发出轻微的颤抖。 用剑斩断系着石闸门的铁索,西麦尔人臂上绑着的鲜红布带随风飘动。 石闸门造成的轰隆声使得在场的众人耳中嗡鸣不断。 临近在石闸门之下的士兵当场喷洒出浓郁的鲜血。 即使是下达命令的那丁的脑袋中也被一瞬间的巨响惊得一片空白。 没有丝毫准备的巴威雅士兵就犹如待宰羔羊。 达米塔被吓得要从战车上跌下,堪堪抓住车上的扶手。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眼中神情如同猛虎一般的敌国士兵就直直地向他的位置冲刺而来。 脸上嚣张的表情兀然变化,他急忙骂道:“你们这些废物!快给我上!” 在他的催促下,仅剩的巴威雅士兵对此迎战,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不停。 * “哇,下面的人打得这么火热了啊。”谢尔登站在崖边,举目远眺,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下方胶着在一起的两部分人。 “西恩哥!你就不能往回来一点吗。”厄顿离得远远地望着崖边的谢尔登,着急地直跺脚。 斜飞出去,在山体上凭空突起的悬崖尖端,让人感觉眨眼间便要坍塌破碎,只是站在最末端的那个人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远方的一举一动。 “没事的。”谢尔登往回挥挥手,又往下面看,“毕竟只有这里才可以看见他们的动作。” 只是,向下俯视的双目中染上严肃。在这场对抗之中,最好的结果便是能将西麦尔人尽数歼灭,以及俘获达米塔。 毕竟,达米塔不能死在那里。 “西恩哥哥。”莱迪捧着一堆笔记越过还在发愣的厄顿,向悬崖边上走去。 在错开的一瞬间,厄顿还想伸手把莱迪抓回来,结果收获对方一个鄙夷的眼神,彻底萎靡,躲在一旁画圈圈。 谢尔登接过莱迪手上的资料,翻看着,莱迪还一边补充解释上面的图画。 指挥所附近已经被奴隶们占领了,甚至是军官所处的住宅区,在夜晚熟睡的时候,也被奴隶们所重重包围。 谢尔登边听着莱迪的解释,耳朵动了一动,眼神往下望去,口中喃喃:“差不多,该到我们上场了。” * 平日里只会染上奴隶与猛兽鲜血的斗兽场,此时到处都是士兵的鲜血与哀嚎。 “噗呲。” 刀剑刺入士兵的身体,盖文的脸上也被喷溅的血液所染红。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杀的是西麦尔的人还是巴威雅的人。但是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他的敌人。 剑刃再次挥出,却意外地并没有斩到其他的什么东西。他挥了个空, 盖文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战场的最边缘,身边并没有别的士兵。 他因为杀戮而空洞的眼神下意识地往战场的正中心望去,看见的还可以站立着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仍然站立着的人就格外显眼。 即使是铺洒鲜血的战场,敌国的青年头上的火红长发也无法忽略,他的脚步很慢,越过了倒在地上的尸体,手中的长剑不停滴落鲜血,他的眸中倒映着车驾上达米塔的身影。 声线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只要把你解决掉,巴威雅就会变作惊弓之鸟。” 怒神大人的祭典也会顺利圆满地达成,这……一切都是为了力量与威严的最高存在。 盖文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前抵挡住那缓慢而高举的利刃,只是,他的肢体僵硬而无法动弹。 先前的记忆在短短片刻从盖文的脑海中翻涌而上。 只看样子像是什么也不在意,西恩扭头,望着他,说:“我说,盖文你要好好保护达米塔。” 盖文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眉,诘问道:“为什么,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对方面上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似乎在怀疑盖文的智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达米塔·埃迪可是巴威雅之城的城主,如果连城主也死在西麦尔人的手里,那可是会人心不稳。” “就算是死,也只能被我们杀死。” 达米塔的基威甚重,虽然那是不好的名声,但是对于奴隶们来言是心头的一座大山,这座山要是倒在了西麦尔人的手上,那么西麦尔人就会变成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 将奴隶的心彻底压垮,而之后也没有办法对抗敌人。 第39章 盖文的心就要扑向那边,然而身体并没有对他的指挥做出回应。 他的内心在怒喊,达米塔就连死去,也要给他们设下重重障碍吗! 高举的剑刃闪烁寒芒,跌坐着的城主一脸惊恐。 他的首级即将高高抛开。 “锵!” 刃兵相击,将要达成自己的目标的那丁脸上张开癫狂的笑意,面上的鲜血从下颚处滴落。 但是,手中的剑被人挡下,面前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他的笑意兀然停滞在面上。 剑刃横插而入,光亮的剑身上倒映着暗蓝色的双眸。 那双暗蓝色眼睛的主人略微戏谑地说:“我还真没有想到,达米塔会这么弱。” 阿密尔说的果然不错。 只是在数量为五十五人的情况下,也无法全灭西麦尔,反倒是将自己送到敌人的剑下。 “是你。”那丁咬牙,他认出了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脸。 “铛!” 谢尔登手腕一转,就将对方的压在他剑上的兵器甩开。 “对啊,是我。兴奋吗。” 那丁甩开的剑再次袭来,哐哐哐地连续与谢尔登相交锋。 他口中低喝:“阿斯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把阿斯还回来!” “与其关心阿斯佩尔,你不如看看跟随着你的下属。”谢尔登脚下随着对方的进攻而后退,手臂翻转间,一招不差地挡下凌厉的剑式。 听到这话,那丁猛然后退几步,他的余光瞥向四周,战场上,不管是西麦尔人还是巴威雅士兵都看不见几个了。 但,人数还是很多。 身着麻衣的奴隶,举着火把,站成了圆形的包围圈,伸出的长剑直指位处正中心的那丁,目光沉默而犀利。 “什么。”那丁血色的眼眸里充斥着不敢置信。 原来远远不止三人,为什么,奴隶还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奴隶不都是没有脑子的工具,都是一群废物吗。 衣物上浸透了鲜血,但臂上的红布带仍然被发现,硕果仅存的几名西麦尔人被奴隶们用粗绳牢牢绑紧。 “可恶。”那丁的剑仍然倔强地半举,计划中的每一环明明都做到了最好,为什么会突然就横生枝节。 那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被众人环绕,犹如众星拱月一般的青年。 全部,都是因为这个人。 “我是不会败的!”那丁仍然不服输,“代表着怒神大人的军队将会袭来,而我——” “那丁·潘西。” 谢尔登望着负隅顽抗的那丁,大局已定的心绪下,有种微妙的不安。 他打断了那丁的话,抑制了对方情绪达到最高点。 “你应该再回头看看。” 什么? 那丁一滞,在谢尔登话音刚落的转眼间,熟悉到刻入脑海的声音骤然传进那丁的耳中。 “兄长。” “……” “……阿斯?”那丁转头,一入目便是自己在乎的兄弟的面容,语气兀然变得柔软,这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 弟弟的身影从逐渐淡忘的记忆中重新化作鲜明。 那丁心里暖意涌流。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兄弟却并不是与他一样的感受。 阿斯佩尔双目中荡漾着哀伤,“放弃吧,兄长。” “这场战争是不应该发生的,只要你愿意和巴威雅和谈……”就不会被杀死。 是的,作为敌人,失去了作战能力的敌人,一定会被谢尔登等人杀死。 而且,如果那丁愿意和谈,那么巴威雅也不用付出抵抗外族侵略的生命代价。 这是最后能挽回局面的办法。 “不!”那丁一瞬间就领悟到了阿斯佩尔的意思,他的情绪激动起来,重复性的拒绝。 “我绝对不会认输,怒神大人也绝对不会有错。” 他喜爱弟弟,但更虔诚于怒神劳。 阿斯佩尔被爆出的声音惊得退后了一步,对于这样的兄长十分的陌生。 就好像是,他所厌恶的那些狂信徒一般。 “阿斯佩尔,退下吧。”谢尔登走前几步,站在阿斯佩尔之前,剑刃在手中紧握。 “面对这样的人,说服行不通的。” 他的背影掩去了阿斯佩尔望向那丁的视线,让阿斯佩尔看不见他的动作。 暗蓝色的眼中凛冽若冰,黑色的衣角扬起。 “作为敌国士兵的你,在踏入菲茨帕特的国土上的第一时间起,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吧。” 那丁哂笑:“我只会预料到,巴威雅之城落入西麦尔手里的下场。” 似乎是回想起之前所看见的屠城之况。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谢尔登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他手中长剑高举。 在众人的拱卫之下,谢尔登高声。 冷光闪烁的剑刃直指西麦尔的将领。 “今天是你,明日是西麦尔,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要有将巴威雅变成人间炼狱的想法。” “要攻城,先问过我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五一节日快乐!! 今天可是有三千九百多字呢嘿嘿,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21章 流淌着恨意的那丁 在刚发生过小规模战争的斗兽场上,血液蔓延开来的地板上,一眼望过去都是那般的鲜红。 身为奴隶的青年高举长剑。 第40章 长靴一蹬,身体如弦上之箭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因为迅猛的冲劲从而带上过人的力度,狠狠横劈过去。 砰! 勉强挡下的手腕兀然刺痛,那丁的手被巨力扯伤,抬起的手剧烈地颤抖。 短暂的交锋之下,二者的眼睛也卒然相撞。 暗蓝色的双眸平静若水。 谢尔登不愿意让身为士兵的那丁死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因为他毕竟是阿斯佩尔的兄弟,那就用一对一的决斗来结束。 况且,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对方,才会让大家的士气高昂。 再说,谢尔登足够的自信,他的能力——在那丁之上。 右脚重新落在地上,以电光火石之势重新转身。 砰砰砰。 连续的铁器碰撞声,那丁的体力本就不是十分的充沛,在谢尔登的攻势之下,连连后退。 阿斯佩尔的瞳孔中倒映着二人的动作,他可以看出是谁占据了优势。 他欣慰又悲伤。欣慰的是巴威雅之城将会在谢尔登的领导下走向胜利。但是,他的兄长,就要在此刻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嘭! 最后一下相击,那丁的剑被击飞到半空,剑身因为冲力而在空中旋转,然后咻地一声没入地下。 因为急促地动作,那丁的眼睛有些发晕。再一睁眼,他所看见的就是谢尔登直指向他的长剑,以及那不带丝毫情感的双目。 那丁突然笑了,他好像看不见临近的威胁,说:“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阻挡怒神大人的脚步的一切,都会被扫荡,被清除干净。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句话应该送回到你的身上。”眸中冷淡若冰,谢尔登从来都不会被别人的话语所干扰。 更何况,他所做下的事情,从来无愧于心。 那丁没有再动,红色的眼睛剔透如琉璃,都是那样的红色。但与之前不一样的是,给人以微妙的感觉——这不是一个活物。 谢尔登越是看着那双宝石一般的红色眼睛,心里就越是感到古怪。 他略一抿唇,脚步微动间,如流星一般迅疾刺出。长剑如游龙,翱翔之际谢尔登的余光刚好可以无比地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神情。 狂信徒的表情,以及,深邃地注视着谢尔登的眼神。 那丁的心里在想什么。 谢尔登不知道,稍纵即逝之间,他就可以越过了那丁身处的地方,长靴重新贴合在地上,斜飞的长剑在空中带去一道长长的四溅的鲜血。 阿斯佩尔闭目,不去看面前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已经传来谢尔登的声音,是在发出对他的关切。 阿斯佩尔双眸半睁,让自己只能看见脚尖前的一点地面。顺着地板的纹路,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缝隙中流淌。 “就如同你所说的,我在进入巴威雅之城的那一刻起,就应该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谢尔登不语,沉默地拍了拍阿斯佩尔的肩,然后离开了原位。 围在附近一直安静地关注着谢尔登举动的奴隶见到谢尔登的走近,低着头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沉默着的双目染上忠诚,没有一秒从他们的领导者身上离开过。 谢尔登很轻松地就可以穿过奴隶们的包围圈。 而在奴隶的包围圈的另一侧,达米塔在谢尔登与那丁对峙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众多奴隶所固守,他战战兢兢地龟缩着,身上被众人仇视的目光所凝聚。 那种目光盯久了,他的身上不禁产生毛骨悚然之感,他大吼大叫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可是巴威雅之城的城主,我一声令下,你们全部都得给我乖乖去死。” 即使是现在,他也抱有着生来的尊贵,只不过,这有几分是声厉内荏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闲庭信步,现在已经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了。 双手抱臂,走来的谢尔登一副想要继续听达米塔说话的样子。“听起来十分厉害。” 达米塔因为害怕而不断游移的目光,此刻落在了突然闯进的谢尔登的身上。 “你就是他们的领头吧!”达米塔一瞧见身为奴隶的谢尔登,双目一亮,完全没有面对西麦尔人的畏惧惊恐,“快点叫他们放开我,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不杀你。” 多么的、多么的、自大啊。 因为刚刚跟着谢尔登,所以拥有混入奴隶之中的机会,戴利听见达米塔这样的言语。他因为自己被达米塔曾带领,而感到羞耻,整个人都想要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身为城主,却不能抵御敌国的士兵,还对反抗的勇士们耀武扬威。 戴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用上了勇士一词去形容谢尔登所带领的奴隶们。 谢尔登静静的看着他,目中沉静若水,不加掩饰地观察着达米塔脸上的神情,就是这样的人,在伊布等奴隶的身上作出残忍的私刑。 如此的嘴脸。 谢尔登皱眉,达米塔的象征意义远大于达米塔自身的能力。 不过,士兵们的战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谢尔登之前还抱有利用士兵们的想法,但是现在的事实证明,这并不太可靠。 他能看见围在他身边的奴隶的眼神,手不断在剑柄上摸索着。 要杀了达米塔吗。 与此同时,方才身处战场边缘的盖文被人扶着走到了人群的正中心,站在谢尔登的隔壁。 第41章 盖文对于达米塔的恨十分浓厚,当他看见犹如鱼肉一般任人宰割的达米塔时,青筋暴起,“西恩,现在不是西麦尔人了。” “让我们来杀了他吧。” * 不远处的牢车上。 西麦尔人所忽视的牢车上,发出的猛然撞击的声音。 一阵剧烈的抖动,车驾轰然侧翻倒地,木质的栏杆碎了满地。 头上的黑布刚好被破碎的木头所扯住,当贵族尝试探出原地的时候,就发出刺啦的一声,黑布撕裂,露出了贵族眼睛的一部分。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莉娅能感受到颈后那熟悉的痛感,这才恍然大悟,上一次她晕倒,也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想要做什么。莉娅产生了一些不安感,突然,她的心里形成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 他开始就一直在说奴隶的事情,以及困兽场里的动物们。 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士兵。不是士兵的话,他会是什么人。 莉娅不断地思索着,就在她呆坐沉思的时候,一阵铿锵声打破了她的思考。 刃兵相接的声音十分的连续。把莉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她的双手被绑在背后,但是腿上的绳索在摩擦之下,也被木头的碎屑所割断。莉娅心里的不安感快速地上升,猛撞着她的心脏。 她拔腿就跑,向着那一个声音的发出地。 所以,掩藏在最边缘的角落,她看见了,巴威雅士兵的落败,如同纸片一般的脆弱。 也看见了,从来都被瞧不起的奴隶。 为什么,奴隶会有那样的力量,比士兵们还要强大。 * 在盖文问出那一声之后。 谢尔登对着身边的盖文轻语:“你想要亲自动手吗。” “我?”还沉浸在内心的仇恨之中,盖文没想到谢尔登会问出这样的话,下意识地低喃。 “对。”谢尔登的目光瞥到盖文手里已经缺口无数的剑刃,他手腕一转,就将剑柄递到盖文的面前。 达米塔不管死在谁的手里,都是死。谢尔登对此也无所谓,因为那是恶贯满盈的人。 但是,让真正身为奴隶的人,用鲜血去熄灭内心的恨意,这才是达米塔最后的用处吧。 噗通、噗通。 心脏在盖文的胸腔里跳动着,他的眼神完全落在谢尔登的手中。盖文松开了自己手里的剑,往谢尔登的手里探去。 长剑脱离,谢尔登看着盖文一步一步走向达米塔的身影。 耳边还能听见达米塔的呵斥。 “你想要干什么,大胆的奴隶!” “喂,你快给我滚!别靠近我。” 训斥的声音犹如往日里一样,但是,奴隶们已经不会再害怕城主大人的威压。 当鲜血喷出,仇恨得到释放,他们的内心拥有从未拥有的满足,生而是奴隶的空虚感被填满。 他们将眼神放置在静立着的谢尔登身上。 他们愿意以性命交托,抛去一切负担的他们誓死追随,直至地狱的最尽头。 谢尔登看到盖文身上被溅起的鲜血,但是耳边却听见少女撕心裂肺的轻微呼喊——“住手啊!” 在听见远处的呼喊时,谢尔登转身,视线立即就可以望见那被众多奴隶架住的贵族。 “莉娅·埃迪。”谢尔登与莉娅隔着数十的奴隶,“你想要说什么。” “作为腐朽的,被诛灭的巴威雅之城的城主达米塔的女儿。” “我……我的父亲……”莉娅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出声,但是面对谢尔登的眼神时,却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是奴隶,是叛变的奴隶的领头。 为什么她会心虚。 莉娅看见谢尔登那犹如直达心灵深处的眼神,以及四周沉默着的奴隶。奴隶群中显然有些骚动,但是他们都听从着谢尔登的指挥。 就好像是真正的领导者。与父亲完全不一样。这样的人,真的是奴隶吗。 藏在奴隶群中的戴利挤出了人群,走到莉娅的面前,“达米塔·埃迪,已经被诛杀了。” 莉娅的瞳孔紧缩。 戴利的余光观察着被人围住的谢尔登,见谢尔登对他的举动没有反对,于是他又说:“城主达米塔才是叛变者,西恩将军是国王陛下所亲封的将军,是奉王命来清理叛臣的。” 什……么?将军。 莉娅把眼神望向谢尔登的方向。 谢尔登看见了莉娅的眼神,那是一个从高位到低位的不可置信的神情,但是谢尔登并不在意。 因为,谢尔登不会为任何人,而停止自己的脚步。 * 巴威雅之城的北面,是绵延不断的群山,也是这众多的山脉,将菲茨帕特王国与西麦尔王国所分割,交流稀少。 群山之中,仅仅离巴威雅之城两山之隔,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军队,在山脉之中过夜。 随侍的士兵端着药探进了主营,却被意料之外的动静所惊吓。 小巧的石板祭坛上,赤|裸着的肌肤被勾勒着鲜红的纹路,身形健壮的青年睁开了那双血红色的双眸。 士兵立即低头:“那丁大人,您醒了。” 脖颈上似乎还留存着剑刃的触感,那丁坐起身,脸上挂起染血一般的笑意。 目光似乎穿透山脉,到达他刚刚所处的地方。 “阿斯。”那个愚蠢的家伙,要把那个家伙带回西麦尔,接受怒神大人的惩罚,然后,才能再次作为自己的弟弟。 第42章 面部的纹路宛若具有生命,红意在那丁的身上流淌着。 “还有,西恩……” 第22章 洞与城(倒v开始) 东边的天已经开始泛白,夜色逐渐褪去。 巴威雅之城北面的山脉之中,因为获得了怒神劳的庇佑,从而短暂拥有了另外的身体以供那丁驱使,只有当另外的身体死去,那丁才会回到本来的身体之中。 那丁身上的气压很低,即使是在笑着,也没有人会误以为他的心情很好。 他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巴威雅。”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两个人了。 “已经快要到了,只有五日的功夫。”士兵低着头,内心激动的情绪澎湃。 这样的那丁大人,这样的指挥官,才是西麦尔的希望,才可以带领他们走向屠戮的战场。 才能给怒神大人以满意的答复。 * 奴隶们在收拾战场,谢尔登想要帮忙,却屡屡遭到拒绝。 于是他只好无所事事地散着步,目光看见了东边升起的金红色的太阳。 “啊,天亮了。” 早晨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金红色的光,照在刚刚清洗干净的战场上。 “……西恩。”盖文一步不落地跟着谢尔登的步子,刚刚说的话却被谢尔登岔开,他的心情有些燥郁。 但是被打断之后他也没向谢尔登发脾气,反而是又一次重复地问:“你打算把那个贵族怎么样。” 谢尔登又把盖文的问题抛回来,问:“你觉得呢。” “……”盖文默了默,然后才说,“她毕竟是达米塔的女儿。” 所以,现在才把她关到了另外的地方。但是,如果让盖文说要把她杀死的话,对于曾经有一个妹妹的盖文,是无法说出口的。 “那就先关着吧。”谢尔登轻笑,眼睛倒是一直没动地看着北面的天空。 北面的天空还有一点点没亮得彻底。 在天空之下的奴隶们,此刻的脸上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然感,即使是在清理着血肉的脏污,但是不见丝毫阴霾。 盖文能看见谢尔登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他问:“怎么了,想到了什么吗。” 西恩的脑袋,能想到他所不能想到的东西。 “大家都很高兴。”谢尔登说,“但是,希望这样的心情不会把我们送入绝路。” 绝路…… 盖文没明白谢尔登的意思,刚想开口问,就被另外一个人打断。 “西恩。” 被谢尔登交托了别的任务的阿密尔,走了过来。年老的眉一直拧着挂在脸上。 “阿密尔。” 谢尔登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阿密尔走来的身影,他稍微敛去担心的神情,问,“城墙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谢尔登这样说着,他转身望着大家整理出来的那座投石机,“我们可以用这个投石机作为样板,制作出多点机器,来安置在城墙上。” 只要城墙还是完整的。 但是,谢尔登得到的回应却是阿密尔的摇头。 “西北面的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 一个有三人高,十人宽的大洞,足够让西麦尔的军队鱼贯而入。 城墙上的大洞。 盖文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地猛地向谢尔登的身上望去。 城外的威胁,他说的绝路就是这个吗。 谢尔登敛着眸,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半响,他才笑着对二人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谢尔登一转身,斗篷的末摆也被掀起,“让我去看一看。” 阿密尔年老而向下垂的嘴角珉得很紧,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谢尔登远去的背影。 不会有事的,他相信西恩。 眼中燃烧着火焰的领导者啊,比起所有的天上诸神都要可靠,即使是太阳神托纳蒂乌,也无法比拟他在奴隶们中的光芒。 * 从斗兽场出来的大门,沿路上都有奴隶的守卫,他们套上了士兵的军装,只是在肌肤上露出的深色的刺青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当他们看见谢尔登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都会将自己的头颅轻轻低下,以显示自己发自内心的尊敬。 谢尔登一路走着,一路思考着巴威雅之城的境况。 如今,巴威雅之城实际上已经落入了他的掌控。 这座城池是一座山城,附近都被连绵的群山和大河的河水所围绕。而且,巴威雅之城是不会得到王国南部的帮助的。 因为巴威雅实在是太远了,离南部的城市群也需要跨越连绵的群山,更何况现在的巴威雅是西恩的城池,是谢尔登的城池。 西北面,依靠着山脉。正是北方城门的不远处。 嗒。 谢尔登停了脚步。 他已经到达了西北面的城墙处,厚实的暗色砖块处突兀地破开了一个大洞。大洞处,流状的泥土保持着将它冲破的模样。 蹲在大洞旁抓耳挠腮的厄顿眼尖地看见谢尔登的身影,马上蹦了起来,拔腿就往谢尔登身边跑。 “西恩哥!你看看,你看看这,这可怎么办啊。” 厄顿跑到了谢尔登的身边,用手夸张的比划着洞的大小,动作的幅度极其的大。 没有被厄顿夸张的声音所干扰。 谢尔登往那边走去,长靴踩在比平常地面更加松软的泥土上,伸手去探墙上破开的洞的灰。 第43章 细碎的砖块粉末碰了满手都是。 叩。 屈指敲在其他的砖块部位,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没有对建筑比较有了解的自己人。” 谢尔登不是很懂城墙的建筑,在敲击时却感到其余部位的砖块还算结实,他转头去问身边的人。 “我。”一直站在一边,用自己沉默的目光看着谢尔登的伊布说。 自己的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谢尔登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如果要修的话,要多久才能重建完。”谢尔登问。 伊布低头,观察着那个洞口,“如果一切工作都准备的话,需要四天的时间。”包括清理干净泥土,与准备好材料。 伊布又说:“但是,强度完全不可能和平常的城墙相比。” “四天……”谢尔登思量着,突然他的余光看见了在洞外奔来的布哈拉。 布哈拉一直都是被谢尔登散养的,毕竟它是一个要生活在野外的动物,而不是家畜。但是现在,棕黑色的团子撒着四条短腿从仍然带着流水纹的泥土外跑来。 后肢用力,一个蹬腿就扑进了谢尔登的怀里。 怀中传来暖呼呼的热意,谢尔登不禁感到好笑,揪着它的耳朵说:“这里就是去外面的路,你可以去看看你的母亲。” ‘西、西!’布哈拉猛甩着脑袋,浑黑的小眼睛对上谢尔登的双目,“大家说,有一万个,五天之后。” 被谢尔登救出的猛兽们想要帮助谢尔登,想要解除巴威雅之城的危机。 布哈拉被众兽的使者告知了这一消息。 这是,约定。 西麦尔的军队? 谢尔登一瞬间就将布哈拉口中说的话与西麦尔联系在一起。 刚刚蹭上城墙洞口的灰色细末从下垂的手上掉落。脚下踩着的泥土意外的松软,就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 万千的思绪在谢尔登的脑海里千回百转,身居现代所学习到的历史战争从脑中一闪而过。 谢尔登转身的动作带起一股旋风,“来不及了,如果不是石块,而是木头的话,要用的时间会短一些吗。” “木头?”伊布不理解谢尔登的言外之意,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木头的话两天就足够了。” “不。” 谢尔登的脚步脱离开了那块带流水纹的泥土,目光似乎是在凝视着墙壁的洞口,又好像是在远眺北面的城门。 “不是修洞。” 黑色的斗篷兜帽被风摘下,露出了那暗色的金发。 “而是用木头,再凭空建造一座巴威雅之城。” 用木头,建城? * 仍旧是碧蓝的天空之下,奴隶们不再使用铁镐为贵族们挖掘矿石,他们四处砍伐着木头,为自己的命运而做主。 沉重的圆木头被绑在车上,然后一车车地拉走,运往北面的城墙处。 身处巴威雅之城的最中央,指挥所内达米塔所留下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谢尔登能听见在外的奴隶劳作的声音。 但是,被拱卫在中央的指挥所是那么的安静。 阿密尔说:“城内,能有战斗力的奴隶只有三千多人。” 同样围在桌边的厄顿下意识就要惊叫出声,可在看见众人的表情时生生抑制住了。大家的心情都很严肃,不要给他们添负担。 莱迪补充道:“除了三千人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没有战斗力的人,但大概可以作为后方帮忙的。” 大家都有发表自己的言论,但是当等到伊布的时候,他却没有说话,抓着手上的纸卷在发呆。 阿密尔撞一撞伊布的手肘,喊一声:“伊布。” 伊布这才如梦初醒,握着展开的纸卷的手有些颤抖,“这个图纸。” 那是由谢尔登绘制的图纸,有关于抵御计划的建造图。 伊布看向谢尔登,“这样的计划,一定可以实现的。” 声线没有起伏,但是很明显可以听出其中内含的激动。 在北面,重新建造一个‘巴威雅之城’。 “可以做到吧,在五天的时间里。”谢尔登问,西麦尔的军队快要到了。 伊布张张口,却被站在角落里一直默不出声的阿斯佩尔打断。 “不是五天,要四天。”阿斯佩尔看上去显然颓废了很多,平日里整洁的打扮现在染上了污渍却茫然不知,他的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容,“西麦尔军会很快就到,我们必须要快一点,比他们还要快。” 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坐落在城墙北面的新的‘巴威雅之城’即将落成。 然而,在安静的短短几日里,巴威雅之城的城内到处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每个人珍视着自己来之不易的自由,相信着带领自己的领袖。 但是,面对大军的恐惧感,是难以完全消除的。 盖文在第五日之前的晚上有些不安。在翻来覆去之下根本无法入睡,于是他揉着脑袋走出了房间。 他刚走出木屋,就看见了倚在栏杆上注视着月亮的谢尔登。 给人以不存在于此世的虚幻感,这让盖文下意识地收敛着自己的动作,生怕惊扰了他。 下一刻。 谢尔登若有所察,眼神从月亮那里又落回在身后的盖文身上。 盖文全身一僵,胡言乱语地扯着话题,“你不睡吗。” “……”谢尔登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明天可是要打仗了,还是一场硬仗。” 第44章 “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不知不觉,谢尔登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七天了。伴随着鲜血与战火,与现代的文明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但是,谢尔登不会迷茫,因为他就在这里。 就在巴威雅之城,面对着西麦尔的军队。 就在菲茨帕特王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 谢尔登问:“你准备好了吗。” 他也没想过盖文会有什么回答,但谢尔登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等到盖文适应了黑暗,他才看见谢尔登身上全副武装的打扮。 身上附上了特意打磨过的盔甲,手腕以及小腿上都被坚硬的护甲所覆盖,脖上系着黑色的长围巾,长围巾被肩头的盔甲固定甩在身后,以至于不让它成为主人的弱点。 “没有准备,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盖文说。 感觉所有事情都是虚幻的,都是不真实的。一切都来的那么快。 谢尔登耸一耸肩,他说:“那你别想了,如果想歪了更不好。” 盖文的脑筋还是没有莱迪他们好啊。 “西恩哥!” 这时,从走廊的拐角处里探出,厄顿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拖着手上的长矛就往谢尔登面前放,“我给你拿过来了!” 说完,他才看见身边的盖文,“诶,你也在啊。” 被厄顿给谢尔登准备的武器,以及身上的装备,盖文心里有一点不妙。 “西麦尔人不是明天才到吗。”盖文没理厄顿,皱着眉问谢尔登,“你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好东西了。” 厄顿:“喂,傻大个!你怎么不理我。” 谢尔登不作声,把玩着长矛上的尖端,锋利的部位在月光之下照出一些寒意,等到盖文有一些烦躁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说。 “如果把战争的主动权交给别人的话,那么你在这战场中就如同败方。” 长矛舞动,别在身后。 “要在这个晚上,掌握战争的主导权。” “嗯!”厄顿挥舞着手,“西恩哥加油。” 盖文一晃神,被厄顿的声音折磨着耳朵,他睥着厄顿,“你不去?” 厄顿猛地摇头,“我才不去呢,我去了,只会添麻烦。” “行了。我都没叫你们去。”谢尔登摇头,制止了两个混在一起就犹如小屁孩的拌嘴,“这次是偷袭,如果人多的话反倒是不好。” “人多?”盖文反问,“那你带了多少人,准备出城吗。” 谢尔登用手比划了一个拳头,不在意地说,“十个。” “十个?!”这回是厄顿发出惊叫,他之前可没听谢尔登说出城偷袭的人数,不管怎么说用十个人去偷袭一万人的军队也太夸张了。 “干什么这样的反应。”谢尔登理直气壮地,“毕竟我们的马不多。” 况且,让马从城墙上跨越出去也太麻烦了。 盖文的指尖被气得抽搐,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手失控。 最后,他探了一大口气,死命地揉着自己的头顶。 谢尔登经常会身先士卒,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堵住,这让他们十分的心脏也随之噗通噗通地剧烈起伏。 但,盖文棕色的眼睛袒露赤诚,深深地呼吸着一口气。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对谢尔登心服口服。 “期待你的好消息。” 相信他,相信谢尔登。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 谢尔登点头。 此时,他的身后有人骑着黑马踏到了木屋附近的道路上。紧促的马蹄声在战马发出嘶鸣之后骤然消失。 马上的骑手手中扯了另外的一匹马。 “西恩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 “我出发了。” 谢尔登把长矛上扎着的黑布绑严实了,然后用手一撑屋边的栏杆,整个人眨眼间就落到了地面之上。 厄顿望着身旁注视着谢尔登背影的盖文,刚想出声就被盖文打断。 “我相信他。” “他是我们巴威雅之城的希望。” * 身前的战马皮毛黑得油光发亮,一看就知道被养的很好。当谢尔登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它猛地打了个响鼻。 谢尔登早在离几步远就看见了战马正欲响鼻的动作。 默默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反而,过于高大的战马把扯着他的骑手一把甩开,骑手身下的马匹被战马吓得往边上躲。 马目犹如黑色的宝石,照着谢尔登的脸,一动也不动的。好像是在观察着自己未来的骑手。 骑手拉了拉自己身下的马,踱步靠近谢尔登,“西恩大人,是我们选的马太烈了吗,要不要我们再去牵一匹另外的来。” “不。”谢尔登摇头,拒绝了骑手的提议。 他缓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掌,尝试性地贴到马首上。骏马在谢尔登的手贴近的每一寸,似乎都越是暴躁,前肢不停地来回踏着。 似乎下一刻就要蹬出自己的腿踢上谢尔登的身体。 “请与我并肩作战吧,我需要你的力量。”谢尔登说,“身为战马的你,一定向往着战场。” 兽语的技能仍然在谢尔登的身上保留。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动物们的内心。 战马的前肢不再回踏,喷出的鼻息落在谢尔登的手心里,变得富有规律。它稍微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减短了那段短短的与人类手掌的距离。 第45章 马首与手心相贴。 生来作为战马的生物,心中存有对战争的渴望,但是被困于腐朽贵族的掌心,它的能力无法得到施展。 如今,它遇见了能与它心意相通的主人,并为之俯首。 * 嗒、嗒、嗒。 乱作的风刮在脸上生疼,谢尔登拉起脖间的围巾稍稍掩盖着下半脸。纵马飞奔的身影,被狂风掀起的黑色围巾在身后飘扬。 战马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就到达了西北的方向。负责站岗的奴隶们可以看见骑手们身上带着的亮色火把。 立刻替他们放行。 高大的北面城门被铁索拉起,然后骑马闯入新建造出来的新城,木质的第一道城门,第二道城门被人拉起,又在十位骑手掠过之后轰然关闭。 一出城墙,顺着北风飘来的河水的湿气就扑到了面上。火把上的火焰被夹带湿气的风吹得扭曲,最后熄灭。 失去火焰的木头被丢下马,轱辘轱辘地滚着。 但是马上的骑手在眨眼间就失去了踪迹。原野上,只留下滚动着的木头,再也看不见巴威雅之城的战士们的身影。 将战马系在下方洞穴里,谢尔登带着人埋伏在树丛之中。 这是一片树木还算茂密的森林,巴威雅之城的北面是一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河,而穿过那条大河之后,就会面对这一片谢尔登埋伏着的森林。 森林茂密的树干,足以将大批的军队分离开。 甚至是可以在间隙之中杀人于无形。 但是,谢尔登这次出来的目的并不只是偷袭军队,而且是将西麦尔军引诱到东北面的假城之中。 跟在谢尔登身边的骑手低声问:“我们怎么样才能察觉对方的小部队进入森林?” 还没等谢尔登问答,树丛中树叶与树叶之间摩擦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骑手一惊,就抬起了自己手上的长矛,笔直地对着发出声音的响动处。 “谁!” 树丛中没有人的应答声,等到下一刻,树叶间又是一阵剧烈地抖动,然后从中探出了一个长着灰毛的脑袋。 “是狼!”骑手一把抓住谢尔登的手臂,就想要掩护谢尔登,“西恩大人,让我来殿后!” 他可以死在这里,但是作为核心的西恩大人不可以死。 从狼首上冒出的第一戳毛的尖端,谢尔登就感觉到了这匹灰狼的熟悉,他看着纵使是害怕得不停颤抖还是将他护在身后的骑手,心里有些感动,又不禁有些发笑。 他拍了拍骑手僵硬的肩膀,手掌碰到对方肩膀时还能感受到对方浑身的一激灵。 “没事的,”谢尔登笑着说,指了指灰狼,“那是自己狼。” “欸?”骑手显然不是很反应的过来,脖子一卡一卡地转头,“自、自己狼?” “对,是自己狼。”谢尔登点头,然后向着灰狼的方向挥手。 灰狼歪头,分明是看出了骑手的害怕,但是得到谢尔登的示意,仍旧是拖着不忙不急的步伐踏着步过来。 它把脑袋放在了谢尔登的伸出的手上,然后享受着谢尔登给它梳理着毛发,咽喉处发出开心的咕噜声。 等到它满足之后,它才开了尊口:‘我有别的族人在前方,如果有人来了就会嚎叫。’ 谢尔登只感觉手都有点酸了,但撸狼的体验可不是寻常就能拥有的。于是,他揉了个爽。灰狼在说完话之后想要脱离开谢尔登的手。 他还有些恋恋不舍,“知道了,谢谢你。” 灰狼扭着身后的尾巴没入了树丛之中,直到完全看不清灰狼的身影,谢尔登才从余韵之中恢复理智。 他不禁暗自捂脸。 就在这时,僵化着的骑手终于也从惊吓之中恢复过来,他就想要抱住谢尔登的手,不过最后在碰到谢尔登手臂上冰冷的护甲时顿住了,改成扯住坠在谢尔登身后的黑围巾。 语气激动:“西恩大人!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居然连不通人语的狼也可以驯服,并且驱使。 身为奴隶的他们,能遇见这样的带领者,实在是太过于幸运。 “……”谢尔登还回忆着灰狼的触感,突然被人夸奖,不禁感到发笑,他莞尔,“不。” 骑手与谢尔登还没说上其他话。 就听见跨越了千重树木的北面,传来惊响树林的尖锐狼嚎。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突然想到。 谢尔登,那么多动物喜欢你,你是某迪出逃的公主吗(划掉 第24章 察觉敌方的复活 夜已经很深了,银色的月就挂在天空上。 冬日的河水很浅,只能没过成人的膝盖。 河水之前,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扯着缰绳驻足,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的黑压压的士兵,西麦尔士兵的头上系着鲜红的束带,身上止不住地都溢出来戾气与嗜血感。 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跨越重重的群山,他们翻过千山万水,来到了巴威雅之城的城下,就是为了以鲜血去献祭给他们所敬仰的怒神大人。 那让他们顶礼膜拜的拥有力量的至高神秘。 然而。 战马对于远道而来的西麦尔军队是珍惜的,漫长的征途,让他们也只剩下了十数匹。 此时,大军的副将拉着自己身下的战马,踱步到了最前方的那丁身旁,那丁脸上挂着笑意,血色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宽厚的河水,眼中意味深不见底。 第46章 副将不经意之间撞入了那双如同喋血的眼神,吓得拉过缰绳的手一抖,他猛地低头,“指挥官大人,今夜将士们都已经很疲惫了,不如先在附近休息一晚,等明日清晨再发动进攻。” “不行。”那丁敛起了笑容,轻轻地瞥了副将一眼,就足以让副将浑身的鲜血都凉透。 那丁说:“一定要在巴威雅之城的奴隶沉寂在胜利的时候,就打破他们的妄想。” 要在与那一天相似的夜晚,洗刷西麦尔的、洗刷怒神大人的屈辱。 低沉的号角声被吹响,一层一层地传递下去,直至响彻军队的最末端。那丁用力一扯手中的缰绳,身下战马前肢抬起,下一刻骤然落在地上飞奔出去。 河水被马蹄踏得飞溅,紧接着漫过密密麻麻的大军的双膝。 骑马飞奔的那丁最先跨越浅水,再然后才是分别的将领。数位将领带着自己的部队,拉开长长的距离,分别奔入了高大灌木的森林。 * 尖锐的狼嚎在西麦尔人的军队踏入森林时,就卒然惊起,惊动了林间栖息的飞鸟,飞鸟纷纷扑动着自己的翅膀飞离,只剩下乱颤的树枝枝干。 “来了。”谢尔登沉声,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身体往下滑了一点,把自己彻底掩藏在灌木从中。 他问:“你知道我们这次出来的任务是什么吗。” “唔……”骑手显然被谢尔登的问题问住了,他有些沉默,半响才底气不足地说,“偷袭敌方的大将?” 原本沉静的谢尔登听到骑手的会打球,忍不住感到好笑,“不管是谁,要用十个人在一万人的军队里取敌方大将首级都是不可能的吧。” 他敛起了面上的笑意,唇部的弧度将近消失,“我们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将敌方引到东北面的新‘巴威雅之城’的城门前。” “可是,东北面……”并没有城门啊。 骑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尔登口中的是应对一万人的大军的计策,他低下头回,“是!” 正当此时,凌厉的破空声从远处乍然震响,谢尔登能听见由小变大地凌空声,只在一刹那的功夫,谢尔登几乎是瞬间就條忽侧首,带来破空声的长物从他面前划过。 顺着侧去的目光,他看见了一根箭。 锋利的箭镞彻底没入泥土,暴露在空气中的羽部颤动不停。 “有敌人!”骑手迅猛拔出腰间长剑,就要从灌木丛中冲出。 谢尔登很快就反应出了骑手想要干什么,他眼疾手快地扯住骑手的后衣领,用上的十分之大的力度将骑手往后摔。 他低喝:“安静!” 正欲冲锋的骑手被人拽住衣领狠狠向后摔倒在地上,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谢尔登往树干中央挪了一点,这让他可以更好地看见树林中的动静。 要将西麦尔的军队吸引到城池的东北面,就必须遇上高级的军官,以及展示作为巴威雅之城领袖的西恩的价值。 今晚出城作战的计划,本身就是用谢尔登的性命作为诱饵以及赌注的。 在一片寂静之中,除却树林间树叶的摩挲声,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你的射程也不比我远到哪里去。” “切,我比你远就是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说话的人的轮廓已经逐渐在谢尔登的视线范围内变得清晰。 “我们要赌,就赌赌谁在这次战争里杀的人多。” “你这不是废话吗,那什么巴威城,全部都是最低下的奴隶,还不是一刀一个的事情。要我说,要赌就赌谁杀了阿斯佩尔。” “你疯了!敢碰那丁大人的兄弟,上次就有一个人说闲话被那丁大人杀死了。” “啧,阿斯佩尔·潘西,那个叛徒!” 最低下的奴隶…… 谢尔登的手握住剑柄,眸中饱含冷色,他低声对着身边的骑手说:“对面只有两个人,我们一人一个负责一个。” “留活口,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因为解决生理需求而脱离分队的两名西麦尔士兵在归队时夸夸其口,他们还想象着在战争中依靠杀戮而获得怒神劳的青睐。 然而,下一瞬间,他们的眼前一黑,想要呼救却被硬布塞满了口。 脖颈上的肌肤感受到了冰冷,依靠士兵对于武器的熟悉,他们可以很明显地就感受得到那是削铁如泥的利刃。 过了好一会儿,眼上的黑布才被扯下,士兵眯着眼适应了一点骤然而来的视线,借助树叶间斑驳的皎洁月光,他就看见了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站在他面前。 颈上被垂落的黑围巾所包围,暗金的发色透过银色的月光感觉像是透亮,暗蓝的双目盯着他,就像是盯着冰凉的尸体。 士兵刚想张口大喊,脖上的冰冷却刺激着他的脑袋皮层,口里的布块让他无法言语。 谢尔登看着士兵欲骂又止的模样,竖起食指碰上了自己的双唇,“嘘,别挣扎。” “这剑上可是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我怕你是还没喊到人,你就毒发身亡了。” 说着,谢尔登碰上了干净的地方,将士兵口中的布块一把扯下。 “你想知道些什么,巴威雅人。”士兵咬着牙。 在两军即将交战的时候,挟持他们的,除了巴威雅人士兵想不到还有谁,而且,挟持了他们却不杀死他们,一定是别有所图。 第47章 “你们西麦尔王国,不是信奉怒神劳吗。”谢尔登没有回答西麦尔士兵的问题,仍然把对话的主动权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啊,怎么,你们害怕得要抛弃太阳神托纳蒂乌,向着怒神大人卑躬屈膝了吗。”士兵讥嘲道,“但是,我想,怒神大人一眼都不会——”放在你们的身上。 寒铁往前送,锋利的触感划破第一层薄皮,只要再往里一点点,就会迸出鲜血。将士兵嘲讽的话语兀然吓退。 “我想要知道,在西麦尔人之中,被怒神劳最为青睐的家伙是谁。”谢尔登问,半是威胁地补充着,“只要说人名就好。” 照西麦尔人对怒神的信仰程度,怒神劳最青睐的家伙理应就是这次西麦尔大军行进中的指挥者。 见西麦尔士兵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谢尔登用剑身拍了拍他的下颌,“你不说的话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人质,不是吗。” 身为谢尔登同伴的骑手站在一旁,手里挟持着另外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因为暂时无用的关系被一个手刀打晕,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 “……啧。”士兵喉头滚动,眼中似有不甘,“这不是什么秘密,每个西麦尔军的人都知道,被怒神大人最为青睐的就是那丁·潘西。” “即使是阿斯佩尔·潘西背叛了怒神大人,怒神大人依旧没有改变对于那丁的庇护。” 那丁何德何能,得到怒神大人的宠爱。 “那丁?”谢尔登听见了熟悉的名字,眉头不禁略微皱起,“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他的手上,被阿斯佩尔亲手埋葬。 “哈哈,”士兵爆出大笑,“你们这些菲茨帕特的愚民!就是不曾体验过怒神大人的威能,你们所杀死的那个,不过是那丁依附的一具尸体而已!” 那丁没有死。 谢尔登听见这个消息,一直运转的脑海中突然萌生一个想法。那丁一定对他存有恨意,毕竟没有一个人是不会憎恨杀死自己一次的人的。 那么,借助这股恨意,就可以无比顺利地把西麦尔的军队引诱到东北面。 至于什么怒神的威能,谢尔登不在乎。神对于凡世的干预一定是有限的,不然巴威雅早就被怒神给灭掉了,哪还用借助西麦尔的手。 而那丁,谢尔登不怕,既然能杀死那丁一次,就可以杀死那丁第二次。 “告诉我,那丁·潘西他在什么位置。”谢尔登说,语气不因士兵的大笑而变化。 “我才不告诉你们!自己去找吧。”士兵喊了一声,蓦然一扭头,就把自己的脖颈狠狠地撞上了剑刃,剑刃没入血肉,再一眨眼,他就没了气息。 “怎么会这样。”从一开始就一直关注着西麦尔士兵的动态,骑手看见士兵自我了断的行为,不禁愣神,“他死了,我们应该……怎么做。” 谢尔登敛眸,他轻移手臂,剑刃就脱离了西麦尔士兵的脖颈肉,失去生息的躯体悄然倒地。 他收了剑,抬步走到仍然昏迷的另一士兵身边。 “还有这个,不用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与那丁的再次会面 西麦尔的士兵一睁眼,看见的还是一片黑色,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布条所遮盖。他的后颈上感到一阵阵的钝痛,出于不知形势的原因,他也不敢高呼,只是低声地喊着自己同伴的姓名。 喉咙一阵疼痛,当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时都不敢置信。 “咳咳……” 他听到了别人的咳嗽声,有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又叫了一声同伴的名字,然后说:“你在哪,我们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我看不见东西。” 士兵听见了同伴的声音,莫名地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因为自己的声音也变化了,也没放在心上。 “那我们先去找到队长,要是是那丁大人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士兵这样说,然后尝试性地跨出一步,结果啪地一声被谢尔登横生出的树枝绊倒在地上。 谢尔登说:“你摔倒了?我看不见你,你给我说个方向,不然我没办法跟着你。” 口中发出的声音茫然无知,但是谢尔登的脸上却镇静而坚定。 只是,那西麦尔的士兵身体麻木,从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还真的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同伴,毫无保留地说出大将的位置,“在这里西北方向,那丁大人应该还在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 战马奔驰得太快,而后面的队伍拖得太长,他们需要等待后面的人的到来。 西北方向。 森林的正中心。 谢尔登的脑海中回忆着这附近的地形图,如果在那丁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脸,那么如同挑衅一般的举动一定会让那丁暴怒,从而追击。 在森林里,谢尔登可以利用地势,甩开大部分的西麦尔军,从而将那丁引到东北面。 “时间有限,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谢尔登不再理会西麦尔的士兵,将手上的剑刃重新收回刀鞘,借助粗壮的树干就从土坡上往下滑,长靴摩擦着泥土,尘土沙沙地往边上滑落。 转眼间,谢尔登就从坡上滑落到了底下的洞穴之中。 剩下的八位骑手看守着洞穴内重要的马匹,他们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一眼就可以借助微弱的月光看见谢尔登到来。 第48章 “西恩大人,已经有方向了吗。” “嗯,是在西北。”谢尔登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坐骑,从马匹的包裹中取出长条的红布带。 原本有猜想,西麦尔人的身上有着红色的标识。现在看见了真实的士兵,这种猜想就落成了现实。 红色的额带绑在谢尔登的头上,与暗金的发色相衬。 “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会半只脚步入地狱。” 暗蓝的眼睛里燃烧着不输于额带鲜艳的火焰。 “我们,是为了巴威雅之城而战。尔等与我是同等重要的。” “从西麦尔的大军面前,不管是谁掉队,都不可以回头。包括我。” “可是!”如果面前的领导者掉队了…… 其中一名骑手下意识地就想抗议,只是说出了两个字,他的同伴就拉住了他,向他摇头。 “是,西恩大人,我们听从您的安排。” 嗒、嗒、嗒。 健壮的马蹄落在树林中,头上系着的红色额带飞扬,与身后飘起的黑色围巾在暗夜中融为一体。 在指挥官附近巡逻的西麦尔士兵从老远就听见了震荡的马蹄声,往那个方向看去,就看见了快速移动着的鲜艳的红色布带。 手握长矛的士兵喃喃:“奇怪,骑兵队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吗。” 只是,下一刻,鲜血从树林中飞溅。 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略过。 * 那丁看着头顶枝叶中漏出的点点月光,心中燥郁不止,向副官问:“后面的人到齐了没有,实在是太慢了吧。” 只要再走过短短的一小截距离,大军就可以走出茂密的森林,看见巴威雅的城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丁才不得不在这里驻足,去等待身后大军的到来。 那丁向来不喜欢身边有过多的士兵包围着他,于是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也只剩下较为亲近对的副官而已。 副官很明显能感觉到指挥官与往常的不同寻常,以及心中的不耐,此时也摆住了恭敬的姿态:“大人,请再稍等一下。” 原本要第五日傍晚才能到达的,如今在第五日之前就来到了巴威雅之城前的森林,速度已经很快了。 但是,副官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时。 “指挥官大人!” 一名西麦尔的士兵走进了洞穴之中。 “什么事。”那丁问,“是不是后面的人来齐了。” “回大人的话,”士兵看起来也茫然无措,“骑兵队有人说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人。” “骑兵队?”那丁皱眉,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对骑兵们下达的命令,但是自己并没有发出勘察的命令,不过他最后还是说,“把他们叫进来。” “是!” 等那个士兵退下去没到一会儿,就走进来了一个装备严密的人。 看上去完全不是骑兵的打扮,也不是西麦尔人的打扮,给人的感觉反倒是更熟悉,更像—— 那丁的瞳孔微缩,心底升起一股不敢置信,行动力在一巨大的惊讶之中骤然消失片刻。 走进来的那人,拉下了遮掩着自己下半张脸的围巾,对着那丁勾起了一抹微笑,“好久不见,那丁·潘西。” 咔嚓。 脑内名为理智的弦兀然断裂,那丁从喉间挤出怒声,“西——恩!” 他怎么敢,只身闯进西麦尔一万人军队的大本营。西恩当他那丁不存在吗。 “喂。”谢尔登在确保那丁完全认出他之后,以一种对方察觉不到的缓慢速度往后退,双手装作无辜的举起,“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感到难为情的。” 就在此刻,那丁一把夺过放在洞壁上的长矛,手臂肌肉隆起,手中长矛犹如流星,径直地往谢尔登的方向刺去。 铁质的利器在空中迸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谢尔登腰间长剑迅猛出鞘,身形翻转间将那长矛棍身劈成两半,报废的武器掉落在地上,谢尔登又看向那丁,摆摆手,“我可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赔你钱的。” “你这个家伙!” 与那丁的爆喝同时响起的,是骏马的长吁,身上同样配着坚硬的黑色护甲,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的战马在此刻从洞穴之外跑经。 谢尔登此时也站在了洞穴之外,有力的双手十分及时地就拽住了马身旁的缰绳,长靴搭在马镫之上,一个翻身,整个人就落到了马上安稳的坐好。 奔跑出洞穴的那丁只能看见谢尔登扬长而去的背影,以及剩余的声音。 “那丁,不要那么想我。”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得死紧,指甲嵌入肉中留下几道深痕。 那丁猛地一转身,就往马匹的所在地大步跨去。 当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从洞中追出的副官,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传令下去,誓杀西恩!” * 砰! 刀兵与利刃的相接。 借助身下马匹的强大冲击力,即使是不用挥动手中的长矛,就足以斩断对方高举的兵器。 谢尔登扫落身周的士兵,一扯缰绳,高声喝道:“不要恋战,牢记我们的任务。” 铿锵! 长矛再次斩断对方想要击伤马匹的武器,战马随着谢尔登高扯的缰绳抬起自己的前肢,矫健的前肢顺势下踏,踏在了迎上来的西麦尔士兵的胸膛上。 第49章 谢尔登再次往回喝:“随我突围!” 趴伏在马上,因为疾速的冲刺,以及夜晚更深,冷冽的寒风无情地挂在谢尔登的脸上,右手将长矛握着非常牢固,长矛头部绑着的黑色布巾浸透了血色,变得格外沉重。 林间开始弥漫起雾气,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追兵的脚步声将要逼近。 谢尔登操纵着马匹方向的手略微地沉重,他的身后有着九名骑手跟随着他。 要怎么走,哪里才是出去的方向。如果选择错误,将会把大家都带到名为西麦尔的地狱之中。 巴威雅的命运,也要在这次选择之中决定。 “嗷嗷嗷呜!” 尖锐悠长的狼嚎响彻了森林,刺破弥漫的白雾。 “是那边!”谢尔登扯住缰绳,听到狼嚎的他在一瞬间就明悟了正确的方向。 身下的战马被缰绳一扯,前行的脚步在刹那之间就发生偏转,再然后猛地往前奔跑。 踢踏踢踏! 树林的阴翳在这时全然消退,银白的月光洒下,为冲出森林的骑手们镀上白色的盔甲。 然而,马匹的哀嚎在身后突然惊起,紧接着是刀剑插进身体的轻微声响。 “西恩大人!我相信你!” 身居最后的骑手被西麦尔人的骑兵追上,爆出了一声坚定的呼喊,他不后悔,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巴威雅之城。 扯住缰绳的手猛然攥紧,谢尔登咬唇。 ‘不要回头!’ 他生生压抑住自己的冲动,趴伏在马身上,双腿一夹马腹,让战马的速度更加地快速。 “继续前进……我们去到东北面!” 眼角处落下晶莹的泪,在下一刻就被席卷的狂风卷席走,在空中消失不见。 数匹骏马的马蹄落在地面上,好像将大地引得轻微震荡。 森林之中,战马脱离了不利于他们行进的场地,西麦尔步行的士兵已经无法追上,但此时,他们退到一旁,留出了过宽的道路。 战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十数人从森林中纵马奔出,为首之人头上血红的长发飞扬,眸中恨意尽显。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狼群的报恩 银色的月光打在谢尔登的身上。 身后的骑手追上来,并在谢尔登的身侧,驱马的速度很快,他转着头,没让迎面吹来的风过分削弱自己的音量。 “西恩大人!我们现在是是要直接去往城墙的东北面吗。” 迎面扑来的风将谢尔登一头暗金色的短发吹得七零八落,但凌乱的头发没有阻碍他的视线。 “我们分散开,只要将那丁一个人引到东北面就可以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突围了,不用集结力量。现在,是速度的角逐战。 而那丁在九个人之中,一定会选择他。 “是!” 骑手的速度稍微比谢尔登的慢上一点,退到后面去,将谢尔登的话传给每一个人。 夜空中的云朵轻轻飘过,短暂的片刻掩去了明亮的月光。等到月光再次铺洒在地上的时候,广阔的草原上快速移动着的几个黑影已然完全散开。 谢尔登耳中除了呼啸的风声,还能听到些许的马蹄声。 不止是他身下战马的声音。谢尔登侧目,观察着身周的动静,在他的右侧,有另一名巴威雅之城的骑手在纵马奔驰。 只不过,那名骑手看上去疲惫极了,通过明亮的月光,谢尔登可以看见在他腰腹间不断渗出的鲜血,出于时间的紧迫,他还没有好好地包扎。 缰绳脱离他的双手,他的身体一歪,直直地往一旁倒去,轱辘轱辘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原先的马匹还向前奔驰。 然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另外的战马只离他一尺之遥。 西麦尔的长矛在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身体。 锵! 双腿猛夹马腹,用只有自己与战马能听见的声音发出指挥的命令,一转眼的功夫,谢尔登就操纵着战马护在倒地骑手的身前,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的短剑,就死死地架住了袭来的长矛。 不得寸进。 西麦尔的骑兵刚刚还以为自己的战功唾手可得,当意料之中的攻击被阻断,他不禁感到些许震惊,刚要抬起头就往谢尔登的方向看。 谢尔登手腕用力,猛地一震,就将敌方的长矛击退。身下战马一个扬身,后肢抬起,突兀间转身,就将马上的敌兵踹倒在地。 右手抽出挂在马背盔甲上的长矛,就先下手为强。 然而,另外的西麦尔人即将纵马而至,血红的长发被狂奔带来的大风吹得胡乱飞舞,离得老远就可以看见亮得发光的艳色眼眸。 谢尔登心下一沉,但没有犹疑片刻,就翻身下马,快速靠到躺在地上的骑手身边。 “没事吧。” “西、西恩大人,”骑手被摔地不轻,地上的草块也被浸湿了一片浅浅的血迹,“你快走啊。” 再不走,会死掉的! 谢尔登没说话,不顾骑手的意愿将他扶起来,“别动,你再挣扎只会更慢。” 骑手闻言,生怕自己脱离了谢尔登,正副身体僵住,再也不敢乱动。 谢尔登将拇指与食指相叠,轻轻搭在唇边,腹中一用力,就吹出了尖锐细长的口哨声,响彻云霄。 前方还因为惯性而拼命向前冲刺的马匹恍若初醒,猛然一调转马身,就往谢尔登所在的地方回冲。 第50章 马匹回奔的速度很快,没到半会,骑手就被谢尔登搀扶上马,无力地伏在高大的马首上。 骑手在被扶上马的时候,视线刚好能看见远方越崩越近的那丁,他伸出自己的手就抓住谢尔登的衣摆。 “西恩大人……” 他想要谢尔登与他一同骑上马匹,逃脱西麦尔的追击。 谢尔登眸中神色深沉。 只凭借这匹马,是不可能在承载着两个人的情况下跑的速度比那丁还要快的。 更何况,伤员骑马的速度根本不能快到哪里去。 谢尔登没正面回应骑手的话,反倒是高扬手中的马鞭,抽上骑手身下的马身上,战马吃痛,下一秒就窜出老远的距离。 骑手在战马狂奔的一瞬间,下意识就抱住马首,被一下带去很远的距离,因为狂奔而掀起刮在他脸上的大风带来了他人的严厉喝声。 “不可以回头!” 这时,他的脑中又回想起闯入西麦尔大营前,谢尔登说的那一句话。 ‘从西麦尔的大军面前,不管是谁掉队,都不可以回头。包括我。’ 不是谢尔登不回头,而是即使谢尔登掉队,别人也不可以回头。 那为什么……还要救他啊! 战马疾驰,谢尔登的心里产生出不知名的欣慰。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走了,因为如果他也上马,那么没有了限制的那丁还会追上受伤的骑手。 说时迟那时快。 锋利的箭矢在那一刻从那越逼越近的那丁手中一即脱弦,所带来的破空声从谢尔登的耳边擦身而过。 箭矢全部没入土中,只留下白羽在空中慢悠悠地飘荡。 谢尔登健步如飞,两步并作三步,眨眼间就重新翻身上马。 哐! 长剑相接。 敌方的战马鼻中还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红色的长发因为骤停的原因一部分糊到了谢尔登的脸上,不禁让谢尔登产生了一些痒意。 但是现在,谢尔登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理拂在脸上的异物,双手齐齐握在剑柄上,用尽全力去支撑对方横扫而来的长剑。 敌方的武器因为猛冲而来的重势,而附带着常人无法比及的力度。 “喂,西恩。”那丁的手上不断地施加力道,说出话因此也一字一句的,“你留在这里,是想要被我杀死吗。” 谢尔登不惧他的威胁,仍然是调笑的语气,“你都不会死,我又怎么敢先你一步。” 砰! 巨力交错。 相击的长剑在发出一声亮响之后被反弹的力度互相后退。 下一个眨眼,谢尔登已经与那丁隔了一小段的距离。 二者对视片刻,复而重新驱马向前。 砰砰砰! 又是连续的撞击与长剑的拼接。 等谢尔登有机会往剑上看的时候,还能看见剑身上密密麻麻的创口以及剑刃上被碰撞而出的缺口。 那丁一样能看见谢尔登的眼神所在,他发出一声嗤笑,将自己手上同样折损的剑刃往地上一丢,就从马背上悬挂着的剑鞘上重新拔出了一柄崭新的剑刃。 长剑剑柄在谢尔登紧握的手心之中膈出浅浅的痕迹,他没有备用的长剑,因为这次出行就不适宜带多重的东西。 “我的人很快就到了,”那丁觉得谢尔登是在劫难逃,此时也没有要立刻杀死谢尔登的打算,反倒是起了戏弄的心。 想要看见面前这个破坏了他完美计划的人,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在生死之前表现出对他而言的美妙丑态。 “你如果跪下哭着求我的话,我还可以考虑考虑,留你个全尸。” “真的吗。”谢尔登好像不信那丁的话的模样,“可是,我可不觉得你会有考虑的机会。” 为什么。 这个人不是死到临头了吗,还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那丁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拽住马上的缰绳,就往后面退了一退,把自己的视线范围扩展到更大。 “!” 那丁握住缰绳的手一紧,眼中瞳孔紧缩。 谢尔登驱马,慢悠悠地向后退了几步,“看来,是我的人先到了。” 广阔的平原上,微风缓缓吹来,将地上的长草吹得不停地拂动,本该是寂静无边的野外,此时,数十双在黑夜暗色中的幽幽双目突然间亮起了琥珀色的荧光。 死寂一样的,面对着猎物的冰冷眼神,隐隐约约以谢尔登为中心,以同样的角度仇视着马上的西麦尔将领。 “你!”那丁的脑门上爆出青筋,但是形单影只的他也不敢在狼群的觊觎下轻举妄动。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狼群包围的! 谢尔登面上的表情肆意嚣张,但是若是离得近了,就可以看见他握住缰绳上微微颤抖的双手。 狼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 如果来晚半步,那么他……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丁一起拉下地狱。 为首的灰狼低低一吼,紧接的就是围成包围圈的狼群此起彼伏的吼声。 它们在警告,警告着那丁·潘西,不要随意靠近它们想要保护的人。 能听懂兽语的意思,也可以明白灰狼口中的意味,谢尔登轻轻敛眸,唇边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浅淡微笑。 用只有自己与身边灰狼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 “你们不要与西麦尔人死拼,保全自己的性命最为要紧。” 第51章 说完,谢尔登抬眸,重新面对那丁,他高声说:“那丁,我们等会再见。” 那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尔登驾马奔出的身影,身体被气得不停颤抖。 明明,只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就可以将那个该死的家伙杀死! 那丁几乎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就想往前冲。 但是,狼群的凶恶目光犹如一盆凉水,将他的理智逼回脑中。 怒意被生硬地压在自己的身体里,等到那丁的眼睛再看不见谢尔登的背影时,狼群才开始慢慢退去。 这时,西麦尔的军队姗姗来迟,领头的副官看见自己的长官如同木头一样呆立在草原之上,他的心悬起,放慢了脚步走到长官的面前。 “……指挥官大人?” 副官能听见那丁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任何的起伏。 “马上准备,沿着这个方向向巴威雅之城进攻。”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攻城计 马匹飞奔,谢尔登没有再往后看一眼,一手扶着缰绳,另外一只手往头上探去,用力一拽。 那条扬起在背后的长长的红色额带被他一下扯开,顺着策马飞奔的狂风无比顺滑地从谢尔登的手心里瞬间溜走,被风在半空中拉扯。 直至没入黑暗。 刚刚谢尔登与那丁对峙的地方,已经离新建造的巴威雅之城的东北面很近了。 再过一个转弯,他就可以看见,那新建的表面上看起来巍峨的城门。 被谢尔登救下的骑手很明显是先行步入了东北面的城门,并提前与把守城门的厄顿与阿密尔说过在外发生的事情,当谢尔登的身影暴露在守城的奴隶面前之时。 颈后那飞扬的黑色围巾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格外明显。 木质的城门在数根坚韧绳索的操控之下大开,飞奔的战马在步入城门的那一瞬间,马上的人就兀然摔落。 刻意在地上打了个滚,以用来卸去从马上摔下的冲击。 谢尔登以手撑地,就麻溜地爬了起来。 身边数个守城的奴隶迎上来,看上去十分的焦急:“西恩大人,你没事吧!” “咳咳。”谢尔登因为快速的动作而不得不咳嗽几声,他捂着嘴连忙摆手,眼中的神情变得严肃。 “快点准备一下,西麦尔的军队很快就要到了。” 从城墙上走下,阿密尔在看到谢尔登之后,他整个人的呼吸明显都急促起来,脚步也变得有些凌乱,他凑到谢尔登的身旁。 藏在年老厚重的眼皮底下的眼神饱含期待,“今夜的计划成功了吗。” 今夜的,诱敌深入计划。 谢尔登的咳嗽止住了,他对上阿密尔的眼睛,轻轻点头。 “成功了。估计今夜可以将敌方的元气大伤。” 阿密尔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那是因为高兴而扭在一起的下意识反应。 谢尔登又说:“你先别急着开心。” 暗蓝色的双目抬起,似乎穿越重重夜色目睹正在行进中的西麦尔军队。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从一侧跟来的厄顿恰好听见了谢尔登的声音,他猛地往回转,“那么,我现在就去准备!” 阿密尔也正欲转身,转身的余光中却意外地看见了谢尔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低垂的眼角。他缓缓放慢了脚步,等到谢尔登恢复往日的表现,刚好与他并列而行。 阿密尔低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谢尔登有些沉默,但是他摇了摇头,又重新露出一个让阿密尔得以宽心的浅笑,“并不是什么可以阻挡我们胜利的东西。” 真的吗。阿密尔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微风吹来,将谢尔登落在颈边的暗金发梢轻轻吹起。 ‘西恩大人!我相信你。’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巴威雅之城的胜利。 * 巴威雅之城的东北面。 城下的前方,一大片辽阔的草原上。隐隐约约能听见战马的马蹄声,以及人类士兵的军靴踏在草地上的摩挲声。 头上绑着的鲜红色的额带,顺着微风缓缓的飘扬。 西麦尔的士兵已然列好的阵队,长矛上的尖刺直指天空,即使疲惫也掩不去的锐利目光盯着眼前的巴威雅之城的城门。 有人在心中发出不屑的嗤笑。 巴威雅之城内的军官未免也太过于腐朽。 就这样的,木质的城门,也妄想可以抵挡住西麦尔的军队吗? 是的,木质的城门。 在灰色砖块的城墙延续处,向外拱出的城门建筑完全是用看似坚硬的巨木建成的,巨木上还能看出明显的长年累月间风吹日晒的印记,呈现浓重的棕黑色。 位于城门建筑最中间的是拱形的硬木门,西麦尔的士兵们还可以看见连接木门的边缘处对的数条绳索。 城门建筑向外拱出,那是菲茨帕特建造城池时的习惯,特地将城池建造成圆形,将环绕在四周的城门建筑刻意做成向外突出的形状,从天空中俯视,就犹如太阳的光晕一般。 这是菲茨帕特的习俗,为了表达对太阳神托纳蒂乌的虔诚与信仰。 那丁拽着马上的缰绳,凝视着城门处,心里有些感觉怪异,又说出来是哪里奇怪。 凝视着城门的眼神一冷,他看见了身处城门之上的青年。 第52章 青年对着他挥手,“那丁。我刚刚都说了吧,‘待会再见’。” 那丁嘴边挂着笑容,冷冽嗜血,“我会把你从那城门之上狠狠地拉下来。” 谢尔登不在意,用手撑在城门建筑上的栏杆上,“那你大可以试试。” 二者的目光隔着过远的距离而对视,双方的信念也在此刻一览无余。 想要破坏……想要保护。 谢尔登望见那一片血色一样的瞳色里时,城门底下,西麦尔士兵的高喝听不见,城门之上,巴威雅的同伴的叫喊也听不见。 当初幻想而出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脑中。 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那丁·潘西。 就在此时,西麦尔的号角又一次吹响,奏在了西麦尔全军,以及巴威雅的城墙之上。 那丁高举长剑,长剑的尖端对上谢尔登的身影。 “进攻!!” 西麦尔军队中负责携带粗大树干的力士从逐渐分开的队伍中走了出来。那粗大的树干已经被斩头去尾,只剩下光溜溜的枝干本身,看不见丝毫的枝叶。 因此被作为攻城的器具。 数位力士高大无比,将巨木抗在肩上时,身上那遒劲的肌肉完全隆起。 更是用多个手持盾牌的士兵护在力士的身周。 但由于肩上负担着重物,他们行进的速度十分之慢。 谢尔登高站在城门之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下攻城的举动,手上一边拿着纸笔在写写画画。 与之相反的却是厄顿那惊讶的声音,“他们从哪里找的那样粗的木头,我们扛得住吗。” 谢尔登在白纸上草草勾勒出西麦尔用于攻城的方法,一边停下来望了厄顿一眼。 “这样的木头,在外面的森林里就一大堆,他们丢了这个,还可以找下一个,这样的攻城用具不是一次性的。” 纸上被详细的画出力士搬动巨木,士兵以盾牌防守的图解,旁边还用小小的字句进行补充。 谢尔登这才放下了笔,“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攻城的办法过于落后。” “落后!”厄顿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尔登的侧脸,又去望望地下的动静。 当力士没走动一步,在那草地上都能留下浅浅的一道脚印,看上去让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威力还叫落后吗。 谢尔登把图纸收好,有些无奈,这样依靠人力的攻城,速度太慢的缺点简直是致命的。原本他还以为西麦尔军队是用专业的辅以四轮车的攻城锤。 但是现在看来,未免也太落后了。 谢尔登往城下望去,看见力士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拦,已经快要步到城下了,心里记下他们的速度。 一边无奈地催促着附近的同伴,“快放箭吧,看起来也太懈怠了吧。” “这样,对西麦尔未免也太不尊重的一点。” 立于城门建筑之上的奴隶,他们从外表上看起来已经全然是士兵的打扮,下垂的左手握着如同弯月一般的弓身,右手随时准备把箭矢往弓身上搭。 他们等听到谢尔登的命令,立于附近的旗手即刻踏上了高台,将手中的黑旗按照特定的姿势挥舞着,让整座城门建筑上的同伴都能知道谢尔登所下的命令。 箭在弦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铿锵! 那丁挥舞着手上的长矛,让长矛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用来打落不停飞来的长箭。 他挥动着手上的长矛,将自己游刃有余的注意力放到身后的士兵们身上。 士兵们搭起了盾牌,铁质的盾牌与盾牌相叠,形成了一个人造的庇护,远飞而来削弱了大部分杀伤力的箭矢打在盾牌上,箭矢无力地掉落在一旁,也不能在盾牌上划出半点的痕迹。 那丁心中的怪异感越发的明显。 然而,此时的攻城队伍已经步入了城门前,那是城门建筑上射箭所不能到的位置。 咚!咚!咚! 力士充分发挥着自己的长处,齐心协力地向后退,又在下一刻齐步向前奔跑,用这带来的巨大惯性去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城门。 木质的城门并不是很结实,在巨木的撞击之下,一旁系着的坚韧绳索已经开始被扯断,只剩下藕断丝连。 咚! 再是一下,这时,木质的城门发出一声吱嘎的声音,终于承受不住多次的撞击,彻底洞开。 西麦尔的军队透过盾牌的间隙,可以看见大开的城门,却是一阵高呼。 也是此刻,从高大城门建筑上射下的箭矢也兀然停止。 西麦尔的士兵失去了障碍,立于那丁之旁的副将心中热血沸腾。 就快了!快要将一座城池的鲜血献给伟大的怒神大人!这是他们的荣誉!怒神大人也会因此将更丰裕的奖励下赐给西麦尔。 因此,副将彻底忽视了不作声的那丁,当即高呼,“进攻开始!冲啊啊!!” 随着这一声高呼,西麦尔的士兵立刻手持兵刃,就往前奔驰,一个接一个地冲进了那大开犹如黑暗洞窟的城门之中。 那丁一直没说话,他没办法忽视自己心中的古怪,一直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一切发生的可能性,因此而忽略了身边的怒吼声。 灵感在脑中转瞬即逝。 那丁的双目看见了城门建筑之上逐渐消失的巴威雅人。 血色的瞳孔紧缩。 回过神来,就已经看见身边发起冲锋的西麦尔士兵。 第53章 他怒喝:“停止前进!撤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将进攻化为最有力的攻击 在一声的命令之下,城门建筑上的奴隶士兵们将自己手中的箭矢搭在弓身上,略一用力,长箭脱弦而出,直击西麦尔士兵的首级。 但是,很多箭矢都无法顺利地到达对面,也无法击穿那层层叠叠的盾牌。 守城的奴隶虽然是青壮年,但是并没有经历过严格的士兵训练,射箭的方法也是通过武力胁迫生擒的巴威雅高官从而学习到的。 要让手持铁镐在矿区劳作多年的奴隶在几日之内就化身为身经百战,精通各项武器的士兵,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要守卫巴威雅之城,只能依靠奇谋。 这次的射击,也同样可以磨炼奴隶们的箭术,让他们可以在真实的战场上体会威压。 咻! 一波箭矢再次射出,谢尔登注视着下方的动作,一边对身边的旗手说:“可以了,让他们慢慢撤退吧。” 旗手重新挥动着手上的黑色小旗帜,将谢尔登的命令传达下去。 厄顿看起来有些犹疑,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到谢尔登的身侧,“西恩哥,你不撤吗?” 谢尔登刚在纸上记下巴威雅同伴的射箭频率与准确度,就听见了厄顿的问题,他用羽毛笔在自己身前摇了摇,作出否定的意思。 暗蓝色的眼神瞥到城门之下,望向马上的红发青年。 “那丁的注意力可是一直都在我身上,如果我先走了,就等于底下这座城白搭了。” 厄顿的眼睛看向下方,他学着谢尔登刚刚的动作用手撑在栏杆上,尝试往城门之下看去,结果手一滑,整个上半身一个踉跄就要跌去下面。 瞬间产生的高差让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要死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死在这个地方,用这么奇葩的方式死掉!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腰间一紧,就产生一股拉力,猛地将他往回一扯。 厄顿害怕得尝试睁开自己的眼睛,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脸无奈看着他的谢尔登。 “你怎么回事,我拉不住你,你不就掉下去了。”谢尔登见厄顿回到了安全的位置,这就松开狠拽住厄顿腰间衣物的手,感到有些好笑,“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语气很是轻松,并且在戏谑厄顿,但是垂下的手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微微颤抖。 不想要死去任何一个同伴,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同伴死去。 “知道了知道了,西恩哥你别笑话我。”厄顿欲哭无泪。 谢尔登稍微敛了笑,认认真真地看向城下力士的的进展,西麦尔的力士已经步入到了城门前,是射箭所不能及的位置。 “他们要打开门了。” 谢尔登抬头,望向城墙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撤退的同伴,轻声催促道:“让大家撤退的速度加快一点,他们要进来了。”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下方传来,力士正在撞击着木头制成的不甚牢固的城门。连带着整座木质的城门建筑也在晃动着。 厄顿被吓了一大跳,扶住身边的栏杆,“西恩哥!这个东西建的不结实啊。” 谢尔登站得很稳,即使是在晃动着的建筑也无法让他动摇,他摸上木质的栏杆,“四天的时间里,能凭空建造出这样的城门建筑,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目光下移,望见密密麻麻的西麦尔士兵。 “再说了,这个东西建出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防御。” 这个看似是城门建筑的东西,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压箱底的武器。 咚! 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的是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城门之上可以看见连接城门的绳索的最上端,这是特地设计成这样的。 眼下,数道绳索被拉长,肉眼可见的即将断裂。 城门之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奴隶。 厄顿听见了又一声巨响,他有些心急,连忙催促道:“西恩哥,我们快点走吧。” 谢尔登又往那丁身上撇去,红发的青年看起来十分燥郁,拉扯着马身来回踱步,陷入了自己思考的世界,已经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城门之上了。 “嗯,走吧。” 顺着城门上的走廊一直往城墙上面走,谢尔登的视线已经看见了灰黑色的砖块,以及那用砖块砌出来的坚硬城墙。 在硬木的城门建筑与坚硬的石砖城墙之间,连接的是数股绳索连接在一起的巨大绳结,在靠近城门建筑的那一边,用的是铁质的锁链,用来连接整个建筑本身。 但是,一旦斩断那一个巨大的绳结,支撑整个城门建筑的节点就将兀然消失。 咚! 巨大的声响从城门处一直跨越过远的距离,延伸到城墙附近。连接着城门的绳索刚刚还在藕断丝连,此时发出轻微的嘶啦声,紧接着兀然断裂。 硬木的城门发出轰鸣,就被西麦尔的力士一把撞开。 西麦尔的将军在那里高呼:“进攻开始!冲啊啊!!” 谢尔登看着面前的巴威雅的同伴翻越城门建筑与石砖城墙的连接处,硬木的城门建筑上,也只剩下谢尔登一人。 他攀住城墙上的石栏,长靴在墙上一蹬,整个人飞身而起,下一刻,靴底就落在了石砖的城墙之上。 第54章 谢尔登的目光望向远方,恰好与那丁骤然望过来的眼神相撞。 奔跑的速度十分之快,西麦尔的士兵见到从巴威雅之城射下的箭矢没有办法伤害到他们,一些人还把手中的盾牌撇下,用十分高的速度往大开的城门处奔驰。 谢尔登能在石砖城墙上看见从木质城门处不断奔入的西麦尔士兵。 最先奔入的西麦尔士兵还直直地往前冲,但是,他看不见任何城内应该拥有的任何建筑,看见的倒是和城外一样的景象,地上长满了青草,根本没有任何的城内道路。 抬头看向前方,身后与左右都是硬木的城门建筑,而正前方,则是巍峨耸立的石砖城墙,城墙高大威武,直直地屹立在那里。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攻破了巴威雅的城门了吗。为什么……还会看见城墙? 最先奔入城门内的西麦尔士兵有些发蒙,但是很快,他的身体就被人冲撞,从而不得不往前走。 身后的士兵即使是和他一样,看见了屹立在前的城墙,也同样被后来的同伴往前挤。 那是因为在城门外的西麦尔士兵无法看见内部的景象。 电光火石之间,谢尔登能看见那丁血色的瞳孔紧缩。 那丁已经发现了吗,不过,现在来说实在是太晚了。 谢尔登从腰间拔出长剑,长剑出鞘,高举的剑刃在夜色之中流光溢彩,似乎犹如新月一般耀眼。 那丁发出爆喝而出的怒吼。 西麦尔的士兵沉浸在向前进,从而获取鲜血为怒神劳献上的痴狂之中,他们看不起巴威雅之城的守卫,因此踏入了东北面被攻破的城门。 他们听不见自己的指挥官的声音。 高举的长剑落下,拖出的虚影宛若流星曳尾,暗蓝色的眼眸中寒光乍闪。 剑刃与巨大的绳结接触,产生了一股不容忽视的阻力。 谢尔登的手臂用力,长剑下压。 “唰”的一声! 长剑一落到地,绳结被卒然斩断。 结成绳结的绳索分崩离析,发出阵阵的摩挲声,铁索也在哗啦作响。 下一刻。 整座城门建筑都在晃动,看似坚硬的硬木在此刻与彼此之间嗡然分离! 眨眼之间,整块的建筑就分割成了数块的木头,摇摇欲坠地向正中心砸去。犹如山间滚石,耳中灌入阵阵轰鸣,地动山摇,带去千军万马之势。 “停止前进!撤回来!” 硬木建成的城门建筑在其核心绳索的断裂之下,彻底坍塌! 大开的城门也同时下压。 整座建筑在眨眼的功夫间就变成了废墟。 原本向前冲刺的拼杀声兀然停止,向前跨越的步伐已是末路,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那丁刚刚爆喝出声的怒吼还没彻底喝尽,建筑的倒塌声就掩盖了所有的声响。坚硬原木的碰撞声络绎不绝。 在在场众人的耳中惊起一阵又一阵的嗡鸣。 已经奔到城门处准备进入城门中的士兵,被那向着正中倒塌的原木乍然吓得腿软,战战兢兢地向后倒去,面上表情扭曲无比。 身下的马匹乍惊,前肢猛然抬起,就要拔腿而逃,将身上的青年狠摔倒地。 因为惊怒而僵直的脊背蓦地砸在草地上,那丁的面颊上也被溅上尘土,仍然不死心的眼睛向上抬,意图看清前方的景象。 在那蔓延着血气的木头废墟之后,是巍巍耸立的石砖硬墙。 石块与石块的相接严密,不漏一丝空隙,根本就看不见菲茨帕特所特有的,如同太阳光晕一般向外拱出的城门建筑。 巴威雅之城的东北面,根本就没有城门。 被戏弄的严重羞耻感挥之不去,那丁还可以看见城墙之上,那仍然手持剑刃,长身玉立的金发青年。 那是什么眼神,同情,还是悲悯?西麦尔人不需要! 愤怒的情绪在那丁心中节节攀升。 右手握着长剑,刚刚斩断绳结的手感还在手上残留,城下的血腥味飘到城墙之上,谢尔登可以很清楚地知道。 底下那建成的‘武器’到底有多么成功,又夺去了多少西麦尔士兵的生命。 谢尔登的视线扫过,再次与那双愤怒的血色目光相对。 手中握着的剑紧了紧,西麦尔人不会放弃攻打巴威雅之城的。 因为,他们对于怒神劳的神谕的坚信,只要那丁还是西麦尔军的指挥官,那么他们就不会退兵。 但是现在,巴威雅之城不是在达米塔的带领之下。 那么,谢尔登为首的巴威雅之城,就与西麦尔军。 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不是奴隶而是将军 月光之下,城墙之上。 青年身形挺拔,冷冽的眼神中不含丝毫感情,长剑嗡然入鞘。 淡漠的目光只是无情地审视着城下西麦尔人的动静。 西麦尔的军队还没有完全集结在一起,被那丁汇集成的在这里的部分也仅仅是一半而已。而冲进了城门建筑被硬木歼灭的,莫约只有五分之一。 也就是一千人左右。 但是,这对于气势汹汹袭来的西麦尔军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们此时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至少在一时半会,是无法发起进攻的了。 “西恩哥,这里交给我和阿密尔就好了,你先去休息吧。”厄顿站在谢尔登的身侧,有些担心地看着谢尔登的脸色。 第55章 西恩哥都整整半个晚上没有休息了,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吧。 “……不,没什么。”谢尔登刚说完这句,大脑就突地感到一阵晕眩,原本挺立着的身躯也半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西恩哥!”厄顿一把扶住谢尔登,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西恩,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呢。”阿密尔剁了剁手中的拐杖,皱着眉的样子十分严肃,“你不要把负担都放在自己身上。” “这里,还有我们呢。” 裹在阿密尔身上的绷带有一些是颤在衣物之外的。 他的性命被谢尔登所救,自然也会成为谢尔登的力量。 “是啊,西恩哥,有我们在呢,你就放心吧。”厄顿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保证!你不在的时候,不会让西麦尔的人随便上来的。” 谢尔登闻言,神色略微动容,紧绷的表情也缓缓放松,他轻轻点头,在低头的阴影下,露出一个浅笑,“嗯,我知道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从木质的城门建筑上撤下的奴隶们还在石砖城墙上驻守,使用着注目礼,对走下城墙的谢尔登抱以最高的敬意。 每当谢尔登走前一步,驻守的奴隶都会将自己手中的兵刃放下,向谢尔登垂首。 踏下最后一截阶梯,谢尔登往回转身,城墙上的奴隶们都专心致志地手持长矛,神采奕奕地把守着巴威雅之城的东北面。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所作的并不是单纯的付出,他所得到的是最宝贵的真心。 巴威雅的同伴,是他力量的来源。 * 东边的天空泄出了一道微光,洒在巴威雅之城高巍的城墙上,更显壮阔。 在那巴威雅之城之中,斗兽场的北面,矿区的东侧,也是巴威雅之城城内的东北面,那是一座青草铺满了整座山头的小小山丘,上面被人种着漫山遍野的太阳花。 这原本是城内贵族高官们一所赏花郊游的地方。 但现在,那山丘的正南面,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竖起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金发蓝眸的青年立在墓碑前,怀里捧着殊丽的蓝紫色花束,他的眼下残留一抹淡淡的黑色。 他静立在那里良久,才弯腰把自己怀中的蓝色飞燕草轻放在墓碑上。 飞燕草,当其魂归故乡时,渴望着有人赐予其正义与自由。 “西恩大人?” 突然的,身后的不远处传来旁人的轻轻叫唤。 谢尔登回头,就看到了昨日夜里,那被他救下的受伤骑手,这时骑手身上的伤已经被好好地包扎过,但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谢尔登的身边,手上拽着一块黑色的布。 那黑布与谢尔登此时围在脖颈上的黑围巾是同一制式。 骑手有气没力的,他的身体状况实在说不上好,“这是艾达的东西……我也只剩下这个了。” 谢尔登敛眸,凝视着那块小小的黑布好一会儿,才将它拾起,放在了墓碑上,飞燕草的隔壁。 那骑手盯着墓碑,却是突然地呜咽出声,“都是我,如果不是我,艾达也不会死。” “是我下不了手,没能杀死西麦尔人,那个西麦尔人才有机会把艾达扯住。” 艾达,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谢尔登刚好将那黑布放在墓碑上,指尖还余留着布料的触感。 他的声音有些旁人听不出来的喑哑,“不要哭。” “哭泣,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但是……是我的责任。” “这是战争,如果我们不出手的话,只会被别人杀死。”谢尔登抬首,望向骑手的眼睛,目中坚决,“再让你遇上西麦尔士兵,你会后退吗。” 骑手被突如其来的凌厉眼神吓得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但是很快,他就重新收敛自己的心态,变得无比坚决,“我不会退缩的!” “这就好,”谢尔登眼中的凌厉略微减退,“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他站起身,拍拍自己腿上的长裤,正想要离开这座小山丘。 却被那骑手的声音再次喊停。 “西恩大人!昨夜,谢谢你救了我。” 谢尔登往骑手脸上看去,看到的是神情有些局促,但是足够诚挚的表情。 “如果不是西恩大人舍命相救,我肯定死去了,又白白辜负了艾达救下我的机会。”骑手说,“如果我死了,那艾达的举动不就成了笑话吗。” 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骑手的眼中酝酿着泪水。 谢尔登垂在身下的手兀地一抽,那是生理性的抽搐。原本染上些许阴霾的暗蓝色眼眸有些恢复明亮。 “他的……艾达的死,是有意义的吗。” “意……义?我不敢说,但是。”骑手似乎对谢尔登的问题略微不解,“但是,艾达是为了巴威雅之城的未来而牺牲的。这一点,我能肯定!” 谢尔登沉默,他顿了顿,才说,“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还会有更多的人可能被牺牲。” “我愿意为巴威雅之城光辉的未来献出我的生命。”还没等谢尔登把话说完,骑手就打断了谢尔登的话,“我猜想,别人也是有着这样的信念的。” 谢尔登有些怔愣。 骑手紧接着说:“因为有西恩大人在,巴威雅之城的未来一定是光辉的,这是我的坚信。” 第56章 “也是众人的坚信。” 谢尔登听完骑手的话,原本怔愣的表情瞬间凝固。 等骑手说完,又看到了谢尔登的表情,他顿时感到慌张,“西、西恩大人,难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从骑手从坚定变得慌乱的举止中感到发笑,谢尔登止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最后发出爽朗的笑声,直到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流出,他还在笑。 仰面倒在太阳花的花海之中,眼中映入碧空如洗的蓝天。 太阳花的花瓣被他压碎,金黄色的点点细碎地洒在身上。 心中的重负在瞬间被释放,他在担心些什么啊,是巴威雅之城的未来太过于沉重了吗,还是说自己的能力不能支配城内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那都不是什么好担心的。 他要做的,仅仅是对得起大家牺牲的性命,并为此打造出一个让大家心生向往的未来就可以了。 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在日光的照耀下略微散发着金光。 谢尔登就这样躺在太阳花的花海里睡着了,他还累了,一整夜都在奔波着,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施加了太大的压力。 骑手虽然一开始惊慌失措,但是在看见谢尔登瞬间入睡之后,他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谢尔登的睡眠,就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天边的阳光逐渐变弱,被阴云所覆盖。 冬日里的热源缓缓消失。 熟睡着的谢尔登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的光亮越来越亮,散发着炙热的温度。 谢尔登被手背上的热度猛然惊醒。 入目所见,自己的身下已经不是太阳花的花海,而是如同镜面一般的大海海面,随着谢尔登的动作,甚至还漫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是谢尔登的衣摆并没有被身下的海水而打湿。 他所目睹的天空是一片的赤红,西边的太阳低垂,犹如火焰的赤球。 谢尔登心中沉凝,他出声问道:“太阳神托纳蒂乌的属臣,你未经我的同意,将我拉入太阳神的幻境,又有何用意呢。” 虽然语气冷淡,但是谢尔登没有对这个‘系统’产生戒备之心,这是未知原因的。 系统的女声并没有直接回答谢尔登的问话,但是作为答复的是,那从手背印记上升起的小小的太阳。 化作围绕住谢尔登的三张卡牌。 顺位第一位,拥有灿烂的颜色,上面是金发蓝眸的国王。 紧接着是第二张,名为‘奴隶’的身份卡。 卡片的背面上,蛇鞭在四周环绕,卡面的中心是铁质的粗重铁锁。 但是,等谢尔登将目光放到卡牌上面之时,那张奴隶卡就自动地飞行到谢尔登的手附近,示意让谢尔登握上它。 谢尔登沉默,但还是顺应那卡片的示意,伸手去夹住了卡片的本身。 就在握住卡片的瞬间,金光大闪,原先的卡面化作层层碎光爆在半空,红色的光点在空中下落。 新的卡面诞生了。 卡片背面的中心是高举的长剑,流淌在四周的是犹如月光一样的银色水体。 谢尔登面对这一变化只感到沉重,这种身份卡,还是会变的吗。 手腕翻转,让他能看见卡牌的正面。 夜空中明月高悬,身后是万千军马,银甲护身,暗蓝色的眼眸闪烁名为希望的光,长矛指天,纵马飞奔。 【恭喜你。】 【‘奴隶’体验卡升级为‘将军’体验卡。】 【正在为你进行技能点置换。】 【置换成功,祝你体验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觉悟的再次坚定 巴威雅之城内东北侧的小山丘上,金色的太阳花海之中,山丘上空无一人。 突然地,一股旋风凭空地拔地而起。 金色的太阳花花瓣被绞碎,随着旋风往上抬升,纷纷飞扬。 在那金色花瓣之中,青年的身影隐隐若现。 旋风减弱,花瓣逐渐落地,谢尔登这才能看清身边的环境。 落日西斜,大概是下午时分。 他心头猛跳,怎么这就过去了大半个白天。谢尔登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就往城墙那里走去。 没走到一半,迎面就撞上另外一个人。 年幼的孩子才到谢尔登的腰际。 莱迪的身后跟着两个身覆重甲的奴隶,来保护幼子的安全。 莱迪抬起头就认出了谢尔登,“西恩哥哥。你怎么还没有去换衣服,今天早上厄顿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吗。” 他很快就能认出谢尔登身上的是曾经上过战场的打扮。 “没事。”谢尔登摇了摇头,与莱迪想象中的相反,他不但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比之前更要精力充沛。 这也许是‘将军’的独到之处。 他边走边问:“西麦尔军发生了什么吗。” 莱迪点头:“他们在东北面扎营,让我们一眼就可以看见……给大家的压力很大。”莱迪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 在谢尔登不在的时候,他们却把巴威雅的士气变得那么低沉。 “东北面吗。”谢尔登听到莱迪口中的位置,有些皱眉。 东北面城门建筑变成的废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西麦尔人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吗。 说着,他们就走到了东北面,谢尔登一走上城墙,就可以看见城外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军营。 第57章 军营在箭矢与投石机一切远程攻击的范围之外,连片的军营间时不时有头上绑着鲜红额带的西麦尔士兵在巡逻,看样子所有的西麦尔士兵已经在那里集结。 看上去就十分壮阔的场景,让人不得不望而生畏。 谢尔登用余光瞥了瞥同样站在城墙上守卫的奴隶们,奴隶们的眼神很坚定,但是在坚定之下,却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畏惧与恐慌。 对于,自己的力量无法守住巴威雅城的恐惧。 是心理上的压迫吗。 谢尔登再次远眺西麦尔的军营,仿佛可以看见那丁挑衅的神情。 城墙底下的血腥味还随着风让大家能够嗅到,将众人精神上的弦绷得死紧。 就在谢尔登把目光放在西麦尔军队身上的时候,悠扬的号角声兀然从远处传来,响彻天地。 莱迪能听见那阵号角声,他的脸上有些惊慌,“西恩哥哥,西麦尔人是要进攻了吗。” 过人的眼力,可以让谢尔登看见从那军营的大门中成列走出的士兵,身覆重甲,手持铁盾,头上也配有盔甲,红色的盔缨顺着动作的起伏而波动。 而那些西麦尔人,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巴威雅之城的东北面城墙。 谢尔登很快就可以发现他们的目的,心里思绪涌动,从杂乱思绪中灵光一闪,就抽出了一根。 他往城下看去,散乱的圆木还在地上坍塌,形成了高度不一的废墟。 西麦尔人的目标,就是这个。 暗蓝色的眼睛猛地上抬。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借助废墟的高度,攀上城墙。 因为西麦尔人已经对攻陷城门产生了畏惧,所以,他们就采取反其道而行的办法。 “避免让他们来到城墙附近。”谢尔登声音冷冽若刀。 一挥手,身后深黑色的围巾就唰地飞扬。 随着谢尔登的动作。 庞大繁重的投石机调转它的攻击方向,石块被填充到投篮之中。可是,肉眼可见的投石机的攻击方向并不是很准。 负责转动方向的奴隶脸上冒出冷汗,急得口干舌燥。 脸上的汗水顺着奴隶的下颌滑落,滴在石砖上浸湿了几抹黑点。 突然地,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惊得本就紧张着的奴隶心头漏跳一拍,蓦然回头。 “西恩大人?”奴隶喃喃,看见了站立着的身影,惶惶不安的眼神似乎有一点稳定下来,眼睛里沉淀着信任。 谢尔登笑了一笑,然后示意奴隶把调转投石机的位置让开。 奴隶怔愣着,丝毫不怀疑谢尔登的动作,就直直地走到了一旁。 “看好了。”谢尔登这样说,他的手贴紧投石机下的车轮,然后猛地一滑,原本角度不合适的投石机立刻如臂使指,炮弹发射的路径对准西麦尔重甲士兵的进行之路。 投石机之后的奴隶转动着绞盘,绞盘以及达到了最适合发射的角度,只要再转动一点点,那坚硬的实弹便可以横空而出。 此刻,奴隶的双目注视着谢尔登的身影,等待着谢尔登的一声令下。 暗蓝色的双目望着西麦尔重甲士兵的身影,暗自计算着最恰当的距离。 他一身低喝:“就是现在。” 绞盘转动,桎梏住投石机的最后一点最终松动,前方的配重箱承满了重量,配重箱下沉,与之相反的是另一端的投篮的高升。 在草原上行进的西麦尔重甲士兵显然也看见了在城墙之上运转着的机器,为首者兀一震言。剩余的士兵就突然后退,整齐划一。 投篮高升,升至最顶端。 其间的石弹骤然脱出,曳出了一道圆润的半弧抛物线,然后猛地在地上爆开,溅出无数碎石。 恰好有一位西麦尔的士兵因为身上的甲胄过于沉重,而来不及回撤,被压在了巨石之下。溅开的石块同样溅到后撤的士兵身上,将重型的盔甲砸出坑洞。 在投石机砸出炮弹的那一瞬间,整座机身剧烈地抖动着,甚至轰出一道巨响。 惊得城墙上的士兵耳鸣不断,离投石机最近的、谢尔登身旁的两名奴隶因为先前的训练而早有经验,早就抱住自己的耳朵伏到地上。 谢尔登单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压下因为耳鸣的痛苦,眼神却止不住往西麦尔的方向看去。看到敌方的动静,原本沉稳的呼吸不禁一促。 他高声急喝:“全体卧倒!” 只是,不管谢尔登的声音如何洪亮,产生阵阵耳鸣的众人只能听见有人说话,而无法听闻具体的内容。 有人用迷茫无知的双目望向谢尔登。 在下一刻,那双茫然的双眸骤然缩紧,染上了自己眉中爆出的鲜血,眼中生机彻底泯灭,尔后嗡然倒下。 在那平原之上,从西麦尔的军营后方绕道而来,身骑高头大马,速度迅猛如雷,装备精良的西麦尔骑兵队手上举着弓箭,以常人无法想象之快的速度冲进了箭矢的进攻范围。 箭搭弦上,无声袭来。 谢尔登右手卒然成拳。他疾速向前扑到,一个翻滚之间,就躲开了直冲城墙之上而来的零散箭矢。 整个上半身就倚在了城墙上,右手摸索着城墙的机关。 摸到一半,手心里就传来棉麻的绳状触感。 就是这个。 谢尔登眉头骤然下压,眉目之间锋利之色尽显。拉绳在手心里狠狠下拉,安装在墙体之外的机关兀然启动。 第58章 木质的挡板啪地一声向上抬,卡在了墙体的间隙之中。 高大的木挡板带来了一片阴影,谢尔登的背倚靠在墙壁上,耳朵离挡板离得十分之近。他甚至还能听见箭矢扎在挡板上的沉闷声响。 刚刚刹那间发生的变动,让谢尔登的呼吸不禁变得急促起来,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短发,等他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巴威雅同伴时。 奴隶们被毫无预兆的箭矢所惊,长矛被乍然之间的变动而抛下自己的手心,数根长矛在地上滚动着。 有人抱住被箭矢贯穿的同伴的身躯茫然无措。 眼前的众人,是未经训练的。 这个事实在谢尔登的心中无比清晰。 即使心里存有信念,但是面对战争的真正到来时,总会有所迷茫。 只要……只要稍加提点,他们就会打起精神,因为他们的血是滚烫的,为他们自己而流的。 “各位。” 声音宛若惊雷,将所有茫然的心灵骤然拉起。 谢尔登站起身,丝毫不畏惧有箭矢跨越身后的挡板飞夺而来。 暗金色的短发在下午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挺立着的身影被日光所勾勒轮廓,显得高大异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尔登的身上,无比地信赖,不知如何做到守住巴威雅之城这件事的他们,在等待着为首者的发话。 眸色微敛,谢尔登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各位,请为了巴威雅之城,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抵抗西麦尔军的入侵。” “不论后果,不论结局。” 顿时间,阳光大盛,照在谢尔登的身上,宛若与他的话相辉映。 “剩下的事情,各位一概无须理会,全部交给我就好。” 愿意为了巴威雅之城光辉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 所有站在巴威雅城墙上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句话,他们浑浊的眼神中亮起了比太阳还要闪耀的光芒。 那名为希望的光。 “好了,”谢尔登见他们眼中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不再迷茫,他收尾道,“现在,之前分配好的后勤队将伤亡者带下去好好处理。” “现在,是我们的战场。” 巴威雅之城东北面的城墙之下,因为有着骑兵箭术的掩护,西麦尔的重甲士兵的进度十分顺利,距离到达废墟还只剩下半段距离。 在西麦尔军营的另一侧,手持盾牌的士兵护卫着身后的人,也开始了缓慢地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危机的加倍 太阳之下,在菲茨帕特王国的最北之城,王国的中央并不知道巴威雅之城内发生的奴隶暴乱。 更不知道,此刻的巴威雅之城正在进行与西麦尔之间的对抗战争。 下午的日光很刺眼,但是身处战争中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高照的日光。 木质的挡板可以挡去大部分由下方射来的箭矢,但也阻挡住了城上发动远程的攻击。 谢尔登将绑在下方的拉绳重新解绑,木质的挡板哐当的一声往城墙外下撞,扎在上面的箭矢被挡板与城墙相击而撞碎,淅淅索索地往城下掉去。 城上的奴隶们照谢尔登的布置站好了各自的位置,总共分为四排,最前面的负责手持盾牌,之后三列严格遵循三段式射击。 即第一排的人射完箭之后往后站,让第二排的人进行射击,以此往复。 这种三段击原本是后世对于火铳的用法,但是被谢尔登用到了射箭上。 因为奴隶们的射箭技术实在是太差劲了。 单是调整好箭在弦上的位置,以及射箭的准头,就已经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了。 谢尔登的手上握上了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的小黑旗,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城下的骑兵。 噗、噗。 连续几声,箭矢扎入盾牌的沉闷声响,西麦尔的骑兵射完了手中的箭矢,伸手就去摸背后的箭筒。 暗蓝的眼眸一凛,能听见很明显的唰的一声轻响。 城上的奴隶们一直注视的领袖的手上黑影晃动,小黑旗从高空迅猛下落。 下一刻,箭矢从巴威雅的城上如同密集的落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向西麦尔的士兵而上铺洒而去。 西麦尔的骑兵显然不是很在乎巴威雅箭矢的攻击,因为那的准头与力道实在是太弱了,只要他们用长矛把箭矢扫落,就可以继续前进。 重甲的士兵更不用说,他们用附着盔甲的手遮挡住自己暴露在空气之中的面部,当箭矢落到他们的盔甲上的时候,就自动发出铁器的哐当声。 巴威雅的箭矢没有什么威力。 西麦尔人的心中是这么想的。 谢尔登能够看见西麦尔人眼中的不屑,当他们以为箭雨过去,他们不上心的把手中抵御箭矢的长矛或者手甲松开。 抓紧时机,同样在这松懈的时刻,黑色的旗帜与上次无二地向下一打。 箭矢飞夺而袭去。 这一波的箭矢比上一波来得更急,更猛。 谢尔登特地让射箭速度与力度比较好的人站在了第二排,趁敌方不以为意的时候,就发动最猛烈的进攻。 当速度和力度上升了,即使是准度不高,凭借着数量繁多的箭矢,也足以击穿敌人的薄弱点。 噗呲 箭矢贯穿了身覆重甲的士兵的头部,倒下的身躯身覆铁甲发出震声的响动,这代表着他们击倒了一部分的敌人。 第59章 只是,骑兵快速挥舞的长矛让巴威雅人无法击伤他们。 “再来一次!目标是他们身下的马。”谢尔登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尽了腹腔之中的气力,可以让射出箭雨的巴威雅人足以听见他的声音。 第三排的奴隶往上走,这一排是准度最高的人,当他们的箭矢追随着谢尔登的目光,弦上射出的箭矢直直地往谢尔登口中的目标上窜。 箭矢飞去,带去阵阵虚影,锋利的箭镞没入马身之中,发出几声闷响。 原本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骑兵即刻扑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染上草地独有的尘土以及杂草的碎末。 当他们在地上翻滚之时,由原先第一排的奴隶射出的毫无技术,只有密集的优点的箭矢如同雨泼而下。 不将巴威雅人手中的箭放在眼里的西麦尔士兵,这时变成如同是训练箭术时所用的箭靶。 “很好!”谢尔登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但他不会止步于片刻的喜悦——西麦尔的大军已经在骑兵与重甲士兵的掩护之下,来到了离城下废墟十分之近的距离。 他一转身就奔到投石机的旁边,将提前准备好的石块往上放,他一边向着各个奴隶喊道,“你们继续射击,记住捂耳。” 说着,手中转动着投石机的绞盘。 实心的石弹再次发射,爆出阵阵轰响。 石弹抛出,砸到了行进之中的西麦尔士兵。只是,杀伤力完全没有谢尔登想象之中的大。 只见那西麦尔的士兵分散程度非常的高,即使是石弹飞出,能砸到的不过是两三个人而已,附近的西麦尔人趴伏在地,等石弹溅出的碎石飞过,便可以继续前进。 谢尔登手持盾牌掩护着自己的身体,往城下看去,已经陆续有西麦尔的士兵往废墟上爬,他们的手上握着通体由精铁制成的抓钩,一旦抬眸,如同狼一般的眼神就展现在众人的眼里。 “西恩哥!”刚好巡视到另一边城墙的厄顿听闻消息,快速赶过来,穿过无数的人群就站在谢尔登的身边,他一转眼,就看见了底下的西麦尔人充血的双眼。 惊呼道,“那都是什么啊。” “他们不怕死。”谢尔登的声音有一些低沉,这场仗对于巴威雅来说实在是太难打了。 明明抓钩是适用于夜间偷袭的武器,如果用在白天的话,只会让他们还没爬到城上就被斩断铁索,由高处坠亡。 坠亡…… 谢尔登的眸色一沉,坠亡的尸体落在废墟上,会让他们更容易爬到城墙之上不是吗。 西麦尔人居然如此的疯狂,是因为那信仰着的怒神劳吗。 怒神劳—— 看见谢尔登愈发深沉的眸色,厄顿说话间有些小心翼翼,他的怒意却从声音中止不住,“西恩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太心急。” “什么事。”谢尔登问,眉头依然紧皱,操控着投石机的动作不停。 投石机发出石弹所带来的阵阵轰鸣遮盖住了厄顿的部分声音。 但是,即使是再被遮盖的声音,落在谢尔登的耳中,也如同惊雷般响亮。 “你说什么。”谢尔登又问了一遍,手上停止了投石的动作,暗蓝如水一般沉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厄顿的眼睛。 “我说,那丁带领着骑兵正在北城门叫阵。”厄顿说,他显然十分气愤,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离开了东北面的城墙。 “盖文在那边的城门上好好地看守着了。”他又补充道,这回的面色转露出担忧,“不过,阿斯佩尔也在那里。” 阿斯佩尔·潘西,是西麦尔人,更是敌方指挥官的亲弟弟。 而且,还呆在最重要的城门那里,如果他有回去西麦尔的想法,那么巴威雅就十分危险了。 谢尔登眼眸半敛,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城下不断进攻的西麦尔士兵,又问:“那丁他只是叫阵而已吗,士兵多不多,有没有带攻城的器具。” 厄顿乖乖回答:“带的人很少,都是骑兵,而且离得远,我们的箭打不到他们的身上。但是阿密尔也没看见有别的攻城的东西。” “很好。”谢尔登听了,悬起的心有些安定,他重新将石弹放入投石机中,攻打着还在前进中的西麦尔军队的末尾。 负责射箭的奴隶们此时因为西麦尔进度的接近,从而逐渐的往前靠,这样才可以更好地射击到敌方。 于此同时,来自西麦尔的箭雨姗姗来迟,密密麻麻得令人望而生畏。 噗呲。 不断有奴隶中箭受伤,借着被负责后勤的奴隶带下去治疗。 众人借助盾牌抵抗箭雨,但是同样的,他们也无法发出进攻,不得不让对方前进好大一截。 厄顿躲到了谢尔登手举的盾牌之下,但是他的声音有些急迫,“可是,阿斯佩尔他——” 他兀然止声,他看见了他自己一直以来视作领袖的人的凌厉眼神。 “阿斯佩尔帮助了我们,是值得信任的。”谢尔登说着,一把把一旁地上的弓箭塞到厄顿怀里,“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西麦尔人的攻城打断。” 阿斯佩尔是值得信任的。 厄顿被谢尔登的话惊得一默,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被塞入的弓箭,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眼中神色无比坚定。 “是。” 他相信谢尔登的判断,自然也相信谢尔登口中的阿斯佩尔是值得信任的。 第60章 此时,即使是投石机砸过去最近的地方,也已经没有了西麦尔士兵的身影,现在的投石机的用处不大了。 一片箭矢的绷弦声之中,十分尖锐的格格不入的声音兀然惊响。在城墙上的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城墙的垛口处被铁质的抓钩牢牢勾住。 谢尔登一直关注着下方动静,他可以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不属于墙体本身的部分,多出来的东西犹如黑夜之中的光亮一般明显。 腰间长剑迅猛出鞘,铿锵地一声砍在抓钩上。 发出清脆无比的一声脆响,然而抓钩却不动分毫,抓钩的铁面上被阳光所反射出结实的质感。 不行,这个品质实在是太好了,根本就斩不断,难怪西麦尔人这么有自信。 在谢尔登尝试斩断抓钩勾脚的时候,在那城墙之外,就冒出了头顶鲜红盔缨的西麦尔士兵。 四目相对。 “西麦尔人。”谢尔登的声音低沉,同时也很稳,声线之中没有半点起伏。 锐利的眼神深不见底,宛若将人拉入无尽深渊。 原本正上爬的西麦尔人被谢尔登如刀一般锐利的眼神瞬间吓得僵直,原本想要跨入城墙内的动作也不敢再动。 谢尔登手中的长剑兀一紧握,剑如白昼闪电一般击出,速度之快晃去一阵虚影,然而声音却几近乎没有。 尖端没入血肉,贯穿了侵略者的腰腹。 谢尔登用手一推,那副逐渐僵硬的尸身就脱离出锋利的剑刃,直直地往下倒去,连带着底下的西麦尔人也被从高空之中砸落。 仍然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的西麦尔人,最后只能看见如同冬日冰窟一般的蓝色双眸,紧接着就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谢尔登刚利用剑刃撬掉那牢固的抓钩,耳中就听见了别人的嚷叫。 “有西麦尔人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再说一遍。 本文的神名采取了美洲神话,但是不走美洲神话的道路,所以大家不要对怒神劳有啥奇奇怪怪的误解(敲黑板 第32章 守卫与离间 已经来到了巴威雅城下,西麦尔人借助着底下废墟的帮助,挡去了大部分箭矢。 一边向上抛去坚固的抓钩,以悍不畏死的姿态一个接一个的往城上攀爬,他们的目之所至只有一个,那就是登上巴威雅之城。 剑刃过短,谢尔登便换上长矛,将不断往上爬的西麦尔士兵击倒。 但,人是会累的。 一位奴隶刚好站在谢尔登的右侧,因为精力的耗尽,他手上的动作有一些疲惫,从而被西麦尔的士兵一击击倒,借助那空出的间隙就翻上了城墙。 西麦尔士兵已被血腥味刺激得毫无理智可言,他的双腿落在了巴威雅之城的城墙之上,充血的眼睛扫视一番,就直直地落在谢尔登的身上,腰间长剑迅猛出鞘,剑刃所向直指谢尔登的腰腹。 微弱的破空声惊起。 手中的动作不停,但是通过余光,谢尔登一直都可以关注到身边的动静,自然也看见了那击来的长剑。 只是,在右侧的剑刃袭来的同时,正前方同样有西麦尔人在尝试爬上城墙。 锵! 右手握住的长矛以一种十分刁钻的姿态猛地斜下,将右侧西麦尔士兵刺出的长剑卡得死紧。 正前方的西麦尔士兵正要往上爬,谢尔登左手手持的盾牌就同时往前一送,盾牌坚硬而向前稍稍突起,突起的一面拍在敌人的身上。 霎时间,敌人被一下带离抓钩的绳索,下一刻就被连带着盾牌一起飞出。 前方的威胁暂时放下,谢尔登手腕间一转,手中的长矛翻转,挑开了对方的长剑。 膝盖微弯,左腿凛然一扫,就撞上了对方不甚稳固的下盘。 噗通。 一声轻响,西麦尔人就跪倒在了城墙之上,不等对方反应,谢尔登长矛向前一刺,寒光折射间就贯穿了敌方的胸间。 有力的双手一把扯住西麦尔人的衣领,躯体顷刻间就被举起越过了城墙。 向上爬的西麦尔士兵还在窃喜上方消失着的守卫,下一刻,怀里就被塞入了仍有余温的同伴的尸体。 重物即将把他连带着坠到城墙之下。 出于想要活下去的本能,他的手就在空中飞舞,尝试抓住什么东西。 左手碰到了一片衣袖,他猛然扯紧,然后向上收缩,就狠握住对方的手腕。 抛下了那具西麦尔人的躯体,谢尔登在这之后,脚下一勾,把地上的长矛迅速踢起,腾飞在空中的长矛下一刻就被攥紧在手心之中。 但他一抬头,即将被连拖带拽地往城下拉去的奴隶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身处在他左侧的奴隶的手腕被狠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巨变。 呼吸一促,心脏漏跳半拍,谢尔登下意识地大步冲向前,手中长矛宛若惊鸿,寒光一闪,就斩去了敌方死攥的手腕。 长矛斩出,一个探手,谢尔登又将奴隶被拽出的身体拉回原位。 但是,等长矛斩出,谢尔登没留意的时候,他的半边身体已经位处于城墙之外。随着对于奴隶的拉力,他整个人都摔落出了宇墙之外。 “西恩大人!”奴隶的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他们可以看见因为下跌而高扬的围巾末端,都吓得不禁目眦欲裂,心中对于西麦尔的怒火熊熊燃烧。 第61章 他们的领袖,绝对不可以出事。 悲愤与怒火,在巴威雅人的心脏中爆出,他们不顾自己的身体会被敌方的兵刃所贯穿,也要将对方斩落城下。 数名的奴隶一哄而上,聚在谢尔登掉落的地方,用手里的兵器阻挡敌人的进攻,就往宇墙外看。 跌出宇墙之外的短暂一瞬,就产生了眨眼功夫间的腾空感,就好像是身处毫无重力的宇宙中一般。 但谢尔登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跌下去了。 不可以死。 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他不会死。 暗蓝的眼中幽光一闪,他的脑中变得无比清醒。 也就在此刻,那瞬时的腾空感骤然消失,谢尔登的耳中又重新灌入喧嚣的拼杀声。 只是,眼神可以捕捉到疾速下落之中,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下打的阳光照在铁上,发出了微亮的光芒。 就是这个! 摔落间将衣物上打带来不容忽视的风啸声,挡去了所有的视线。 只不过,双手仍然可以碰上那钢硬的坚铁。 手心被粗糙的铁索摩擦出强烈的热意,耳边听见因为下落而呼啸的风声不断减弱。 谢尔登坠落的身体被人为地停止。 然而,身上的铁甲昭示着它们的存在感,沉重的部分让谢尔登的手腕承受着更多的力道。 余光中,可以看见同一条铁索下的西麦尔士兵。 因为谢尔登的缘故,铁索被摇晃得很厉害,同一根铁索之下的西麦尔人只能握紧自己手中的铁索,用一双充血的眼睛仰视谢尔登。 谢尔登正眼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突然笑着说:“我给你们一点礼物吧。” 另一只空出的手拔出腰间的短剑,就在铁甲的连接处一挑,挑断了一处之后手上不停,继而将所有的连接处快速挑断。 当最后一处被短剑所断,那沉重的盔甲便如同花瓣一般从谢尔登的身上绽开,发出哗啦的声音就往下跌去。 撞上了抓住铁索的士兵,将他们也同样带去城下。 砰的一声,地面上传来巨响。 在铁索上,盔甲被甩走,谢尔登身上一轻,双手交错着在铁索上攀,大幅度的动作导致锁链剧烈晃动,然而谢尔登的身体却很稳,没有被晃动所影响。 很快,谢尔登就重新回到了抓钩处,还没等他伸出手去攀那石砖的宇墙,他就被数双早已焦急地等候在那里的奴隶们急切地扯上来。 等谢尔登的靴底落在了城墙之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他预先准备的力气还没有用上。 “西恩哥。”厄顿一把推开身边的奴隶,急赤白脸地,就反反复复地观察着谢尔登的全身上下,等发现没有受伤之后,他才吁了一口气。 被推开的奴隶又凑过来,纷纷把厄顿挤到一边去,身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西恩大人,你没事吧。” “感觉怎么样,会不舒服吗。” …… “行了,我没事,别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谢尔登挥挥手,他望向厄顿,“先前嘱咐你去准备的东西已经带来了吗。” 现在,还是与西麦尔的攻防胶着期。 “不负西恩哥所托。”厄顿拇指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方。 被绑牢在四轮车上的,圆滚滚的木头外部被嵌入了铁质的刀片。 那是刚刚才从巴威雅之城的后方准备出来的。 用作于防守的最佳利器。 下方,西麦尔的士兵向上攀爬着,他的汗水浸湿了自己的衣领,但是他浑然不觉得辛苦, 只要想到,巴威雅之城被攻破,用太阳神托纳蒂乌子民的鲜血去献给伟大的怒神大人,他就充满了力量,所以。 他不禁低喃自语:“所以,就算死去——” 仰视的目光看见了那突兀出现的滚木,其上的刀片光是看见,就好像刺入他的双目,“什么……” “不要!”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死亡的威胁一步步逼近,他心里什么想法都兀然消失了,就只能顺从内心的恐惧而猛然高叫。 还没等他的叫声完全消失,那锋利刀片扎入他的身体,坚硬的滚木就将他推落。 轰隆、轰隆。 不断有圆木滚下,一根铁索上的士兵被滚下,两根铁索上的士兵也被滚下。 直到,彻底将敌方的进攻消弭。 又等了好久,滚木还在城墙之上预备就绪,只是宇墙的垛口上不再有新的抓钩飞上。 谢尔登才往下望一眼,观察着敌方的动静。 发动进攻的这一波西麦尔士兵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躲在废墟的原木阴影下,不让箭矢和滚木伤害到他们,看着像是想要再找别的时机回到西麦尔军营。 “他们不再上来了吗。”厄顿跟着谢尔登,他靠近宇墙,也没有看到西麦尔军营那边有丝毫的动静。 “这样半途而废的攻城,真的是西麦尔的目的吗。”谢尔登的眼眸微敛,似乎在认真思考着。 这种攻城,虽然可以使巴威雅元气大伤,但是攻下城池的可能性极低。 那么为什么要作出无谓的伤亡。 此时,厄顿来到之时的话语重新在谢尔登的脑海之中浮现。 ‘那丁带领着骑兵正在北城门叫阵。’ 第62章 ‘不过,阿斯佩尔也在那里。’ “离间计。”谢尔登的眼睛略微瞪大,他口中低语,霎时间就想到了那丁做法可能的目的。 厄顿听见了谢尔登的声音,没学习过的他听不懂谢尔登的话,“西恩哥?” “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阿斯佩尔吗。”谢尔登搭在宇墙上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收缩,他的眼睛可以看见城墙之下死伤惨重的场景。 让阿斯佩尔心软,让他们兄弟团聚,让城门被所谓的‘奸细’打开,让城内的人心浮动互相猜疑。 让那么多的人死去,就是为了让巴威雅之城的性命献上。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谢尔登的双眸燃起赤色的火光,“那丁·潘西。” “还有……怒神劳。”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绝对。 宇墙上,曾经被双手握上的位置,留下了强大握力而印上的浅浅痕迹。 失去了铁甲稳固的围巾围在谢尔登的颈边,多出的部分随着风的起伏而飘扬。 “欸?西恩哥。”厄顿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谢尔登的背影,“你要去哪里。” 这边喊着,他急忙跟上谢尔登的步伐,凑在谢尔登身边问。 然而,猛然停顿的身体,使得厄顿撞上了挺直的脊背,厄顿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等他稳住身体往上看的时候。 就能看见暗蓝如寒冰的眼睛。 “西麦尔不会再往东北面进攻了,这里是安全的。”谢尔登说,声线沉稳而平静,“拜托你在这里主持大局,收拾一下局面。” “是,我知道了。”厄顿看见谢尔登的表情,就知道谢尔登现在说的全是不带个人感情的命令,他不再嘻嘻哈哈,顺从地点头接受。 “我要去一趟巴威雅的北城门。”谢尔登上句话说完,才又补充道,眼睛鲜少地眯起,露出危险的意味。 “还要去和那丁叙叙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人心的凝聚 太阳逐渐西斜,只留下几片像是被火烧透的薄云挂在天际,整片天空都被晕染出诡异的蓝紫色。 巍峨的城墙屹立在山脉之中,从天边俯瞰下去,颇有一种孤立无援之感。 在巴威雅之城的正北面,向外突出的城门建筑之上。 身披轻甲,肌肤各处上都被刻着深色的刺青,数名奴隶将一人团团围住,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不信任。 右手搭在腰间的剑刃之上,似乎时刻就可以纵然出鞘。 站在奴隶的最前方,显然是奴隶们的带领者,健壮的黑发青年看上去很暴躁,但动作上还是拦住了身后群情汹涌的奴隶们。 可是,从他口中说出粗暴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质问:“阿斯佩尔,你该怎么解释。” 在盖文的脚边,一串被圆环串起的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位于巴威雅之城城内最南边的巨大粮仓的钥匙,正是西麦尔人最开始潜入巴威雅之城内的目的之一。 烧毁粮仓,好让巴威雅人面对西麦尔军一触即溃。 因为避嫌而不再穿着巴威雅士兵的打扮,一身常服的阿斯佩尔看起来与巴威雅格格不入。身上充斥着止不住的贵族气质。 此时,银色的长发滑落在他的脸颊旁,浅灰的眼眸低敛:“这并不是我做的。我从来都没有作出过危害巴威雅之城的事情。” 奴隶似乎对阿斯佩尔说出的话反应很大,纷纷骚动着。 有人质疑:“可是你终究是西麦尔人。你就一点私人目的都没有吗。” 更有人说:“就算你之前是那样想的,现在呢。城下的可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才会把钥匙偷走吧!” 阿斯佩尔只是站在那里,眼眸不曾抬起,低着头垂落的发丝所形成的阴影盖住了他大半张脸,根本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盖文看了阿斯佩尔一眼,侧目间一直能看见奴隶们出于不满的反应。 他眉头皱得都要缠在一起打架,脑子里就好像要爆炸了。 谢尔登对于阿斯佩尔的信任他都看在眼里,谢尔登的判断和决定又怎么会出错呢。 谢尔登是正确的。 盖文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盖文向来嘴拙,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这些怒上心头的同伴们,更何况,那串钥匙真的在阿斯佩尔的身上掉出来了。 这是大家所坚信的阿斯佩尔的最可疑的地方。 就在此刻,城墙下的那丁似乎瞥见了城内的骚动,驱马向前,高呼道:“阿斯!快点回来,回到哥哥身边来。” 回到西麦尔王国来,回到怒神大人的怀抱中来。 血红色一样的眼睛满溢着柔情,嘴角勾起浅淡的微笑。 这一声的叫声顺着风灌进巴威雅人的耳中,让他们的心绪更加为之牵扯,面上的表情骤变,看起来分外狰狞。 气氛变得无比的凝固,所有人的眼眸如同充血的兽眸一般狠厉凶恶。 只不过,就在众人突破那最后的临界点的同时,城墙之上凝固的气氛变得死寂。 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如同打破了僵硬的冰面。 “喂,那丁,你在说什么呢。” 城墙上的人脸上狰狞的表情被这笑声兀然震破,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白,面上迷茫无知,他们睁着无措的双眸看着对方,有人窃窃私语。 “刚刚,我说了什么东西吗。” 第63章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盖文更是被众多信息冲撞得脑袋快要宕机,他的耳中听见了突然而至的笑声,就好像是终于得救的曙光。 他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去。 卸去重甲的青年把手搭在宇墙上,暗金色的短发被风向后掀,露出了寒潭一样的眸色。 虽然声音的语气很是轻松,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凛冽的目光穿透阻隔着的一切,直直地往那丁的位置望去。 在看见那暗金发色的青年的时候,盖文呼出一口长气,就好像是心头的大石被放下。 只要有谢尔登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盖文的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这个想法。 “西恩……” 不说话的阿斯佩尔此时抬起了头,低沉沮丧的情绪压抑在灰眸之中。 一直被他视作巴威雅之城的救赎的谢尔登,会相信他吗。还是说,当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把他抛弃,用来提升巴威雅之城的士气。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可以不要让无辜之人死去太多,就已经是他向来心怀的梦想了。 阿斯佩尔这样想着,嘴角慢慢扯出一抹温和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那丁眼中柔情一顿,笑意同时僵在脸上,“是你啊,西恩。” 一字一句地说着,状似咬牙切齿,“我当然是在呼唤着自己亲爱的弟弟,阿斯佩尔·潘西。” “我完全不觉得,你这样是为了阿斯佩尔着想。”谢尔登说,架起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颌,“你是在把他陷于死地吧。” 谢尔登的话音传出那丁的耳中,即刻让他的双手攥紧了马上的缰绳,双腿不自知地稍稍蹬直,身下的马匹也随之原地发出骚动的马蹄声。 那丁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他又怎么会想要阿斯佩尔死去呢,只不过是不听话的弟弟就要得到惩罚。 至于消逝的生命,怒神大人看在巴威雅之城的鲜血的份上,自然也会大发慈悲,赐予重生。 阿斯佩尔为了巴威雅之城作出的贡献,是有城内的奴隶看在眼里的,只要,阿斯暂时死去。 巴威雅之城的军心就会溃散。 “我是出自我的本心,阿斯他真正的归属只有西麦尔。”半是发自内心,半是想要挑拨,那丁这样说。 “不。”那丁还没说完,谢尔登就先打断了那丁的话,语气坚定,“阿斯佩尔他身上有一半留着的是菲茨帕特子民的鲜血。” “在西麦尔王残暴的统治下,面对西麦尔军队的暴行,弃暗投明也是最正常不过。” 掷地有声,谢尔登的话语响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灵之中。 “只要身处巴威雅之城的城内,心中怀有为巴威雅而奋斗的梦想。” “我,身为菲茨帕特之王亲封的将军。谨代表王的意愿,宣布其皆为巴威雅之子民,皆为菲茨帕特之子民。” 狂风乍起,将垂在谢尔登身后的长围巾猛然掀飞,犹如黑色的披风。 场中的空气兀一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高大的身影。 是子民,是城中的民众,而不是低贱的,任人揉捏的奴隶。 “我……是巴威雅人?”阿斯佩尔的眼睛乍然瞪大,与刚刚卸下重担正打算慷慨赴死的表情完全不匹配。 如同浮萍一般的内心突兀地安定,骤然而至的归属感铺天盖地一般的涌来。 “……虚伪。”那丁低低地暗语了一声,深红色的眼睛盯着谢尔登的身影,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突然笑出声来。 巴威雅之城中,可是还有着心向西麦尔的家伙。 谢尔登的眼神重新转回到那丁的身上,那丁唇边的笑意落在他的眸中,他略微皱眉,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如常说道:“我说,那丁。天已经黑了,你再不回去,是想呆在马上睡觉吗。” 天边的最后一抹鲜艳的蓝紫色也到了消散的尽头,此时的大地被黑暗所笼罩。 最为耀眼的是巴威雅之城的城墙上点起的一盏又一盏的油灯。 以及在那城外,西麦尔的众人手持的亮目的火把。 简直是最为适合练习射击的箭靶没有之一。 那丁身处的是未经训练过的巴威雅人的射程之外,但是谢尔登的射程还更要远上几分,足够够上那丁的马身。 只不过,如果谢尔登先发动了攻击,那么城外军营的西麦尔军队又会不知疼痛地袭来,但是城内的滚木还没有制作出新的一批。 暂时,还不适合进行守城的作战。 谢尔登的眼中沉淀着暗色,思考之中,宛若无声的深渊。 恰好,西麦尔的后方有人驾马而来,那名赶来的士兵凑到那丁的耳边,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随着士兵在那丁耳边停留的时间越长,那丁的脸色就越差。 最后,等士兵说完往后回退,那丁才又瞥了谢尔登一眼,只是,没等视线在谢尔登的身上停留半会儿,他就横向地扫视着城上的众人。 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兄弟的身上。 “阿斯,我们时刻欢迎着你的归来。” 言罢,那丁一扬马鞭,转身就往回走,不再看城墙一眼。 被注视着的阿斯佩尔双手握成拳,向来舒展着的长眉紧蹙,似乎在刻意地忍耐。 因为那丁的话,谢尔登同时也把注意力放在阿斯佩尔的身上。 第64章 他眨眨眼,显然看见了阿斯佩尔的动作,说,“阿斯佩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说的。” 出于意料之外的被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阿斯佩尔蹙起的眉兀然松开,他扭过头就能看见谢尔登眼中的神情。 用力握拳的手在眼睛撞入一片暗蓝色的同时突然放松。 他抬脚向前走了几步,把自己的双手像谢尔登那样搭在宇墙之上。 此刻的阿斯佩尔完全忘记了身为贵族的礼节,就冲着城下大喝,呐喊声的迸出似乎也将捆在他身上的枷锁挣破。 “残暴不仁的西麦尔终将败亡!” 他,早就已经不再是西麦尔人,他早已经做出决定。 平日里暗藏柔色的灰眸被那双暗蓝眼睛所感染,此刻意外地坚决。 “胜利,是属于巴威雅之城的!” 驱马而行的那丁听见这一声,动作都似乎僵硬了片刻,下一眨眼又恢复了原状,藏在阴翳下的脸色止不住地低沉下压。 两句呐喊绕着巴威雅的城墙余音不绝。 明明只是两句话,阿斯佩尔就好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撑在宇墙上的手脱离开。 他向后踉跄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但是,预想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谢尔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还轻轻地对他点头示意。 “做的不错,阿斯佩尔。” “多谢夸赞。”阿斯佩尔借着谢尔登的拉力站直了,脸上的笑意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在表达完对阿斯佩尔的赞赏之后,谢尔登环视一周,最终把眼神落在地上。 那串自谢尔登开口以来,一直被忽视着的重要的钥匙。 “那丁的事情解决了,现在,就要处一下城内的事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漏网之鱼 天边的光亮已经落幕,只剩下一片的黑暗笼罩大地。 在城墙油灯的照耀之下,躺在地上的钥匙串反射出莹莹的微亮。 谢尔登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那串哗啦作响的钥匙,放在手掌上摊开,对着众人问:“是谁第一个看到这串钥匙的。” 巴威雅人们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没从刚刚的迷茫中回过神来。 然而,摊开的手掌上,先前受的伤还显示出长长的一条痕迹,甚至隐隐地渗出鲜血。 谢尔登也不急,静静地看着他们。 突然地,他的衣角被人扯了扯,谢尔登向旁边看去。 顺带着,下意识地把身体撑在了盖文的手上。 盖文站在谢尔登的旁侧,眉头还紧紧地皱着,他低着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喂,你怎么还不去处理伤口。” 语气生硬,但是也能很明显地听出话语中的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没有等到谢尔登的回应,盖文不禁抬头去看谢尔登,脸上不耐烦极了。 抬头间,一入目就是谢尔登那毫无血色的脸。 过于迟钝的他现在才发现那被撑住的肌肤处传来炙热的温度。 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的想法忽然灌进脑海,盖文达额声音突兀地放大,“你——”生病了。 那样如同神明降世一般无所不能的谢尔登,居然也会生病。 只来得及把第一个字说出口,盖文就被谢尔登狠狠瞪了一眼。 谢尔登的声音很低:“我没事,你不要乱想。” 虽然大脑产生了些热意,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性。 还可以继续坚持。更何况,现在的巴威雅之城根本就不能没有他。 怎么可能不乱想。 盖文的脑袋一片嗡鸣不断。 “就算没事,也至少稍微处理一下吧。” 谢尔登抬眸,就看见了从一边走来的阿斯佩尔,他的手上拿着一捆绷带和伤药,当谢尔登的眼睛望过去的时候,阿斯佩尔回以礼貌的微笑。 谢尔登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成串的钥匙被谢尔登顺着撑住的手传到盖文的手里,谢尔登顺手就接过那罐伤药,草草在手上一倒。 随意地缠上绷带。 他拍了拍盖文的肩,“相信我。” 不管是什么,都无法把他击倒。 暗蓝色的眼睛望向另一边,那团在一起成群的巴威雅民众,他们还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谢尔登就一边把绷带往手上缠绕,一边趁着他们争执的时候混入其中,变成了圆圈中的一员。 有人说:“这不可能,明明我之前就听见有人说是从阿斯佩尔身上掉出来的。” 又有人说:“可是我们没有人说过这种话,我还怀疑是你说了然后现在否认的呢。” “你说什么!” 两个同伴说着说着,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冲突,拳头已经握起,准备砸到对方的脸上,就在那互相的拳头触碰对方的短暂一瞬间。 一个声音惊得他们兀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嗯嗯,原来这里没有人发现,钥匙是从阿斯佩尔的身上掉出来的。” 两个同伴在意识到谢尔登说话之后,就立刻放下了攻击的意图,站直在原地,另外的民众们也同时退开半步,对着谢尔登低头。 “西恩大人。” 谢尔登还用那缠上绷带的手捏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就听见了民众们的问好,连忙摆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了,继续聊。” 第65章 虽然谢尔登这样说,但是在场的众人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众人沉默了很久,突然,藏在人群中的一人微微低头,又踏前了半步,看起来有些惭愧,他是对待阿斯佩尔最为激进的一人。 “西恩大人,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好像就是被一层雾塞住了脑袋。” “我也对不起,西恩大人,我不应该那样说的。” “我也。” …… “等等,”谢尔登抬起手,止住了乱糟糟的道歉声,他用余光瞥了瞥阿斯佩尔那边,对着众人说,“你们对不起的不是我,等事情解决了,你们再去好好地道歉吧。” “现在重要的是,你们真的听见了吗——有人说,‘看见钥匙从阿斯佩尔那里掉出来’这句话。” 有人乖巧点头,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我真的听见了,但是没有人说过。” 谢尔登摇头,“也许你真的听见了,只不过说话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说话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有人不解,又重复了一遍谢尔登的话。 “是的。”谢尔登脑中又浮现出那丁脸上奇怪的笑意,心里大概有了底。 突然话风一转,“负责看管粮仓钥匙的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盖文站得有些远,但是还是可以听见谢尔登说出的几个词语,他稍稍走进了一点。 “这个大概要问阿密尔。” 盖文是负责看守北城门,阿密尔负责后勤的部分。 “阿密尔吗。” * 谢尔登嘱咐巴威雅之民们留守在城墙上,以用来看守夜晚的北城门,盖文作为总理事务的主事人。 但是,阿斯佩尔就要和他一起去找阿密尔了。 离着北城门很近,城内草草搭起的木屋中。 满头白发,皱纹满脸,但是足够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桌前,正神采奕奕地看着桌上的报表。 一边嘀咕着:“还得砍些木头去做箭,嗯,滚木也得安排上。” 正琢磨着后勤用度的时候,阿密尔兀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下意识地就问:“谁啊。” 然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报表上移开,转到门的方向那里。 双手抱臂,暗金发色的青年倚在打开的门上,伸出的缠满绷带的手还屈指扣在门板处。谢尔登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不着痕迹地把手放下。 面上故作轻松:“阿密尔,南面的粮仓出了点事,要找负责人。” “粮仓?”阿密尔刚刚还很是兴奋的表情突然就凝固了下来。 他肯定也清楚粮仓的重要性。 阿密尔说:“粮仓的钥匙被专人看管着,但是负责看管钥匙的人无法进入粮仓。” “如果粮仓出事,那我们就得去找钥匙才可以进去。” 哗啦。 钥匙的圆环套在指上,修长的指间转动,即刻发出了特有的声响,把阿密尔的话兀然打断。 谢尔登:“持有钥匙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吗。” 阿密尔的眼神落在谢尔登指间的钥匙上,在下一刻又与谢尔登四目相对。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未曾说出口的话之中的言外之意。 如果持有钥匙的人不足以信任,那么他就是西麦尔潜伏在巴威雅的漏网之鱼。 与之相反的,如果值得信任的话,那么他现在大概凶多吉少了。 阿密尔的话语暗含悲伤:“那是在一直巴威雅的,我亲眼所看着长大的孩子。” 绝对,不可能是西麦尔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把看管钥匙的重任交给了那个人。 哗啦声骤然停止。 谢尔登把挂在指上的钥匙猛然握在手心里。 “那么,敌人会藏在哪里呢。” 窃取了钥匙之后,也无法进入粮仓,于是才去陷害阿斯佩尔。 借此来吸引众人的目光,应该会是……在寻求巴威雅之城内的守卫薄弱点。 “是在城墙附近吗。”阿斯佩尔稍微走前了一点,接上谢尔登的话。 “西北面。”眸色愈发深沉,谢尔登兀一转身,却猛地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地,等他稳住身体堪堪站直。 抬起头就看见了围在他身旁的两个人。 阿斯佩尔略微心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他贴上了谢尔登的手,隔着绷带都可以感到那无法忽视的滚烫的热意。 阿密尔能看出谢尔登此时的不对劲,听见了阿斯佩尔的话,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今早是不是还没休息。” “我没事。”谢尔登说完就想往前走,就被二人一个抓住了手,一个揪住了颈后的长围巾。 他有些无奈地回过头看着他们,语气生硬而执着:“我现在睡过去的话,巴威雅怎么办。” “在睡梦中被人攻破吗,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只是,阿斯佩尔和阿密尔巍然不动,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谢尔登看。 沉默片刻。 谢尔登才松了口,有些无奈,“我保证,等所有事情过去了,就算你们再怎么求我做事,我也不会动的。” “所以,请让我任性一下吧。” “……” 阿斯佩尔而与阿密尔对视一眼。 这才点头:“那就,请尽快解决吧。” 第66章 解决掉西麦尔混入城内的奸细,解决掉盘旋在城外不断觊觎着巴威雅之城的西麦尔军。 然后,获得喘息的机会,获得最终的和平。 * 巴威雅之城内,城墙下的守卫与墙上的守卫无二,都是那般的森严。 巴威雅的子民们身上套甲,手执长矛,目色坚定。 但等他们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谢尔登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坚定的目色瞬间转变,眼中闪闪发光,看见了自己心中最崇拜的偶像,是从黑暗中将他们带离的光。 “西恩大人!” “西恩大人!” 有人鼓起了勇气,问:“西恩大人,您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吗。” 谢尔登的手上也拿了一根长矛,等他站立不动的时候,那根长矛就被他的力气狠狠扎入泥土中。 在旁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但是,他笑着回答:“我来看一下而已,你们继续原地守卫。” 能与一直憧憬的人说上话,鼓起勇气的子民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精神愈发抖擞:“是!” 阿斯佩尔站在谢尔登身旁,灰眸映入了那微颤的长矛杆身,却没提及这个。 反而说:“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找出那个家伙。” 一眼扫过去,城墙下站立着驻守的巴威雅人因为穿着同样的服饰的原因,从而看起来毫无差别。 要在其中找到那个家伙,实在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急于浮出水面的家伙 空气中能闻见火把燃烧的气味。 在寂静的一片中,还能听见火焰中燃油灼烧的噼里啪啦声。 谢尔登能听见阿斯佩尔的声音,“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找出那个家伙。” 火光映在谢尔登的脸上,他低垂的眼眸间睫毛轻颤,“气味。” 谢尔登抬眸,望向阿斯佩尔,“你没有发现,城墙上有着奇怪的味道吗。” “气味?”阿斯佩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把自己的手背凑到鼻尖轻嗅了两下,然后说,“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是呆在城墙上最久的人,如果城墙上拥有气味,他的身上也会沾染上。 “城上的各位说,‘他们的脑子好像被人糊了一层雾’,而且表现与平时里的完全不一样,反而更要暴躁与癫狂。” 谢尔登的脚步没有停下,把手中的长矛当成拐杖一般拄着,他们仍然向着城墙的西北侧前进,那处破了大洞的地方。 “我凑近他们旁边的时候,闻到了与西麦尔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阿斯佩尔的眸光一闪,恍然道:“西麦尔因为侍奉怒神的原因,所以身上被其打上标记,染上怒神的气味。” 阿斯佩尔不禁摸上自己手臂,那处被强硬刻上去的圆形刀痕。 “标记越是接近致命之处,身上散发的气味就越是浓厚。” “愿意潜伏进巴威雅的人对于怒神的信仰坚信程度怎么样。”谢尔登说。 西麦尔的标记与刻印着的致命之处也是有着关联的。 “大家都是怀有必死的决心,才会进入巴威雅之城的。”阿斯佩尔回答,他当然知道谢尔登不是真的疑惑,而是在确定些什么。 “是吗,那么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肯定很明显。”谢尔登此时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但又同时问道。“那种气味,是不是会使人的理智减少。” “理智?”阿斯佩尔只是抓住臂上衣物的手开始收缩,衣料间皱作一团。 “……的确,怒神的气味会让人变得失去理智。而且离得散发气味的人越近,就越会被影响。” 谢尔登敛眸。 那些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袭击东北面城墙的人就是这样的原因吗。 怒神需要鲜血,所以不管是巴威雅的鲜血也好,还是西麦尔的鲜血也罢。 这样想着,谢尔登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巴威雅之城的西北面,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墙壁上破开的大洞。 大洞并没有进行修缮,只是在靠近外墙的那一边建起了薄薄的一层石砖,以用来掩人耳目。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看见了。”谢尔登的眼睛望向破开的墙洞。 “这么明显,他应该会发现是陷阱吧。”阿斯佩尔说。 那处墙洞完全没有经过掩饰,光明正大地安置在那里,铺在地上的流纹泥沙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不一定,被信仰侵蚀了脑子的家伙,可能不会很清楚这是陷阱还是我们的漏洞。” 谢尔登十分清楚西麦尔人的情况,自己的生命可以置之事外,连脑子也不用就往巴威雅之城上进攻。 自然,也会做出一些玉石俱焚的行为。 于此同时。 身着巴威雅制服的青年,站在远处城墙下站岗,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谢尔登的方向。 有旁边的人拍了拍那个青年,调侃着:“你别看西恩大人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呢。” 青年的声音低沉:“可是,我想再看他一眼。” 这样,才可以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将这个巴威雅之城的主心骨杀死。 “不行,我们都很崇拜西恩大人,可是要完成任务。”那个人还在唠叨,絮絮叨叨地说着,结果刚转过头,就看见了那凶恶的眼神,乍然一惊。 第67章 “别阻挡我,否则,杀了你。” 青年的眼眸如同充血一般红,发出的声音犹如猛兽的低吼。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巴威雅人只是不服气地发出一个发音,但是在下一刻就把剩下的话吞回腹中。浑身打着冷颤。那双兽眸一样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让他深刻地清楚青年说的话不是假的。 * 突然间,谢尔登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阿斯佩尔敏锐地发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特意把声音压小,“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直觉。”谢尔登垂眸,“有人对我产生了杀机。” 谢尔登这样说着,手持的长矛扎在泥土间的深度越下。 杀机? 阿斯佩尔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就想扭头往附近四周扫视,但下一刻意识瞬间回笼,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只是用气音对谢尔登说:“是那个漏网之鱼吗。” 埋伏在巴威雅之城中的西麦尔人,敌暗我明。 而且,还把觊觎的视线放在了巴威雅之城的转折点上。 “西恩,去……”找点人跟在你身边。 阿斯佩尔明显看见了谢尔登手中的动作,他向前半步,就想要用自己的手去搀扶谢尔登。 然而,伸出的手被一下拂开。 阿斯佩尔有些错愕地看过去,撞入了暗蓝色的双目。 “你现在离我远点。”谢尔登对上他的眼睛,说,“在表面上离我远点。” “远点?”阿斯佩尔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温和的目色此刻变得有些执着,“按照你现在的状态,你身边可是离不开人。” “更别提,按照你所说的,有人对你产生了杀心。” “用我作为诱饵,是把他吸引出来的最佳办法。”谢尔登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只在乎是否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和巴威雅人相处久了,就会把自己身上的气味也传染到别人身上,让我们的人也开始失去理智。” “只是凭借气味,就胡乱指认别人,只会让大家的心被分离。” 刚刚凝聚的人心不可以被这种事情打得涣散。 阿斯佩尔沉默了一会,灰眸中存有疑虑,但还是在嘴边挂上了一抹微笑,他习惯性地用上温和的语气,“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眼眸中的暗蓝在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显得更加如深海般浩渺。 “只有勇于下注的人,才能取得棋盘上的胜利。” 阿斯佩尔垂首,隐去了自己的关切与担忧,把自己的信任交托,他支持谢尔登的任何决定。 “就像我先前所说那样,我坚信,胜利是属于巴威雅之城的。” “是属于你的。” * 巴威雅城外,西麦尔军营之中。 几乎是看不见一丝月光与一颗明星,红发红眸的青年站在军营外,抬头看着巴威雅之城天空的方向。 副将站在那丁的时候,他的双腿在打颤。 这个副将已经不是先前那位副将了。 第一任副将跟随那丁从西麦尔到巴威雅,但是他在昨日晚上擅自发动东北面进攻的命令,从而导致一批的士兵被埋在假城之下。 这样判断的严重失误,让他直接被那丁送去见怒神了。 因此,这边刚被提拔上来的副将也战战兢兢地,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那丁接触。 但是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把头垂下得无比的低,“那丁大人,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丁没有转头,眼睛仍然盯着巴威雅的方向,语气中让人揣摩不出他的态度。 “今晚,阿斯他选择的不是西麦尔。” 副将一听,惊得大汗淋漓,双唇摩擦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巴威雅真的有那么好吗,让他这么流连忘返。”那丁的声音有些飘,好像想到了幼时他们兄弟之间的回忆。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一定。” 说着,那丁扭头对着副将问:“你说是吧。” “是……是的!那丁大人所说的都是对的。”副将连连点头。 只是,那丁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达米塔可是好对付多了,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个西恩。” 黑暗的天空中,一抹飞动的异物格外显眼。 一直注视着天边的那丁一眼就可以看见那移动着的信鸽,当即伸展手臂。 信鸽在那丁的手臂上方盘旋了几圈,扑腾了几下自己的翅膀,然后落在了那丁的臂上。 那丁从那脚上取下绑着的信封。 小小的纸卷上只是写着简洁的几句话,但也足以让那丁展露笑颜。 “西恩,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般。突然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让巴威雅之城步入正轨。” * 巴威雅之城内。 供巴威雅人夜晚住宿的一排木屋旁。 原本居住在这排木屋里的人应该是在城墙上站岗的,但是,有一个人乍然出现在走廊上。 手上的油灯照亮了一小部分区域,可以看清那人的脸,眼睛如同充血的兽眸,唇边裂开怪异的笑容。 嗒、嗒、嗒。 随着他走动的脚步,硬质的鞋底与木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无一人的木屋中格外明显。 他走到了这排木屋的尽头,在走廊的尽头上,原本垂下的注视着脚边光亮的眼睛抬起,血色在眼中流转。 第68章 只要在这里转弯,他就可以看见另一个单独的木屋。 那一个,居住着巴威雅之城主心骨的木屋。 藏在胸膛中的心脏止不住地猛烈跳动,他脚步一转,再次抬眸。 独栋的木屋如同想象中的一样映入他的眼中。 西麦尔人唇边的笑容裂得更大,脚下一动,就往那边走去,手上挂着的油灯被他随意一丢,落在泥土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灯芯在铺洒开的灯油上喘息了半会儿,但是眨眼间就彻底熄灭。 西麦尔人大步地向前迈去,眼中雀跃难挡,手掌已经搭在了冰冷的剑柄之上,随时可以疾然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文里面的时间才过了十天不到,猫猫震惊.jpg 第36章 走向自由与胜利(三章合一)(倒v结束) 厚实的云层挡去了银月的光亮,甚至连群星的闪耀都不曾窥得见,天边只能看见深黑色的云朵层层叠叠。 巴威雅之城内。 巴威雅人居住的区域里毫无人声,剑柄上绑着鲜红的剑穗,西麦尔人手持长剑一步步地往独栋的木屋走去。 嗒。 脚步踏上了木质的阶梯。 他可以看见那半掩的木门,但是同时也很警惕,脚步落在木地板上是只有一声轻微得不可闻的声音。 突然,身侧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 西麦尔人猛然转头,还没等他看见声音发出地有什么东西,他手中的长剑就悄然出鞘,比他的眼睛还要快。 一眼望过去,空无一人。 西麦尔人才缓缓把自己的头转回去,长剑搭在身旁,一步一步地走向木屋的门前。 他把身体贴紧门板,左手轻轻推开那扇木门,右手手持的剑刃时刻准备着往前突刺。 但是,直到他整个人都走进了木屋之内,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屋内并没有清醒着的人。 西麦尔人的眼睛骨碌地转动着,最后把眼神放到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鼓起一团,甚至还能借助屋内未曾熄灭的烛光看见床上人的发色,在白日里看见的暗金色,在黑暗中是无比的显眼。 足以让西麦尔人确定自己的目标。 长剑被烛光反射出凌厉的光,西麦尔人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目标走去。 * 床的另一侧,如果有人进屋的话,这个地方也是绝对的死角,只有等到进屋的人走到床前,他才可以看见那一侧的景象。 看见那隐身于黑暗之中的金发青年。 青年伏在地上,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已经紧绷,他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随时做好发动进攻的准备。 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闻,即使是西麦尔人再怎么收敛自己的脚步,也无法隐去那鞋底落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越来越近了。 但。 兀然地,谢尔登的大脑感到一阵乍起的晕眩,他眼前一黑,脑门就要磕到床板上而发出异响。 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瞬间消弭。 握上剑刃的手因为突然而至的剧烈疼痛而紧攥,可是手臂宛若千斤之重,失去上抬的力气。 西麦尔的剑刃被烛光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啪嗒。 西麦尔人还在往前走。 只要再走一步,就会触及那看似易断但是足够坚韧的银色铁丝。 西麦尔人离那床沿愈发的近,只要再走一步,就像预设的那样被铁丝所绊倒。可是,一直前进的西麦尔人却是不再走了。 充血的眼眸上抬,突然说:“喂,巴威雅人。” 从敌方的口中突然迸出的声音,突然无比冰冷的寒水刺入谢尔登的脑中。四散的理智迅速回笼,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 只是,身体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西麦尔人像是自言自语,与刚才小心翼翼的动作完全不同。 “你知道吗,不管是巴威雅之城还是菲茨帕特的王国,都会落入怒神大人的手心之中。” 脚步迈出,准确无误地跨过了那一条坚韧的银丝,不再掩饰自己的落步声,随着快速的步伐,西麦尔人的长剑高举,就要径直插入床上那鼓起的被褥之中。 “不要再想,螳臂当车了。” 锋利的剑刃毫无阻碍地顺利贯穿床上的被褥,然而剑刃击穿时并没有血肉的触感,西麦尔人从自我思绪的沉浸中兀然抽出。 然而身处在床边的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隐藏床的另一侧的青年——那个他刺杀的目标,巴威雅之城的主心骨。 西麦尔人原本坚定的声音遽然变音。 那个青年抬首,暗金的短发之下,是幽蓝深邃如深海一般的蓝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尔登攀住床沿就将自己的身体凌空撑起。 长腿一踢,就将那插入被中的剑刃就从西麦尔人的手中脱掌而出。 哐当。 剑刃被踢飞,在半空中璇飞了好几圈,砸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尔登没等西麦尔人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欺身而上,剑柄反手而握,就将要抵在了西麦尔人的脖颈之上。 西麦尔人反应迅速,顺着谢尔登飞扑而来的力道,脚尖一转,就错开了攻击,两个人这时的方位发生了转变。 谢尔登一击不中,也不沮丧,鼻间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些病中的热意,大脑却在进攻的同时极其冷静。 第69章 下一刻,身形翻转,短发被徒然转变的动作而被惯性掀起。 动作连贯自成一体,速度迅猛宛若闪电,眨眼之间,屈起的手肘就疾然撞上西麦尔人的腹间。 噗通! 巨大的撞击力把西麦尔人一下掀到在地。 剑身上银光浮动,宛若略去的燕影。 贴合在倒地之人的脖上,西麦尔人这次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有反抗的空隙了。 “你说什么。”眼神冰冷,苍白的面容表情坚毅,谢尔登的手很稳,他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控制力才让自己不再手抖。 没有其他的心情去顾及更多的事情了。 “现在身处劣势的不是巴威雅,而是西麦尔吧。” 西麦尔人一点也不害怕谢尔登手中的剑刃,反而是将自己的脖颈往剑刃上凑,鲜血被锋利的端口划破,缓缓流出鲜血。 任务的失败者,是不配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就算西麦尔在这里失败。” 鲜血成股,顺着剑身不断滑到地面上,形成了一汪鲜艳的血潭。 “菲茨帕特的王国里,也有继承了西麦尔意志的继承者。” 西麦尔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的诡异笑容还在持续。 “终有一天,大地上会重新被怒神大人所统治。” 呲—— 银刃眨眼间闪动出一道浑圆的弧线,不等西麦尔人把剩下的话完全说出,就彻底终结了对方的性命。 谢尔登蓝眸微敛。 “聒噪。” 不管是谁,只要想对巴威雅不利,那就是他的敌人。 那所谓高高在上,嗜血若狂的神明也不例外。 金发蓝眸的青年越过了倒在地上的西麦尔人的躯体,往屋外走去。 屋外狂风大作,将谢尔登手持剑刃上沾染的鲜血狠甩出去,在昏暗木屋的地板上溅出了朵朵血花。 * 巴威雅之城,西北面。 阿密尔正好站在城墙上,年老而下垂的眼皮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珠,他注视着城外的一个方向。 突然,他对站在身边的阿斯佩尔说:“有人来了。” 西麦尔的军队,袭来了。 阿斯佩尔也正把注意力放在城外,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出于对长者的尊重,他并没有质疑阿密尔的话,反倒是顺着阿密尔的话往下问:“大概有多少人呢。” “至少是总数中占比一半的军队。” 并不是阿密尔的沧桑声线,青年清朗的声音从一旁的阶梯处传来。 二人转眸,就可以看见脊背挺得笔直的青年,谢尔登身上的衣物还余留着多余的血迹,面色发白,脸上挂着几滴汗珠欲坠而不落。 但是,与一眼就可以看出的病容对比明显的,是果敢毅然的神情。 在城外的天边,被其他兽类嘱托过的众多飞鸟在天空中飞翔而啼叫,将远方的进展一字不落地与谢尔登述说。 在他的脚边,棕黑色的棕熊幼崽瞪着一双浑圆而深黑的眼珠,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谢尔登弯腰拍了拍布哈拉的头,轻笑道:“谢谢你,布哈拉,你很勇敢。” 只是孤身的幼崽,就敢翻过高大的城墙,跨越苍茫的草原,在树林茂密的森林中找到自己的母亲,将巴威雅之城对于城外探索的请求告诉成年的棕熊。 当他重新挺直脊背,踏过阶梯,站在城墙之上,谢尔登就看见了城外的景象。 在那目之可及的地方,头上扎着红色盔缨的西麦尔军队浩浩荡荡,不加掩饰地向巴威雅之城奔袭而来。 “城上的铁网已经准备好了。”阿密尔对谢尔登说,“只不过,这么大批的军队,铁网拦得住吗。” 西北面墙洞的正上方,扣着被捆扎成卷的铁网,只要解开扣住的绳索,那带刺的精铁打造的铁网就会从高墙上铺张而落。 就着城下的塞门刀车,用密集的箭雨将敌方杀伤。 “如果只是拦住的话,那就无法获得利益的最大化了。”谢尔登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铁网,构造成铁网的每条铁索都有半个小臂大小,细细密密地结在一起。 在铁网最下面的,是长条状的坚石,以保证铁网下盘的稳固。 谢尔登的话音刚落,过于瘦弱的身影就从城墙的另一侧走来。 他的眼睛看见了人群之中最为亮眼的谢尔登,走动的速度更要加快。 “西恩大人。” 走到谢尔登身边,伊布使用着的是最尊敬的用词,扎着绷带的左手上还残留着几日之前未好的伤口。 “燃油,已经准备好了。” 与伊布的话相呼应的是,在墙洞中工作着的民众们,他们的手上提着油罐,不断地把燃油泼到靠近外墙的一侧——那层薄薄的用来掩人耳目的石砖上。 ‘燃油’一词,让阿斯佩尔深思的思绪一下顿悟,他恍然,“是用火攻。” 伊布一直关注着谢尔登的表情,善于观察的他很快就可以发现谢尔登此时的不对劲,抢先谢尔登一步对阿斯佩尔解释。 “因为巴威雅之城的城墙用的材料是不怕火的,我研究过,只有连续燃烧五天的火焰才可以损坏我们的墙体。” “所以,火攻的计策是行得通的。” 谢尔登在众人商谈的时候,还把部分注意力分到了半空上。 盘旋着的飞鸟的啼叫愈发尖锐,为首的飞鸟在看见了谢尔登对它点头的示意之后,羽翼一振,就领着身后众鸟飞身而去。 第70章 “西麦尔来了。” 谢尔登的眼角边染上病气的红晕,眼中神色却无比的果决。 “快叫下面的人撤出墙洞。” “是!” * 西麦尔的副将骑马走在最前方,随着距离的越拉越近,他已经可以看见那巍峨的城墙。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出发之前的情景—— 臂上信鸽驻足,颊边的长发深红,那丁眼中血色突兀,“巴威雅西北面的城墙上,有着一块大洞。” 他问长官:“就算是有着大洞,但是巴威雅人肯定不会置之不理,一定是陷阱,我们就这样带兵前往,只会造成死伤惨重……吧。” 他的声音在面对表情狠厉的长官是戛然变小,直至消失。 接下来,长官说出的话令他的后背骤然涌上寒意。 直到现在,那句轻飘飘的话语还似乎落在他的耳边。 “就算是西麦尔军全灭又如何,我们翻山越岭前来,不就是为了给怒神大人献上鲜血的吗。” 即使是同为西麦尔人的自己人的鲜血,也不曾放过。 副将骑在马上,他下意识地执行着那丁的命令,但是脑中却犹如浆糊,他行进间稍微可以看见身后大批的军队。 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宛若充血的野兽一般的眼眸。 在对上那成片的血色眼眸之后,副将浑身一抖。 他……在做什么……他要为怒神大人献上滚烫的鲜血。 对,献上心中的热血。 “继续前进!” 长臂一挥,手中剑刃高举。 刻在臂上的圆形刀痕,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味。 * 巴威雅之城城内,地下室。 地下室的环境不算差,反而是被人好好地打扫过。一名贵族的少女被围在铁栏杆之中,表情忧郁而失落。 她持续好几天都是这个模样了。 哒。 轻微的声响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响起,这一声轻微的声音将莉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的声音很轻,显然失神落魄的模样,“怎么进来了,现在可不是用餐时间。” 她抬眸,一样望过去的却是巴威雅之城中曾经的旧部,她突然站起,伸出的手颤巍巍地握住竖直的铁栏杆。 “……戴利,你没有被关起来吗。” 身上穿着与其他巴威雅人无二的战斗用轻装,戴利对着莉娅轻轻摇头,“西恩大人没有对我怎么样。” 虽然,比曾经的达米塔在任时要严厉很多。 至少在四天间,他混入奴隶之中,经历了太多训练,无论是近身战斗,还是使用武器,亦或是远程的进攻,身体上比以前要疲惫太多太多。 但是。 戴利的脊背挺得笔直,他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凌厉的士兵气质。 他享受这样的训练,享受泪与汗的磨砺,享受,在巴威雅的城墙上抵御外敌。 反而是极度地厌恶,当初浑浑噩噩度日的自己。 “达米塔他没有资格去成为巴威雅之城的城主,西恩大人才是正确的。”戴利这样说,他想起了当初在达米塔的背后,看见了那具被贵族虐待致死的士兵尸体。 “……”莉娅此时见到戴利的兴奋骤然消退,她的双眸中有些落寞,“你跟我说这些,就觉得我会责骂自己的父亲吗。” 无论如何,她的名字都是莉娅·埃迪。 “你知道,巴威雅之城里有多少无辜的性命吗。”戴利的情绪略微激动,“如果说按照达米塔的做法,所有人都会死去!” 脚步前踏,瞪大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莉娅的眼睛。 “包括你。” 莉娅轻触着铁栏杆的手兀然一颤,“守卫巴威雅之城城内性命是父亲的工作,父亲还没有机会去证明自己。” “已经有事实证明了,即使身为奴隶的大家,也做的比贵族出身的达米塔要好。”戴利说。 言语中立场分明地将自己摆在‘奴隶’的共同面。 “……这种话,我早就听说过很多次了。”莉娅视线只是看着自己脚尖的那一处地方,在几天内,负责看守的人也在讨论这样的事情,让她也能听见。 她能听见,在城墙上战斗的人的声音,以及看守者对于西麦尔的厌恶。 而事实上,奴隶们是真的做到了。 面对西麦尔的大将,连父亲也曾经战败,但是—— “那莉娅小姐你应该清楚,身为奴隶的大家……不,大家不是奴隶,而是真正的自由人。” “奴隶——生来不就是奴隶吗,我不清楚。”莉娅的声音几近乎无。 “我真的已经搞不懂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奴隶生来就是最为低贱之人,是供贵族驱使的工具。” 眼眶中浮现泪光,“我一直以为奴隶应该被我们当作人看待。”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莉娅的声音徒然变大,徒然话风一变,“……父亲一直认为我很善良。” 泪水溢了满脸,“但是,我……只是把原本理所应当的事情感到自豪。” “奴隶,也是人——这样一个事实。”莉娅说,“我在父亲心中的,是虚假的我。” 戴利的表情突然地略微呆滞,他没有想到莉娅的内心是这样的独白。 “父亲错了,贵族错了,我也错了。” 莉娅的眼神脱去泪水,变得坚定。 第71章 “奴隶并不是生来就是奴隶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是真正的人。” “我现在可以听见我内心无比确定的声音——西恩,是正确的。” * 巴威雅之城,东北面。 城下还残留滚木以及假城的废墟,厄顿已经处理好了白日里城上的伤亡,又急急地向阿密尔那边要了新补充的武器。还从北门那边向盖文借了一点人过来。 这才堪堪填补了东北面薄弱的守卫。 但是,如果西麦尔军再次卷土重来,东北面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守住。 这里最大的优势,大概只有巴威雅人见血之后,身上沾染的狼性与凶猛。 此刻,他正守在瞭望塔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城外西麦尔军营的方向,厄顿已经看见了对面的动态。 西麦尔军几乎倾巢而出,一分为三,最先出发的人数最多,向着西北,第二波的目标则是巴威雅之城的北城门。 接下来,便是直指厄顿所在的东北面。 “快让人去传口信给西面那边!”厄顿神情有些凌厉,不犯傻的样子也沾染了几分谢尔登的影子。 在厄顿察觉不出的地方,他早已被谢尔登所感染。 短短几日之前,厄顿面对卫兵将他丢去斗兽场的时候,还只会埋怨自己的运气,再之后,在被猛兽与卫兵杀死,以及在反抗之役中死去两个选择之间,厄顿选择了信任谢尔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谢尔登是值得信任的。 瞭望塔下,只有宇墙高的年幼的孩子惦着脚尖,好让自己可以看见远处的西麦尔军。 踮起脚尖的同时,莱迪可以看见城下的尸体。脑海中甚至可以回想起巴威雅死去的同伴。 “大家的死亡,是拥有意义的。如果没有反抗,大家只会白白死去,什么都没有剩下。” 稚嫩的脸上无怨无悔,只有勇往直前的决心与信念,“有着‘太阳’的带领,我们就会从死亡的地狱中重新爬回人间。” 塔上。 厄顿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背,那个地方是他的奴隶刺青所在,深色的刺青终于无法将他束缚。 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厄顿的双眸望向正在奔袭而来的西麦尔军。 口中自语:“我可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地狱。” 一侧的烛灯照耀在他脸上,显得他的眼睛有些熠熠生辉。 而是,无比康庄的大道。 * 巴威雅之城,北城门。 盖文手执长矛,站在城墙之上,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鼻中嗅到了一些燃油的气味,略微疑惑的目光望向更西边。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过,即使是疑惑,盖文也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他可不觉得巴威雅的同伴会做一些威胁城内安全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分别从东面和西面奔跑来两个传信的人。 传达口信的人脸上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奔跑间的疾速让他们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脸上又同时表达出愤怒,双唇摩擦间,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下一刻就要吵起架来。 盖文猛地出声,在两人吵架之前及时掐灭的苗头,“停!” 在喊停之后,传信的两个人脸上还忿忿不平,又同时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对着盖文异口同声地说。 “盖文大人!西麦尔军要向着北城门发动进攻了。” 二人话音齐齐落下,一字不差的吻合度让他们乍然对视,好像眨眼间又要吵起来。 “停停停!” 盖文只觉得脑袋要炸了,连传信的人说的内容都没有办法让他更加苦恼。 “你们别吵了,要吵到一边吵去。” 把人赶走之后,他这才感觉刚刚那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一点熟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熟悉。 只好死命揉着自己的头顶,好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城外看。 盖文的目光顺着城外的方向可以看见天际的混黑,“要下雨了。” 天很黑,深厚的云层低压,四周都开始弥漫着浅淡的雾气,空气中还能感受到一些湿意。 透过浅淡的雾气,能隐约见到一圈行进的军队的轮廓。 盖文握住长矛杆身的手攥紧了,他的语气有些自嘲,好像是在对谢尔登说话。 “老是说信任你,信任你,相信你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棕色的眼瞳暗藏深邃。 “但是啊,怎么可以让你把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肩头。有时候,也想要你稍微依靠一下我们啊。” 狂风乍起,将盖文头上的碎发吹得胡乱飞舞,声音落地,宛若指天宣誓。 “巴威雅北面的城门,绝对,不会让它被西麦尔人踏进半步的。” * 零碎的马蹄声,与众人脚步行进的声音,不断地逼近着巴威雅之城的西北面。 湿冷的微风从北面卷来,卷起了站立在墙壁之上的谢尔登的发梢,冷意让他发烫的大脑格外清醒。 暗蓝色的眼眸倒映着逐渐逼近的密布着的红色盔缨。 “西麦尔人……”谢尔登口中自语,如同镜面般的眼中流光一转,倒映着的影像随之泯灭。 “投石机,准备!” 在西北面上安装着的投石机,比东北面还要多。 当谢尔登一声令下,数台投石机共同运作。 第72章 运作声令人耳鸣不断,巨大的石块被高高抛出,在空中不断落下细碎的石子,然后,震声犹如惊天之巨雷,大地也为之震动。 一眼扫去,巴威雅之城西北面之外的平原上,石块爆在地上时,嗡然四溅,平整的大地上陨坑乍现,宛若神明之手笔。 副将驱马,当问到身后弥散而来的血腥味时,心间一颤,紧接着内心无法自主地涌现出对于血腥的强烈渴望。 “更多,想要更多,除了西麦尔之外,更多的鲜血。” 狂热的眼眸仿佛充血,盯着那被那丁告知的墙洞所在之地而一眨不眨。 “准备,射箭!”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用的是东北面一样的做法。 轮换的速度更为迅速,射出的箭矢更为繁多,拉弓的力道更为强劲。 飞矢的末端配着洁白的鹰羽,宛若飞鸟之羽翼,势如破竹,电光火石之间,就从巴威雅人的弓弦之上,猛然窜出。 直到——扎入敌方的心尖。 箭矢如雨,蟠天际地。 带去伤亡遍地。 只是,即使是投石与箭雨,也无法彻底挡去陷入痴傻癫狂状态的西麦尔军,在进攻之中侥幸得以保留性命的士兵,在下一截距离之后,又重新汇聚。 以那丁副将为首的西麦尔军,身下的战马无一例外地拖着一架小车。 副将眼瞳中倒映着的那巴威雅之城的城墙不断放大,瞳孔中完全充满着深灰色的石砖。 身周萦绕着的血腥味彻底覆盖——随着距离的逼近,而不断浓郁的燃油气味。 “他们来了,”谢尔登站在最前方,手持盾牌用来阻挡敌方行进间的反攻,借助盾牌的空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就看到那批驱马愈进的西麦尔人。 “所有人往旁边撤退!” 兀一转身,身后的长围巾被刮来的狂风高高扬起,谢尔登腰佩长剑,背负箭囊,率先下了城墙。 响亮的声音足以传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准备——铁网组预备!” 站在墙洞的正面不远处,暗金色的眸光微闪手上已然握住了漆面光亮的弧形弓身。 西麦尔的副将策马飞奔,俨然就要装上那墙洞所在的薄石砖。 左手狠扯马上缰绳,右手掏出腰间短剑就将马后车驾所绑的粗绳一下割断。 身下战马被缰绳一勒,徒然吃痛,猛一急转,在城墙之前就是一个半回旋。 那车驾上装载着重石,被割断了相系的绳索。 在下一刻,顺着惯性带着迅疾的速度就向那墙洞石砖所在疾冲过去。 一个车驾是如此,多个车驾也是如此。 圆轮在不甚平滑的地面上发出不容忽视的轱辘声。 那车驾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紧接着。 一声巨响乍起。 只见那多个车驾迎面撞到薄弱的石砖墙上,木质的结构被一下撞散,破碎成木条与碎屑散乱在石砖墙前。 车驾上装载着的重石被滑动的力道猛一送出。 “轰!” 碎石散落,烟雾骤起。 那薄弱的石砖彻底被撞破,破开一个巨大的墙洞。 此时,马匹回旋,又重新向前发起冲锋,副将手举长矛,迫不及待的眼神望过去,试图穿破那弥散的烟雾,看到巴威雅之城城内的景象。 只可惜,什么也见不着。 “随我冲锋!” 他一声怒喝,就率先冲入了那破开的墙洞之中。 当马匹的前肢踏入墙洞之中,他就完全被黑暗所覆盖,连一点城池的微光都无法照耀在他的身上。 飞奔之中,脸上一凉,似乎有某些液体滴落在他的面部。 副将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西麦尔人可以听见身后随他前进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使用重石撞破墙壁时,身后的步兵已经赶上。 副将甚至可以隐约看见那墙洞前方的景象。 烟雾之后,西麦尔的副将好像看见了一双淬着蓝光的暗色眼眸。 眼中的凛冽让他不禁浑身一颤,手下缰绳下意识地就想刹停。 谢尔登敏锐的目光可以透过烟雾看见墙洞中西麦尔人的轮廓,耳中一直捕捉着对方的马蹄与脚步的声音。 快了,他们要到了。 眸光微闪,谢尔登当即高声道:“行动!” 手中长弓竖起,右手迅速从背后箭囊处抽出一根羽箭。 羽箭上箭镞是特制的,笼子形状的尖端内填充着易燃的油布,左手动作间,就将羽箭尖端往一旁准备好的油桶一浸而出。 早就有人站在另一侧,将火把高伸。 “呲!” 一声轻响,搭在弓弦之上的箭矢尖端就带上了流火,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那簇火焰在箭尖上跳跃。 鲜艳的火光倒映在谢尔登的蓝眸之中。 城墙之上。 负责下放铁网的巴威雅人精神时刻紧绷,谢尔登的声音刚发出的第一个字,他们就已经将捆扎的结绳拉起。 话音刚落,手中准备的小刀狠狠用力,这才斩破那桎梏着铁网的结绳。 成卷的铁网失去了束缚着他的绳索,因为最下端绑着的石头而携带着强大的向下的力道。 “轰隆!” 墙上的巴威雅人在放下铁网之后,拔腿就跑,直到跑出墙洞所在的上方城墙,就跌坐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第73章 汗水从额上凝出,然后顺着下颚滑落在地面,脸上沾满了烟尘。 但即使是外表再怎么狼狈,也掩不去他们坚决的神情。 巴威雅人相信。 他们相信,那铁网足够坚固,足以抵挡西麦尔的进攻。 他们也相信,那铁网是无敌的陷阱,足以将西麦尔人歼灭。 他们更相信,站在铁网之前的,是可以带领他们走向自由与胜利的领导者。 刚刚逐渐清晰的视野再次被乍起的烟尘所朦胧。 西麦尔的副将心感不妙,但是,身下的马匹已经不可能止步,距离越拉越近,前冲的速度无比的快。 下一刻,他的眼中就映入了触手可及的铁网。 当副将还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浑身的血肉就已经不断地在呼喊着疼痛。 他眼珠一转,低头一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方。 身下的马匹早已被铁网上突出的尖刺所贯穿,因而骤然停步,身处其上的副将自然被骤停的力道而高高抛出。 铁网的尖刺从后背刺入,锋利的寒芒沾上血迹,副将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被这根尖刺挂在网上的自己。 “怒神……大人……西麦尔的……”荣誉。 副将最后所看见的是,那身前驾马止不住自己前行的速度,而与他相同地撞在尖刺上的身影。 踏入死亡边界的最后一刻,他的大脑兀然清醒。 到底,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去的呢。 臂上的圆形刀痕被鲜血所浸湿,在黑暗中好像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谢尔登的眼眸倒映着墙洞内的一切,包括在源源不断的,冲到铁网尖刺上的西麦尔人。 弓弦拉起,犹如满月一般。 箭上火焰光彩夺目。 狂风在此刻迎面吹来,沙石随之翻起,谢尔登身后众人尽皆抬手,护住自己的双目,以免被如齑粉一般细碎的沙石迷入眼中。 但是,即使是狂风之中,也无法使那暗蓝如深海一般的眼睛动摇,也无法使那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熄灭。 就如同那坚定的内心一般,弦上之箭的火焰也不会被携带湿气的狂风吹熄。 弓弦蓦然一松,与空气摩擦发出“嘣”的一声。 径直朝着那铁网的空隙处,那墙洞无人的正中凌厉击去。 只是一箭,便状似千军万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了,肝硬化(捂住自己的肝 第37章 波澜乍起 一片的暗色之中,从北面吹起的暴风猛地向南刮去,经过墙洞之间,发出状似人声的呜咽。 火光曳尾,箭矢凌空。 流星一般的箭矢冲破暴起的狂风疾然扑去。 穿过那铁网之中的缝隙,于墙洞之中触及敌人的躯体。 “滋——” 火焰与敌人身体沾染的燃油相撞,当即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即使轻微,但宛若雷声乍现,落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底。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巴威雅人注视着箭矢的轨迹,眼神专注认真,眼见那箭矢刺入墙洞之中。 共同的声音回荡在他们的心中—— 成功了吗。 西麦尔人困于墙洞之中,他们的最前锋被铁网上的尖刺所贯穿,身后的人被毫无光亮的墙洞之中的黑暗所遮盖双目。 后方的西麦尔人一直往前冲锋,就像是副将所怒喝的那样。 他们还以为进度不曾前进是因为巴威雅人的奋力抵抗。 突地,昏暗的环境骤然出现一束刺眼的光。 火光散发炙热的温度,就像锋利刀剑刻入眼底。 西麦尔人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束火光代表着什么。 下一眨眼,那冲破暴风而变弱的火焰,最外一层浅淡的光圈骤然放大一倍,火舌惊起,张牙舞爪地就将最近的西麦尔人完全吞噬。 只消一瞬,箭矢之上微弱的火焰便化作了惊天巨焰。 燃油从墙洞顶端滴下,没入焰中,那赤红的炎色便刹那间几近金红。 宛若太阳一般,墙洞之中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在黑色的暗夜之中耀若明星。 那火焰顺着墙洞将所有可能吞噬的尽皆淹没,连带着那墙洞之外的因为前进而挤在一起的西麦尔士兵。 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不曾拥有,就变作了火焰的燃料。 在眨眼的功夫灼烧掉所有的西麦尔士兵,一眼望去宛若火焰组成的巨龙。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巴威雅人高呼,他们兴奋地抱作一团,手掌与手掌相接,脸上笑意高昂,甚至还从眼角处落下过于激动的泪珠。 “你怎么哭花了脸。”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吗。” 阿斯佩尔看着巴威雅人兴奋的模样,心里也是微暖,脸上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他往前望去,就可以看见站在众人面前的谢尔登。 在金红色光芒的冲天火焰之前,青年的轮廓可以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斯佩尔抬腿就走到谢尔登的身旁,张口想要对他说什么。 但是兀然地。 下垂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力道十分之大,让阿斯佩尔不禁骤然蹙眉,他下意识就向被扯住的地方看去。 衣物被强大的握力扯下,隐隐有撕裂的迹象。 第74章 阿斯佩尔一转头,谢尔登那苍白地近乎毫无血色的面目就映入了他浅灰色的眼眸之中。 “掩护我……不要让他们看见了。” 声音沙哑,如果不是因为二人的距离离得足够紧,阿斯佩尔几乎无法听见这细微的声音。 谢尔登手心上的伤口处不断地渗出鲜血来,借着灼烧的火光,才可以看见那已经被染得鲜红的绷带。 阿斯佩尔蹙起的眉拧作一团,他轻柔的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不许拒绝的强硬,“现在,你应该去休息了吧。” 谢尔登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半响,紧抿着的双唇才略微松动。 “……”好。 答应的音节只是轻微地说出了一半,还没有完全发出,就被猝然打断。 从东面飞奔而来的巴威雅人忽然窜到谢尔登的身前,单膝跪地以示尊敬,但是胸膛急剧起伏,语气无比迅速急促。 “报告西恩大人!” “北城门情况危急,希望调动人数紧急支援!” 巴威雅之城西北面方才燃起的兴奋情绪兀然熄灭,欢呼的动作瞬间而止,他们的心情被这样的起伏惊得有些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谢尔登的身上。 等待着他们的领袖的决定与判断。 “城门……”谢尔登身形一晃,差点就要倒在地上。 手臂被人所稳稳扶住,谢尔登抬眼望去,就可以看见阿斯佩尔关切担忧的神色,以及眼中那隐约的制止之意。 不过,阿斯佩尔什么都没有说。 左手握起成拳,谢尔登的指尖还能触碰到绷带上的湿意,伤口被大力一按,痛感自手心一瞬间向全身蔓延开。 强忍着痛意,但是,谢尔登也因此变得清醒。 他重新站直,还可以看见远处仍然燃烧着的大火,暗蓝的凛冽眼眸似乎浮着一层水光。 声音沙哑,但仍旧响亮。 “传令下去!西北面人数一半留守,另外一半前往北城门支援盖文。” “是!” 刚说完这句话,谢尔登的嗓音就兀然哑住。 绷带上被浸透的血迹就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被炙热的火焰瞬间烧干,化为一抹暗沉。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阿斯佩尔说,“虽然我无法阻止你,但是你这样出征的话,只会是将自己的性命白白送掉。” ……可是,如果谢尔登不出征的话,士气也会大减。 “我……将尽我所能。”谢尔登垂眸,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拖着这样的身体上战场会发生些什么。 阿斯佩尔沉默了许久,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药,这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自己身上的痛与病,但是,这种药的副作用十分大。” “可能用完之后……再也不会醒过来。” 是西麦尔的特制药,为了战场上的战士可以发挥更强的战斗力去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世上成功研制出来的只有阿斯佩尔手上这一副。 从西麦尔的宫殿之中盗走的,原本阿斯佩尔以为这副药会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阿斯佩尔说完,自己都感觉有些荒谬。这样的药和毒药又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却卒然听见一声轻笑。 谢尔登道:“给我吧,有副作用也好过我去战场上送死。” 阿斯佩尔的瞳孔骤缩。 西恩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不,他本来就常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谢谢你,阿斯佩尔。”谢尔登说,“还可以让我有保护大家的机会。” 而不是,成为一个病患一样退隐幕后,只能看着各位在前方征战,在病床上等待着那好坏不知的消息。 蓝色的眼眸望向东面的天空,暗藏担忧。 “盖文……” * 巴威雅之城的北城门是最关键的地方,同时,这边也是三处防守点中最难防守的地方。 只要敌方冒着伤亡惨重的风险,将攻城的粗木锤成功运到城门处,就到了巴威雅一方的劣势点。 北城门既没有西北面那浑然天成的陷阱,也没有东北面那只能依靠攀爬城墙而攻城的优势。 况且,这边的巴威雅人也未曾真正见识过西麦尔的攻城。 此时,箭矢铺洒了漫天,不管是从城内的方向射出的,还是从城外的方向射进的。 城墙之上,盖文一手手持盾牌,挡去那扑面而来的繁多箭矢,一手手执长矛,就靠在宇墙前将攀爬上城墙的西麦尔人一招刺落。 敏锐的眼神借助空隙,可以看见那穿梭在箭雨之中的搬运攻城锤的力士,他猛然爆喝:“投石机!投石机!” “对准那攻城的鬼东西!” 下一刻又转回头,将又一个西麦尔人击落。 城墙之外,数根储存在北城门的带刀滚木已然用尽。 西麦尔人此时用的已不是白日的抓钩,而是借用城外森林制成的攻城云梯。上爬的速度无比地迅速。 盖文左眼处骤然一痛,他條忽转头,就看见那划破他血肉的铁刃,他瞬间暴怒,声音高昂,“你这个混蛋!” 手中长矛如游龙一般横向一扫,即将爬上城墙的西麦尔人被力气迅猛的长矛一撞而落,惊喜也化作了绝望。 盖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宽敞的视线此时也变得狭窄——他的左眼自下而上的竖切而伤,从伤口中不断地流出鲜血,半张左脸都被血液所染红,配上狰狞的面孔,状似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第75章 “都说了——不要给我登上巴威雅之城的城墙半步啊!!” 满含怒火的爆喝戛然而止,盖文低头一看,寒光乍现的锋利刀刃贯穿他的左腹。 面上的表情狰狞得扭曲,他左手忽然甩开那手持的盾牌,就紧紧握住刀刃的刃面,强大的力气就拿刀刃一寸寸地从自己的身体中拔出。 当刀刃从身体中脱离的一瞬间,他就将刃面当作刀柄,以巨力将那持有刀刃的西麦尔人猛然扫落城下。 “我发过誓的!” 燃烧自己的性命,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也要——成为你可靠的后背啊。 从城外凌空飞来一支箭矢,分明是很普通的一支流矢,在盖文的眼里却十分地迅速。 前击的目标直指盖文的眉心。 左腹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盖文明明只要稍稍侧首,就可以躲开那飞夺而来的流矢,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脑中的指令。 近了,近了—— 只剩下一指之遥。 盖文的眼中完全倒映着那只流矢,从箭镞到箭尾,无一不清清楚楚地印入盖文的眼底。 糟糕,要死了吗。 ……不过,他能帮到西恩的忙吧。 意料之中眉心被贯穿的触感并没有降临到盖文的身上,反而是一股巨力就将他扑到,二人轱辘轱辘地翻滚了好几圈。 有着一双灰眸的青年抬头,阿斯佩尔说:“没事吧,盖文。” 盖文滚了好几圈,瘫平在地上,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了阿斯佩尔的声音,语气飘忽不定,“啊,是阿斯佩尔。” 阿斯佩尔…… 他乍然坐起,引得左腹上一阵疼痛,但是他也不管,抓住阿斯佩尔的肩膀就问:“你不是在西北吗,和西恩在一起,你在这里的话,那西恩呢。” 阿斯佩尔没正面回答盖文的话,转头望向城下成群连片的西麦尔军。 以及那,坐镇大军正后方的军队总将领。 隐约的红色藏在夜色中,过于熟悉的身影让阿斯佩尔一眼就可以看见。 “西恩他——” “正在去做我们都做不到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勇气与落泪 黑色的云层越压越低,从北面持续吹来的风夹带着隐约的湿气。 巴威雅之城的东城门下。 身披轻甲的巴威雅人挺拔着脊背站立,手上牵着同样披着盔甲的战马。 数十位全副武装的骑手把他们的视线望向那站在众人之前的青年。 摇曳的火光映入了暗色的蓝眸,谢尔登如今的脸色与常人无异,声音沉毅坚定。 “现在,巴威雅城的北面都遭受着西麦尔的猛烈进攻,虽然,我们的城池高大稳固。” 平铺直述的语气听不见其中的情绪。 “但是,西麦尔人不知疲倦、不知伤亡地攻上城池,照这样下去,巴威雅的命运也不明前方。” 谢尔登的视线落在身前众人每一个人的脸上,敛去的眼眸情绪不清。 “只有趁着夜色,从西麦尔军的背后长驱直入,将敌方总将的首级取下。” “才可以浇灭那怒神信仰所带来的顽强动力。” 牵着战马的其中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向前踏了一步,步出了夜色,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让谢尔登看清的脸俨然属于向前谢尔登救下的骑手。 骑手将自己附着护甲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前,“西恩大人!你所说的一切,我们早已深知。巴威雅的勇士没有一个是惧怕死亡的。” 即使是面对千军万马。 谢尔登与他对视,眼神之中的笃定之意直直地映入谢尔登的心间。 铁甲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谢尔登顺势望去,所有的骑手都动作凌厉地把手抵在胸前,略微低头。 谢尔登心下微动,略一抿唇,掩去自己脸上不由得浮现的浅淡笑意。 手中长剑疾然出鞘,直指高天,化作震声高喝。 “我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西麦尔军总将领——那丁·潘西的首级。” 众位骑手同时应声,“誓死追随西恩大人!直到胸腔心脏不再跳动。” “现在开始出发。” 谢尔登凝眸,剑刃归鞘,几个箭步间就翻跃到一旁的骏马之上。 东部的城门嗡然大开,紧接着是急促繁多的马蹄声迅速踏过。 高墙之上驻守的巴威雅人将目光急急凝聚,直到众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嗒、嗒、嗒。 迎面刮来的狂风打在谢尔登的脸上,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的暗色。 若不是将军的卡面拥有出色的目力,他们恐怕要在这远离战场的东部树林间迷路。 大片的树林位于城外的东部区域,骏马在树间急转,急转的瞬间,谢尔登可以瞥见驱马紧紧跟随着他的数十名骑手。 一个、两个……总共有二十三个人。 在这些人之中,又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呢。 身下疾驰的骏马在飞奔,前进的轨道又重新转回直线,谢尔登向旁瞥去的眼神又重新回笼,毫不动摇地直视前方。 不管……有多少人能活下去,至少让巴威雅的大家能从战争之中解脱吧。 即使是燃烧自己的心火、拼尽自己的性命。 握持缰绳的手不断攥紧,谢尔登眼中的不忍褪去,像是附上重重铁甲。 第76章 战马奔驰的速度很快,谢尔登所带领的骑兵很快就绕过东部的大片树林,直直地往西麦尔军的正后方奔去。 位序在谢尔登身后的骑手眼中已经可以映入西麦尔军队的影子,他随之高喊。 “诸位向前!” 似乎是骑手之中心照不宣的暗号,当这一声高喊传进所有骑手的耳中,他们的队形骤变。 原先的队形是呈‘人’之型,以谢尔登为首身后长长地拉开了两道人马。 随着那声高喊,位于谢尔登身后的骑手尽皆挥舞着马鞭,一扬手中的缰绳,身下马匹吃痛迅然加快了速度。 战马迅速,众人纷纷奔到了谢尔登的身前与两侧。 原本队伍的最后侧还保留跟随在谢尔登的后方。 “你们这是做什么。”谢尔登皱眉,迎着狂风大声道,“快点回去。” 应该,是要他作为领头者闯入西麦尔军的包围。 “西恩大人。”身处最前方的骑手,也是先前被谢尔登所救下的骑手,他没回头,但是声音一点也不犹豫,“如果你先一步死去的话,我们是不可能击倒那丁的。” “所以,请原谅我们——请带着我们的愿望与生命守卫我们心中的巴威雅吧。” 谢尔登心中一沉,鼻尖感到轻微的酸意,眼中瞬间滑落一滴晶莹的泪,声音微地气闷,“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身侧的骑手不善言辞,犹豫了许久,恰好在谢尔登说完话时出声,“请原谅我们,西恩大人。” “我们不敢直面那丁,我们不具备击倒那丁的勇气。” ‘所以,请让我们替你开路。’ 剩下的一句话并没有被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但是却意外地同时出现在众人的心底,包括在谢尔登的心底。 方才才换上崭新绷带的左手,此时因为紧绷的气力又渗出丝丝血迹。 谢尔登微喘着气,什么话也不说。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惊雷乍闪,轰隆之声不断,低压着大地的乌云一声闷响。 下一眨眼,倾盆的大雨兀然铺天狂泻而下。 噼里啪啦的暴雨砸落地面的声音隐去了草地上的马蹄声。 连片的雨幕遮挡了所有的视线,包括方才那隐约的敌军轮廓,此刻的巴威雅人只能通过刚刚看见的西麦尔的方向前进。 雨水打在谢尔登的暗金短发之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有一股从那因微喘而张开一点的嘴边滑入。 谢尔登感受到那独特的雨水的味道,就像是呼唤起了他的理智,转而紧紧的抿唇。 半响,才道:“你们的声音,我听见了。” “所以,请放心去死吧。” “是!西恩大人。” 无比感激的声音从那一步之遥相隔的地方相继传来,但是因为暴雨的雨幕而难以看清每个人的面容。 谢尔登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在那坚定的暗蓝色眼眸之中,痛苦隐去,深重的狠意表露。 巴威雅的队伍离西麦尔的军队越来越近了。 随着战马的奔驰,谢尔登就越能清晰地认知到这一个事实。 但是,西麦尔没有发现巴威雅人的逼近。 洋洋洒洒打落的雨水浸湿了谢尔登身上的衣物,让那轻装紧紧地贴合着肌肤。 这样的雨,说不上是一场坏事。 西北面的火也不需要人力去熄灭,西麦尔军也无法发现奇袭。 是天……在帮助巴威雅。 不,是将巴威雅推向本来就身处的位置。 那个,人人生而平等与自由的位置。 “进攻——开始!” 列队中的为首者乍然发出一声轻喝,让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捆在背后的长矛被巴威雅人迅猛握于手心,借着那马上奔驰的强大的冲力横扫而去,血花在暴雨之中绽放。 谢尔登没有出手,他的双手仍然握在缰绳之上,被众人好好护持在正中间的他根本不用花费精力在这西麦尔军的外围。 反而,是养精蓄锐,等待着最终之战的到来。 身处队伍左翼的骑手一不小心就被西麦尔人突刺而出的长兵刃所贯穿,整个人猝然悬挂在了那长兵刃之上。 身下的战马仍然在高速地行进,但是身上的骑手已消失不见。 “左翼缺失!后卫补上!” 位于谢尔登左后方的骑手低喝,将队伍中的伤亡详尽地报告给队列中的每一个人。 二十三……二十二个了。 “右翼失踪二人!已补上!” 二十。 曾经被谢尔登所救下的,那位身处最前方的骑手的身影也在下一眨眼消失在雨幕之中,只剩下仍然奔跑着的马匹。 “前锋不明!补位完成!” 十九。 …… 零。 环绕在谢尔登身周的战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仍然跟随着队伍中仅剩的青年。 巴威雅奇袭而出二十四人组成的骑兵,在西麦尔人最为薄弱的地方贯穿撕裂。 将那最锋利之刃,送入了西麦尔军的核心之中。 马上飞扬的金发隐匿在雨色之中,暗蓝的眼眸寂如死水。 手中的长剑随时预备取下敌方首级。 身上衣物曾经染上的队友的鲜血也被倾洒的大雨所洗净。 藏在胸腔之中的心脏急剧地跳动不止。 第77章 噗通、噗通。 * 噗通、噗通。 曾经定下契约的猛兽,胸中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 巴威雅之城西北面,那苍茫的已经不见任何一位西麦尔士兵的原野之上。 一个庞然大物以并不缓慢地速度飞速向巴威雅的城墙奔跑而来。 驻守于城墙之上的传信员正急切地踱着步,一边还抬头看看那只剩下西麦尔人烧焦躯体的原野上。 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呢,就算他相信西恩大人,但是那个猛兽,真的会来吗。 倾盆的暴雨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已经只有一步之遥的成年棕熊。 成年棕熊的视线被暴雨所遮盖,等它的头撞上那宽厚的城墙之时,忽然发出一声闷响。 它才发现了自己早就到了巴威雅的城墙之下。成年的棕熊压低自己的嗓音,就长吼出声。 兽吼乍然而起,将城墙上的传信员兀然吓了一跳。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这声兽吼代表着什么,拔起腿就往巴威雅之城的北城门拼尽自己的气力跑去。 暴落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有些生痛,但是他丝毫不敢降低自己的速度。 谢尔登的话语还停留在他的耳中。 ‘你呆在这,如果听见了棕熊的声音,就去北城门告诉阿斯佩尔。’ ‘一定要保证这件事可以完成,因为……这是关乎巴威雅命运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最锋利之刃 狂风席卷着连片的暴雨径直洒过,将那西麦尔军当头浇下,厚重的衣物紧贴在身上。西麦尔人的动作也因此变得缓慢。 在那行进着的西麦尔军最中部的核心地带,他们的总将领披上了过蜡的兜帽斗篷,将长及腰间的深红长发尽数藏到了兜帽之后。 过蜡的斗篷挡去了大部分的雨水,但是还是让那丁的身上感到略微的湿意。 血红的眼眸掩在那兜帽之下向外看,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 “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暴雨,祭司不是说过,这段时间内巴威雅城境内一片晴朗吗。” 他也只不过是自言自语,那紧急提拔出来的副将已经被他派去攻打巴威雅之城的西北面了。 虽然对于西北面的城墙,那丁也不认为副将可以顺利攻下来。 毕竟巴威雅之城拥有着那个人,那个令那丁恨入骨髓的人。 但,怒神大人借由祭司之口说出过,巴威雅之城一定会落入西麦尔的手中。 “怒神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丁伸出手,两指的指尖轻触额上的圆形刀痕。 怒神大人是不会有错的。 雨幕中乍起的声音将那丁从思绪中卒然拉出。 “报!” 从雨幕之中疾然奔出的西麦尔士兵一下就跪倒在那丁的面前,身上被倾盆的大雨淋湿,语气颤抖不止。 “什么事,”那丁松开一直皱着的眉头,厉声道,“快说。” “巴、巴威雅城的北面。”跪地的士兵抬头,眼神中溢出癫狂的喜悦,被暴雨击打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栗不停,“那个叛徒!阿斯——” 士兵敢说出那个名字前半部分。 那丁的眼神瞬间而至,冰冷的、宛若目视死人的眼神毫不留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出腰间长剑将他当场击杀。 将士兵吓得连颤栗的动作也不敢微动,浑身僵直,瞳孔微缩地仰视那丁。 “住嘴。”那丁的声音很稳,也深藏维系,“就凭你,也敢妄议潘西家的人吗。” 士兵被这句话吓得猛然惊醒,他兀一低头,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深埋在胸前,妄图错开那丁的眼神,“不敢,属下不敢。” “有事快说,我的耐心可不好。”那丁说。 “巴威雅的北城门已经被我们攻陷了!”西麦尔士兵一说到这,方才被那丁训斥的低沉瞬间扫荡一空,只剩下痴迷。 终于可以,将太阳之子民的鲜血向怒神大人所献上! 这是何等的……何等的荣誉。 “你说的可是真实。”那丁眼中的威胁之意眨眼之间褪去,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化开。 他走前几步,让自己离那位西麦尔士兵更近上几分,血红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单膝跪地的士兵。 “不是像先前的假城那样,而是真正的巴威雅的城池?” “属下保证所说皆为真实。” 怒神大人所降下的神谕将要化为现实,那丁的双手都因为激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血色眼眸乍然抬起,似乎穿过雨幕望向巴威雅大开的城门。 鲜血犹如在双眸中流转。 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极其缓慢,但是压抑不住其中的颤抖。 “传令下去,西麦尔军全速向巴威雅进发。” 怒神大人就是真理,不管是谁也不能违抗怒神大人。 西恩,不要再妄想螳臂当车了。 然而,在那丁下达全军进发的命令的同时,在那层层的雨幕之后,西麦尔的士兵倒下了一个又一个。 急促迅猛的马蹄声隐藏在暴雨下落的噼啪声之中。 * 巴威雅之城,北城门。 哗啦的雨声打在巴威雅的城墙之上,让僵持着的双方不禁更为艰苦。 但是,西麦尔军并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就一直向着巴威雅发动进攻。 阿斯佩尔身上紧急套上了铁甲,刚将手中的利刃刺入登城而上的西麦尔人体内。 第78章 瞬间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阿斯佩尔的手,西麦尔人与阿斯佩尔凑得无比的近,濒临死亡之际,他很拽住了阿斯佩尔的手。 目中布满了红丝,“你这个叛徒……西麦尔的叛徒!不得好……”死。 下一刻,西麦尔人的十指就一根根地、被那染红了的双手掰开,顺带着轻轻一推,就从高墙上兀然坠落。 阿斯佩尔平日里温和的浅灰色眼眸低敛,“我不是西麦尔的叛徒。” 再次抬起时,其中决然一片。 “而是浴火重生的巴威雅人。” 与巴威雅的奴隶一起,在名为西恩的大火燃烧之下,涅槃重生。 手中剑刃一转,再次击落了爬上的西麦尔士兵,四扫的目光却瞥见城下再次前进的攻城锤。 他迅疾回首,就要向身后的人喊,“投石机!准——”备 突然从西面遥遥传来的高喝将阿斯佩尔的声音兀一打断,拼尽了自己全速奔跑的传信员几乎是扑倒在阿斯佩尔的身前。 “阿斯佩尔大人!” 阿斯佩尔凝神,就望见了传信员身上显著的特征,“是你。” “阿斯佩尔大人,西恩大人嘱托过我的……我听见了棕熊的声音。”传信员的胸膛因为疾速的奔跑从而起伏不止。 棕熊二字传入阿斯佩尔的耳中,未与谢尔登分离时的记忆就涌上阿斯佩尔的脑中。 阿斯佩尔问:“你打算怎么做,现在北城门那里西麦尔军还在进攻,东北面也只是能维持略微的优势,至于……西北面这里,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燃油了。” 谢尔登刚刚服下药,面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气,“如果只是守城的话,毫无经过专业训练的巴威雅是无法对抗大军压境的西麦尔的。” 阿斯佩尔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说:“是的,这是事实。”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谢尔登说:“西恩,维持西麦尔人行动的是他们的信仰。然而,他们信仰的坚定大半都由军中总旗与大将维持。” “那是大军出征之前,祭司所特意加持过的。” “嗯,我知道了。” “所以,”谢尔登抬起双目,目中的暗蓝凛冽若寒潭,“只能再一次发动奇袭。” 阿斯佩尔只是一直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谢尔登的身上,用坚定的眼神暗自表露自己对于谢尔登的支持。 “阿斯佩尔,答应我。” “当棕熊的兽吼响起,巴威雅要尽力吸引西麦尔的目光。” “至于西麦尔总将领的首级,与代表着信仰与军心的军旗,就由我折断。” 只是一瞬间,阿斯佩尔就从翻涌而上的记忆中回到现实。 他望着城下突然仍然不断进攻着的西麦尔军队。 一旁,从东北面而来的幼子站在了他的身旁,即使是年幼的孩子,也有着剑一般的锋利目光。 “阿斯佩尔哥哥,我计算过了。现在仅剩的可以进攻的西麦尔军人数大概为两千,如果将后援算上,那就是三千人。” “我们的力量足以拖延时间。” 西麦尔的万人军队,在东北的假城中就已经折损许多,更别提那在西北墙洞殒命的数量繁多的士兵了。 若不是有着对于怒神信仰的盲信,被歼灭过半的西麦尔军队早就溃散四逃了。 阿斯佩尔问:“阿密尔和伊布那边呢。” 莱迪点头,“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不善于战斗以及伤者的人都转移到了斗兽场的地下,即使是西麦尔的军队攻入,我们也可以抵挡。” “好。”阿斯佩尔点头,继而转身向众人高喝,“所有人!撤退——将西麦尔人放入城中。” “游击战开始!” 他往下望去,浅灰色的眼眸闪烁光芒,“城中的巷道可是我们天然的优势所在。” 如果西麦尔人误以为进入城中便是胜利,那他们错得太厉害了。 顺着那一声高喝,所有人都同时高声呼喊,将阿斯佩尔的命令传到城墙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城墙之下,西麦尔力士搬运着的攻城锤在没有人阻挡的情况下,也来到了北城门前。 “轰!” 巨响震天。 “快!撤到城中!不要在这里将性命白白牺牲。”阿斯佩尔怒喝。 巴威雅的性命,每一个都是弥足珍贵的。 “轰隆!” 连续几声巨响,坚硬的城门也在颤动。 “轰——滋啦。” 巴威雅之城的大门被攻城锤所撞破,大门被力士使用着沉重的锤木推开,发出刺耳发麻的声音。 巴威雅的北城门,被攻破了。 这个消息,被西麦尔军中的传信员从前锋一直传递到军中的大后方。 随着这个消息被西麦尔军的总大将所听闻,西麦尔军的总指挥官那丁·潘西,下达了全军加速进攻的命令。 因此,全部士兵都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向着巴威雅城进发。 只剩下那丁与几个士兵,守护在维系信仰的军旗之旁,慢慢地向前移动。 雨,仍然在密集地下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军旗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 踢踏、踢踏。 马蹄声愈发逼近,那丁藏在兜帽间的耳朵动了动,他皱眉,张口就问身边的士兵。 “你派人带了战马过来?” 士兵显然被突然出声的那丁突地一吓,拼命摇头,“回那丁大人的话,属下不知。” 第79章 那丁的眉头越皱越紧,耳中能很清楚地听闻暴雨的哗啦声,但是隐约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 并不是错觉。 他猛然惊醒。 下一刻,爆出的鲜血穿过那沉重的雨幕飞溅到那丁的脸上,那丁的鼻间只能闻见浓郁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方才还回应那丁话的士兵躯体颓然倒下。 乍然而现的兵刃突破了层层雨幕,急促的马蹄声在此刻戛然而止,战马有力的前肢腾空而起,手拽缰绳的身影此刻在被那丁所看清。 青年的身影隐没在雨幕之中,手中兵刃紧握,居高临下。 暗蓝的双眸在雨夜中似乎闪烁着微光,如同狼一般捕捉着任何名为西麦尔的猎物。 直到——对上了那藏在斗篷之下的红眸。 谢尔登的声音沉静而平稳,仿佛听不见语中的恨意。 “那丁·潘西。”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幕后的敌人 铺天盖地而来的夜雨逐渐变得稀疏,众人的视线所及之处也自然地更广阔了。 巴威雅之城城内的巷道中,巴威雅人分散成各个分队,每人都手持长剑,藏匿于黑暗之中,一言不发地去看巷外的动静。 西麦尔人自认为攻破了巴威雅的城门,接下来迎接着他们的就是此次战争的胜利,还沉浸在能为怒神献上鲜血的喜悦之中。 脚步声大大咧咧,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动静。 就是这样狂妄自大的心态之下。 在城内各地,从黑暗中突兀刺出的一根根长矛夺去了零散游荡在城内的西麦尔人的性命。 在等击杀一个西麦尔人之后,其余的西麦尔人闻讯赶去,却只能看见空荡荡的黑暗巷子,而巴威雅人早就不翼而飞了。 每一个巴威雅人犹如鬼魅一般闪出闪入,眼中如出一辙地闪烁着凛然的光。 巴威雅之城的城门是顽固的,为什么要舍弃城门转而在城内进行游击战呢。 他们心中存有疑惑,但是他们绝对不会质疑由谢尔登等人作出的决定。 阿斯佩尔同样藏身在巷道之中,手执长矛,神色毅然。 但是,他的心中深知—— 将巴威雅的城门大开,进行城内游击战这样一件事,是无法打破西麦尔的。 巴威雅人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将大批西麦尔军的目光吸引到巴威雅城内。 从而,给谢尔登足够的发挥空间。 只有谢尔登将那丁的首级与折断的军旗摆在西麦尔的面前,他们才会从痴迷的信仰中脱离,在面对绝望的事实之下,彻底溃败。 可以说阿斯佩尔所做的,是将巴威雅之城整座城的性命都赌在了谢尔登的身上。 谢尔登,是可以做到的。 阿斯佩尔这样坚信。 突然地,阿斯佩尔的腰腹间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将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腹间,藏在胸腔中的心脏却急剧地跳动不止。 阿斯佩尔抬眸望去,浅灰的眼眸望向北面,那巴威雅之城城外的天空。 口中泄出几声痛苦的低喃:“兄长……” * 暴雨的哗啦声冲掉了所有的声音,谢尔登纵马奔驰,手中的长矛因为在不断的斩击之中发钝,从而被他丢弃。 换上了仍旧寒光凛凛的利剑,眼眸犹如深海般深邃。 “铛!” 兵刃相击,发出惊响,在暴雨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但,西麦尔的军旗之旁,所有的士兵都变作了冰凉的尸体倒在地上,只剩下那有着深红长发的健壮青年。 那丁身上被溅上的血迹在下一瞬就被狂打而下的雨水冲洗干净,在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就已经将腰间长剑迅然出鞘。 此刻,面对着从马上击下的攻击也堪堪抵挡。 斗篷上的兜帽被攻击夹带而来的气浪猛地掀飞,不一会儿,他整个人也被下打的雨水所淋湿,头发粘在脸上。 更加把他额间的圆形刀痕显露而出。 “没想到,你居然有胆量出现在这里。”那丁口中是这么说的,但是眼中却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可不相信巴威雅城破谢尔登会坐手旁观。 身下战马经过连夜的奔袭,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强硬继续下去,只不过是徒然使自己陷入弱势。 谢尔登干脆驾马后退,虽然马匹在后退,整个人却是飞身而下,疾然旋转了大半圈的弧度,利用腰部旋转带来的巨大冲力再次向那丁横劈而去。 “砰!” 那丁抬剑格挡,同时被这一挟带巨力的攻击击得一沉,脚底在泥泞的草地上下陷入轻微的深度。 谢尔登紧抿双唇,暗蓝的目色似乎淬入了剑刃的锋芒。见一击不中,便又退后一步,脚下一蹬,瞬间的功夫便闪身到了那丁的背后。 手中长剑直指那丁的首级。 那丁能听见挥向脑后的嗤嗤的破空声,心中遽然一沉,抬剑去挡已经来不及了。 陷入泥中的脚步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滑。 下一刻,整个身体斜飞出去,左手撑在地上,再次转眸间,那丁便身处此次攻击的不远处,单膝跪地。 只见那长挥而出的剑锋之下,黑色的斗篷被撕裂落地,以及,那飘逸而下的深红长发。 见挥了个空,谢尔登也不迟钝,只是一个剑花就将剑上缠绕着的红发尽数甩落。 第80章 兀一转身,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丁的身上。 此时,倾盆的大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逐渐变小,视野中的所见不断变得清晰,耳边的哗啦声变作细碎的淅淅沥沥。 就在谢尔登再次奔向那丁的时候。 那丁抬头,嘴边勾起了一抹微笑,“其实我说,西恩,不如我们谈谈吧。” 铿锵。 剑刃撞击的声响再次传出,谢尔登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蓝色的双目之中那丁的倒影不断放大。 “谈谈?”谢尔登的声音浅淡而毫无感情,“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 “不。”那丁持剑抵住谢尔登不断下压的力度,声音也因为反抗的动作而有些轻颤,“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都是为了胜利,可以将性命置之不理。” “你来到这里,也牺牲了不少巴威雅人吧。” 砰。 谢尔登闻言,手中猛一用力,下一刻就借助着那丁抵抗的力度而跃步到不远处,剑刃仍然朝向那丁的方向,保持着时刻可以发起攻击的状态。 语中嫌恶难挡,“你别把我和你混作一谈。” 被剑锋割去了颈后大半的长发,深红的短发被雨水所打湿,更显得那丁此时更为狂野。 他说:“你为了巴威雅如此拼尽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谢尔登握住剑柄的手不禁攥紧,拧着眉就像那丁望去,脚步在转瞬间再次向前蹬去,飘扬的衣摆在身后甩出几滴水珠。 砰砰砰。 “如果说,将你的才能运用在供奉怒神大人的身上,那岂不是更好吗。”那丁接连挡下谢尔登击来的长剑,一边分神说,“我可以赦免你对于西麦尔所做的一切。” 那丁的话音还未落下,谢尔登的呵斥就紧接其上。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长靴踏在浅浅的水潭之中惊起一阵水花,大风刮起,恰好将谢尔登暗金色的短发掀起,让人无比清晰地看见蓝眸之中的盛怒与荒诞。 “只要信奉怒神大人,曾经死去的人就可以得以重生。”那丁血红色的双眸越发鲜艳,宛若浸入无尽的鲜血之中,“你一定也有已死的亲近之人吧,西恩。” 谢尔登进攻的速度兀然一顿,他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眼睛,暗蓝色的眼眸之中,盛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诞之意。 “如果你是想说,你是为了复活心中的人从而对巴威雅发起战争。”谢尔登挥剑的动作不停。 极其清脆的铿锵声响起。 剑刃自上而下地与那丁抬起的剑相撞。 淅淅沥沥的细雨在这时也完全停了,夜空之中的乌云变得稀薄,随着大风的刮起,将那遮挡着月亮的稀薄云层吹开。 皎洁的月光正好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乌云,穿过摇晃枝叶的树干,直直地打在谢尔登的身上。 “那么,我告诉你,你的愿望不可能成真。” 暗金的短发似乎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发着光。 “因为——死去之人,不可能再会归来。” 在谢尔登拒绝那丁的话音刚落。 树林之中,一阵刀光剑影,进攻交错之间闪烁的寒芒不断惊现,地上沉积的泥水飞溅,草木也被锋利的剑刃所斩断,在空中飘起。 二人在一阵交锋之后同时退开一大步。 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对方,注意着对方的微小动静。 只是一步的差错,可能就会造成性命的丧失。 谢尔登的衣着在数次来回之后变得凌乱,被剑刃勾出数道长痕,衣下的皮肤渗出狭长的鲜血,右边的腰侧被长剑斩伤浅浅的深度。 左手的绷带早就变得松散,只是草草地搭在掌心上。 但是,对面的那丁显然更为狼狈,发梢犹如狗啃,左颊上被长剑划破,不断往下流着鲜血,左腿上也多出了谢尔登所刺出的贯穿伤。 那丁压下剧烈起伏的胸膛,说:“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愿意为西麦尔所用,为怒神大人献上更多的菲茨帕特的鲜血的话——” 谢尔登冷声打断:“所以你在乎的人成功复活了吗。” 那丁面上的神情凝固,握住剑刃的指尖一抖。 就是这时。 谢尔登敏锐的眼神观测到了那一瞬间那丁的动摇。 “我是巴威雅人,是菲茨帕特之人。”谢尔登抬剑,“我们之间只会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死不休。” 他答应过的。 答应过击倒那丁。答应过背负所有牺牲之人的愿望与生命。 答应过……去守卫所有人心中的巴威雅。 “身为西麦尔总指挥官的你,向你手下的西麦尔人一样。”长靴一蹬,谢尔登飞身而去,与那丁的距离瞬间拉近。 暗蓝色的眼眸映入了血红的深色。 “引颈就戮吧。” 砰。 兵器撞击,紧接着是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就在此刻,狂风乍起,卷起了无数被剑光所波及而斩落的树叶长草。 树林中的空地上,频繁交错的铿锵声已经停止。 银月下照,照亮了那相隔无比之近的二人。 那丁低头,就可以看见没入自己腰腹处的半截剑刃,呼吸间都好像拥有难抑的痛感,“是你赢了啊,西恩。” 谢尔登抿唇不言,因为冲锋之时需要躲避那丁的进攻而选择了刁钻的角度,但同时,他左肩上也贯入了锋利的剑刃,半截剑身在月光照耀下映得雪白。 第81章 他什么痛感都感觉不到。 这是阿斯佩尔所给他的药物还没有失去效用。 现在的谢尔登,就仿佛是一台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机器。 ‘菲茨帕特的王国里,也有继承了西麦尔意志的继承者’ 只是,谢尔登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之前那个西麦尔人的话,握剑的手不由得一紧。 “喂,西恩。”那丁猛然向前,也不管自己腰腹间的伤口伤上加伤,就要对上谢尔登的眼睛,声音中压抑着痛感,“阿斯佩尔那里。” “你不会对阿斯怎么样的吧。” 谢尔登对上那丁的眼睛,口中不语,眼神冰冷。 滴、嗒。 从那丁伤处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发出几声轻响。 一部分鲜红的血液,顺着贯穿他身躯的剑刃顺畅地流到了谢尔登的手上。 那绵绸而温热的鲜血刚一触及谢尔登的指尖,谢尔登脑中就突兀地产生剧烈的晕眩感,眼前产生本不应该被他看见的情景。 似有似无的记忆随着鲜血的纽带,向谢尔登的脑中传递。 * 无月之夜,西麦尔的王都之中。 神殿的大理石建筑被火光所映衬,分明是圣洁纯白的模样,却好似无端染上了鲜血的红光。 拥有这段记忆的主人跨步走进了那座神殿建筑。 从殿前的长台阶一直往上,走了许久许久,他才能看见神殿的正门。 修筑得无比高大的正门大开,他跨入了神殿之中,一眼就能望见那身处于神殿最深处的人影。 随着脚步的走近,谢尔登能从记忆中看见那个人影的模样。 身形健硕,却是披着宽大的黑斗篷,斗篷自带的兜帽十分之大,将人的脸尽数遮挡,只剩下一小截麦色的下颌。 斗篷人说:“那丁,你来了。” “嗯,祭司大人。” 谢尔登可以听见那丁的声音——这段记忆,是那丁·潘西的。 西麦尔祭司瞥了那丁一眼,明明是重大的事情却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语气,“我可以把军队交给你吗。” “当然,祭司大人。”那丁颔首,“祭司大人想要做什么呢,是攻下巴威雅之城吗。” 那丁把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故意地发出一声轻响。 “如果是为了那丰富的矿产,我可以做到兵不血刃就夺下巴威雅。” 祭司黑色的斗篷下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即可以看见祭司的摇首,“不是,那丁。” 他否认之后,在身后的桌上拾起了一本书。 “我们要做的,是将怒神大人从地底的封印之中召回到大地上。” “什……么?” “解封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西麦尔之子民,以及太阳神所掌管的国度菲茨帕特的子民,两国的鲜血同时洒落在大地上。” 黑袍的祭司说着,似乎因为那设想中的未来感到兴奋而发笑。 “……祭司大人,如果是怒神大人,也不会希望西麦尔的子民为他而死吧。”那丁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纠结着些什么。 “那丁。”祭司走进,凑到了那丁的身边,用手拍拍那丁的肩膀,在那丁耳边说,“你不是一直不解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死去吗。” “如果怒神大人归来,将会让所有的西麦尔人重生,获得永生不灭的生命。” “大家的死去只是暂时的而已。” 诱惑的语气似乎从那丁的耳中传入,一直抵达那丁最深处的,砰砰跳动着的心脏。 “所以,带军前往巴威雅,把菲茨帕特的鲜血洒落吧。” * 指尖鲜血的热意仍在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谢尔登从传递而入的记忆中乍然惊醒,将自己的剑刃从那丁的胸腹间猛然拔出。 他望向那丁。 红眸的青年似乎还保留一点意识,瞳孔并未完全涣散,此刻犹如琉璃一般的红色眼眸倒映着谢尔登的身影 谢尔登手中长剑紧握,暗蓝色的眼眸一片深沉。 巴威雅人就是因为那样荒诞的理由而死去吗。 为了……让那嗜血的神明重临人间。 他抬眸。 “就算是神,也不允许擅自剥夺巴威雅的性命。” “如果有神降临的话,我也照杀不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巴威雅之胜利 西麦尔特有的建筑面前,银发灰眸的孩子站在院中,眼中茫然一片。 “阿斯。”较为年长的红发少年从他背后走来,看见自己兄弟的眼神,下意识就问,“怎么了吗。” 微风掀起他额上的短发,额上肌肤光滑,丝毫不见刀刻的印记。 “兄长。” “……不。”阿斯佩尔摇头,垂下的目光有些落寞,“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得不到答案。” 所以,没必要问出来,让兄长也为之烦心。 那丁皱眉,他的声音变得严厉,“阿斯,我们可是兄弟,有什么话就要直说,不然的话,只会像别的贵族那样。”——兄弟阋墙。 他可不想自己与阿斯因为奇怪的原因而相杀。 阿斯佩尔闻言,原本打算闭口不语的模样有些动容,“是,兄长。” “……我是在想,”阿斯佩尔犹豫着说,声音中充满疑惑,“为什么,身为菲茨帕特人的母亲与身为西麦尔人的父亲一旦相爱成婚,即使是贵为侯爵的父亲也无法……” 第82章 “我们的父母,为什么会被用献祭于怒神/的名义而杀死。” 那丁变作严厉的神情兀然一僵,声音中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因为这是怒神大人的神谕。” 在看见脸上神情愈发难过的兄弟时,他的语气变得慌乱急促,“阿斯,别难过。” “父亲与母亲只不过是去到了怒神大人的身边,他们不会——” “不。” 那丁说出的话被打断,阿斯佩尔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声音却是毫无哭腔,反而笃定一般。 “即使是神明不应该擅自夺去任何一人的性命。” 一直温和的灰眸之中尖锐难挡。 “这样的神,早已失去了被人信仰供奉的资格。” “阿斯!”那丁急忙出声,打断了阿斯佩尔那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又扭头去看四周,见身边没有一个人听见阿斯佩尔的话,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对父母亲的遭遇很难过,但是我会想办法证明给你看的。” “怒神大人是正确的。” * 月光下照,照到那林间的空地。 因为伤重失血过多的红发青年半跪着,草地上的泥水浸透了膝间的衣物,单手撑在地上,视线之中只能看见地上的长草。 早前的伤口被雨水冲刷有些发白,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他所处的草地之上。 怒神大人……是正确的。 “阿斯他……在哪里。”那丁声音很细微,像是自言自语。 “你放心。”谢尔登将备用的绷带拿出,沥干上面的雨水,就往自己左肩的伤口处缠紧,心不在焉地说,“我不会像你一样,把怒意迁到阿斯佩尔那里。” 对,阿斯他在巴威雅……兄弟在不同的阵营。 兄弟阋墙—— 那丁的瞳孔兀然紧缩。 他做了些什么,撑在地上的手都微地颤抖,濒死的脑中宛若浆糊。 谢尔登已经换好了绷带,似乎是看见那丁眼中神色不明的情绪,抬脚走到那丁身前,寒光凛凛的剑刃垂在身侧。 眼眸微敛,让人看不清谢尔登心中的情绪。 他的眼前还回荡着巴威雅的骑手在奔驰间的身影。 手腕转动,剑锋朝外。 “怀抱着你心中的遗憾,退场吧。” 长剑高举,剑刃上的冰凉触感在那一瞬间贴近那丁的脖颈,在下一刻猛然用力。 鲜血飞溅,地上的绿草也被红色所浸染。 ‘这样的神,早已失去了被人信仰供奉的资格。’ 十数年前,弟弟的声音重新回荡在那丁的脑海中。 当他身死,祭司大人在他身上附加的对于西麦尔人的凝聚力也随之消散。 西麦尔……败了。 ……祭司大人会让怒神大人再次降临的。 似乎能猜出那丁最后的想法,谢尔登将剑上的血花甩去,暗蓝眼眸中的神色难掩锐利,“西麦尔的祭司,也不会得偿所愿。” ‘神,擅自剥夺菲茨帕特的性命是不被允许的。’ ‘即使是神明不应该擅自夺去任何一人的性命。’ 数年前的声音在此刻重合。 印在那丁脑中最后的声音是什么,无人得知。 失去首级的身躯在此刻嗡然倒地,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谢尔登闭目,将那隐隐出现在脑海中的巴威雅人身影暂时按下。 再次睁眼时,暗蓝双目之中一片清明,两指轻放在唇边,即刻吹出一声轻响。 踢踏。 驻足在一边的战马在哨声吹响的这一刻瞬间而至,安静伫立,高大的马首顺从地低下。 * 巴威雅之城,城内。 淅淅沥沥的细雨逐渐停了,稀薄的云层也无法挡去皎洁明亮的月光。 阿斯佩尔身上原本整洁的衣物此时早已染上了血污,沾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发间也被染上了鲜血。 手中长矛紧握。 但是心脏间的噗通声却缓缓变慢,直到恢复了原本的起伏速度。 阿斯佩尔正打算捕捉新的西麦尔人的动静,却被身旁的同伴突然问道。 “阿斯佩尔大人,你为什么哭了?” 同伴的问题让他兀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摸上自己的脸,指尖感到一股冰凉。 “我……怎么哭了。” “阿斯佩尔大人!”巷道之中,突然有人奔过来,声音高昂难掩激动,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动静,脸上兴奋之色尽显。 身边有人向他呵斥,“保持安静!会被发现的。” 那人却是摇头,也不管身边同伴的呵斥,就高声说:“西恩大人回来了,他击倒了西麦尔的指挥官,折断了西麦尔的军旗!” “巴威雅,战胜了!” 在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巷道内安静得过分,有人喃喃自语,似乎还没从突然而至的消息中清醒。 “巴威雅,战胜了?” “是的,现在的西麦尔人全部都缴械投降了。” 沉静乍然褪去,欢呼声宛若潮水一般炸起。 在欢呼中的众人之中,阿斯佩尔整个人却好像是格格不入,他的脸上挂起微笑。 “实在是太好了,西恩……” * 巴威雅之城,北城门。 西麦尔人大部分还在北城门附近扫荡,妄图将埋伏在各处的巴威雅人杀死。 专心致志的西麦尔人突然被自己的同伴一撞肩膀,刚想发怒,耳边就听见颤巍巍的语气。 第83章 “你看,那是什么。” “哈?能有什么啊。”西麦尔人不以为意地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可是还有任——”务的。 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一轮弯月悬挂的夜空下。青年的身影站立在城墙之上。 他的轮廓被皎洁的月光所镀上一层银边,落在西麦尔人的眼底却是一片的震惊。 在青年的身边,竖立着飞扬的旗帜。 黑底红边,巨大的火焰印在正中——那是西麦尔的军旗。 谢尔登凝神,他可以看见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不管是搜刮着的西麦尔人,还是藏在巷道之中的巴威雅人。 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之上,全部景象都能收归眼底。 左手手持的包裹上,深色的鲜血渗出布料,滴答地在地上滴出血迹。 西麦尔人的惊呼从城下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边。 谢尔登敛眸。 下一刻,左手一扬,就将那包裹从城墙之上抛出。 层层叠叠的黑布在高空之中被风掀起,其中包裹住的东西落在了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动几圈,就滚到了西麦尔人的脚边。 碰到了西麦尔人的靴上,刚刚说到一半就停止的西麦尔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他一低头,就能撞入那血色的眼眸之中。 “那丁……大人。” “那丁大人死了……” “那丁大人阵亡了,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就算是攻下了巴威雅之城,我们又能怎么样。” 无数的西麦尔人都能看见在半空之中飞起的首级,他们握住剑刃的手都开始颤抖,但反应过来,看到身边的战友时,猛然惊醒。 “我们……的人,只剩下这么少了吗。” 谢尔登不出声,暗蓝的眼中,倒映了底下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西麦尔人的身影。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 剑刃出鞘的声音十分轻微,却在寂静的城墙之上异常的响亮。 剑刃轻颤的声音乍起,落入所有西麦尔人的耳中,将他们惊慌的交谈齐齐压下。 城下的西麦尔人望上去,只能看见宛若一弯银月一般的剑刃寒光,在谢尔登的手中闪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被微风吹起的飞扬的西麦尔旗帜,就直直地往下倾斜。 硬木制成的旗杆杆身被利刃所斩断,从高墙之上落下。 砰。 一声轻响,那半截连旗带杆一起摔在了高墙之下,杆身在一瞬间破碎,突出的木刺扎入了旗帜之中,将布料撕裂而开。 西麦尔人的瞳孔都在紧缩,身体颤抖不止。 就在此时。 喑哑低沉的声音自城墙之上传下,犹如惊雷一般炸在西麦尔人的心中。 “所有西麦尔人。” “缴械者不杀。” 于此同时,西麦尔人的四周,都被闻讯赶来的巴威雅人手持长矛团团包围。 每个西麦尔人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敌人如剑一般的凛然目光。 以及,那高站在城墙之上的高大身影。 手中的剑刃再也握不紧。地上发出几声铁器撞击的声响。 西麦尔人的双手高举,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斗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不被承认的法外之王 银色的月光照在巴威雅的城墙之上,以及照在那挺直着脊背的青年身上。 谢尔登目光所及之处,他可以看见失去战斗意志的西麦尔人,还有那些随即包围过来的巴威雅人。 西麦尔人,放下武器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脑中紧绷的弦兀然一松,就连站直也一直拼尽全力的身体兀然一晃,几乎是要倒在地上。 “西恩。” 似乎听见有人叫他,谢尔登转眸望去。 没等他望过去,那声音的主人就快步走了过来,将他的手一把托起,把谢尔登的力气卸到自己的身上。银发青年语气中藏不住的担忧。 “西恩,药效快要过去了吧。” 左肩上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纵马疾驰而裂开,从层层缠绕着的绷带处渗出鲜血。谢尔登可以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麻意。 “嗯,差不多。” 说罢,那阵麻意愈演愈烈,痛感钻心。谢尔登暗蓝的瞳孔一阵紧缩,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阿斯佩尔托住他的手。 曾经被压下的滚烫热意在此刻又一次翻涌而上,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西恩。”察觉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阿斯佩尔下意识地呼喊了一声,试图唤回谢尔登的理智。 “是阿斯佩尔啊。”谢尔登脑中有些昏沌,在迷糊之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握住阿斯佩尔的手徒然一紧。 “如果你想出城的话,城外东北部的稀疏树丛中,有你所在意的东西。” 虽然谢尔登没有明说,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那阿斯佩尔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那与阿斯佩尔血脉相连的兄弟的遗留。 阿斯佩尔敛下眸有些沉默,刚正想出声,伸手托住的人却倏地向前倒去,他瞬间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就将谢尔登扶稳,相接处的臂间滚烫无比,“西恩!” 仍然沾染湿气的金色短发搭在脸上。 暗蓝的双目此刻紧闭,毫无血色的双唇也下意识地紧紧抿住。 他没有余力再回答阿斯佩尔的话。 第84章 * 巴威雅之城城内。 由于谢尔登之前下达过‘缴械者不杀’的命令,于是所有的西麦尔人都被关在斗兽场的地下。等待着谢尔登苏醒之后的处置。 城内因为战争留下的血迹与散乱的兵器也在清扫。 在众人的主持之下,城中的秩序暂时得到了维持。 只是—— 指挥所内,莱迪阖上了手中的文书,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对座的阿密尔,“阿密尔爷爷,最近的粮食有些供应不上了,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阿密尔年老的眼睛有些沧桑,他叹了一口气,才说:“……巴威雅之城本来就不是生产粮食的城池。” “巴威雅的粮食是由更南边的城池运过来的。” “啧,那些西麦尔人还要浪费我们的东西。”盖文怒气冲冲地皱眉,突然间扯到自己腰间的伤口,猛然长吸一口冷气。 “盖文,你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就少说几句话吧。”厄顿摇晃着自己的椅子,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不杀西麦尔人,是西恩大人的决定。” 倚在墙边,伊布一边用磨刀石打磨着手中的短剑,一边抬头瞥了盖文一眼,眼神直白而嫌弃。 “如果有异议的话,先问过我的剑。” “什么?谁会对西恩有意见啊,你个阴沉的小鬼。”盖文捂住自己的伤口,兀一站起来就想冲过去打人。 “够了!” 稚嫩的童声拉高,回荡在整个指挥所之中。 因为急喝出声,莱迪的胸口都因为用力而上下起伏,他睁开眼,声音中还附带着一些喘息,“抱歉各位,我并不是有意要呵斥大家的。” “只不过,在西恩哥哥还没有醒来的时间里,还需要我们一同共渡难关。”莱迪的眼睛扫过去,与每一个人对视。 “我想,大家也不希望等西恩哥哥醒来,看到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巴威雅吧。” 盖文默默地坐下,抱住自己的伤口一言不发。 伊布磨刀的手停了,偷偷地把磨刀石藏在自己的身后。 厄顿见在场的气氛降到冰点,徒地感到心虚,摇晃的椅脚慢慢地停了下来。 “阿斯佩尔,你有一些建议吗。”沉默之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抬眼去望一直默不出声的银发青年。 随着阿密尔的询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 银发青年坐在椅上,浑身上下掩不去贵族的优雅。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缓缓抬起头,半响才说:“算是有一点想法吧。” “但是,”阿斯佩尔敛眸,“这样的想法不适合由我说出,还是等西恩醒来吧。” 他所想到的是有关于西麦尔人的想法。如果他擅自说出,只会徒增间隙而已。 闻言,莱迪沉默片刻,才从椅上站起,“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先把城墙修复和把因为战争而死去的同伴埋葬。” 一把大火冲天而起,将汇聚在一起的西麦尔人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而巴威雅的遗体,则是埋葬在城内东北面的小山丘上,漫山遍野的太阳花守卫着他们沉寂的英魂。 * 耀日升落,银月流转。 恰当正午,冬日间温暖的日光从天际打下,穿过那木屋大开的窗门,轻轻地抚上熟睡中的青年的脸庞。 阳光照在松软的棉被上,似乎照出一层柔柔的光圈。 又是此时,青年脸上那细长的睫毛突然地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轻颤的双眸微微睁开,那深色如大海一般无际暗蓝顿时被柔和的日光所照亮。 睁开双目,谢尔登入目即是屋顶上的木制横梁,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双目半睁以免映入对他来说也过于明亮的白昼。 他右手撑在床上,缓缓地坐起身,被褥在他坐起身的同时随之滑落,露出藏在被下的棕黑色团子。 棕熊幼崽被身下的动作一吓,乍然惊醒,下意识就面对着门外在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黝黑的小眼珠望过去看不到一个人影,喉间的低吼吼到一半就兀然凝固。 布哈拉的举动落在谢尔登的眼里,谢尔登不由得笑出声,伸手去摸上幼崽的脑袋,手心间能感受到手下幼崽的轻蹭。 “难怪这么热,原来是你在啊。” 布哈拉听懂了谢尔登的话,四肢站直了,似乎在自豪些什么。 与此同时,安静的室内中,碗筷掉落在地面上突地发出闷响,将一人一熊的目光都吸引到门外。 “西恩大……人?” 过长的刘海将伊布的脸挡去了大半,但这时他丝毫顾不上掩饰自己的面容,就瞪大了自己的黑色眼睛一脸震惊地望过来,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 “嗯。”谢尔登见了来者的反应,怎么会不清楚伊布心中的激动。 他脸上牵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对着来者轻轻点头,“伊布,我醒了。” “西恩大人!”伊布顾不上被他摔在地上的汤药,三两个箭步就扑到谢尔登的床边,噗通一声就跪在边上。 着急地去看谢尔登的身前身后,“西恩大人,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我再去把医生叫过来。” “不,”谢尔登摇头,“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就把布哈拉放到床上,掀开身上被子就打算站起来。 第85章 简单套上床边摆放着的短靴,靴底落在地板上,扶着床沿卸去一些身体的重力,脊背缓缓挺直,等站直之后才慢慢地松开扶着的手。 谢尔登对上伊布一动不动的眼神,把双手伸展开,“看见了吧,我没有事。” 伸开的双臂间却遗留一些旁人不可闻的轻微颤抖。 “是的,是我多虑了。”伊布顺从地点头。 谢尔登给伊布看过自己的状况,又慢慢坐到床上,额间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他压下自己因为简单地站起都微喘的气息,问:“距离那一个晚上过去了多久了。” 谢尔登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苏醒之后的机能大不如前,还没有恢复全盛的状态。 “西恩大人睡过去七日了。”伊布乖巧地回应着谢尔登的话,说出日期的样子不假思索。 他自从谢尔登的陷入昏迷第一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生怕谢尔登一睡不醒。 因为根据阿斯佩尔所说的,那副药有十分强劲的副作用。 “居然是七天吗。”谢尔登自语,即使感觉睡了很久,但是对他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情。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月夜之下。 那个血流满地的暴雨之夜。 “……西恩大人。”伊布恭顺地说,“西恩大人刚苏醒,不如先再休息休息吧。” “不。”谢尔登摇头,他的眼神向外望去,似乎穿透了木屋的墙壁想要看见外面的景象,“我想去看看城内的大家。” “是。”伊布的建议被驳回,他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反倒是又一次低头应道。 * 微风轻轻掀起谢尔登的衣角,随风飘来的金色的太阳花瓣同时落在谢尔登的手心。 谢尔登抬首,就可以看见那微微起伏的山丘。 山丘上竖立着大大小小的石墓碑,每一个墓碑之下,都埋葬着巴威雅的英魂。 他敛眸,说出的声音有些喑哑,“跟着我出城的二十三人也回来了吗。” 跟在他身边的伊布沉默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抱歉,西恩大人。” “混在众多的西麦尔人之中,我们也找不到他们。而众多西麦尔人的尸体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 并没有回来。 “咳咳!”谢尔登喉间一股痒意,紧接着的是压不住的咳嗽声,他一抬手就拦住了伊布就要冲上来的关心,等那阵痒意褪去,他才轻轻出声,低垂的眸间掩去悲伤。 “别担心,我没事。” “西恩大人……要不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伊布的眼里掩不去的关心。 谢尔登不语,目光流转之间,他可以看见山下来来往往的巴威雅人,他们手里要不就推着石砖车要不就转移着巨大的原木。 “巴威雅城内,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新的制度吧。” 伊布的瞳孔微微缩放,之后毫不掩饰地称赞道:“真不愧是西恩大人,说的完全正确。” 之后,称赞的声线兀然变得有些沉闷。 “正如西恩大人所说,城内的大家现在并没有建立起新的制度。” 从为贵族们无尽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但是现在的大家却是毫无目标。 一旦当城墙的修复工作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伊布等人无法操控。 谢尔登自语:“巴威雅……无法成为一个自我运转的城池吗。” * 巴威雅之城正中央的指挥所内。 众人都收到了谢尔登已经苏醒的消息,纷纷聚集在屋内。 圆桌上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包括那从第一次会议开始就预留的主座,那是他们留给他们心目中的将军的。 此时,主座上暗金发色的青年把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握拱在下颌前。 胸前的黄金吊坠轻轻摇晃,被照进的阳光缀出一层层光圈。 “巴威雅的情况就是这样了。”阿密尔刚将七日之内作出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知谢尔登。 “我明白了。”谢尔登放下手,用笔在纸上写出几行文字,“现在巴威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制定新的规章制度,以及——” 羽毛笔在一旁的地图上圈出了一个位置,抬起的目光十分笃定,“开始开垦良田。” “不过就算是现在开始开垦,如今的粮食依然短缺,我们必须向南部的城池进行交易。” “与南部进行交易?”莱迪有些不解,“可是,明面上的城主达米塔已经死去,巴威雅之城对于菲茨帕特王国来说,难道不是叛贼吗。” ‘叛贼’二字落地,桌上的空气似乎凝重了几分。 但是。 “说起来……”盖文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拧着眉问,“西恩你之前说奉国王之命前来推翻达米塔的暴政。” “我们应该说不上是叛贼吧。” “嗯,我的确是奉国王之命来的巴威雅之城。”谢尔登点头,很快速地承认了这一点。 盖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到他还这口气松到底的时候,又被谢尔登说出的下一句话猛然吊起。 “但是,这位国王是不被承认的法外之王。”谢尔登状似云淡风轻地说。 说出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将众人震住。 “什……么是不被承认的法外之王?”莱迪握住纸卷的手一紧。 谢尔登手放在桌面上,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除却他之外没有另一人可以看见。 第86章 他稍稍敛眸,“这件事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是我的责任。” “我所口中的王被神所承认,”谢尔登抬眸,眼中的暗蓝深邃无比,“但是自身是不具有实权的,他手中的权力被巴布家的公爵所篡夺。” “巴威雅,是这位王的第一个据点。” 谢尔登并没有过多地掺杂着自身的情感,只用寥寥几语就把事件的原貌告诉给在场之人。 想要带领巴威雅之城的人们反抗,一方面是为了他们的命运,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身为国王的谢尔登身上被种下了诅咒,在一月之后必然死去。 除非,是击倒施咒之人——加拉赫·巴布。 是他利用了巴威雅,并将巴威雅带上无法返回的轨道。 谢尔登说话间,蓝眸中藏着让人辨不明其中的情绪。 “照西恩哥你的意思,”厄顿先行打破怔愣中的氛围,语气轻松明快,“那不就是我们才不是什么叛贼。” “反而,那什么巴布才是最大的反贼。” “放心吧,西恩哥。”厄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眉眼上挑自信十足,“我们才是真正的王军。” “西恩大人,别在意。”伊布似乎看穿了谢尔登说话间轻微的落寞,“只有这条道路——你带领我们走上的这条路。” “才是巴威雅真正自由的路。” “啧,你刚刚在担心些什么啊。”盖文揉揉自己的头顶,看起来有些燥郁,“不就是公爵吗,再大还能大得过王?” 棕色的眼眸中从不动摇,“我们直接上就是了。” 众人的话语接连传入耳中,谢尔登眼中不明的情绪逐渐散去。 巴威雅是他坚固的后盾,这个事实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印象加深。 眸中阴霾不再,“我们的王一定会击倒加拉赫·巴布,将巴威雅成为真正的菲茨帕特所属。” 名为谢尔登的他,身负王冠的他,一定会做到。 恰当此时,窗边的布帘轻轻扬起,微风从窗门处拂入,卷起了谢尔登暗金的发梢,继而远去,从大开之门处远走。 吹过了东北面的山丘,被迎面而来的卷风撞散,等到重新凝聚之时,那乍起的微风吹入了城内矿区的地下室之中。 地下室常年不见日光,被关在其中的贵族少女在孤寂之中沉思自己短暂的人生,以及那曾经与自己的父亲交流的回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越是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虚伪,她就越是感到难堪。 她不禁想,如果当初她没有从王都来到巴威雅,就算活在虚假之中,也比现在的处境要好受得多。 只是…… 但突然地,地下室中的一片安静被打破,从阶梯处传来响亮的脚步声,将莉娅的注意力稍微吸引过去。 只不过她还没怎么放在心上,“戴利,又是你吗。” 默默地抱住双腿,把自己蜷缩起来,“我现在可没有别的心情来和你聊天。” “嗯?你说的是谁。”介乎于青年与少年间的声音十分朝气,是完全不同于戴利的声线。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那拐角处走出了一个人影。 身形颀长的少年站在拐角之外,明亮的灿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如同天空一般的澄澈蓝眸像是淬着细碎的浮光。 “我是来找你问一些事情的,巴布家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坚毅将军你开疆扩土,高傲国王你固守江山~ 开玩笑的。 再收收尾,就准备进入祭司篇了,先把国王拉出来溜溜(其实有时候感觉国王就像是一只猫猫那样,想撸 第43章 再次达成的合作 昏暗的地下室之中,明明丝毫不见一丝光亮。 但是,当气质清朗的少年站在那里,就好像是明媚的太阳撑起了地下的亮光一般。 凭空让地下室的亮度往上升了一升。 “你是谁。”莉娅站起身,眼神中有些许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姓氏。” 莉娅·埃迪。父亲是巴威雅的城主达米塔,早逝的母亲则是巴布家的女儿——公爵加拉赫的亲妹妹。 少年笑而不语,走到了栏杆之前的椅上坐下,走动间身上挂满的黄金饰物在白袍上不断晃动。 可以说是十分嚣张地倚在凳背上,手肘靠着扶手,撑住了自己的脸颊。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谢尔登说,湛蓝的眼睛中狡黠十足。 下一句说出的话像是质问:“你现在知道了达米塔所做的,那么你愿意成为你父亲眼中的你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莉娅眼中的警惕依旧,“你是巴威雅的人吗。” “刨根问底没有意思吧。”谢尔登嘟囔了一句,然后又说,“我就直说了吧,你愿意成为你一直营造的良好的形象。” “那个对任何等级的人都视作无异,怀抱着自己的善良去帮助大家的良好形象。” 谢尔登说出的话循序渐进,而又充满诱导,“这可是你父亲眼中一直以来的你的形象。” “我知道你的意思。”莉娅握上自己面前的铁栏杆,往外望去,她的双眸正好对上那一片湛蓝。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助巴威雅之城,没错吧。” 化身为国王的谢尔登打了一个响指,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开口就夸赞道:“真聪明。” 第87章 眼中的蓝色似乎沉淀着深意,“那么,你愿意为巴威雅所用吗。” 莉娅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谢尔登看着暂时不作出任何反应的莉娅,就往自己衣间掏出一本羊皮书,那本羊皮书很小,但是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看到谢尔登手上的那本笔记,莉娅的瞳孔就猛地收缩,握上铁栏杆的手攥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给我!” “放心,我没有把这个东西外传。”谢尔登点了点笔记,又用同样两根手指对上自己的双目,“此物,出自你手,只入我眼。” 谢尔登起身,身上的饰物随之发出哗啦的清脆撞击声,只是一眨眼,他就走到了只离栏杆一步之遥的地方。 将手中的羊皮笔记塞到栏杆的间隙之中,只是塞入了没一秒,就被莉娅一举夺走。 握上了自己的羊皮笔记的那一瞬间,莉娅就登登登地离铁质的栏杆后退了好几步,眼中情绪更加警惕。 谢尔登见了她的反应也不恼,反而状作无辜地耸耸肩,“你难道不恨加拉赫吗。” 加拉赫·巴布是莉娅的舅父,但是同时,也是将莉娅母亲害死的罪魁祸首。 这在羊皮的笔记里都有记录着——加拉赫因为一己私欲将莉娅的母亲逼迫致死。 “……我恨他。”莉娅顿了一顿,才说,“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他是菲茨帕特真正的幕后之王。所以,我只能远离他,才来到巴威雅。” 不知何时,她的目中已经缀满了泪水,“我的母亲和父亲完全不一样,她是无辜的。” “父亲被他曾经伤害过的人杀死,这件事我无力改变只能接受。” “但是,母亲那边,我完全不可以接受舅父大人的所作所为。”莉娅的泪水滑落,眼中充斥着憎恨,以及对于加拉赫无可奈何的无力。 “嗯嗯。”谢尔登点头,轻松的语气似乎在敷衍。 但是,声线兀然一低,眼中深意浓郁,“那么,你要加入我这一边吗,共同对抗加拉赫·巴布的阵营。” “你这一边?”莉娅反问。 “没错。” 身上的金饰摇晃,共同相击的声音仿佛奏乐,谢尔登从腰间将悬挂的黄金面具虚放在脸前。 黄金面具上的纹路清晰地映入莉娅的眼中。 “你是——” “这个国家,在神的注目之下加冕的真正的菲茨帕特之王。”谢尔登把黄金面具重新扣回自己的腰间,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国王手札里有着国王被见到真面目就要被处死的规定,但是,在巴威雅城,没有人会在将军面前把国王处死。 那这条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话术很高超,别人可能会信。”莉娅刚刚升起的激动好像瞬间被一盆凉水浇灭,表情有些无言,“可是在王都之中,谁不知道这所谓的神选之王就是献于太阳神的祭品。” “你见过神吗。”谢尔登毫不在乎,反而反问莉娅。 “……没有。”莉娅只能这样回答。 “那么,谁说这个神选之王就是神之祭品,而不是太阳神托纳蒂乌属意人世间的化身呢。”谢尔登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太阳的印记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闪烁微光。 莉娅沉默。 “巴威雅是第一个据点,只有巴威雅发展壮大,才有对抗加拉赫的方法。”谢尔登说,“你愿意为巴威雅献上助力。” “不仅可以变为达米塔心中的形象,还可以为母报仇。”谢尔登竖起自己手上两根指头,在栏杆面前晃动,“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被莉娅握住的羊皮笔记被攥出一道道皱纹,她脸上长眉蹙起,过了好久才问:“我怎么才能让巴威雅的力量发展壮大。” 得到了自己预想之中的答案,谢尔登把竖起的手指放下,脸上展露自信的笑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与南部城池进行交易的时候,掩盖巴威雅之城城内奴隶起义的事实。” 西麦尔王国那里,并不是执意要攻打巴威雅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大地上流淌的鲜血。所以即使攻不下巴威雅再次派遣军队前来的可能性并不高。 反倒是菲茨帕特王国内部,若是得到奴隶起义的消息,说不定会派兵镇压。 现在的巴威雅,暂时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对抗菲茨帕特的地步。 那么,身为埃迪家与巴布家女儿的莉娅,就足以糊弄大部分的城外之人。 “你信得过我?”莉娅诘问,“就不怕我在他城城主面前揭穿巴威雅之城等发生的一切吗。” “当然相信你……才怪。” 谢尔登说出前半段话的时候,莉娅的眼神微亮,等到最后一个词语冒出,她突然感到一阵一言难尽,面前这个家伙怎么和西恩的做法相反。 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 “别这样看着我。”谢尔登只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连连摆手,“就算我说相信你,但是你自己信吗。我们的本质就是达成共同目标的盟友而已。” “只不过,如果你告诉了他城城主,得到的结果无非是被送回巴布家,面对着杀害自己无辜母亲的仇人罢了。” “你会这样做吗。”谢尔登眨眨眼。 “……”莉娅沉默,半响才回答谢尔登的话,“原本,我还以为你会说相信我,让我好死心塌地地向你卖命。” 第88章 “你对我产生了些什么误解吗。”谢尔登摊手,“说到底,西恩和我是一伙人,我和你还有你父亲的性命相阻隔,我可没有那样的想法让你对我忠心耿耿。” 嘴边说出自己另外一个马甲的名字,谢尔登一瞬间感到有些别扭,但是他转眼间就忘记了那一丝别扭。 “我明白了。”莉娅点头。 面前这人的说法是正确的,她的心中还遗留着父亲的死亡。毫无芥蒂地去与众人相处,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有一件事是共通的——那就是共同的敌人加拉赫·巴布。 “这样就对了。”谢尔登在莉娅无言的目光之中自己给自己鼓掌,下一刻就从衣间把钥匙掏出来。 ‘咔嚓’轻微的一声,牢门就被谢尔登打开。 站在打开的牢门之外,谢尔登往里伸出了一只手,用含笑的眼睛望着内里的莉娅。 当莉娅拖着步伐缓缓走进,将自己的手掌与谢尔登交握。 她能听见少年清爽的声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指挥所内。 从地下室卷来的微风又重新吹回了屋内。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才可以和南部的城池进行交易啊。”盖文拼命地思考着,只是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在菲茨帕特,每次相隔许久时间的交易,礼节上都要城主间进行宴会的会面。 上次达米塔与南部进行交易,正巧是一年之前,这也是为什么众人苦恼的原因。 “派人冒充达米塔?”厄顿突然想到这个主意,一下就站起来,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聪明,“对!我们可以找人冒充达米塔。” “西恩哥,你觉得怎么样。”厄顿把目光转到了谢尔登的身上,一脸得意地询问。 谢尔登握着笔的手还放在桌上,听到厄顿的话就朝他望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不觉得你的想法可行。” 他的声音因为连日的卧床而有些低沉,还附带着些病气的余味。 厄顿闻言一下就焉了,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发着呆。 “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么样才可以解决粮食危机啊。” “诶,你们在商量怎么解决食物的问题吗。”清朗的声音打破凝固的气氛,往里面灌输少年一样充满生机的朝气。 众人闻声往声音的发出地望去。 只见那敞开的窗门处,矫健的少年将短靴踏在窗台处,一只手扒着窗沿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在他身体的空隙处灌进的风把少年身上的白袍轻轻扬起,身上的饰物铃铛作响。 少年湛蓝的双目与窗外的碧天一般澄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国王与将军 黄金饰物的清脆相撞声还在指挥所内回荡,窗外吹来的微风将少年身后的灿金长发轻轻扬起,日光为他镀上外衣。 化身为国王的谢尔登站在窗台上,因为窗台的高度而有些显得居高临下,视野间可以目睹到指挥所内所有的景象。 包括坐在圆桌的主座上的自己。 那端坐在圆桌主座上,异名为西恩的谢尔登可以看见那身处在窗台之上的自己,背后就是一片蓝天白云。 当四目相接,天空的澄澈与大海的深邃相撞。 身形挺拔的青年面容坚毅,却因为久病的缘故而显得略微脆弱。 朝气的少年踏在窗台上,白色长袍繁复而显贵。 两具身体用着同一个人的意识去操控,映入同一个灵魂意识中的是不同的视野与感官。 印在大脑里的只有一个想法——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盖文还沉浸在对于粮食危机的担忧之中,一见到窗台之上突然出现的少年,他条件反射地拧着自己的眉毛,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随时准备着拔出自己身上的短剑。 粗声粗气地问:“你是什么人。” 踏在窗台之上的少年有着白皙的皮肤,让人一见就知道不曾经历过暴晒的劳作,洁白的长袍一尘不染,其上缀着的饰物价值昂贵。 与另名为奴隶之城的巴威雅显然格格不入。 盖文的话还没说完,谢尔登就一跃而入,正好站在西恩旁边。 “嗯?”谢尔登轻拍了拍西恩的肩膀,声音中有一些埋怨,“西恩,你没有和他们说清楚吗。” 同时,谢尔登在隐晦之处与自己对视。 忠诚的将军自然在一瞬间就能明白国王的想法,西恩敛去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缓缓站起身,正面面向圆桌上的众人。 “抱歉,没有及时介绍。” 二人的互动显示着他们相识的事实,圆桌上的众人不再出声,将无声的视线放在西恩的身上。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西恩的发言。 因为负伤而显得有些虚弱的将军站起来,比身旁朝气的少年还要高上几分。 但是即使在众人眼里,一眼扫过去,也不会忽视掉任何一人。 “各位,这便是我所忠诚着的王。” “其名为,谢尔登。” 少年的国王就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自信而张扬,身上气质宛若耀耀之灼日。 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出应答西恩的话。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少年国王被介绍之后的第一句话并不涉及自己,反而是一把按下西恩的肩膀,就把他按回座位上。 第89章 面色严厉,“我说,既然你才刚醒,就给我好好休息,不要再烦心建城的事情了。” 这话一出,面对面的两张脸都微地透露出震惊之意。 谢尔登完全是出于国王的本心脱口而出的,说完之后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他真的把将军的马甲逼得这么紧吗。 另一边被人按会座位上的西恩则是看着那相隔十分之近的自己的脸,刹那间有些怔愣。 自己被自己训斥的感觉,果然很奇怪。 他人的声音突然而起,打断了谢尔登的对视。 “尊敬的国王陛下。”阿密尔抬起自己历经多年风雨的双眼,直视着闻声而转头望来的谢尔登。 态度恭敬而谦卑,但下一句说出的话,却是让指挥所内的空气也为之凝固。 “请问您是想要谋夺西恩所率领的城池——这座矿石丰富的城池巴威雅,并将西恩拥有的权力全数握之于手心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莱迪皱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与阿密尔是一样的看法。 厄顿沉默着,将眼神越过谢尔登,只是看向坐在椅上的将军。 一向燥脾气的盖文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手从短剑上移开。 低头注视着自己脚尖的伊布将他的头抬起,浑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谢尔登。 在反抗之前,奴隶还因为国王的名义而自信大增。但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在他们心中只剩下了带领着他们的领导者。 国王对于他们来说,过于遥远。 西恩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刚从椅上站起了一点,就被谢尔登以一种轻柔但不容反抗的力度又重新按下去。 无声的视线交错。 同为谢尔登的西恩可以很清楚对面的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 西恩坐回了椅上,虽然是一言不发,但是他面上并没有浮现出阿密尔所猜想的失望与无奈。 谢尔登站直,即使被众人尖锐的目光所直视,他的脊背仍然挺直。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所担忧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因为,我的性命是被西恩所救,如果不是西恩,就没有现在的我。” 谢尔登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在十数天之前,国王在荒山神庙中与公爵所对峙,如果不是临时取到了新的马甲,他还真打不过加拉赫。 也是因为将军在巴威雅之役中获胜,国王才有了立身的资本。 “在此,我以谢尔登之姓名,向太阳之神托纳蒂乌发誓,永远不会做出伤害西恩的事情。” 吹来的微风扬起身后的金发,拂过湛蓝的双目。 巴威雅不曾信仰太阳神,但是也不会轻易以自己的名义向太阳神起誓。 因为誓言是会被诸神所共同见证的。 紧接着,嘭地一声乍然惊起,惊响刹那间震慑了众人的心神。 谢尔登将双手同时拍在桌面上。 “我知道你们对于贵族以及高官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对占据了双重身份的我自然也充满敌意,这一点我非常可以理解。但是,我会用实际的行动向你们证明。” “身为国王的我,在实质上,与你们的相差仅仅是所负责的工作的不同而已。” 众人面对谢尔登的话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依然沉默地看着谢尔登,或是怀疑或是无言。 谢尔登见到没什么反应的众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手拉过放在西恩面前的那张写下几行字的笔。 “三日之后,就用井然有序的巴威雅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 沉默之中,有人出声。 “如果你做不到怎么办。”伊布的质问略微咄咄逼人,“假如你做不到的话,就不配得到西恩大人的忠诚。” “那么,请你离开巴威雅。” 虽然伊布对国王用的是敬语,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的态度说得上恭敬。 “王。”西恩稍稍敛眸,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轻唤。 谢尔登还没来得及应下伊布的话,就听见了西恩的轻唤,侧目间对上了那双略带担忧的暗蓝色双目。 但谢尔登莞尔,随即作出了嘴型,“相信我。” 相信他,相信作为国王的他,也,请相信着自己。 西恩刚出口的轻唤戛然而止,他凝神之间望着国王的身影,之后微微颔首,“是。” 谢尔登重新对上伊布的双目,他可以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不忿——对于自己忠诚的人被人压下一头的不忿。 他不禁轻笑,“没错,假如我做不到,就此生不再踏进巴威雅半步。” “这是一场赌局,倘若我输了,就用我的头颅来向你赎罪。”伊布点头。 不管是输还是赢,伊布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冒犯了西恩大人所忠诚的人,理应用死亡来作为惩罚。 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西恩大人不为庸主所耽误,在伊布的心中这也是划算的。 * 夕阳西斜,指挥所内的众人慢慢散去。指挥所内被点上了烛灯,在墙壁上映出两个晃动着的人影。 谢尔登把椅子搬去了窗边,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西恩:“你想要吹风可以出去吹,外面的风比里面的要大。” “才不要出去。”谢尔登一转头,面对上西恩,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奇,“话说起来,你和我聊天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很奇怪的感觉吗。” 第90章 “奇怪?”西恩说,“能主动和我说话的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自言自语的感觉……是很奇怪。” 谢尔登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西恩身上绑着的绷带,以及几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他不由得往自己的左手看去,在加冕之时在手心上划出的伤口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你不嫌痛的吗,在那个雨夜。”谢尔登明知故问。 就算是换了一个马甲,他还能记得起那个夜晚心中的情感。但是,如果是国王马甲的他,一定不会选择那样的做法。 西恩眼神微动,他的目中似乎又出现了那夜的场景,在他面前相继死去的同伴,沉思之中不知觉地抬首,对上国王湛蓝的双眼。 四目相对,眼中的都是同样的场景——那暴雨倾盆的无月之夜。 “你是在质疑自己吗,我的王。”西恩问。 他的目色之中不曾动摇,只有一片的坚毅。 但是,与将军不同,化身为国王的谢尔登变了一个身份,失去了将军卡面的护持,也将自己困在了那个夜晚。 面对着巴威雅人的死去,而感到由心而生的痛苦与绝望。 记忆的相承,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上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效果。 “……”谢尔登敛眸,掩去自己眼中的落寞,“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有一种方法可以减少伤亡就好了。” 不想要在雨夜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二十三个人前后牺牲。 四周一阵寂静。 突然间,谢尔登感到手背上一热,他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人所附上。 手背上的太阳印记被覆盖,然而,覆盖着谢尔登右手的手背上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金色印记。 谢尔登下意识一抬眸,就撞进了深邃的暗蓝眼眸之中。 与此同时,西恩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要让自己的心动摇,因为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误。” 巴威雅在旧贵族的掌控之下抗争,在西麦尔大军的进攻之中自由。 “在自己的努力之下,才成了现在的巴威雅。” 战争是残酷的,是一定会拥有伤亡的。 这一切他的内心都清楚。谢尔登对自己说。 但是—— 国王清朗的声音似乎对将军作出君王的承诺。 “我会将巴威雅变成一个真正独立的城池。” 只有将井然有序的巴威雅打造,才不会让众人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月光穿过窗门,往指挥所内打进了些许亮度。 卸去铁甲的将军半跪在国王的椅前,听着少年的王者作出对巴威雅的承诺,他暗蓝色的双眸中只有坚信。 相信自己,可以将巴威雅领至自由,自然也可以将巴威雅领至独立。 ……包括,那偌大的王国菲茨帕特。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与国王的谈话(x) 自我开解(√) 在两个马甲出场的同时,会把国王称作谢尔登,把将军称作西恩呦。 搞完巴威雅的建设,我们就套上祭司的马甲打怒神去了,嘿嘿 第45章 国王与西麦尔 夜空中只有一弯明月高悬,而不见星辰。 通往休憩的房间的小道上,谢尔登一个人套着两个马甲,硬是走出了两个人的架势。 一路上,谢尔登对着西恩吐槽道:“你怎么回事,自己和自己说话也可以这么肉麻。” 他摩擦着自己的双臂,“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西恩只是一脸的无奈,“明明是你自己操控的。” 谢尔登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无奈,只是理直气壮地说:“气氛来了,我自然就说出那些话了啊。” 还在自言自语,国王的短靴先一步踏进了休憩木屋的门槛。 下一刻,怀中就被一个温热的重物一撞,猛然而来的重力差点没把谢尔登向后撞翻。 下意识地,谢尔登双手揪住重物,就把它举到自己的面前。 与浑圆的小黑眼珠兀地对视,谢尔登惊喜道:“哦,是布哈拉。” 说完,他就把布哈拉按在怀里上下揉捏着它微长的棕毛。 “这种触感好舒服。”谢尔登抱着布哈拉先进了屋,相当熟悉房间里布置的他一下就坐在了椅子上。 “我真是想不通,你是怎么控制得住自己的。”谢尔登义愤填膺地指责着西恩,再次把布哈拉举起来放到西恩的面前,“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拒绝毛茸茸。” 布哈拉被谢尔登的双手举起来,它一眼就可以看见西恩的脸。 在晃动之后的轻微对焦之下,它终于看清楚了西恩的脸,然而之后它整只熊都僵住了,鼻尖使劲动了好几下尝试嗅清楚二人身上的味道。 一边往前嗅嗅,一边往后嗅嗅。 接连来回几次转动之后,它突然头一歪,瞬间晕过去了。 棕熊幼崽歪头晕倒的样子立刻就可以被谢尔登看见,谢尔登把它抱回自己的怀间,轻微地摇晃着,“布哈拉,布哈拉你醒醒啊。” 在得不到回应之后,谢尔登故作苦恼地抬头望着西恩,“它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你自己不是心里清楚吗。”西恩微地叹气,“布哈拉可是分不清楚为什么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那么相似。” “果然,动物的感觉灵敏多了。”谢尔登赞叹道,继而把昏迷的布哈拉放在床上,顺便还给它盖上了小毯子。 第91章 “不说闲话,对于巴威雅的事情,你心里已经有计划了吧。”西恩说。 “计划?”谢尔登摸摸下巴,他突然地打了一个响指,“没错,算是有点想法了。” 说着,他就掏出那张从指挥所带回来的纸张,纸张上还有西恩写下的几行字迹。 “第一点,我们得先将巴威雅之城改造。不然的话,本身以开矿为目的的巴威雅根本不能满足众人生活的需要。” 西恩点头,他说:“大家已经开始在矿区附近建造自己的房屋了,粮食那边你应该和莉娅交流好了吧。” “建造房屋的计划已经开始了的话。”谢尔登应和着,转过身去就伏在桌上写写画画,“建造完房屋之后,我们还要对矿区进行开发,丰富的矿产才是我们向南交易的资本。” “大家可能对开矿这件事在心理上有一定的抵触。”西恩说。 因为曾经身为奴隶的工作都是夜以继日的开矿与开矿,除此之外生活中丝毫没有旁的内容,当他们从奴隶的身份中解脱,自然不想再面对那坑坑洼洼的矿区。 “那样也没关系,毕竟还有别的工作可以分配给他们。”谢尔登还伏在桌上画图,一边说,“至于开矿这边的话,就交给——” 伏在桌上的谢尔登恰好画好一张图,兀一抬头,就与望过来的西恩对视一眼。 过近的距离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情绪。 下一眨眼,二人异口同声。 “西麦尔人。” 谢尔登眉眼带笑,他把画好的图纸扬到西恩的面前,羽毛笔在图上比划几下,“既然我们的人不想要开矿,那就在城内开辟一下新的农田好了。” 说着,他将握住羽毛笔的手抵住下颌,神情有些严肃,“不过,也不是全部西麦尔人都可以招降的。” 心中信仰难以洗脱的西麦尔人不要,手上沾染了巴威雅鲜血的西麦尔人不要,对巴威雅怀有仇恨的人不要。 “要我帮忙吗——将那些无用的西麦尔人全部解决掉。”西恩说话间他的目光中已经染上了剑刃一般的锐利。 杀人,是他早就习惯了的工作。 “你这个病号说什么呢。”谢尔登眉间瞬间染上不虞,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西恩面前晃动,“我们的双手是一样的。” 伸出的手腕还戴着缀上红色玛瑙石的黄金手链,手链之下肌肤白皙,却是早就沾上了洗不褪的鲜血。 “不说那些了。”谢尔登一下站起,打断刚刚冒出的沉重氛围。 “这几天就交给我吧,至于你给我好好休息啊。”他拍一拍西恩的肩,轻拍间手链撞击发出几声脆响,“毕竟你休息不好的话,对我也是会有影响的。” 西恩还想说什么,然而谢尔登在西恩开口前一秒及时打断。 “这可是王命,不许拒绝。” 西恩:“……遵命。” 西恩很固执,但是他同时也知道对面的自己也同样固执,在王命之下,也只好服输。 只不过,西恩所有的反应都是基于绝对信任的基础上的。 他相信,就算不使用将军的身份亲自前往,关于西麦尔的问题也可以被另一个自己好好解决。 但是,颔首的同时。 西恩注意到谢尔登手上的黄金手链,“你不换身衣服再去吗。” 从卡面中召唤出的国王长袍是加冕时的繁复套装,打扮一点也不方便日常。 “嗯?”谢尔登随着西恩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顺势还抖了抖自己臂上的饰物,再一次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说这些东西?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打扮还挺派的上用场的。” 西恩若有所思:“神?” 使用这样的打扮,好在西麦尔人面前洗刷掉怒神的信仰。 谢尔登:“神选之人。” 太阳神托纳蒂乌所选之人,比起从未现身的怒神靠谱得多了。 说罢,谢尔登转过身就拿起了放在床边的长剑——西恩所使用过的长剑,绑在柄上的黑色剑穗随着谢尔登的动作还轻轻摇晃。 “巴威雅人应该都认得你的剑,所以借我用一下。” “嗯,你拿着也方便。”西恩点头。 谢尔登伸出的手正打算将长剑别在自己的腰间,却别了个空,他倒不叹气,顺势把腰间挂着的黄金短刀一抛。 短刀刀柄上黄金的纯色在空中甩出一道小尾巴,然后下一刻准确无误地掉入西恩面前。 西恩条件反射地就迅猛出手,接过了那一振短刀,丝毫无误地握着刀柄的位置。 谢尔登狡黠一笑:“拿了你的剑,也该给回你一个武器。” 反正都是他用过和会用的,感觉倒也相差不大。 * 困兽场之外。 月光打在大理石建成的拱门上,象牙白的颜色发出莹莹辉光。 身着轻甲的巴威雅人组成了一个个分队,他们在困兽场的内外巡视,以免让关在其中的西麦尔人钻了空子。 戴利手持长矛,身形笔直地站在拱门之前——他自动请缨负责起了站岗的工作。 他的眼神所及之处,还可以看见巡逻中的巴威雅人,沧海桑田之意油然而生。十多天之前,他也是在这里站岗的。 还没等戴利伤春悲秋,一队巡逻小组就迎面走过来。 看样子像是要走进困兽场里一样,戴利急急伸出手就挡住了为首之人,一脸严肃地问:“你们要进去的话,必须要有西恩大人的手令才可以。” 第92章 面前的小队队长愣了一下,他的手上还搬运着一堆的东西,他转头问身后的同伴:“刚刚那位大人在哪。” 戴利见他们面面相觑却又哑口无言,开始产生怀疑之意,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一言难尽,“你们不会是想要没有手令就闯进去吧。”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们是被方才一位大人拜托了进去布置场地的,那位大人手上真的有着西恩大人的手令。” 小队队长急了眼,因为被怀疑脸上冒出了恼羞的红意。 “真的?我不信。”戴利打死也没让面前的小队进去,“才不会让空口无凭的你们进去。”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我怎么会做对巴威雅不利的事情呢。”队长面红耳赤。 正当两个人争执的同时,清脆的声音在他们的极近之处乍响。 戴利和小队队长因为争执而越凑越近的距离被人为地推开,被不容反抗的力度推开的戴利正想发火,然而抬起头一入目就是来者的湛蓝双目。 ——撞入了那双眼,就能看见广阔无边的碧蓝天际。 戴利的脑中一片空白,然而他的理智下一秒就被来者的声音所唤回。 “嗯,你工作超级认真负责的。”白色长袍上金饰叮当,来者拍拍戴利的肩膀,脸上笑意不减,“戴利,我很看好你。” “以后,一定会成为十分出色的巴威雅士兵的。” 戴利……戴利眼神死。 虽然被夸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 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国王与审判 困兽场内,将野兽死困的铁笼早已撤走,猛兽的味道也已经散去,铁栏杆将西麦尔人分开,一间牢房里只是关押了四五个西麦尔人。 万斯,是三千多西麦尔人之中的一个,他与其他的西麦尔人一样,被锁在牢房之中。 他头顶着脏乱的杂毛,下颌处的犹如狮鬃般胡须浓密非常。 双目无神地面对着灰色的石墙,万斯的耳边还能听见细碎的声音,那是与他同牢房之中的曾经的战友发出的祈祷。 “位于大地之下,那拥有力量的至高神秘啊,请您回应您忠诚的信徒的祈祷,将力量赐予您最卑微的仆从。” 往日里万斯听见这声祈祷,他也会和战友一样,对怒神劳尊敬无比甚至期待祂的降临。 但是,现在的万斯只有厌烦的感觉,他一出声就是抱以训斥,带着浓浓的憎恶。 “闭嘴,别再像个蚊子一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了。” “万斯,你在说什么!怎么可以阻止我向怒神大人祷告。”被打断的西麦尔人猛地站起,怒目横对。 万斯仍然是坐在地上,听见西麦尔人激动的情绪,他缓缓转过了头,浓眉大眼的面相使他即使是不作出表情也显得十分凶恶。 “你要祈祷自己憋心里,别说出来打扰到我。” 双手的指骨啪啪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抓上对方的脖颈。 见到西麦尔人当场发怂,龟缩回去一声不吭,万斯的鼻中才狠狠地喷出了一口气。 这些蠢货,什么时候才明白——他们这些不远千里翻山越岭前来巴威雅不过只是祭品而已。 造成了那么多不必要的伤亡,明明那么多人都不需要死去的。 万斯的手盖住自己的脸,掩去脸上复杂的表情。 之前怎么就大脑一热,跟随着他们冲锋了呢……不过,幸好的是他没有在那个神志不清的时候作出些令自己也后悔的事情。 ——没有作为不义的一方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突然地,牢房之中的西麦尔发出惊呼:“你们想干什么!” 喧哗声一阵,打断了万斯的沉思,他的手拉下了一点,让自己的眼睛得以露出,往牢门之外望去。 数个身着统一制服的巴威雅人走到了牢门边上,其中一人手上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乘着几碗一看就知道苦到掉渣的药。 等万斯望过去的时候,巴威雅人已经打开牢门,并且强制桎梏住牢房中的另一个西麦尔人,硬生生地往他嘴中倒药下去。 等前面几个西麦尔人都被灌了药,就轮到了万斯,滚烫的药汁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流,意外地倒是削去了丝毫苦意。 被捆住双臂的万斯眼中古井无波。 啊……这无趣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吧。 这样也好。 * 一阵刀枪相接的铿锵声乍起,鼻能闻见燃油灼烧的火焰味道,以及那与刀枪声并起的怒吼的人声。 一切的一切,落入悠悠转醒的西麦尔人的心间,就好像回到了那向巴威雅发起进攻的夜晚。 那名祈祷过的西麦尔人额间渗出汗水,嘴里不禁喃喃低语:“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大,继而突然高吼出声,他整个人也猛地坐起。 兀一入目,就看见了自己所身处的环境,被人捆住了双手,身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砖,透明材质的穹顶将皎洁的月色透下一点。 但是,西麦尔人身边的光度并不明亮。 正殿独特的设计,将那束最亮的光束打在了正前方,西麦尔人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束光向前望去。 只消一眼,他就被目中所见之景所震慑。 在怔愣的西麦尔人的身旁,出于半昏半醒之间的万斯还处于那种神秘的回忆的氛围。 第93章 他霎时间呵斥出声:“别吵了,真是烦死人了。” 下一刻,他的双目缓缓睁开,正殿之景映入他的眼中。 正殿内的前方砌有高高的阶梯,他们的目光顺着高梯上铺筑的红色长毯往上爬,就好像亲自攀登了那望似高筑的阶梯。 直至望见那鲜色红毯的最上端,他们先是看见了一点截然不同的红色布料,烫金暗纹的过长披风昂贵而奢华。 银白的月光不被云层而遮挡,穿过特殊材质的穹顶被集中成最光亮的一束,斜斜的打在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屹立着重石的宝座。 光束照在高位之人的头顶,黄金的王冠璀璨,透过黄金的面具,湛蓝的双目不似平日的包容,而像是狂风暴雨之前的压抑天色。 那人的声音传至底下西麦尔人的耳边,“冰原之国的来者,可知你等所犯下的罪孽。” 声音平淡而不曾透露喜恶,却如同一具大山压得西麦尔人透不过气来。 万斯身侧的西麦尔人狠咬着牙,双手撑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去高阶之上。 下一眨眼,凌厉的破空声乍现。 不仅是那位西麦尔人,就连万斯以及身后的所有西麦尔人的颈边都被冰凉的长矛尖端所指。 脸覆铁面的无数巴威雅人身披轻甲,左肩上披夹着的短披风随风起伏。 手上的长矛直指敌人的脖颈,铁甲下只是露出了尖锐如一的眼神。 几乎是同一瞬间,巴威雅人齐声高喝:“不得无礼!” 喊声震天,余音回荡不止。 刚狠咬着牙的西麦尔人被吓得一抖,转而将自己大脑处的想法完全清空,什么都不敢再想。 脖颈边的冰凉随时可以击穿血肉,夺去自己的性命。 万斯不怕这死亡一样的威胁,抬头间脖上被刺出一道红痕,他向上望去。 头带王冠之人高坐于石座,灿金的长发被狂起的大风抛起,被面具掩盖住的面貌没有透出来一丝,一眼望去不似凡世之人。 是……谁? 万斯的脑中都被那鲜艳的色彩所填满,任何想法都无法在脑中诞生。 谢尔登坐在石座上,身上抖个不停。冰凉的石头将他的体温吸走,他不禁以没有人看见的起伏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还没等他裹紧自己的披风,下一股暴风乍然而起,将他身后的长发也猛然掀起,挡去了眼前的景象。 高坐在阶梯之上的谢尔登感到心累。 戴利那边怎么回事,风刮得这么大干什么,都说了只是营造一下氛围。 在正殿的后台,隐藏在黑暗中的角落,一个机器悄悄地运作着,扇叶飞转间刮出一阵阵暴起的狂风。 大型的机器之下,运转机器的轮盘被一个人死命地摇着。 身上同样穿着一样制服的戴利眼神呆滞,手上的动作不停,随着他的动作,暴风一阵比一阵还要大。 “喂,停一停。” 戴利的肩膀被人拍了一拍,温润但是无奈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戴利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往声音发起地一看,“阿斯佩尔大人?” 银发灰眸的青年看上去比之前更要憔悴,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戴利的问好,然后往正殿前方望去。 他的眼神落在高梯之上的那人身上,“那是谁?” 在这里望过去,随风飘扬的大红披风如同火焰一般灼灼燃烧。 戴利闻言,一下怔住,“阿斯佩尔大人也不认识这位大人吗。” “从身形上看,的确不是我所认识的人。”阿斯佩尔摇头。 戴利转动转盘的手兀然顿住,“可是他的手上拿着西恩大人的佩剑。” “西恩?”阿斯佩尔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些恍然,“西恩他醒了啊。” 这些天,阿斯佩尔不是呆在困兽场看着内里的西麦尔人,就是跑去城外的树林处。 对于一些消息自然也算不上灵通。 阿斯佩尔眸带笑意,“如果是西恩的意思的话,我们照做就是了。” 困兽场内的动作,一定是开展了对西麦尔人的处置。 怎么对待进攻了巴威雅的降兵呢。 西恩……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谢尔登侧目,用余光瞥向后台之处,就可以看见站在手动风车旁边的阿斯佩尔。 只是望了一眼,谢尔登又把目光重新放回来,看着底下被捆去双手的西麦尔众人。 他再次开口:“冰原之国的来者,回答我的问题。” 或躺或坐的西麦尔人被强大的气势所压迫,只有一片死寂。 在沉寂之中。 人群中的一位黑发的西麦尔人双手一撑地面,双腿凭腾跃而起,就将他抵住他要害的长矛啪地一声按到在地。 双膝因为压下长矛的角度而跪地,他正想抬起头,一抬眸就看见了数根直指他首级的锋利剑刃。 手持剑刃的甲士面上同样覆盖着铁面,如同看待尸体一般的目光盯着反抗的黑发西麦尔人。 为首的持剑之人刚刚将自己手中剑刃往前送一点,就想要将这黑发西麦尔人就地正法。 “稍等。” 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持剑者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出声之人那里望去,包括那双膝跪地的黑发西麦尔人。 跪地的黑发西麦尔人愤然出声:“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没有犯下罪孽。我们从来都没有过错。” 第94章 “怒神大人即是正确!” 又是一个怒神劳的狂信徒。 谢尔登敛眸,并没有出声与黑发的西麦尔人辩驳。 缓缓起身,大红的披风也随着动作的变化而滑动,其上的烫金暗纹流光溢彩。 短靴向下踏出一个台阶,硬质的靴底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似乎踏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时间在流逝,月光下照的角度发生改变,恰好又同时打在那黄金的王冠之上。 王冠上,鲜红色的玛瑙石与细碎的莹白水晶交相辉映。 谢尔登走下台阶的速度很慢,脚步间发出极其有规律的‘咚’‘咚’声。 双膝跪地的西麦尔人的心脏也在噗通、噗通地跳动着,恰好与那极其具有韵律的脚步声相叠。 谢尔登没走一步,黑发西麦尔人的心脏就跳动一下。 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被他人所掌控。 身披火焰披风的少年走下了最后一道阶梯,走到了持剑者的包围圈外,他轻轻抬手。 持剑的众人空出了一截通道给谢尔登。 那位西麦尔人不知何时起,已经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无比的地下,视线中只能看见深黑色的地砖。 微弱的月光照在地下,是黑发的西麦尔人唯一的光亮。 直到——他的光亮完全消失,只能看见一片的阴影,身前屹立着对于跪地的黑发西麦尔人十分高大的身影,金饰的清脆撞击声回荡在他耳间。 他的脖颈变得僵硬,汗水从后背流下,浸湿了衣间。喉头滑动几下,他才一卡一卡地抬起头往上望去。 只能看见覆在面具之下曲线优美的下颌。 下一刻。 他的面颊就被冰凉的剑身所紧贴,寒意从肌肤相接之处传达进心底,过近的距离让黑发的西麦尔人眼中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压迫感从对面之人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黑发的西麦尔人的胸腔不断地起伏。 眼神如同僵化了一样只知道望着面前之人的面具。 直到—— 面前之人稍稍垂首,雕琢着神秘符文黄金面具全部落尽了西麦尔人的眼中。 面具再怎么华丽神秘,黑发的西麦尔人眼中也只能望见面具之下的双眸。 无边无际的天空具有极强的吸力,落入了那双眸中,就好像被风暴所席卷。 “那被封印在大地之下的神明,是你等的信仰所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解决西麦尔的隐患 铺散的月光被凝聚成最光亮的一束,打在身披火焰披风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上朝气的气质已经被凛然的锋利所取代。 没有人会认为现在的谢尔登的脸上会是平易近人的笑意。 ‘那被封印在大地之下的神明,是你等的信仰所在吗。’ 跪地的黑发西麦尔人心神的主动权早已被谢尔登所掌控。 随着那句毫无波澜的问话的道出,他下意识地就作出了回应。 “怒神大人,就是我心中无比尊敬的存在,我愿意为了怒神大人的降临而献上自己的性命!” 他急急地表达自己对于怒神劳的尊崇,却是忘记了他所身处的是巴威雅的地界,站在他面前的是巴威雅人。 谢尔登问:“即使是,为了怒神的降世,从而献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当然!那是他们的荣幸。” 谢尔登又问:“就算是自己的同伴的性命?” “当然!身为怒神大人的信徒,自然能无所畏惧。” 黑发的西麦尔人在一问一答之间,原先纯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脸上裂开诡异的笑容,脸上的圆形刀刻似乎变得艳色。 谢尔登敛眸,手中剑缓缓下落,直到脱离了西麦尔人的脸颊,他蓦然转身,走回到阶梯之上,长剑入鞘发出轻鸣。 持剑甲士在谢尔登转身离去的一瞬,就又重新将黑发的西麦尔人包围,执剑对准对方的致命之处。 谢尔登没走到阶梯的最上方,就转身往回看,身处高处的他可以看清楚下面所有西麦尔人的一举一动。 那些眼中逐渐充血,兴奋异常的家伙。 “一排三列,二排四列,五排六列第四……” 谢尔登的口中说出一个又一个的方位,每说出一个位置,站立在那处的巴威雅人就把地上的西麦尔人一把提起,用镣铐相连,绑出了正殿的门口。 偌大的正殿上顿时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谢尔登的目光在剩下之人的身上扫视。 气氛变得沉重而凝固,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那些被绑出去的同为西麦尔人的同伴有什么结局,剩下的人心中都一清二楚。 但是,剩下的人的心中,对于怒神降世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一点——他们的信仰早就不复稳固。 降临虚无缥缈,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要献上自己的性命以及无数人的性命。 即使是再虔诚的信仰也在西麦尔总旗斩到的那一刻分崩离析。 只是—— 有些人的手上早已沾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也许,他们在西麦尔的王国中这并不值一提,但是,现在他们身处于巴威雅作为战俘。面对着巴威雅的审判。 “您……阁下是什么人?”有西麦尔人终于忍不住死寂一般的气氛,就问出声来。面上的表情战战兢兢,口中所使用的也是最尊敬的用词。 第95章 “嗯?”谢尔登故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说,“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自从癫狂信仰的西麦尔人被撤走,站在阶梯上的谢尔登的气势显然没有那般的凌厉。 即使是面具挡去了他的笑颜,但是从声音中也可以听出他的笑意。 “巴……巴威雅的……”西麦尔人显然犹疑起来,他暗自抬起自己的头小心翼翼地瞥着谢尔登的服饰,“太阳王国的祭司……大人?” 他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西麦尔的信如此的厌恶。 可能,是信仰着另外的神明的祭司大人吧?就好像他们的祭司一样疯狂地信仰着怒神。 “祭司?”谢尔登好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下一刻就轻笑出声,等他笑够了才慢慢地站直。 湛蓝如水的双目望过去,“不过应该也差不多。” 话音还未落,腰间的长剑就嗡然出鞘,指向地上众人。 “西麦尔人,现在的你们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只有一个选择。” 剑尖迎着顶上照下的月光,倒衬着披风上的火焰之色。 “——那就是,与巴威雅人一对一决斗。” 西麦尔人听见谢尔登的话,纷纷躁动起来,他们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约而同地用迷茫的眼神往向谢尔登。 谢尔登左手抬起,将黄金的面具从自己的脸上轻轻摘下,灿金的发丝滑落在面上,露出了那少年清新俊逸的面庞。 “向太阳神托纳蒂乌起誓,我所言尽皆真实。” 与此同时,架在西麦尔人脖间的长矛被移开,身后有人将他们身后捆绑着的双手解开,一柄柄长剑对在地上发出脆响。 如同旁的西麦尔人一样,万斯揉着自己那遗留着绳索印记的手腕,眼神却落在地上的长剑上,他往上望一点,就可以看见脸覆铁面的手持长矛之人。 掩在铁面下的双目毫无感情。 一对一对决……活下去的做法只有对决吗。 万斯松开了握住手腕的手,往地上的长剑缓慢地探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鞘,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将那利器握入手心,万斯的眼眸转向,万斯可以看见手持长矛之人。 将他杀死,自己就可以获得自由。 ——那个人发誓了的。 但是。 万斯的手指明明触碰到冰冷,却又宛若被烫着一样一下退到好远。坐在地上低着头,掩去自己的所有目光。 一言不发。 “叮铃。” 金饰摇坠的声音在万斯的身侧响起,长时间内被他忽视的脚步声此时格外的响亮。 万斯随着那声音的起源地望,就可以看见如同发光一样的白衣红袍的少年。 黄金面具被少年拿在手里,谢尔登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见到万斯的目光望来,谢尔登笑着问:“怎么了,你不想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吗。” 轻快的语气变得有些充斥着诱惑的低沉,“只要拿起剑,进行决斗。” “……我想活下去。”万斯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下一刻,他的双眸猛然上抬,直视谢尔登的眼睛,“但是!老是打打杀杀的我早就不想这么干了啊。” “你要杀我就杀我吧。” “原来是这样。”谢尔登点点头,似乎对万斯的答案很满意。 继而抬眸去观察四周的西麦尔人的反应。 至少半数的西麦尔人将剑鞘握入手心,并且拔出鞘中的剑刃,迎面对上手持长矛的巴威雅人。 谢尔登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好让正殿内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各位都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了吗。” 剩下半数的西麦尔人把目光落在剑鞘之上,在谢尔登的催促之下,又有半数之中半数的西麦尔人选择把长剑提起。 “是最后的机会了。”谢尔登的眸色不动。 “三。” 还把目光徘徊在长剑之上,陷入纠结情绪之中的西麦尔人一听到时间的倒数,心中的情绪愈发急切。 “二。” 西麦尔人不管不顾地直直扑过去,把长剑揽在怀中。 “一。” 怀中抱着长剑的西麦尔人身体站起,腿脚还微微地打着颤。 “时间到。” 谢尔登的声音落下。 同时,他的目光也望见西麦尔人的举动——只有寥寥几百人选择了不拿起剑刃。 他们陷入了自我选择的怀疑之中,无法对巴威雅执剑。 万斯闭上了双目,等待着夺命之剑的到来。 差不多了吧,就要宣布生命的倒计时。 “啪!” 一声响亮的响指声回荡在空荡的正殿之中。紧接着是噗通、噗通的一下又一下的倒地声。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万斯不由得睁开了一条缝隙去看发生的景象。等他透过那条缝看清楚了一点,下一眨眼就猛然瞪大了自己的双眸。 面前的景象完全落入他的眼中。 金发蓝眸的少年站在原地,手上还保持着打出响指的动作,目色的深处隐藏着一些旁人见不到的寞然。 被万斯所注视着的谢尔登立即就注意到了他人的目光,瞬间就转过头去,一眼就可以认出目光的来源,谢尔登勾起一抹微笑,眼中的寞然被掩盖到更深处。 “恭喜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第96章 在少年的身后,偌大的正殿之上,拔出剑刃的西麦尔人接连倒下,握住出鞘之剑剑柄的双手泛出青紫,眼中瞳孔涣散。 谢尔登兀一扬手,大红色的披风就高高飘起。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尔登的身上。 “没有对巴威雅怀有杀意,以及恨意的你们,才是获得了生的‘钥匙’的人。”谢尔登脸上表情是热情的,给人以希望的朝气。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拥有成为巴威雅之城的人民的资格。” “你们……愿意吗?”声线转变,谢尔登微微眯起自己的双眸,“抛弃过往的身份,那曾经犯下发动战争罪孽的西麦尔战士,变作新生的巴威雅之城未来的子民。” 西麦尔人服下的药剂,并不是只有昏迷的功效,与剑柄上涂抹着的药物,以及剑鞘之中隐藏的气味。 三者结合在一起,便化作了致命的毒药。 如果选择了决斗,那样的西麦尔人对巴威雅是怀有进攻的意识的。即使可能会误伤部分没有这种想法的人。 但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这是为了巴威雅的安全着想。 剩下的西麦尔人也许不是完全的纯良,但是也可以被他们所用。 “我们曾经可是敌人!巴威雅怎么可能接受我们,你在开玩笑吗。” 有西麦尔人不可置信地高吼。 “当然不是就这么简单地就接纳你们,是要有条件的。”谢尔登说,“能不能被巴威雅接纳还得看你们自己的表现。” 此话一出,谢尔登之前说的话也显得不是那么的荒谬而不敢相信。 西麦尔人之中,万斯自从睁开双目之后,一直将自己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谢尔登的身影。 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 混迹在进攻的大军之中的他,也还可以获得新生的机会吗。 他率先回应谢尔登的问题,“我愿意。” “……作为新的人的诞生。” 自他之后,西麦尔人接连不断地作出回答。 ——他们愿意。 早就失去了一切的西麦尔人没有信仰,没有目的,就像是无根浮萍,落崖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嗯。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巴威雅的预备子民。”谢尔登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每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的身上。 眼神落在地上的尸体时却一下撇开。 * 身上全副武装的巴威雅人解去了自己身上的装备。 领着一个又一个的新民去早就准备好的改造后的木屋,再加上严加看守。 临时搭出来的高高的阶梯也被人拆掉,谢尔登瘫倒在石座上,头上的王冠早就被他抱在怀里。 微张的双唇无声地呐喊,怎么这么累啊。明明他用着将军马甲的时候打架打一个晚上都不喘一口气的。 虽说是瘫倒,但是谢尔登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形象。 此时,石座之后,青年越走越近,脚步声同时落入谢尔登的耳中。 谢尔登尽管疲惫,可在听见了那般明显对着他走来的脚步时,一只手落在长剑剑柄上,眸光回转,随时就准备好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然而,谢尔登一转眸,映入目中的就是熟悉的面孔,紧绷的神经徒然一松。 青年的银发看上去没有被打理过,反而有些乱糟糟的,眸中夹带疲态,但是他的声线仍旧温润。 “见过菲茨帕特的国王陛下,请恕我冒犯。”阿斯佩尔的目光在谢尔登怀中的王冠上流转,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请问,您是想要将西麦尔战败的俘虏变成巴威雅新的奴隶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赌约的完成 正殿内的巴威雅人已经开始收拾着剩下的器物。 阿斯佩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的声音并不大,只有他们二人才可以听清楚。 他的表情恭敬而沉默,阿斯佩尔并不知道自己听到了答案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曾经同为西麦尔人的他,也不希望看见那些‘新民’实际上变成了之后的巴威雅的奴隶。 这样的话,西恩也与达米塔无异了。 “阿斯佩……尔?”谢尔登装作第一次见到阿斯佩尔,脸上的笑意倒是不减,“你是阿斯佩尔·潘西吧。我听西恩提起过你。” “是的,我的确就是阿斯佩尔。”阿斯佩尔顺从地点头。 谢尔登将自己的后背倚在石座椅背上,右手抬起撑住了自己的脸颊,语气中似乎饶有趣味,“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那些新民当作是奴隶呢。” 阿斯佩尔闻言,低垂的眸间有一些迟疑,“……大概,是因为是‘西麦尔’吧。” 他们是来自西麦尔的战俘,与巴威雅有着天然的冲突。 谢尔登眨眼,“但是,阿斯佩尔曾经也是西麦尔人吧。” 阿斯佩尔垂下的指尖徒然一抖。 没过多久,他的肩膀上就被人轻拍了拍,阿斯佩尔抬眸过去。 不知何时,那年轻的王者已经从石座上站起,站在阿斯佩尔的身前,少年还没有完全长成身高还不是很高,但是他的脸上扬着自信的微笑。 “阿斯佩尔,请相信巴威雅的新民吧,他们心中对于不再进攻的执念可不比你差。” 谢尔登的眸光转向殿门之外,似乎瞥见了其余西麦尔人死亡时所流下的鲜血。 第97章 “所有的西麦尔人都在此刻已经身死。” 谢尔登将自己怀中的王冠又重新戴好在头上,对阿斯佩尔说下最后一句话。 “大家可不是什么奴隶,只要通过了时日的验证,一定可以变为像阿斯佩尔一样的巴威雅人的。” “我?”阿斯佩尔微微敛眸。 “对,还有就是这里的新民就交给阿斯佩尔负责了。”谢尔登伸手比划了一个圈,比划完又拍拍自己的胸口,“不过放心,我会做好部署的。” 阿斯佩尔还没从谢尔登的上一句话中反应过来,他下一刻就被冠上了新民负责人的职位。 “什……是,遵命。” 谢尔登的眼神狡黠,似乎对阿斯佩尔的回应很满意。 阿斯佩尔与新民的出身一样,也可以放松新民们的紧张情绪。 ——阿斯佩尔都可以得到巴威雅的信任与重用,那么同为西麦尔人出身的他们也可以。 转眸间,谢尔登的望见了倒在地上,正被人收敛着的西麦尔人的尸体。 如果不是身处战争之中……他也不想杀死别人的。 双唇微微紧抿,湛蓝色的眼瞳之中掩去了遗憾。 * 巴威雅之城内,建设工作热火如荼。 莉娅作为使节,携带着丰富的矿物与护卫的士兵,前往更南部之城展开交易。 以国王谢尔登与将军西恩的名义,篆刻着太阳的钱币在巴威雅之城发布流行。 旧民们在城内西南部的湖畔开垦农田,每一个人用他们的劳动去获得钱财。 至于新民们—— 白日的巴威雅之城的矿区。 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万斯早就把自己脸上不方便打理的大胡子给刮去,右手还握着挖矿用的铁镐。 工作有些辛苦,他不禁伸出手用衣袖擦去了额上的汗。 他身边的人叹了一大口气,就把手中的铁镐丢下,自己靠在矿山后,躲在阴凉之处用手扇起一些风。 新民的语气抱怨,“他们真的不是把我们当成奴隶一样吗,我可不觉得这样一直下去,就是可以成为新生的人。” 开矿的工作实在是太累了,就算是冬日的阳光也十分的猛烈。 万斯看见身旁同伴的埋怨。下意识地顿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就望向不远处。 就在那不远的距离,灿金长发的少年在和暗色金发的青年在交谈些什么。万斯的目光还能看见站在不同地点负责记录的巴威雅众。 万斯的声音粗犷,“你当初在西麦尔的时候没有和奴隶接触过吗。” 那人回答:“有是有……” “那你应该记得你当初挥动起来,打在奴隶身上的鞭子。” 战败的西麦尔人被巴威雅所俘虏,成为巴威雅的奴隶那是正常不过,但是…… 万斯垂首,但是巴威雅的主事人并没有把他们变作奴隶,如果是诓骗的话,并没有这个必要。 新民沉默地捡回地上的铁镐,过了一会儿才认同万斯的话,“你说得对,他们没有打我们,甚至连每日的工作也没有逼迫我们完成。” 那为什么,还要持续的工作呢。 新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对成为那真正的巴威雅人有一个无趣的妄想吧。 万斯的目光没有从不远处那金发白衣的少年身上移开。 身为被俘获的败兵,为什么还要将他们称作新民呢? 那位,不知名者。 …… “西恩,矿区看起来已经运转起来了。”谢尔登向面前沉默的将军比划着,手上抓了一本记录薄,“新民们都没有发生懈怠的思想。” “嗯,矿区重新运转的话,莉娅那边也有着源源不断的交易成本了,等待我们的农田长成,粮食的问题就不用担心。”西恩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过长的话语把谢尔登都有些吓着。 谢尔登刚想开口问。 西恩就意识到了谢尔登的诧异,有些无奈地重新解释,“你最近太忙了,看来是不记得今天就是你和伊布赌约截止的时间。” “难怪,我都忘记了。”谢尔登恍然,右手成拳砸进左手掌心,对着西恩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可不想离开巴威雅。” 西恩刚好在这时接过了谢尔登手中的记录簿,翻看着上面的字迹,侧目对谢尔登说,“我可不觉得你会输,那天……是伊布太重视巴威雅的所属了。” 三日之间,对城内市民进行分工,制作钱币并且发行,粮食与矿产的开发也步入了正轨。巴威雅的秩序也进一步建立。 现在剩下的,只有用时间去验证。 谢尔登耸肩,“大家那天第一次见我,不熟悉我是肯定的。” 毕竟众人所熟悉的都是身为将军的他,对身为国王的他两眼一摸黑也正常。 “西恩大人。” 于此同时,一声呼唤从二人身后传来,西恩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影。 同样的,谢尔登也可以借由将军的目光知道那声音的发出者。 “伊布。”西恩向他点头,就算是作出了回应。 “呦!伊布。”谢尔登伸出手就像来者用力地挥着,脸上表情丝毫没有阴霾。 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涉及生死的赌约一样。 “……冕下。”伊布额前长长的刘海掩去了他的大半张脸,此时他的声音轻微不可闻,语气中却是没有三日之前的不服与刺骨了。 第98章 他垂在身侧的手提着一柄短剑,那是他一直打磨着的,打算用来守护巴威雅的短剑。 “冕下,”早就做出了决定,伊布的头颅上抬,说出的声音也同时变大,从发间漏出来的视线注视着谢尔登。 短剑横放在胸前,“三日之前,是我的无礼,冒犯了冕下以及否认了西恩大人的忠诚。” 他一咬唇,胸前的短刀稍稍拔出来一些,“现在,就用我的性命来洗刷这点屈辱。” 短刀出鞘,在手心中旋转一圈,他的手就握上了刃面,刀柄朝着谢尔登的方向恭敬地递过去。 谢尔登的手中就直直地被人塞入了利刃的刀柄,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了指自己,“让我来?” 伊布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谢尔登,他一点头,“是的。” 谢尔登顺势接过了那振短刀,面前的伊布就高抬起自己的头颅,将脖颈暴露在谢尔登的可攻击范围之内。 只要伸手一划,那鲜血就会从脖颈处爆出。 西恩的手上仍然握着记录的笔记,目光却沉凝不动,由始至终地落在谢尔登的身上。却没有出声阻止。 因为西恩知道,自己是不会伤害伊布的。 冰冷的刃面在太阳底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亮,被人挥动间闪出一道半圆弧。 ‘刺啦。’ 伊布的脖颈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楚,但是他却能听到自己很近的地方传来被刀锋划过的声音。 是什么?他已经被杀死了吗? 下意识地,伊布缓缓睁开了闭上的双目。 兀一入目,即是站在他面前,仍然把玩着手上短刀的少年。 那身上简单地挂着金饰的少年见到他睁开了双目,立刻挥动了自己的双手,谢尔登笑着说,“伊布,你这刀磨得好锋利,技术实在是太好了。” “……”伊布一时哑口,眼中看见的景象却无比的清晰,“冕下,为什么……”没有杀死他。 这是他们的赌约,伊布所压下的自己的赌注。 如果谢尔登输下赌约的话,伊布也会强迫着谢尔登离开巴威雅的。 谢尔登的笑意敛了起来,但是眸中依然光亮,“我已经杀死了你了,伊布。”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赌约完成了。” “什么?”伊布不能理解谢尔登的意思,直到他看见谢尔登用刀尖指向的方向——伊布的脚边。 他才动了动自己早就僵硬的脖颈,往地上看去。 矿区的地上,黑色的碎发落了满地,伊布一见那地上的碎发,就下意识地抬手,摸上了自己额前的刘海。 那层厚实过长的刘海被人平整地用刀斩去,刚好到眉前的长度,这让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外部的一切。 他猛然抬头,就看向那站直在身前的少年。 谢尔登已经将短刀刀柄递向了他的方向,声音爽朗,再一次重复道:“我已经杀死了你了,伊布。” “所以,请你忘记被达米塔曾经折磨的痛苦,走向新生吧。” 年轻的王者站在那里,好像所有的日光都眷恋着他的洁白衣角不肯离去,整个人光辉若灼日。 伊布眼中的瞳孔急剧地缩放,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谢尔登手中的短刀,旁光中看见了谢尔登后方的西恩。 将军暗蓝深邃的眼神注视着他,目光沉静,像是同样等待着他的答案。 拢在过长衣袖中的左手依旧缠满绷带,绷带之下,曾经被长针所贯穿的伤口依旧,下一刻,左手开始猛烈颤动。 伊布双目中毫无焦距,目光绕转了一圈,最后上抬,与碧空般澄澈的双眼相对。 忘记曾经的痛苦吧。 那双如天空一般的眼睛相同地也这么说着。 此时,微风乍起,拂过伊布的脚边,将那细碎的发丝尽数卷走。 伊布深黑的眼眸似乎被注视着的湛蓝双目所感染,同时染上一些亮色。 “……是。” “我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抽卡的再临 矿区之中,谢尔登在检查着矿区内的工作记录。 午间的日光很灿烂,直接打在谢尔登的身上,好似为他镀上了一层白光。 湛蓝的目中眼神专注,他用羽毛笔在记录簿上比划,眉间稍稍轻蹙,谢尔登侧目问身边的人,“阿斯佩尔,这个。” 笔尖在一个名字上晃动,阿斯佩尔一眼望过去就可以看见那个名字。 “……万斯?他做了什么事情吗。” “他是所有新民之中最努力的吧。”谢尔登用笔上部的羽毛扫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在名字后面的数字上。 接着一下啪的一声合上书页,谢尔登笑着摇头,“没有什么。” 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在意而已。 阿斯佩尔还在回想着和万斯的为数不多的交流,回忆起万斯那张刮干净胡须之后露出来的方脸。 怀中就突然被塞进了记录簿以及笔杆。 “冕下?” 等阿斯佩尔抬起头的时候,谢尔登却是已经跑到了远处,向着他招手,阳光打在他身上,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 “阿斯佩尔,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阿斯佩尔又看看怀中的东西,又抬头看看,这次他只能看见谢尔登隐没在拐角处的背影。 默默地打开记录簿,看着内里的内容,不禁叹了口气。 第99章 “冕下不都已经处理好了吗,我可派不上什么用武之地。” 手中打开着的记录薄上,微光稍微映在上面,照亮了未干的墨水,薄薄的纸页上早就写满了全页的字迹。 * 在矿山之中,万斯正好将手上的工作完成一部分,靠在矿山上往自己口中灌进饮用的泉水。 身边刚被砸出的碎石从万斯的脚边滚走,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万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滚落的石块。 那石块滚动着,滚下了斜坡,继续往更远的地方滚去,但是,下一刻它突然撞到来者的脚边,又往回回转了一段距离,最终停住。 万斯饮水的动作顿时停住,目光往来者身上望去。 “你就是万斯?”巴威雅的驻兵公事公办地问。 “是,我就是万斯。”万斯点头,一时之间有些疑惑,粗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吵架一样,“不知道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找你的并不是我。”驻兵没有对万斯的语气过多的在意,反而是示意万斯跟着他走。 万斯一边迟疑地跟上驻兵的脚步,一边问:“找我的是谁?” “是冕下。”驻兵听见万斯的疑问,稍稍回首,盯着万斯的眼睛,“等下你在冕下面前要注意礼节。” ……冕下?是那个人吗。 灿金色仍然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万斯又回想起了那夜正殿石座上的身影。 那个人……为什么要给一无所有的他们,给予巴威雅新民的名号? 嗒。 驻兵军靴突然乍停,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驻兵的声音,“到了。”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湖面的湿气,他们已经走过了半个巴威雅城,从正中心的矿区走到了西南部的湖畔,万斯还可以看见在湖水的对面——那正在开垦农田的旧民。 他们的身上依旧穿着同样的制服,那制服与万斯身上穿着的是完全一样的。 “看到曾经与你站在战争对面的人感觉怎么样。” 身旁有少年的清朗声音传入耳中,万斯猛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旁的身影。 灿金色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脑后,湛蓝的目光直视前方,望向对面劳作着的旧民们。 身上大部分的黄金饰物都被摘下,但是依旧光彩如旧。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身旁之人的目光,少年稍稍侧目,那双眼眸就对上了万斯的双目。 万斯兀地后退好几步,就低下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冒犯了,冕下。” 刚刚领路的驻兵早就退下,万斯在望见湖对面的人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湖边长廊下。 谢尔登笑笑,“不用那么紧张的,我并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 他敛下目光,“只是我们的工作不一样而已。” “……”万斯有些沉默,他低着头想了一会,“虽然能与冕下见面感到荣幸,但是,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杀死我们,为什么不在我们的身上刻上奴隶的印记。” “这样,才是最正常的做法,不是吗。” 万斯越说,越融入了自己的情绪,完全不掩藏自己的声线,就像是直直地吼出来一样。显得十分凶悍。 谢尔登神色不动,当初战争胜利的那一个晚上的情景,随着万斯的声音慢慢浮现在眼前。 将军头顶银月,站在高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似乎是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不,将军有那种权利,国王也有。 但是,借以将军之口,说出‘缴械者不杀’的命令。 “如果可以的话。” 谢尔登平缓的声音如同清风徐过,将万斯冲上心头的情绪慢慢抑制下去。 万斯沉默地注视着谢尔登的身影,倾听着谢尔登的声音。 “如果,从来都不曾有一个人死去就好了。”谢尔登目光流转,落在着那被风吹得泛起波澜的湖面上,“你死我活的场景不会出现。” “冕下……” 谢尔登额前的金发被风扬起,他原本低沉的声音变得高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包括你们。” 夹带笑意的眼睛重新对上万斯的双目,“但是与此同时,我要守护好巴威雅的生命。”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要守护好巴威雅的生命…… 万斯的眸光有些动摇,这里所指的生命也包括他们。 被西麦尔的王庭所视为草芥的,生死不值得一提的生命,却被他国之人视之为宝贵,被他国之人下定决心要去守护。 生死之间都不曾异动的心脏,在此刻突然急剧地在万斯的胸腔之中跳动。 万斯能看见那金发之下的蓝眸——那张扬而明媚的,充斥着希望的碧蓝之眸。 在万斯的注视之下,谢尔登伸出的手覆在锁骨之上,那处在将军身上刻下的深色奴隶印记的地方,此时却光滑一片。 “巴威雅的众人,就是在恶龙的压迫之下反抗,才得以成为真正的人。” 湛蓝的眼睛包容一切。 “我们不会将你们变成以前的我们,也不会让自己变成‘恶龙’。” 谢尔登的双手握上廊上的栏杆,往对面望去,“看见了吗,你们身上的衣服是一样的,你们是一样的人。” “一定,可以将各自的心连结在一起的。” 金发飘扬之间,少年的唇边勾起微微的笑容。 第100章 一时之间,湖畔边上只有静谧的氛围。 “冕下!” 然而,大喊声乍然而起。 还沉浸在煽情的氛围里的谢尔登不禁被吓得一抖,诧异地望过去,发出无意味的语气词,“啊?” “请告诉我,冕下的姓名。”万斯的脸上憋得通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急忙摆动自己的双手解释道。 “我不是想冒犯冕下的意思。” 大喊的声音变得小声,“只是,为了保全我们‘新民’的性命,冕下一定付出了很多,才说服了巴威雅城中的别的人。” 甚至是为了守护的生命,可能还与那彪悍的将军起了冲突,说不定还进行过决斗。 万斯的目光扫向谢尔登。 冕下……实在是…… “冕下为了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等却丝毫不清楚冕下的身份与姓名,那是我等最为之羞愧的所在。” 当不在意的生命,被人视作宝贵时。 满腔的鲜血也为之沸腾。 “……什么?”谢尔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对方吧啦吧啦说出的一大串话。 从一开始不在乎敬语的使用,到最后一句话,万斯说出的词就变得文绉绉,简直与阿斯佩尔的贵族腔调一模一样。 “我是否有幸得知冕下的姓名。”明明是硬朗的方脸壮汉,谢尔登却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可怜兮兮的感觉。 可怜兮兮…… 谢尔登被自己的想象激出了一声的鸡皮疙瘩,但是他忍住了自己的动作。 如果表现出来的话,对方一定会哭的啊,一定会哭的! “……名字是谢尔登,职业、职业大概算是流落在外的国王。”谢尔登干巴巴地说。 “原来是国王冕下。”万斯的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他猛一低头,“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争取早日成为真正的巴威雅民。” “为王效忠!” 谢尔登的表情还僵在脸上,就看见对方兀一转身,气势汹汹地往矿区的方向大步离去,看样子像是要埋首工作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不确定地自语:“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一回事……但是,工作热情上升也算是一件好事?” “大概。” 就在此刻,谢尔登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滚烫的热意从手背直达心间。 爆出的白光在下一刻迅速吞没了少年的全部身影。 几乎是白光爆出的同一瞬间,独自一人呆在木屋中处理军务的西恩的右手上,太阳印记同时变得无比的滚烫。 谢尔登双目一睁一闭之间,眼前的景象就从树荫之下的湖水畔,从木屋之内的桌椅边,变作了虚无的空间。 与之前见过的场景有同有异。 如同镜面一样的大海深不见底,表层泛着深邃的暗蓝色,与海面水天相接的天空碧蓝澄澈。 悬挂在天际的火红落日西斜,宛若火球燃烧。 谢尔登的双脚踏在水面之上,泛出层层波澜。 两张卡面同时环绕着他的身体而漂浮,各自旋转着。 第一,是年轻的王者;第二,是坚毅的将军。 然而,还有—— 那排行第三的卡牌,背面上仍旧是卡面未开启之前的金红太阳。 金红的细碎微光映入了谢尔登的蓝色双眸。 如同往日一般的,温柔细致但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再一次在空间中响起。 【请你抽取新的身份卡。】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祭司的登场 镜面一般的大海倒映着湛蓝空灵的天际,却丝毫不会被西面天际悬挂的金红色火球染红。 温柔细致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同时间传出,声音中毫无感情。 【请你抽取属于你的新身份卡。】 卡牌的背面篆刻着金红的太阳,卡牌的四周萦绕着金红色的雾气。 随着女声的说出,那原先漂浮在远处的卡牌随之飞转,拖出雾色的尾巴,就飘到了谢尔登的身边——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谢尔登眼神的聚焦点落在卡面之上,但是下一刻眸光就从卡面上移开。 他望向西边的天际,那正在燃烧着的火球,附着其上的火焰张牙舞爪地勾出自己的火舌,不断有被蒸发而出的水汽蔓成金色的焰光。 在那火球的表面,可以望见流动着的滚烫岩浆。 这不是正常在地面上可以看见的太阳的景象,而是更要靠近的,位于太阳身侧才可以看见的太阳的近景。 谢尔登注视着那火球,火球上跃动着的风浪不断翻滚。 原本,仅仅看见太阳的最边缘,眼睛都会被那极其耀眼的光芒所灼伤。 但是现在,谢尔登望了许久,就如同是与遥望大海一般一样无害。 空间中一片沉默。 良久,谢尔登才开口:“你是在太阳神托纳蒂乌的影响下才被创造出来的吧。” “系统。” 仍旧是寂静无声,谢尔登也不急,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那燃烧着的火球。 “……” 轻微的响动,衣料之间细碎的摩挲声,在谢尔登不远处的海面上响起。 紧接着,从太阳边上弥散的雾气全数汇聚在声响产生之地。 白光一点点铸造她的身躯,轮廓的边缘是浅浅的金色。 那是一道光影。 第101章 在她站立的地方发出了温柔的女声,能很明显地听出声音中的情绪——犹如秋日落叶一般的哀伤。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神明了。” “那么怒神劳呢,我可是亲手杀死了那丁两次,”谢尔登抬眸,对上光影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常人不可能具有两次生命。” 光影顿了很久,才说:“我所侍奉的太阳神托纳蒂乌殿下,费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才将比殿下高一级掌管杀戮与死亡的怒神劳殿下封印在大地之下。” “但是,作为代价,殿下只能化作天际的日轮,守护着大地上的一切。” 谢尔登的余光之中可以瞥见悬挂在天边的火球,一股温暖的并不会烫伤肌肤的微风贴上他的衣角。 “照您的说法,托纳蒂乌变成了太阳,那么怒神劳还能突破他的封印吗。” 光影的声音显然有些落寞,“封印一日日在减退,劳殿下在人世间有着疯狂而虔诚的信徒这也是为什么那丁·潘西拥有分离的第二具躯体的原因。迟早有一天,劳殿下就能重临大地。” “而这一天,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还没有降临,就已经杀伤了无数的性命,那么,一旦怒神劳降世,一定会带来更严重的伤亡的。”谢尔登说。 他能看见在那被传输的记忆中,巴威雅战败后被屠城的景象。 也能看见,在现实之中,为了让怒神劳的降世而死伤的无数。 谢尔登一边说着,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成拳,太阳的印记在手背上散发微光。 “是的。”光影承认了,“为了能够阻止那一场灭世的灾祸。” “所以,您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是我。” 谢尔登问,如果他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用看见失去宝贵性命的人们,心中的憎恨也不会随之产生。 不过,巴威雅之城的大家…… “是托纳蒂乌选择了我,还是你选择了我。” “不是的。”光影向来温柔的声音稍微急切,紧接着谢尔登的话音,“既不是殿下选择了您,也不是我选择了您。” “而是您的心发出了呼唤,我只是回应您的呼唤而已。”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贴在她的心间,那是光影最光亮的心核所在。 “那是——希望守护的心。” “巴威雅的战役,能证明我的回应是正确的。” 光影抬头,望向谢尔登,“所以,请您诛杀劳殿下,拯救这个世界的生灵吧。” 谢尔登低声,“这并不用你的请求,我也会去做。” 蓝色的双眸之中一片深沉。 他早就对自己立下过誓言,要守护巴威雅的性命,怒神劳是巴威雅的敌人,那么,就算是牺牲他的性命。 ——也要将怒神劳诛杀。 光影微笑,“所有身份的卡面,都通过您的心灵所召唤,越是强大的内心,所能召唤出来的身份自然愈发强大。” 她一挥手,那停留在原处的卡面就立刻飞到谢尔登的面前。 “请允许我见证,您诛神的道路。” 身前的卡面散发微热,金色的边框纹路宛若流水荡漾,卡面上的太阳栩栩如生。 * 分明是午间,黑云却遮蔽了满天。 在黑云之下,是毫无人声的村落,只有乌鸦声在天空中嘎嘎嘎地重复着。 被人储起的满水水缸上端缺了一个口子,其中的水正在滴答、滴答地往外滴落。 在空荡村落之中,这水声格外的明显,也让这村落更为诡异。 一所草屋内。 沙哑的童声突然响起。 “不、不要死。” 许久都没有说过话的女孩子此时蹲在自己的哥哥床边,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从她的眼中掉落,砸在早就发黄的床被上,晕染开一片。 床上躺着的男子双唇干裂,瞳孔涣散,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泛出不同程度的紫黑色。 他尝试伸出手去触碰孩子的脑袋,却在碰上发丝的时候猛然退缩。 干裂的双唇费力地张合,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快……去,快离开这里。” “那些东西……它们……要来了。” 那些来自地狱的使者,它们将必死的疾病带来人世之间。 女孩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滑落,“我、我不要、不要离开哥哥。” “快走!” 男子尽了全身的气力,爆发出他人生之中最后一声怒喝,伸出的手在声音爆出的下一刻就跌落在床上。 跌落的手上,蜷缩的五指无力地松开。 一定,要活下去啊,他的妹妹。 “哥、哥哥。” 孩子还想扑到病逝的男子的身上。却是突然想到了男子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她狠狠咬牙,就抹去自己脸上的泪。 撑起因为长时间蹲在地上而感到酸痛的双腿,转身就跑出门外。 孩子跑出草屋,就在村落的道路上奔跑着。 藏在阴暗角落的黑鼠们交头接耳,它们只有成人的一拳大小,却拥有着猩红色的圆眼珠,长长的胡须触碰着同族的胡须,用来传递信息。 突然地,黑鼠们听见了孩子的脚步声,健壮的后肢兴奋地摩擦着地面。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下一眨眼,健壮的后肢从地上猛地蹬出,小体积的黑鼠一个接一个地从缝隙之下冒出,奔到了村落的大道之上。 第102章 猩红的眼眸中倒映着前方小小孩子的身影。 十臂之遥,黑鼠的四肢交替非常地快。 八臂的距离。 …… 三臂。 黑鼠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突起的尖嘴摩擦,吱吱声愈发尖锐。 孩子的心剧烈跳动着,她能听见那极大的砰砰声,额上渗出的汗珠顺着她布满灰尘的脸颊滑落。 她能听见身后黑鼠尖嘴摩擦的声音,似乎在她奔跑着的脚腕处尽情啃啮。 不、不想死。哥哥不让她死的。 孩子没有放弃奔跑。 但是。 噗通的一声,孩子被道路上的石子所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双膝上都磕出了淋漓的鲜血。 孩子挣扎着,试图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早就酸软的双腿加上膝盖的伤势,再也无力站起。 下意识地往回望去,孩子的双目之中倒映着不断逼近的黑鼠。 如此之近的距离,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黑鼠那凸起的嘴上的尖锐利牙,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黝黑的小小身躯上闪烁红光,黑鼠们越是接近孩子,就张开了它们的嘴,露出内里排列开来的锋利牙齿。 要死了…… 绝对、不可能活下去的。 就算没有被它们吃掉,也会染上让哥哥死去的疾病。 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死在了它们的嘴下。 包括她……也不例外。 但是,如果有谁,有谁能救救她就好了 有谁能救救她,神明啊—— 当黑鼠只离她一臂之遥时,对于濒死的畏惧,她全身都不停地颤抖。 一直以来,内心的祈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像是面对着哥哥的死亡一样,她也同样要死去。 孩子双目中仅剩的希望都已经泯灭,丝毫没有挣扎,死寂的眼神落在距离拉近的黑鼠上。 黑鼠的首领率先冲出,它贴近孩子的脚腕,将鼠嘴大开,即将触碰到那皮肤的表层。 孩子的双目紧闭,等待着痛苦的到来。 下一刻。 嘭地一声巨响,就在孩子的身前响起,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从脚腕上传来。 孩子缓缓睁开了双目,一个背影就屹立在她的面前,展现保护的姿态。 人影的身上,那连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随风飘扬,斗篷之上,烫金的暗纹浮现光彩,微微的光亮映入了孩子的眼睛。 孩子眼中,方才泯灭的希望如同火苗一般点起轻微,她的双目之中倒映着身前的景象。 人影的右手手持着鹰头的青铜法杖,苍鹰的羽翼缠绕着法杖杖身,杖身的最下端是最尖锐的锋利尖刺。 正是那法杖下端的尖刺,插入硕大黑鼠的身躯,将它狠狠甩远。 孩子仍旧跌坐在地上,看着守护的身影,低声喃喃。 “神、神明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祭司与黑鼠 海天相接的空间之中,西边的斜阳静静悬挂。 篆刻太阳的卡面漂浮在谢尔登的身前,散发着光热。 谢尔登抬手,那卡牌就顺势飞到他的手前,谢尔登的指尖触碰上那太阳卡牌,附着其上的白光乍然如同玻璃一般破碎。 露出了那变化过的卡面。 卡牌的背面,是青铜色的纹路蜿蜒流转,被无数道纹路汇入的正中心——是同样色彩的鹰头法杖。 两指将卡牌翻转,卡面就暴露在谢尔登的眼中。 是斜阳西照,火红的烧云浮在天际,身后是黑云母片石打造的巨大祭坛,年幼的祭司身披长袍,手持鹰杖,凝望着西面的天际。 【恭喜你,抽到了‘太阳祭司’体验卡。】 【作为鼓励,将额外赠送一张体验卡。】 【希望,体验愉快。】 * 风从远处吹起,轻轻地晃起了年幼祭司斗篷衣角的金色流苏,祭司的右手紧握着鹰头的法杖,玫瑰色的双目中警惕非常。 法杖下端的尖刺轻点着松软的泥土,但是在祭司的操控之下立在地面上,随时准备着应对黑鼠群发起的进攻。 在他的对面,黑鼠群见到它们首领身死,默契地向后退开了一大步的距离,嘴部张合,胡须颤动,它们在商讨在这之后的做法。 吱吱声不断,但是猩红色的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身前之人的身影。 微风吹过枯枝,同时,也吹过祭司戴着的兜帽,衣料掀开了一角,露出那左耳上的太阳耳坠。 太阳的耳坠折射出金色的光。 这金光一时之间刺入了黑鼠群的猩红双眼之中,黑鼠在看清楚那小型的太阳之后,即刻退了一段距离 霎时间,吱吱声不断。 在深深地注视了祭司一眼之后,每一只黑鼠都往后退着,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以免激怒眼前之人。 那耳坠,正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祭司所属。 黑鼠们慢慢退开了一大段的距离,祭司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保持着时刻的警惕,不曾松懈半分。 直到,黑鼠的踪迹消失在视线范围之中。 祭司才动了,他提起手中的法杖,身上的黑色斗篷也在移动。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一直把自己的视线倾注在身前之人的方向。 身前之人转过身来,一手掀开他头上的兜帽,那兜帽之下隐藏着的绯色长发刹那间披散下来,玫瑰色的双眸中含笑。 第103章 他声音温柔,“没事了,你安全了。” 地上的孩子听到如同春风一般的声音拂入耳中,她顿时急切地抓住来者的衣角。 “你、您,您是神明大人吗?” 如果是神明大人的话,一定、一定可以让她的哥哥重新活过来的吧,为此,不管是什么代价她都可以支付。 “欸?”来者脸上温柔的表情兀然顿住。 下一刻。 衣角翻飞,帽中所藏的及腰长发因为乍然的转身而尽数甩出,手中法杖飞舞,青铜的尖刺贯穿袭击之物,尖端在袭来的黑鼠背后刺出。 祭司手腕微转,被杀死的黑鼠就迅然甩远,鲜血在半空中飞出了一道痕迹。 “漏网之鱼……嗯,是漏网之鼠。” 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稍稍回眸,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神明。” 斗篷下的流苏因为方才的动作还在轻微的晃动着。 “我的名字叫希里斯,是一名祭司。” 再次化名为希里斯的谢尔登把地上的孩子扶起来,等女孩站直之后,他兴奋地比划着自己的头顶,再度量着女孩的头顶。 他满意地笑了,“嗯,我比你高一点。” “祭、祭司?”孩子还是呆呆的,双手举起捂住了自己的头顶,那刚被对方估计身高的手碰了碰,但是她怔愣地注视对方的身高。 其实、相差并不远吧。 但是,在孩子的眼瞳之中,对面同龄人的身高无限地拔高、再拔高。 因为。 ——那是将她从黑鼠嘴下中救下的光。 谢尔登看着发呆了孩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醒醒,醒醒。” 见到孩子重新回过神来,谢尔登说,“这里有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吗,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关于,这个村落的问题。 “是。” 二人的脚步声响荡在寂静无声的村落之中,孩子在前方带路。 谢尔登跟在她的身后有一段距离,在走动的同时观察着四周的情景。 还在虚无空间的时候。 他跟光影说:“想要怒神劳降临在这世界上最为急切的,应该是西麦尔的怒神祭司。所以,请把我送到这位怒神祭司的附近。” “我会先解决掉怒神的爪牙。” 谢尔登的目光在村落草屋的屋顶上流连,扫视了一会儿就将眼神收回。 这座村落的屋子实在是太简陋了,是最简单的茅草制成,根本无法判断出所处的位置。 谢尔登能听见自己行进之中的脚步声,以及法杖微微插入泥土的轻响。 ……这里,是西麦尔吗? “到了。” 孩子的声音打断了谢尔登的思考,谢尔登回过神就可以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户人家的院落之中。 ‘咔啦。’ 因为风而被关上的门被风再一次推开。 谢尔登闻声转过头望向门内,在门外的角度,就可以看见躺在屋内床上的人,那涣散的瞳孔仍然睁开,死去的男子不曾闭上自己的双眸。 孩子看见屋门被风吹开之后,浑身都在颤抖。 “这里,是我的家。” 她下意识地,就走回了自己家。 谢尔登敛眸,他伸出手重新将门拉上,安慰身旁的孩子说,“没事的,有我在是安全的。” 不会被那些袭击人的黑鼠所杀死。 哥哥的死在心中悲伤依旧,但是惊惧的心情同时被化解。 孩子一直在注视着眼前谢尔登的身影。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边的夕阳彻底落下地平面。 红色的,极具张扬的生命力的火焰长出火舌,在火焰的上方,架着一炉沸腾而冒出泡泡的汤。 谢尔登已经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凳子上,手上还抓着汤勺在搅拌着汤锅。 谢尔登坐在一边用手撑着脸颊,手上之前拿着的法杖倚靠在一边的墙上,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眉中心的朱砂印记更染得鲜艳。 他等女孩好像恢复了平静之后,才开了口。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孩子顺从地说:“非特,我的名字是非特。” 谢尔登又问:“好,非特,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玫瑰色的双目中映入的火光同时也燃烧。 “……”非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长在封闭的村落之中的非特,不清楚自己的国家到底是谢尔登口中的菲茨帕特还是西麦尔。 但是据非特的讲述。 这个村落虽然穷但是村民的生活也十分充足安乐,村民们的关系都十分的融洽。 只是突然有一天,村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老鼠,那只老鼠啃伤了一位村民的脚,原本其他的村民们都并不在意。 但是等到第二天,这位被黑鼠所咬伤的村民身上的皮肤就变成了黑紫色,逐渐腐烂。 第一位村民死去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 在这一位村民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又有更多的村民被黑鼠所咬伤,无一例外都在被咬伤之后的第四天太阳升起之前死去。 “它们、它们是地狱来的使者。”非特的指甲嵌入掌肉,微弱的声音中充斥着畏惧与憎恨,“它们……是恶魔!” ……第四天就会令人丧失性命的咬伤吗,可以进行群体之间的交流,而且。 第104章 谢尔登的指腹摩擦着下颌,眼中一片沉重。 谢尔登左耳上的太阳耳坠在轻轻地晃动。 而且,在面对他之时,可以迅速撤离。 谢尔登不自觉地喃喃出声:“这一定不是简单的——”灾祸。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巨大的“噗通”声就响彻在院落之中。 谢尔登被骤然从思考中打断,抬起头就看见双膝跪在他面前的非特。 “……非特?”谢尔登感到略微的疑惑。 “祭司先生、不,希里斯大人!”非特震声。 “什、什么?” “请允许我跟随您,”非特说着,猛一弯腰,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磕在泥地上,那一处地方瞬间就红了,还沾上地上的砂砾,因为弯腰的缘故声音有一点沉闷。“如果不是您,我一定会和大家一样,死在恶魔的嘴下。” “我想要向您学习,终有一天,我也要将黑鼠全部杀死!” 是恨意。 谢尔登看着跪在地上弯着腰磕着头的非特,谢尔登平静的心也惊起了一些风浪。 那未知名的幕后黑手,这也是你犯下的罪孽。 “我知道你心里面的想法,虽然我并不支持你跟着我。” 谢尔登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 “但是,你的想法我并不能动摇,那就随你自己的心好了。” “是!”非特得到可以跟随的允许之后,条件反射地就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一直呆滞的脸上爆发出灿烂的笑意。 谢尔登没有办法动摇他人的想法,因为他也一样身怀深意——对于夺走巴威雅无数性命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这样的情绪,足以将幕后黑手拖下深渊。 “非特,我还想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请希里斯大人问。” “非特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出名的建筑吗。”谢尔登站起身,握住非特的手把她托起来。 他是被传送到怒神祭司附近的,谢尔登还记得之前在那丁记忆中看见的神殿建筑——那样恢弘的建筑,一定非常的引人注目。 “出名的……建筑?对了,南边的方向,有一座废弃的古堡。”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抱歉qaq,今天晚了更新呜呜 第52章 重见的故人 黑暗笼罩了大地,天上的银月也被层层乌云所覆盖。 汤锅中的食物填饱了二人的肚子,等到腹中的食物逐渐被消化。 谢尔登才掏出绷带开始往自己的手上缠去。 “希里斯……大人?”非特明显很疑惑,“我们,不去南边的古堡吗。” “在去古堡之前,总要做点准备。”谢尔登的双手都已经缠满了绷带,“在路上有可能会再次遇见黑鼠群。” 玫瑰色的双眸凝望院外不被篝火所照亮的黑暗。 黑夜之中,黑鼠群十分占据优势,面对数量庞大的黑鼠群,谢尔登也没信心能在黑夜之中保全另外一个小孩。 “我、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希里斯大人的吗。”非特绞着手指,音量十分微弱。 心思敏感的她,能看出来谢尔登对黑鼠群的顾虑。 一定是她拖累了希里斯大人。 “那就请非特帮我在院子里看着火。”谢尔登说,“根据你所透露出来的黑鼠惧怕火的信息。” “只有火在,院子里就是安全的。” “是。”非特连连点头。 谢尔登望了她一眼,把兜帽重新戴回去,推开门走进了内屋。 ‘咔。’ 屋门关上,谢尔登背靠着屋门,眼神就落在了床上的尸体上,他一进屋就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腐烂气味。 谢尔登一步步走近,能看见的景象就越来越清晰。 死去的男子保持死不瞑目的姿态,眼睛就好像望着谢尔登一样。 这就是,这个村落之中死去的其中一人。 ——也是本该快乐的生活的无辜之人。 谢尔登走到了床边,伸出的手丝毫没有嫌弃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覆在他的眼皮上缓缓顺下。 等谢尔登的手离开男子的脸时,那双大睁的眼睛已经闭上。 他再次按上男子的肌肤,试探皮肤的弹性,然而一按下去就形成了一个凹坑。 黑紫色的斑块布满了全身,谢尔登在男子的手臂上发现了黑鼠的咬痕——只是小小的月牙形状。 他将手上的绷带解开。 往外走动间微微敛眸,“不管是多么细小的伤口,都会染上奇怪的病吗。” 只不过,真的是病吗。 “这样的症状并不是什么病症。” 陌生青年的声音突然传入谢尔登的耳朵,接下了谢尔登说出的自语,这时也正好是谢尔登从屋门处走出的时候。 “希里斯大人。”非特抱着鹰头法杖就急匆匆地跑到了谢尔登的身边,有些畏惧地看着院门外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 谢尔登握上了非特递来的鹰头法杖,眼神却向院外青年的方向望去。 因为还站在台阶上和距离远的原因,谢尔登并不用抬头,就可以直视对方的双眼。 青年站在院内,仍然燃烧着的篝火的火焰有一丝照亮了来者的脸庞。 在看清对方的脸时,谢尔登瞳孔微微缩放,在下一刻便恢复如常,但是手上却不禁紧了紧握着的法杖。 青年的身上裹着黑色的长袍,肤色较浅的脸上被朱砂所勾勒,神秘的纹路分布在双颊,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与黑袍融为一体,深灰色的眼睛中是忧郁的神情。 第105章 “看来,我们都是前来查看玛佩地区的同道之人呢。”青年这样说。 谢尔登抿着唇,眼中波澜不惊,玫瑰色的双眸与对方的深灰相撞。 “恕我失礼,我是菲茨帕特的王国祭司,名为哈米什。”青年微微弯腰,向着谢尔登作出礼貌的礼节。 菲茨帕特是信仰着太阳神托纳蒂乌的国度,菲茨帕特的祭司自然也都是太阳神的信仰者与为太阳神的祭司。 而这王国祭司,是负责王都内一切祭祀事务的祭司。 同时,这并不是谢尔登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国祭司。 早在谢尔登第一次来到这个异世界的时候,被赋予名义上的王冠的时候,宣布其为菲茨帕特神选之王的祭司。 ——就是眼前之人。 “在下名为希里斯。”谢尔登的面色不动,他向哈米什颔首。 他用把非特护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这位哈米什先生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对吧?” 哈米什望着那边的方向,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孩子在篝火之后站立着,身披黑斗篷的男孩显然对自己抱有警惕心。 微微地笑着,展现自己的无害,“当然,我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虽然是这么说着,呈对峙姿态的二人却是一动也不动,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良久,才有人说话。 谢尔登:“哈米什先生,请问你来到玛佩地区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那个人所说,他们是同道之人,是因为他们都是太阳神的祭司这一点。 然而,不能让哈米什知道谢尔登对于‘玛佩地区’的一无所知。 哈米什见到对面的人还是警惕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并不是特意来到玛佩地区的。” “在三天之前,从玛佩地区前往王都的人,都无一例外死去,而从王都来到玛佩地区的人,都下落不明。” “所以,我才在神明的指令下来到玛佩地区。” 在提及神明之时,哈米什双目中的忧郁之下隐隐现出虔诚,下一刻又被好好的隐藏。 哈米什的双眸对上谢尔登的眼睛,“请问,同为太阳祭司的希里斯有什么发现吗。” 谢尔登丝毫不畏惧与哈米什双眼的对视,他沉思了一下,才透露了出来,“是黑鼠。” “拥有智慧又有群体性行动力的黑鼠群。” 说着,谢尔登提着刚才缠在走上的绷带就扔进了篝火之中,看着染上腐肉的绷带一点点在火焰之中化作飞烟,转身时身后绯色的长发飘扬。 “玛佩地区的居民,如果我猜想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被黑鼠所杀。” 哈米什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有用的,他让谢尔登得知被黑鼠侵袭的地区名为‘玛佩’,而且玛佩地区是在菲茨帕特王国内部。 然而,就在此时。 没有被火焰的亮度所覆盖着的黑暗的四周,忽然现出大大小小的一点点猩红,比今日下午还要密密麻麻的黑鼠正虎视眈眈,吱吱声不断。 一眼就可以望见成片的黑鼠鼠目,谢尔登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紧绷。 他即刻弯腰就在篝火的边上拾起了油布棍,在篝火的火焰中一扫,那顶部缠绕油布的棍棒立马就化身为燃起火焰的火把。 几个箭步,他就从篝火的一侧跃到非特的身边,将火把一下就塞入非特的手里,也不管非特的的表情如何的错愕,就顺势一推,将她推入了屋内。 谢尔登急喝,“呆在门附近就好!别往里面看。” 非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只能看见阖上的屋门,以及那落锁的声音,张开的口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也看见了,看见那些成群的黑鼠鼠目。 被吓软的双腿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手里被谢尔登塞入的火把一动也不敢动,但是另一只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掩去悲泣声,眼泪滴落在地上。 希里斯大人那么强,一定,没事的。 就在几个眨眼之间,谢尔登只来得及将非特保护在屋内,成群的黑鼠就同时扑入院内之中。 黑色的巨鼠后肢蹬地,就从地面上飞到半空,直直地往谢尔登的腿上扑,谢尔登手中鹰杖飞舞,无论是底下的尖刺还是头部的苍鹰,都可以将黑鼠的鲜血尽数打飞。 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鹰杖,一边转移着自己的脚步与位置,往篝火的方向靠,等到谢尔登退到篝火附近。 面前是袭来的毫不畏死的黑鼠,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火焰。 谢尔登坠在背后的长发也被飞溅的鲜血染得更红,身上黑斗篷的一些部分愈加深色。 就在此时,谢尔登的左小臂碰上了另一人的躯体。 哈米什手中握着薄刃的窄刀,手起刀落之间,死去的黑鼠同时数不胜数。 谢尔登暗中分了一些心神在哈米什身上。 是这个人吗……将黑鼠引来的家伙。 似乎是察觉出谢尔登的目光,哈米什也向他微微侧目,勾出了浅淡的微笑。 “希里斯吗?战斗中分心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哈米什话音刚落的同一时刻,向他扑去的黑鼠就大张开它的嘴部,即将要咬上青年的小腿。 只是,下一刻。 那飞扑到哈米什小腿附近的黑鼠就被早已染上鲜血的鹰杖尖端所刺穿。 谢尔登脚下一转,娇小的身躯就迅速地转移到了另一侧,调转的法杖上鹰头砸飞另一只横扑的黑鼠。 第106章 “你还是自己照顾着自己好,我的事情不用你费心。” 哈米什还有用,暂时不能死。 战斗的时间之久持续了整个夜晚,直到太阳从东方的天际升起些许,温暖的日光铺洒在大地之上,成群的黑鼠才犹如潮水一般退去。 连片的黑色鼠尸铺满院内的地面,脏污的鲜血飞溅满墙,院中心的篝火也只剩下微弱的火苗。 哈米什以刀作拐杖,刀尖插在地上,站立着的身躯微微弯着腰,胸腔起伏,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兀然,哈米什的眼前骤现锋利的尖端,尖端还正在往下滴落着鲜血。 他随着尖端的方向往前看去。 手持鹰头法杖,斗篷下垂着的金色流苏飞上血红,绯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年幼的祭司眉中心朱砂勾勒的纹路比血还有鲜艳,瑰色的双目冷静而明锐。 “哈米什,这样的状况,你要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如同薄纸的合作 东边的朝阳泄出一些暖光,将整座小院照亮,即使身边的黑鼠尸体铺满地面的景象十分的恐怖,但是一眼望去就让人注意到的是手持鹰杖的年幼祭司。 绯色的长发滑落搭在颊边,即使年幼也掩不住的风采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显得更加的风姿绰约。 太阳耳坠摇晃着,其主人的胸膛也在起伏,但是他已经压下了大部分疲惫。 谢尔登硬撑着自己的身体,仍然维持着凌厉的气势。 “哈米什,这样的状况,你要怎么解释。” “什么?”哈米什仍然喘着气,弯下的腰慢慢挺直。 “希里斯是想说,这些奇怪的黑鼠是因为我的招致才前来的吗。” 如果忽视哈米什手中的窄刀,以及身上沾染的鲜血,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儒雅气质,即使是被人手持利器所质疑,也毫不升起怒意。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句话。”谢尔登手上的动作不动,双眸微敛,“只是,哈米什先生一定不像现在表现的那样,如此无知吧。” 黑鼠惧怕火焰,以及畏惧太阳祭司的存在。 然而现在,为什么在火焰与两位祭司在场的情况下依然悍不畏死呢。 “请哈米什先生开诚布公,这才能与我一起解决黑鼠的灾祸。”谢尔登小臂微移,就将鹰杖尖端从哈米什的脸上移开,声音中夹带了一丝笑意。 拉长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具有吸引力,但是最勾人的是其中的内容。 “因为——这关乎着托纳蒂乌殿下的神谕。” 哈米什眼中的冷静在听到谢尔登口中的名字时骤然消失,一点也顾不上鹰杖尖端上的污血,就猛一握上那尖端,脚步不禁向前跨了几步,身体前倾着。 眼中暗漏痴狂,“这与神明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直呼神明的名字。”哈米什微微低头,上半张脸没入阴影之中,显得危险。 口中一直使用着的敬语也消失不见。 谢尔登握住手中鹰杖的力度不变,只是嘴边挂上了浅笑,“黑鼠是托纳蒂乌殿下敌人的部属。” “哈米什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并不在菲茨帕特的王庭记录里吧。”谢尔登稍稍用力,就把鹰杖的尖端缓缓从哈米什手中抽出。 脚步轻移,整个人就无比地靠近哈米什。 “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也没有关系。”谢尔登微微昂首,就对上那没入阴影中而略显阴沉的面容。 “毕竟是你不去奉行托纳蒂乌殿下的神谕而已。” 二人的距离无比的靠近,只要哈米什想,他就可以抽出自己手上的窄刀直直地横打而去,将身前之人的鲜血洒在地上。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砰!” 刀刃大力撞击到青铜上发出一声巨响,谢尔登自上斜下的鹰杖牢牢地架住了袭来的窄刀。 哈米什:“看来希里斯你身为一名流浪祭司,可以聆听到神明的声音吗。” 王国内的所有祭司,都在王庭的记录之下,除却零散的流浪之人,而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所有信仰着太阳神的子民都无法与神明所交流。 ——这也是,为什么要用名义上的国王作为神明祭品的原因。 “我说过了,相不相信我都只是哈米什先生的得失而已。”谢尔登不为所动,但是他同时也相信凭借着哈米什对于太阳神的信仰,哈米什绝对会答应与他们之间的合作的。 哈米什站立了良久,谢尔登也不急,就这样维持了僵持的架势。 半响。 窄刀的刃面从青铜杖身上移开,哈米什收刀入鞘,脸上的发丝因为偏头的原因滑落几缕,“黑鼠的确是因我而来的没有错。” 说着,哈米什从怀中掏出一根黄铜色的钥匙,钥匙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被阳光照耀间还闪出金属的光泽。 “我在附近的村落中遇见一位濒死之人,他将这柄钥匙交给了我。” 谢尔登收回了格挡用的鹰杖,将它立在地面上。 “你早就知道黑鼠的存在了?” “并不是完全清楚。”哈米什摇头,“只是在我收到了钥匙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密集的黑鼠群,我有预感,它们的目的就是这个钥匙。” “但是它们没有攻击我,我也没有在意。” “直到,我昨晚在寻找玛佩地区存活之人时,遇见了你,黑鼠才第一次向我发起攻击。”哈米什望向谢尔登,目色中有些深沉。 第107章 若不是谢尔登先先质问他,哈米什还怀疑是谢尔登指引黑鼠向他进攻。 谢尔登敛眸,他同样回想起昨日下午的场景,黑鼠对待一位祭司的时候是不抱有进攻的态度的,就连到手的猎物也可以放弃。 “单独一人是可掌控的要素吗。” 所以,当可控的因素开始一步步变得崩坏,就要及时斩草除根。 “这个钥匙……”哈米什将被绳索扯着的钥匙握回手里,就递到谢尔登的面前,忧虑的目光被暗暗的期冀所取代。 “是我们合作中我所付出的诚意。” “所以,告诉我,如何才可以听到神明的声音,再次让太阳之神光照耀大地。”哈米什的语速愈发快,向前踏出一步就握上谢尔登的手腕。 力气用得无比的大。 谢尔登吃痛,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下一刻他就一把拂开哈米什的手,“接受神谕只是一次巧合。” 太阳神托纳蒂乌早就化作天边的日轮了,他还哪里找出一个神明的声音给哈米什。 “只不过……”谢尔登手上动作生硬,但是声音还是那样的软绵,他一反手就握回哈米什的手腕,将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如果黑鼠被解决了,说不定托纳蒂乌殿下会再次降下神谕。” 谢尔登瑰色双眼中赤诚一片,丝毫没有因为说出谎言而动摇。 哈米什是可以利用的,所以,要造出共同的目标,将他牢固地绑在一条船上。 * 非特跌坐在地上,面对着屋门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鼻间嗅到的是腐朽的味道,她知道,那味道的来源是她的哥哥。 每一次想要转头去看自己的亲人的同时。 那声急喝就重新在她的耳旁惊响——‘别往里面看!’ 屋门的缝隙中泄入了一点点日光,非特将双手绞砸胸前,双唇摩擦自言自语地说出细碎的言语。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希里斯大人这么厉害。” 那可是将她从无数黑鼠群中救下的希里斯大人。 可是……如果外面的黑鼠太多了,怎么办。 就在非特坚持了一个晚上的反复纠结之下,屋门发出咔的一声,继而被拉开。 带着血腥气的微风吹散了屋内的腐烂味道,非特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往上看。 照入的日光给来人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黑色的斗篷似乎挡去了一切风雨。 非特惊叫:“希里斯大人!” 谢尔登往旁边走了一走,将出门的道路让开一些,嘴上轻笑着,“已经安全了。” 非特被谢尔登拉起,双腿还有些酸软无法走前,她弯腰用拳头砸砸自己的大腿,想要将肌肉松一松好跟上谢尔登的脚步。 无意之间,非特的眼神落在谢尔登的腰间,在宽厚的斗篷之下,腰带上坠着黄铜色的钥匙。 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希里斯大人?” “嗯?”谢尔登转头,“怎么了。” “那柄钥匙,是隔壁村的铁匠爷爷的吗。”非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钥匙的来历,她急急地叫出声,“希里斯大人,铁匠爷爷的祖上是古堡的管家。” “这柄钥匙,一定是开启古堡大门的钥匙!” 如果说古堡的情报可以帮助希里斯大人就好了。非特的手将腿上的布料攥得皱巴巴的。 “古堡?”站在一旁的哈米什听到非特的话,他回忆了一会儿,说,“当初那个濒死之人交给我的时候,的确提起过古堡二字。” “看来,”谢尔登的眼神落在自己腰间的钥匙上,“古堡是一定要去一趟的了。” “我认路!”非特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就知道她刚刚说出的话派上了用场,现在的表情更是兴奋。 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不再是大家的累赘……哥哥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被黑鼠所咬伤的。 “我可以带希里斯大人去到古堡。” 可是,谢尔登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应下非特的自告奋勇,将手搭在非特的手上,安抚她急切的心。 然后转向哈米什,问:“哈米什先生,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安全的避难场所吗。” “你是在担心这位可爱的小姐?”哈米什常年在王都贵族中接触,使用着的敬语在此刻十分的诧异。 就算语气平常,但是无端地体现出嘲讽。 不,并不是无端的嘲讽。 谢尔登与哈米什对视,敏锐的目光仿佛直达一片深灰色的眼底。 哈米什是认真的,他并不在乎非特的死活,在乎的……只有谢尔登口中的他所信仰的神明之敌的部属。 “哈米什先生,如果非特的安全没有得到保障,我是不会去探查黑鼠所在意的古堡之地的。” 谢尔登说,语气中丝毫不留余地。 他早就,不想要再看见任何一位无辜者的死亡了。 非特的垂下的手收缩成拳,眼神怔愣地看着挡在身前的身影。 明明、明明和她一样高,但是望过去要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仰视到希里斯大人。 “……”哈米什目光似乎是在忧虑,但是他担忧的双眼之底,根本就没有放下任何人的性命,听到谢尔登的话之后,他沉默了好久才说。 “至少,我所经过的地区。没有见到任何的‘安全之地’。” “所有人都被黑鼠所袭击啃啮,活在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刻。” 第108章 他的瞳孔一缩,望着哈米什的视线不曾移动。 谢尔登耳中听到的声音是轻风云淡,毫无悲痛沉重之感。 这个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们之间的合作如同薄纸,只有利益的维持,不然,只会被哈米什所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抉择 如果说哈米什的软肋是与太阳神明的联系。 那么,谢尔登的软肋就是无辜者的性命。 清晨的阳光十分灿烂,从东边的天际照到院内,将黑袍青年的身影完全照亮。 另一边的日光照耀在房屋的墙壁上,建筑的阴影笼罩住斗篷披身的年幼祭司。 谢尔登的目光冷静若水,他望向哈米什的方向。 同时,谢尔登的心里知道,哈米什是不会说出什么安全之处的。 哈米什的眼神同样落在谢尔登的身上,他微微敛眸,“既然这样的话,我自行去探查附近黑鼠的动静。” “三日之后的太阳初升之时,我就会进入古堡。” 哈米什清楚面前的这个孩子看似年幼,实际上并不是可以操控的。如果使用武力,是无法从他的口中得知任何关于神明的信息。 “嗯,一言为定。”谢尔登点头。 然后,他看着眼前的青年转身,一步步地走离院落,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谢尔登的视线还在关注那消失的拐角处,他的手就被人紧紧地握住,但是力道并不会伤害到谢尔登,反而像是握住救命的稻草一般。 谢尔登顺着被握住的手往身后看,就看见非特的满脸泪痕。 “非、非特?”谢尔登急忙忙就想抬起自己的袖子去擦,但是抬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袖子上满是血污。 “是我……是我拖累了希里斯大人吗。”非特不断掉下眼泪,“我可以将希里斯大人带到古堡的。” “之后……希里斯大人不用管我都完全没问题的。” 虽然掉落泪水,但是非特的双眼瞪大,妄图让谢尔登看清楚她的决心,用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报答谢尔登的恩情。 谢尔登无奈地低叹了一口气,“我去解决黑鼠的动机,就是为了保护你们。” “如果说要牺牲你的性命的话,那只不过是舍本逐末。” “不要再说轻视自己生命的话了。”谢尔登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能听出谢尔登隐藏起来的轻微怒气,那并不是冲着非特本身而来的。 非特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是握住心中的‘稻草’,“……是,希里斯大人。” “好了。” 见非特的情绪回复平稳,谢尔登才将自己的眼神望向远方。 “非特,现在我需要这附近村落的位置所在。” 手中的鹰杖握紧,瑰色的双眸被阳光所缀着光斑。 古堡那里的确很让人在意,但是,探查是需要时间的,等到探查结束,说不定这片地区的人都丧失了生命,甚至还扩展到别的地区。 前往古堡,应该在保护剩下的人不受伤害的前提下进行的。 * 阳光正是灿烂的时候,但是就算是灿烂的日光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糜烂腐朽的气味。 街道上一片寂静,这原先是玛佩地区中心城镇最为繁华的街区。 此时,也只剩下街道两旁的病重呻吟。 被黑鼠咬伤的下半日,街道上躺着的青年右手上就早长出了紫黑色的斑块,濒死的耳畔好似听闻歌声,那是少年时父母在他耳边低唱的歌谣。 “那身居高天的太阳神明,你将你的热意洒落大地,你用你那慈悲的双目注视着世人。” “阳光啊,阳光,你是那么绚烂,又那么温暖。” 青年倚靠在房屋的外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将自己的身体挪动,微弱的呼吸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无神的双目落在自己的手上,那手指被阳光所照亮。 好冷,完全不像父母说的那样是温暖的。 ……骗子。 就在青年的意识都要消失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的黑雾,耳中能听到的东西也是嗡嗡不停。 但是,在那一片嗡嗡声之中,一声干脆利落的踏地声乍然而起。 也是这声踏地声将青年的意识唤回了一点,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他能看清楚垂落在他身前的金色流苏。 ……是谁? “希里斯大人,他、他还活着吗。”是孩子紧张的叫唤声,她在叫谁? 青年还没有能完全清醒,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东西……好温暖,就好像——是父母歌声中的那样。 这是青年的最后一个想法,随后,他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衣角的流苏摇晃。 谢尔登撩起自己洗干净了的斗篷,微微弯腰,将自己的两根手指贴到了底下青年的脖子上。 “还有脉搏,他还活着。” 谢尔登一边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一边皱着眉注视着地上躺着的青年。 他和非特走了很久,一路上路过了很多村庄,可是那些村庄中除了死人就是死人。 终于来到了城镇,才遇见了第一个活着的人。 谢尔登绕了一个圈,几乎是把自己贴在墙上,就伸出自己的双手去架在青年的腋下,打算把青年提起来。 他使劲了气力,青年的上半身脱离了背后倚靠着的墙壁。 第109章 然后,一声轻微的声响乍起在沉寂的街头。 青年又保持着之前倚靠的姿势。 谢尔登站在一边撑着墙,口中不断地喘着气。 “希里斯大人!让、让我也一起来帮忙吧。”非特走前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关切。 谢尔登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非特,沉默地摇摇头拒绝了菲特的提议。 就他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指不定这个人没被黑鼠的伤弄死先被他们摔死了。 每到这种时候,谢尔登就非常想念将军西恩那强壮的身体,再不济,国王的身体也比他现在的情况有力气。 但是,现在并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谢尔登的眼神没在思考的时候放弃扫视,突然的,他在街道上看见了一家店铺。 捕捉到那个事物的时候,他瑰色的双眸立刻亮了。 “是医馆。” 在医馆找到了一个推车,二人就把青年连拖带拽地拉上了推车,然后把他安置在医馆的病床上。 非特按照谢尔登的吩咐将水打起,为青年擦拭着身体。 这样的工作在她哥哥没死去之前她也做过,因此动作还称得上熟练。 但是,非特的目光却一直关注着在医馆内翻箱倒柜的谢尔登。 希里斯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非特很疑惑,但是出于对谢尔登的信任,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谢尔登已经将医馆内所能使用的东西全部找出来了,推放在托盘上,将托盘端过来就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 谢尔登还在往自己的手上缠绕干净的绷带,一边问非特:“找出来黑鼠对他的伤口在哪里了吗。” “找出来了。”非特很紧张,连带着语速也飞快,“他的伤口位于右手食指,但、但是,黑斑已经长到肩膀下一点了。” 非特手上的毛巾已经擦了好几遍,现在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实在是不解,“希里斯大人,我们应该怎么才可以救他。” 是有可以治疗黑鼠伤口的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好了! “没有药。”谢尔登身上的斗篷在缠上绷带之前就已经解开放在一旁,身后的长发被他扎成麻花绑在身后,以免在工作之时干扰自己的动作。 刚刚非特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就将她心中所想全部说出。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紧紧地抿住双唇,可是还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抱歉,希里斯大人。” “我们对黑鼠的了解一无所知,”谢尔登将手上的绷带缠好,伸手就去够托盘上的小刀,目光晦涩而又坚定,“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 根据他一路走过来对于尸体的观察,他们身躯上紫黑色的斑块都是从伤口处沿最近的路径蔓延至心脏的,等到死后,黑斑才会蔓延全身。 如果是毒的话,那么源头就一定是伤口。 谢尔登想着,一边就把银质小刀的刃面贴到青年紫黑色斑块的手臂上端,比划着应有的方位。 非特在看清楚谢尔登的动作之后,瞳孔就猛然一缩,连带着脚步也微微地退后半步。 希里斯大人……大人是想要斩去那人的右手吗。 那样、那样可是一定会死的啊! 非特内心掀起惊涛巨浪。 但是。 在下一刻。 她因为乍然的慌乱而四扫的眼睛就望见了在病床前做准备的谢尔登。 额前的头发也被发带所束起,脱去斗篷之下的白袍将衣袖拉到最高。 与她看起来同龄的孩子一眼望过去就不由得让人产生安心之感,使人喧嚣的内心都得到安静的温暖。 如果是希里斯大人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即使是失去了手臂,也可以让那人活下来。 谢尔登的指尖越过到托盘的边缘,在指尖触碰到银刀刀柄的时候又骤然松开。 转过身时,瑰色的双眸落在床上的青年身上。 目光凝重,望了半响,谢尔登微微弯腰,凑到青年的耳边 谢尔登耳语道:“你愿意吗,用自己的右手换取那生存概率几近为零的选择。” 菲茨帕特的人总是不愿意自己死亡的时候是肢体残缺的,他们认为这会让他们无法前往神国。 更何况,如果谢尔登不动手的话,这个青年至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可以活。 一片的黑暗。 青年只感觉自己身处寂静之中,在冰冷的海水中浮沉,时不时被冰水所灌入口鼻,将他的呼吸完全窒没,他在冰冷的水中好像飘了很久很久,比他的一生还要救。 兀然地,从上空的黑暗中浮现出一丝亮光,虽然声小但也同时宛若惊天巨雷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 好像从光中伸出了一只手,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之水中骤然拉起。 “……愿……意。” 谢尔登说完之后就站直在一旁,观察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当青年以极其微小的弧度张合着自己的嘴巴,谢尔登是马上就注意到了。 瑰色的双眸不再犹疑,谢尔登手上动作飞快,就将预先准备好的干净布条紧紧地绑在落刀之地的上端死死扎好。 在等待气血阻滞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动作,双手一夹青年的脸颊,就将他的口大张开,往里面塞入干净的软布以免不自禁的咬舌。 银质的小刀没入滚烧过的热水之后又擦净。 第110章 锋锐的尖端就刺入肌肤表层。 一时之间,鲜血顺着刃面丝丝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个朋友的文文呀,也是无cp的马甲文 没想到吧,剑仙是我、神明是我,所有超凡都是我~ ——《我用马甲主导灵气复苏》by:欧属性喵皇 第55章 赌局的结果 在这个医疗技术极其低下的年代,想要动用截肢手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就算成功了,也可能面临感染的风险,手术成功的概率十分之低。 但是,如果不进行的话,面前这个人在得不到治疗的同时,一定会死去。 谢尔登手上的动作很稳,下刀的时候完全不会停滞。幸好床上青年还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即使是在生理性的疼痛下有一瞬间的惊醒,下一刻就被守候在一旁的非特砸晕。 工作之中,谢尔登的额上布满了汗水,所出的汗水被非特擦干净,但是等工作完成,谢尔登捧着那节截下来的断肢坐到一边看的时候,他额上的汗水就顺着脸颊滑入衣领。 截下来的断肢从切面往里面看,只有最外面一层是正常的,再里面就是紫黑色的血肉。 右手的食指更不用说,早就能闻到腐坏的味道了。 谢尔登敛眸,“如果可以早一点来就好了。” 就不用把右臂都全部截下来了,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非特还站在病床前,观察着青年的动静。 谢尔登收回了自己落在断肢上的眼神,转而望向病床的方向。 “非特,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谢尔登说。 “……是。”非特还在观察着青年的状况,在听到谢尔登的声音之时立刻急忙回应。 “嗯。”谢尔登站起身,顺便将地上的一盆东西拿起,那盆子里装满了浸透鲜血的布带,他也将断肢放进去,然后把手上的绷带都完全解开。 谢尔登刚想打开门走出去,就听见了一声低喃,是从病床的方向传来的青年的声音。他就猛然一转头。 快步走到了青年的身边,凑近了去听青年口中的声音。 “还……还有大家……活……” 只是口齿不清的几个词语,就足以让谢尔登的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非特也能听见青年的声音,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谢尔登,“希里斯大人,他说‘还有人活着’。” “嗯。”谢尔登点头,他现在已经站直在原地,双眸低敛,“我听见了。” 刚刚他只是想出去处理一下染上血迹的物品以及感染的断肢,但是现在,无疑是更沉重的负担。 还有人活着,他们在哪,他们受伤了吗,还有……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如果,谢尔登没有及时找到他们的话,说不定面对着的就是冰冷的尸体。 “我可能会晚点回来。”谢尔登说着,此时他的双目充满了坚定,面对着同伴的时候却是充满着柔情。 “他就拜托你了。”谢尔登将另外找到的小刀打了个转,把刀柄递到非特的手里,“照顾好自己。” “嗯。”非特点头,眼睛睁得浑圆,试图让谢尔登看清楚她的决心,“这里就交给我吧,希里斯大人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希里斯大人要去帮助更多的人,她知道的。 非特握住刀柄的手攥紧,她……也不可以拖累希里斯大人。 走出门时,谢尔登还不忘记吩咐非特把屋门闩上。 然后在门的四周插上燃烧着的火把,以免黑鼠的侵袭。 安放火把的同时,谢尔登挂在腰间的黄铜色钥匙晃动着,将谢尔登的一些注意力吸引过去。 瑰色的目光深沉。 说起来,自从他们和哈米什分离之后,就没有再受到黑鼠的攻击,看来哈米什的确在这一事件上并没有欺骗他。 但是。 谢尔登已经走动了一段距离,离非特所在的屋子很远,他保持着走动的姿势,谢尔登暗自用余光瞥向四周。 阴暗的角落中,吱吱喳喳的黑鼠正在虎视眈眈。 谢尔登微微侧首,眼睛就直直地望过去,对上了有着一双猩红色眼珠的黑鼠。 一直跟踪着他的黑鼠早就被他所解决了,而这些黑鼠是隐藏在这个城镇里的。 手中的鹰杖紧握,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角落之中的黑鼠智商并没有那么高,只是用自己的双眼看着谢尔登,但是丝毫没有察觉谢尔登那蓄势待发的动作。 下一刻。 脚腕稍动,足下一蹬。整个身体就犹如飞燕一般凌空跃出。 谢尔登因为年幼的缘故而速度比其他身形更要快上几分。 他整个人眨眼间就窜进了黑鼠密布的阴暗角落之中。 青铜色的鹰杖飞舞,转身间扬起的斗篷挡去了四溅的鲜血。 “噗呲。” 鹰杖的尖端刺入了最后一只黑鼠的身躯,谢尔登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一缕阳光恰好在此时将谢尔登的小巷照亮,让人看清了墙上溅落的鲜血。谢尔登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杖身上最后一只黑鼠的尸体,然后利落一甩,就将那尸体迅然甩出。 突然,身后的地面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就将谢尔登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疾喝出声:“谁!” * “艾琳,你别走得那么快。” 城镇地下的狭窄密道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而丝毫没有一点点的光亮照入。 第111章 两个孩子在密道内向前探去,一个男孩急急地叫着最前方跑起来的女孩。 走动间,他们手上握着的烛光好像随时都要熄灭那样。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最前方被人称呼为艾琳的女孩往回低喝,可是动作上很明显是听了男孩的话而逐渐慢起来。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被她隐藏起来的哭腔,“大家都把剩下的食物全部给我们吃,可是我们却是一点儿也没发现。” “再没有食物的话,大家一定会饿死的。” 男孩一听艾琳的话,原本急切的语气也变得低落,“你说的对。” 继续前进的同时,他也不忘记抓住艾琳的手让她没跑那么快。 “可是,我哥哥上午已经出去了,他也一定能找到食物回来的。” “就算你哥哥出去了,那我出去的话也可以带回来更多的食物。”艾琳反驳道。 把希望完全寄托到别人身上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卡尔的哥哥……力气比她还要小。 “可是我们现在出去,指不定还会遇上黑鼠!”男孩的音量突然放大,双眸的瞳孔间都紧缩。 艾琳猛地甩开男孩的手,“卡尔,你这就害怕了。那你自己回去吧,我去给大家找食物。” 甩动时,她藏在裙间的小刀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艾琳!”卡尔还想说什么,结果就看见再一次奔跑起来的女孩,他在原地一跺脚,又实在是放心不下,也跟着跑起来。 走到了密道的最末端,艾琳干脆利落地爬到爬梯上,把大腿上绑着的小刀抽出握上手心里,就要伸出手去打开顶端出口的锁。 “艾琳!”卡尔才跑过来,还在大口地喘着气,就看见艾琳想要打开锁的动作,他下意识就惊叫。 “干什么,别拦着我。”艾琳有些没好气儿。 “如果,我说如果。”卡尔很是紧张,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俯视在爬梯上的艾琳,“你一打开门锁,就冒出来很多的黑鼠怎么办。” 卡尔仰视间,他的目光这才看见艾琳手中的刀,继续补充道。 “就算是你手中的刀也不能保护你,一定会被黑鼠咬伤的!” 艾琳的目光有些沉重,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生气,“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手碰上了顶端出口的锁,“但是,这是一场赌局。” “如果我赌赢了大家就不用被饿死了。” 艾琳往下方责怪道:“所以我才叫你回去的啊,放在赌局另一端的赌注只有我的性命就好了。” “原来,你知道这样子做很危险。” 卡尔心中的紧张和担忧都被艾琳说出的话一下顿住。 回应他的则是艾琳坚定的眼神。 卡尔在下方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向前又踏出一步,将自己的双手都握在爬梯上。 “我才不回去,你要赌的话,我陪你一起。” “来啊,艾琳!打开门锁吧。” 艾琳望着他,望了很久才收回了视线,自己嘟囔着,“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 女孩的手心还握着小刀,但是指尖就已经碰上了上面出口的门锁,另一只手把钥匙插进了锁芯里。 女孩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湿润,但是她并没有在意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噗通、噗通。 是二人急剧的心脏跳动声,他们十分紧张。 但是不管是艾琳还是卡尔,他们都没有发出一句声音,双唇被他们抿得死紧。 插在锁芯里的钥匙轻轻转动。 转动满了半圈,锁芯就发出了一声‘咔’的轻响。 在狭窄黑暗的密道之中,底下的二人都能听见这称得上响亮的声音。 艾琳把腿脚勾在爬梯上,她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就轻轻地、轻轻地将一句打开的锁拿下,递到比她低一点的卡尔手中。 卡尔接过艾琳递来的锁,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在卡尔的角度,他可以看见艾琳的手贴在木板上,只要往上一推,就可以看见城镇上方的街道了。 艾琳缓缓用力。 一道狭长的光线就泄了进来,把黑暗的密道照的光亮。 与此同时,顺着推开的木板,与泄进来的阳光。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进来了。 那是鲜红色的、粘稠的,以及附带着浓厚铁锈儿气味的液体。 “滴、答。” 艾琳的动作一下顿住,全身都在颤抖。 “啪嗒。” 随着鲜血的流入,一具黑色的小型尸体也掉落在密道上发出一声惊响。 卡尔的眼睛都瞪直了,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凉,以他的距离可以十分清楚的看见那掉落的黑鼠上猩红色的眼珠。 心跳都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他们,赌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啦,之前忘记说,这场黑鼠的灾祸原型是黑死病,但是在文文里是有神话色彩的,嘿嘿。 不过查黑鼠图片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到了呜呜呜呜 第56章 来者的请求 日光在这一刻格外猛烈,将整条巷子的景象都照的无比的清晰。 才将最后一只黑鼠杀死的时候。 谢尔登听见了那一声轻微的‘咔’的响声。 “谁!” 他疾喝一声,然后手持鹰杖飞速转身,刚一转身就可以看见那地面上悄然顶起的木板门。 第112章 没等多久,他就走到了顶起的木板门前,提着的鹰杖就撬入那木板的提手上,然后兀然将木板整个掀起。 在看清楚木板门内的景象之后,谢尔登目光中的凛然消失,他不禁一顿。 “小孩?” 密道之下,艾琳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有着阳光的亮度照耀,她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的湿润并不是自己冒出来的汗水,而是从缝隙中渗下的血水。 上面,是成群的黑鼠吗。 她抑制住自己内心想要尖叫的冲动,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艾琳就仰头往上面看,但是,预想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一入目的并不是急切向她扑来的黑鼠。 ——而是那从黑色衣角处坠落的金黄流苏。 顺着金色的流苏望上面看,她就看见了似乎身披太阳光芒的人影,那人绯色的长发拢在背后,眼前之人微微低头,恰好让艾琳看清楚他眉中心那朱砂所画的神秘纹路,以及那瑰色的双目。 “艾琳!” 身下传来了同伴的呼声,呆在下方的卡尔保持着礼貌一直没有往正上方看,但是那掉落的黑鼠把他的心吓得不轻。 他下意识地一声惊呼,伸出手去就一把抓住了艾琳的小腿。 然后,猛然一拉。 “噗通。” 一声巨响,两具身影就砸落在密道之中,卡尔被身上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连忙拍拍艾琳的手。 “艾琳,我们快跑!” 不然,黑鼠就要追进来了。 站在上面的谢尔登看见二人的反应,伸出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有那么吓人吗。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倒在地下的二人才从密道之中爬了出来。 艾琳站在地面上,她的鞋底已经被地上流淌的鲜血染红,看着地上遍布的黑鼠尸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些、这些都是你杀的吗。”卡尔满眼都是震惊,他下意识就往谢尔登的方向踏前几步。 却在神智回笼的时候脚步戛然顿住。 面前之人身穿着被血染红了些许的黑色斗篷,面容绮丽,眉中心的朱砂更是显得神秘非常,当他不说话的时候,一双玫瑰色的眼睛就望过来,就好像是在投入全副心神来倾听你的对话那样。 右手上手持的青铜鹰杖下端就立在血泊之中,尖锐异常。 “好厉害。”卡尔的声音变低。 明明看起来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的样子。 但是,就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与卡尔相反,一向意志坚定的艾琳倒是低垂着头,紧握着手心的匕首,“赌局……输了。” 如果前面这个人没有把黑鼠全部杀光的话,那么他们一出来就会被黑鼠群咬死,也没有办法把食物给大家带回去。 谢尔登望了望身边横倒的黑鼠,没有在意,“只是顺手而已。” 多杀一只黑鼠,说不定就会多救一个人,但他也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在黑鼠埋伏的地方出现。 “啊,对了。”卡尔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向谢尔登笑笑,然后指指自己,说,“我是卡尔。” 说完,他将身旁的人推前,“这个是我的朋友,叫艾琳。” 谢尔登:“叫我希里斯就好了。” 卡尔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刻就被高起的声音乍然打断。 “谢谢!” 是艾琳?卡尔转头,就看见了呈九十度鞠躬的同伴。 艾琳在干什么。 还没等卡尔反应过来,他的背后又同样被走前的艾琳压下,二人一同再一次弯下了腰。 “真的——非常感谢!” 艾琳的眼眶中泪水在打着转儿。 在看见流下的鲜血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赌输了,等待着他们命运将会是被黑鼠一口一口地啃噬干净,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蚕食。 亦或者是被黑鼠所咬伤,在痛苦的折磨之中度过漫长的三天,看着自己的身体漫布黑斑,鼻尖也闻到自己身上腐朽的气味。 她自己也就算了,但是还有卡尔也要被她连累。 艾琳弯着腰,被泪水所浸湿的浅绿色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但她还是能看清楚地上所留着的鲜血,以及那倒下的黑鼠的尸体。 谢尔登站在原地,就能看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脑袋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是在害怕吗。 谢尔登微微敛眸。 嗒。 一声轻响。 是鞋底踏在浅浅一层血水上的声音。 谢尔登走到弯着腰的二人面前,整个人就蹲了下来,脚尖踮在地面上,一只手拄着鹰杖,另一只就托着自己的下颌。 “已经没事了,你们现在是安全的。” 艾琳原先望见的鲜血被玫瑰色的双目所替代。 同样是红色,但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谢尔登笑着,他蹲了没多久就又站起来了,顺便用双手夹着两个人的肩膀把他们也扶着站直。 “艾琳、卡尔,你们是这个城镇的人吗。”谢尔登问。 “是的,我和艾琳都是这个城镇上的人。”卡尔也发现了艾琳复杂不安的心情,就马上抢着先回答谢尔登的问题。 “那样就好办了,不过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谢尔登的眼睛扫视着地上的鲜血,“我想,这里也不方谈话吧。” 第113章 而且,放非特和病号两个没战斗能力的人独自呆在屋子里,谢上尔登还是有点担心的。 卡尔十分赞同地点头。 于是谢尔登就把二人带出了巷子,走在路上的时候,谢尔登还一边关注着街道两边的动静。 不过,街道附近没什么吱吱的黑鼠。 估计这附近的黑鼠都聚集在刚刚的巷子里了吧。 卡尔跟在谢尔登的身后,但是他一眼就可以看见了那在阳光之下也熊熊燃烧的火把。 他不禁多望了一眼,“那个,是驱逐黑鼠的手段吗。” 城镇之中居然还有活着的人,卡尔完全都没有想过。 谢尔登没有去碰门外的火把,就直接走到了屋前轻轻地敲了一下。 “是谁。”屋内传来一声孩子的声音,显然很是警惕。 “是我,希里斯。” 谢尔登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门内传来一声落下门栓的声音,屋门被打开一条缝,足以让内部的人看清楚外面的场景。 门缝打开的时候,藏在屋里的非特手上还抓着谢尔登给她留下来的小刀,但是等她一看清楚谢尔登的脸时,满身的警惕兀然消失。 “希里斯大人!”非特把门完全打开,一脸惊喜。 谢尔登朝非特笑着点头,然后微微侧身,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说,“两位,请吧。” “是。” * 谢尔登解下了身上沾染血迹的斗篷放到一边,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正好面对着前面两个正襟危坐的二人。 面前的两人看起来很是局促,但是没有防备的意思。 卡尔先问,他的手因为紧张都微微压在了桌子上,“请、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是王都派人来救我们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希冀。 “我并不是从王都来的,来到这里只是巧合。”谢尔登说。 的确有人从王都来到这个被黑鼠所侵袭的玛佩地区,但是也只不过是哈米什一人。 况且,谢尔登一点也不觉得哈米什会选择救人。 谢尔登看了看因为他的回答而变得颓靡的卡尔,说:“这座城镇,还有多少人活着呢。” “五十个。” 并不是卡尔的声音,低垂着脑袋的艾琳抬起自己的头。 “大家都很艰难的活在山洞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但是如果离开了山洞的话,就会被黑鼠所发现。” 与艾琳脸上冷肃的表情相反的是,谢尔登听了这话如释重负的笑了。 艾琳的声音一滞,“为什么,你会——”笑得那么开心。 虽然很是震惊,但是艾琳表情没有展露怒意。 面前这个人可是她和卡尔的救命恩人,如果笑了的话……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谢尔登的笑容只是短暂的事情,他很快即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意,说话间表情变得有些沉重。 “你们知道吗,我一路上走过了四、五个村庄,几乎是全部覆灭的状态。” “你们真的很让我佩服。”谢尔登说。 可以不再让他看见冰冷冷的尸体,再次悔恨自己的无力。 “怎么……会。”卡尔丧气的脸上,瞳孔都在紧缩,“王都难道没有派遣军队来剿灭黑鼠吗。” 山洞里的大家……可都是在等待是王都军救援的力量! 所以、所以才忍耐了那么久。 卡尔放在桌上的手在紧缩,指甲在木头上摩擦,甚至将一些木屑都刮入了甲缝之中。 他们一直等待着的东西都是虚空中的泡影吗。 “这一件事,我觉得是不会发生的。”谢尔登说。 他想起了与哈米什之间的交流,话语之中无非是派哈米什一人来探查情况。 探查情况……可不是什么解救困境。 “我就说过了。”艾琳死咬着下唇,目中决绝,“根本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王都身上。” “巴布家族是不可信的!” 巴布家族? 突然听见熟悉的名词,谢尔登不禁有些恍惚,但是下一刻就清醒过来。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 谢尔登抬眸问:“在没有王都军的支援下,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艾琳的厉声戛然而止,她皱着眉却不知道怎么说。 卡尔的丧气都转化成绝望,指甲缝之间的木屑在他的肉甲中膈应着。 谢尔登也不急,以堪称温和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们,指关节敲击的声音极其有规律。 “叩、叩……” 半响。 面前的一人乍然站起,快速地弯下腰鞠着躬。 “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吧!” 艾琳的浅绿色双眸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力量太过于弱小了,是可以被黑鼠群撕碎她自信的弱小。 如果依靠她自己的力量,就什么也做不到。 说着不把希望寄托到别人的身上。 但是——如果是面前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做到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 艾琳鞠躬的身影同时也映入了身旁卡尔的眼睛中。 艾琳…… 卡尔兀一咬牙,然后半跪到谢尔登的身前。 “拜托了!即使是向你献上我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请你,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集结的力量 第114章 下午的日光照耀在城镇上,城镇的中心街道上,医馆门前的火把在阳光下燃烧得更加旺盛。 关紧了屋门与窗口,倒显得屋内有些昏暗。 男孩眼神恳切单膝跪地,女孩脸上渗出来的汗从低着的头滴落在地面上。 在他们的身前,眉中画着朱砂的年幼祭司微微敛眸。 “希里斯大人……”抱着水盆的孩子正好要端进房间去照顾病人,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她的目光落在谢尔登的身上。 然后,她的脸上慢慢地展露出一个笑容。非特知道——希里斯大人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希里斯大人总是那么的温柔。 “说什么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们,”谢尔登重复了一遍二人的话,但是声音极其低微,只是在自喃,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再次抬眸,谢尔登却是望向了二人。 垂落的长袍被拉直,年幼的祭司从座椅上站起了身。 他先是将离他稍近的卡尔拉起了身,然后走几步又将艾琳扶直。 “一起去做吧。”谢尔登说。 “什么?”卡尔不解。 还没等卡尔得到谢尔登的回答,他的手就被谢尔登拉起。 在谢尔登拉起艾琳的手的时候,艾琳下意识地想要把手往回退——她的手上在之前就沾上的血液的痕迹。 但是最后还是被谢尔登拉去。 谢尔登把卡尔的手与艾琳的手都交叠在一起,加上他自己的手。 三只手共同相叠。 瑰色的眼睛与二人的双目所对视,手上的热度在互相传递。 “一起去建立不被黑鼠所侵袭的安全区,玛佩地区的避难所。” 谢尔登的眼神落在倚在一旁的鹰头法杖上,“我一个人的力量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只有大家的力量集结在一起,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就像是……巴威雅那样。 “希里斯——”卡尔瞪大双眸,完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可是一只黑鼠都没有杀死过。还有人因为保护我而死去。” “……我知道了。”与卡尔截然相反的是,艾琳接受谢尔登话中意思的速度非常快,她马上点头。 然后说:“现在山洞之中的大家,最需要的是食物与水源。” “山洞是非常安全的,黑鼠暂时找不到的地方。”艾琳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回忆着山洞的分工,“每个时间都有人在山洞的外围视察点燃的火把用来警惕黑鼠。” “艾……琳?”卡尔目露迟疑地望着自己的伙伴,然后被艾琳猛地瞪了一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按、按照计算!我们至少需要一定数量的食物与用水才可以满足生存需要。” 说着,卡尔就计算出了一个数据出来。 “但是,”卡尔望了在场的人一眼,刚刚侃侃而谈的计算公式突然颓靡下去,“就凭我们四个还没成年的人,能搬运的食物与水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显然还记得刚刚露过脸的非特。 谢尔登摆手,“我们的力气虽然小,但是还可以借助别的工具。” 他笑了笑,“所以搬运这件事应该不用太过于担心。” “没错,如果是用车的话,就不用担心我们的力气了。”卡尔点头,“不过——”有被黑鼠发现的可能性。 但是,等卡尔的眼睛瞥见谢尔登的时候,他心中的担忧便烟消云散。 能追上来的黑鼠可能都要被面前这个人用他的鹰杖弄死了吧。 谢尔登双手的十指交叠在一起,手指敲打在他的手背上。 谢尔登问:“话说起来,如果说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所有人都呆在山洞里,城镇上真的没有活着的人了吗。” 谢尔登想起了方才他所救下的那个被黑鼠所咬伤的青年。 “没错,如果不是逃到山洞里躲着的话,大家早就像其他人那样死掉了。”艾琳点头,她似乎回想起黑鼠袭来的那一天,“有一部分的人为了保护我们而前进,才给我们争取了充足的时间。” 那一天,就在被黑鼠袭来的那一天。 无数的人在她的面前向最前端奔去,之后就再也不见到他们的踪影了。 见到艾琳面上隐忍下的对于黑鼠的狠意。 谢尔登说:“可就在刚刚,我在城镇中看见了一位活人,是被黑鼠咬伤不到半天的活人。” “不可能。”艾琳下意识地就否定了,在反应过来之后语气才变得有些迟疑,“城镇里的人都在好久之前就被黑鼠杀死了,不然的话一定会根据我们留下来的记号去找我们的。” 一旁还在计算着数学数据的卡尔听见谢尔登的话,整个人忽然顿住,然后乍然惊起,就抓住了谢尔登的手。 “你遇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头上有点碎发,二十多岁的男性。”卡尔的声音很是急切,手上的动作还动个不停,尽可能地比划着。 谢尔登望着他,可以望见卡尔脸上压抑不住的关切与担忧。 心里却是已经将卡尔所描述的与房里躺着的青年对上号了。 他微微点头,“没错。” 等谢尔登给卡尔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卡尔整个人就马不停蹄地扑了进去,还把一旁的非特给乍然吓住。 * 冰冷的海水好似浸没了弗林的全部身体,时不时还会被冰水所呛入口腔之中。一片的黑暗将他的感官都完全浸没,只有痛觉犹如一阵阵的热浪将他的神智部分唤回。 第115章 然而,最上方的光束越来越亮,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轻,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从无边黑暗的海水中拉出。 房间内病床上,昏睡着青年手指轻微地动弹了几下,一直紧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 一入目就是木质的天花板,鼻尖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 弗林的意识还没有完全的清醒,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城镇街道的日光上,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自己的双眼。 ……是梦吗。 还没等弗林往身边看,一声惊叫就几乎把他整个人吓倒。 “哥哥!” 从远处再到近一点的地方,然后好像是一股巨力撞到病床上,震出微微的震荡来。 弗林动作还是很缓慢,但是他在转头之后就能看见靠在床边,面色急切的男孩。 “……卡尔。”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靠在弟弟的脑袋上。 “哥哥,是我。”卡尔点点头,眼眶中满溢出泪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乍然转头,就望向也走入了房间的谢尔登。 “希里斯……我哥哥他是不是要死了。”卡尔还记得谢尔登刚刚说的见到的活人是被黑鼠所咬伤的。 “黑鼠的毒应该不会再次致命了。” 谢尔登往前走几步,站在病床前,伸出自己的手贴到弗林的额头上试探着弗林的体温。 手背上探出的体温还算是正常,“现在就看你哥哥的恢复状态。” 弗林的眼睛可以看见他上方的谢尔登的脸,眉中的朱砂纹路好像深深地刻在他的眼睛里,额上的手背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 熟悉的声音在弗林的耳边响起,是那个——将他传来黑暗中拽出的声音。 “谢……谢。” 弗林还想说什么,但是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痛了,他只能闭上双唇以免泄出痛苦的低吟。 谢尔登笑笑,“接下来还得看你自己的意志力,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了。” “希里斯。”卡尔还跪在床前,握紧弗林的手都在颤抖,他抬头望向谢尔登,“真的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哥哥。” 棕色的眼睛满布赤诚。 “以后我将誓死追随。” 如果说之前卡尔是被艾琳的动作所感染,而做出请求的姿态。那么,现在卡尔的举动无疑就是发自内心的情绪。 谢尔登刚刚把自己的手从弗林的额上收回,还保持着略微侧目的动作。 左耳上坠着的太阳耳坠在他的动作下稍稍摇晃,在昏暗的内室折射出一点点亮光。 “只要你自己遵从本心就好了,”谢尔登说,“我不会干预他人的想法。” “我十分清楚我所说的话。”卡尔将再一次昏睡过去的哥哥的手轻轻放下,“我什么都没有,能自我支配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他左膝的膝盖紧紧地贴合在地上,左手伸展开同样搭在大腿上,右手成拳抵在自己的胸口,脑袋微微低垂。 “即使是献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回报你……您的大恩。” “希里斯大人。” 谢尔登只是用他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瑰色双眸静静地看着卡尔,他从来都不会干涉别人的决定,即使那样的决定也同样关乎他自己。 在身为将军的经历中,他早就知道别人发自内心所做出的决定同样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他能做到的,只有——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卡尔。”谢尔登点头,眼中饱含笑意,“就用你的行动来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吧。” 与此同时,太阳自西边落入地平面之下,夜间的黑暗笼罩了大地。 黑鼠的吱吱声重新在夜晚的城镇街道中响动,宛若地狱的脚步一步步走近。 “希里斯,卡尔。”艾琳从房外跑了进来,撑在房门还在急促地呼吸着,“屋外的火把熄灭了。” 这时,卡尔已经被谢尔登扶起来了,二人听见房外的动静刚好转过去,对上了艾琳那急切的表情。 夜晚的街道,是黑鼠猖獗的区域。 门缝间原本透进的火色亮光已经消失。 非特正把耳朵贴到屋门的门板上,手上的小刀时刻保持着出鞘的状态。她这些日子跟在谢尔登的身边遇见了的黑鼠数量算得上有许多。 她能按照黑鼠发出的吱吱声来判断黑鼠群的数量与方位,这能力也是在对于黑鼠的畏惧日益减轻下才被她发掘出来的。 因为谢尔登在,所以黑鼠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非特扭头,她的眉头皱得很紧,对着屋内的人说:“外面已经有很多黑鼠在了……还有更多的在不断地过来。” “希里斯大人,怎么办。”非特望着谢尔登,声音却是一点颤抖都没有,眼神中无比地平静。 她信任谢尔登,黑鼠……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谢尔登大步从房门中走出,掀起的斗篷高扬,在风的托浮之下轻轻地落在谢尔登的肩头,手中鹰杖紧握。 瑰色的目光搭在木质的屋门处,似乎能看穿那厚重的木门,望见那门外密集的黑鼠。 “我有一个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计划的实施 今夜的月色很亮,银色的月光将城镇街道照得一清二楚。 一间房屋之外,几支光溜溜的木棍插着立在原地,最上端还遗留着火焰曾经燃烧过的痕迹。 一只又一只黑鼠在房屋外聚集,睁着自己的猩红色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紧闭的木门。 第116章 街头巷尾,还有更多的黑鼠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就像是黑色的潮水涌动一般。 一墙之隔的屋内。 谢尔登动作间可以看见悬挂在自己腰间的黄铜钥匙,以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身处屋内的所有人。 瑰色的双眸若有所思,是在场多条人命加起来的重量比钥匙要重要吗。 不,本来在他和哈米什相遇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黑鼠的伏击。 人命的份额占比多过钥匙。 “我们可以活下去吗。”艾琳皱起的眉间有一些难言的哀伤,刚刚擦净鲜血的手紧紧地扣在木桌上。 “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一定可以安全逃出去的。”她皱起的眉忽然舒展,语气中突然下定决心,艾琳对着谢尔登说,“你不要为了我们死在这里。” 非特离那屋门退远了一点,正好能望见艾琳的表情,她稍稍转头,望向谢尔登的方向。 她在心里默念着: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里死去—— “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里死去。” “艾琳。”谢尔登对着艾琳的提议摇头,嘴边勾出一个微笑,眸中自信之色闪烁,“我有一个计划。” “如果有你们的配合,那么我们不仅可以在黑鼠群的包围之下逃出生天,更可以寻找到足够的存粮以建立安全区。” “真的有那么好吗。”艾琳略微迟疑,但是下一刻她就松开了扣在桌上的手,对上谢尔登的眼睛,问,“需要我们什么样配合。” 就算拼尽她的性命,就要让卡尔回到山洞之中。 因为,出来寻找食物的提案是她提出来的,她自己就要负起责任。 屋内没有纸笔,谢尔登就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画出一份地图。 “从这间屋子出去,往左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向右转之后再走一段路,那里有一个酒馆。” 谢尔登画完了线路图,抬头对上前方三人的眼睛,“艾琳和卡尔应该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 “嗯,我知道那家酒馆。”艾琳点头,“酒馆里的确有很多食物。” “但是这附近有很多黑鼠,我们真的可以安全到达那里吗。”卡尔有些顾虑。 况且,他的哥哥还卧病在床,就算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哥哥的确是个沉重的负担。 “这间屋子的附近按照非特的探查,的确都布满了黑鼠。”谢尔登点了点桌上医馆的位置,“但是密集程度最高的只是前门,房间处的窗口还是可以走人的。” 鹰杖上抬,指向屋内角落中的推车,推车凹陷下去的容量足以安放一个成年人。 “至于卡尔的哥哥弗林,可以放在推车里,加上盖子就可以防止黑鼠进入。” 卡尔的目光落在谢尔登点在桌上的手指处,“可是如果我们一旦从窗口逃出的话,黑鼠在下一刻也会跑过来的。” “这一点不用担心,”谢尔登说,“我会在门口将黑鼠的注意力吸引。” “希里斯!”艾琳几乎在听到谢尔登的话时,就想要抓住谢尔登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然而,她的动作被另外一个人及时拦住,艾琳转头,就看见与一旁的女孩向她摇头。 非特:“艾琳姐姐,你放心,希里斯大人是不会有事的。” “不用担心我。”谢尔登点头赞同非特的说法,然后他从地上将一个木箱子掏出来就放在桌上。 “反而是你们,如果被黑鼠咬伤了的话就十分麻烦了。” 木箱子大打开,露出了里面放置着的小块木板与宽大的黑色外衣。 谢尔登顺手拿出一块木板在离他最近的卡尔身上比划着。 卡尔僵直在原地,就着谢尔登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可是他看见木箱里面放着的东西之后一下就明白了谢尔登的意思。 他侧目望向谢尔登。 “木板可以绑在身上以免被咬伤,外衣可以在走动间一定程度上抵挡黑鼠的横扑。” “聪明。”谢尔登向他微笑,毫不掩饰地夸赞道,“非特可以判断黑鼠的位置与数量,你们在非特的观察之下随时更改前进的方向。” 说着,谢尔登的眼睛扫视着身前三人手上的东西,“唔,你们的武器。” 非特和艾琳同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小刀。 “小刀这个东西可不能发挥更好的用处。”谢尔登脚尖勾住了地上的东西,然后猛然一踢,那长条状的圆木棍就凌空飞起,左手迅速地握住腾飞的木棍。 “还是用长一点的武器吧。”谢尔登将木棍递到卡尔的手里。 接下来又将其他的两根木棍递过去,让二人将手上的小刀绑在木棍的最前端。 “真的,要这么做吗。”卡尔还在保持着被谢尔登绑上木板的动作,眼中却有些犹豫与挣扎。 他猛地向前握住谢尔登的手腕,“我不希望……” 卡尔看见谢尔登眼中的坚决时,他高昂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为了我们付出那么多。” 明明是他发誓要替希里斯大人献上性命的。 却还是要让希里斯大人为了他们做那么多……这算什么。 谢尔登手腕微动,就反握住卡尔的手腕,望向卡尔的双目,眼神充满诱导,“我可是被你追随的人,自然要展现出值得被追随的价值。” “相信我吧,卡尔。” 相信他吧。 瑰色的双眸宛若天下最宝贵的晶石。 第117章 卡尔望着那双瑰色双目,就好像直视着天上耀眼的太阳,他不禁感到眼角微微发酸,低头隐去了眼中的泪光。 “……是” * 先是几人一起用力,将推车从屋内的窗台处搬出去,然后艾琳自告奋勇先跃到了推车之上,她闭着眼睛就手持绑着匕首的木棍先下一扫,好歹也将那地上的黑鼠扎死了好几只。 弗林半昏半醒之间配合着小孩们的动作,最后被塞入了推车内的安全空间之中。 非特和卡尔紧随其后,也跨出了窗台。 翻出之时,腿脚上绑着的木板在手持火把的照耀之下十分显眼。 “黑鼠都被希里斯大人吸引了,往左边走。”非特掩在发间的耳朵微微动了一动,然后马上指出了安全的方向。 艾琳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尽全力将零星几只的黑鼠刺死。 可惜的是,她的准头实在算不上准,还有黑鼠从她的手上溜出,那眨着自己猩红色眼珠的黑鼠在下一刻就大张了自己的嘴部像艾琳的小腿处狠狠咬去。 只是,黑鼠似乎被自己意料之外的口感吓坏了,抬着自己的四只脚连连后退,它的牙都要被咬下去时的硬物崩下来了。 没等那只黑鼠养精蓄锐再次扑上来,就被另一根木棍上的小刀斩死。 非特握着棍身的手抓得死紧,皱起的眉间眼神稍显锋锐,她像是对着黑鼠小声的呵斥,也像是对着以前的自己嘟囔,“我可不是以前只会等待着死亡的自己了。” 在希里斯大人的教导之下,她也学会了一些战斗的技巧。 卡尔落在地上,就握上了推车的把手,对着二人小声的低喝:“我们得抓紧了,不能辜负希里斯大人给我们争取的时间。” 面前的二人点头,然后同时挥舞着手中被人为伸长的‘刀刃’,三人从黑鼠包围圈薄弱的角落漏网而出。 当非特跑出医馆所在的小巷,她借着击飞黑鼠的动作往回望了一眼。 希里斯大人……一定会没有事的。非特如此坚信。 艾琳只觉得自己挥动手中木棍之时,双手都感觉快被使出的力气所扯断,她不禁回想起今日下午从密道下方出来的时候,所看见的大量的黑鼠尸体。 希里斯他……真的很厉害。 卡尔没有进攻的武器,他也不擅长负责战斗。此时他只能握着手中的推车一味地向前奔跑。双唇紧抿,双目一睁一闭之间,他看见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 他的力量是弱小的,他只能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泪水似乎从眼眶中溢出,掉落在地上,在看不见的角落溅湿了水花点点。 * 在三人带着弗林跃出窗台之前,他们就已经将房间的门关地死紧,全身的神经都在绷紧,在房间之内等待着最适当的时机可以逃出被黑鼠重重包围的医馆。 谢尔登一个人站在屋内。 推车已经被他们移进了房间,木柜被推到了房门处,而原本放置在医馆正中间的木桌此时被打横放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简陋的护盾,倒是显得整个屋内空荡荡的。 不知从哪里漏进来的微风将他身侧的衣角卷起,未沾上鲜血的金色流苏微微荡起。 瑰色的双眸紧紧地望向那屋门的方向,神色平静而沉着。 医馆的木门并不算厚实,本来它就不是用于防御的功效,只是简简单单一层薄板而已。 此时,这层薄板在不停地抖动着,连带着木门上的门栓也在上下的晃动。 吱吱声在一板之隔的地方愈发震响。 谢尔登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晃动着的木门,脖间系着的黑色项圈上的烫金暗纹在谢尔登的动作下微微闪烁亮光。 下一眨眼,从那木板门的最下端,被无数黑鼠同时啃啮而出的小洞愈发变大,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最下层的木板门就被开出了大大小小的洞口,那足以让屋外的黑鼠鱼贯而入。 第一只黑鼠、第二只黑鼠…… 吱吱的声音从屋外震响到屋内,听着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就是此刻,一直静立着的谢尔登动了。 右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就凌空而起,在跃到半空的同时,左脚猛地踹到横放的木桌之上,那木桌便随着谢尔登的脚力迅速平移向前冲去。 砰的一声撞在木板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巨响同时也传进了房间内三人的耳朵里,他们动作迅速从窗台上往外翻越。 而与此同时,那木桌桌板撞上木门,将挤进来的黑鼠撞得头冒金星。 没等撞晕的黑鼠恢复,也没等之后的黑鼠重新挤进。 那腾飞到半空的年幼祭司脚尖就轻微落地,刹那之间,落地的脚尖一扭,娇小而矫健的身体就如同箭矢一般窜出。 几步之间就窜到了木门之前,身形翻转,双脚的脚尖就落在木桌那狭窄的横边之上。 衣角顺着他的动作翻飞,太阳耳坠晃出微光。 手中鹰杖尖端横扫,血花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火焰之下的夜晚 皎洁之月在深黑的夜空之上悬挂,照耀在道路间前行的三个孩子的身上。 零星几只的黑鼠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下口之时会是满口的木屑,在怔愣中被两柄长棍刀所斩杀,横扑而起的黑鼠撞上因为奔跑而飞扬的宽大外衣之时,就已经咬上了那不曾覆盖肌肤的布料。 第118章 “卡尔,往左边走!”非特低声说道。 卡尔听见非特的声音,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眼睛往左边看了看,“但是,我们已经向左转过了,酒馆应该在我们的右边。” 非特又望了一眼右边,语气坚定:“如果我们走右边的话,一定会被黑鼠咬伤的。” 她的声音还是很细小,但是与之前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区别。 她跟着谢尔登的时候,自然不管走哪个方向都可以毫不畏惧,但是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武力弱小之人,只能用自己的智力去保全自己的性命。 “好了,跟我来。”艾琳一出口就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跟我来,我知道左边有一条小路可以去酒馆。” 手中的长棍刀倒是越挥动越是熟练,动作间显得有几分英姿飒爽。 一路上随着离医馆的距离越远,黑鼠的数量也就越少。 只是,三人一边走在不见黑鼠的路上,心里的轻松感与愈发浓厚的担忧感共同交织。 城镇上的活人只有他们五人,黑鼠的目标自然是城镇上仅存的活人,如果非特他们四人遇不上更多的黑鼠,那么剩下的黑鼠就只会齐齐涌到谢尔登那里。 没事的……非特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即使是足够的信任,她的眼中仍旧密布着担忧之色。 三人细碎的脚步声与推车车轮的轱辘声在巷道之中响起。 “前面是安全的,几乎没有黑鼠的存在。”非特说,手中的木棍紧紧攥住。 但是,在下一刻,脚步声与车轮声同时戛然而止。 卡尔的眼眸之中倒映着身前的景象,瞳孔急剧缩放。 护在队伍最末端的艾琳再次挥起长棍向身后扑来的黑鼠,“后面的黑鼠越来越多了,我们要继续——”往前走。 她转身间也看见了前方的道路情形,兀然无言。 银色的月光穿过屋顶,打在狭窄的小巷间,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只见那本就狭小的道路之中,布满了高低起伏的方块木箱,那形成小山一样的木箱挡去了三人前进的道路。 * 谢尔登又一次挥动起手中的鹰杖,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动作之下,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双唇微张间吐出浊气。 几乎是斗篷的每处都被鲜血所染红,烫金的暗纹亮出血光。 谢尔登又一次将青铜实心的鹰杖抬起,眼睛却望向门外的地方,那里还有黑鼠源源不断地靠近,它们的交流效率很低,至少现在它们还以为城镇里的活人都聚集在这间屋子里。 这样下去……实在是太磨蹭了。 之前那天被黑鼠袭击的晚上,是因为非特一直在屋内被好好地保护起来,可是现在却是他们在大街上奔跑。 迟早会被黑鼠群所发现的。 再说了…… 手中沁出的汗水没入袖腕,谢尔登握紧了手中的鹰杖。 想要毫发无伤地战斗到天明,一个人还是太困难了。 正在沉思之间,谢尔登的动作仍旧凌厉,因为飞扑而来的黑鼠而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方位。 在又一次的翻身之下,谢尔登撞上了一个矮木桶,长长的杖身在挥舞之间更是将那木罐上的盖子掀飞,那盖子啪叽的一声砸在远处的黑鼠身上,将那一部分的黑鼠砸的爬不出来。 于此同时,随着木桶没了盖子的遮掩,一股浓烈的辛辣味同时飘荡在屋中。 这是—— 谢尔登手上动作不停,但是脑中思路千回百转。 是酒,一整桶烈酒。 谢尔登正好正面面对上屋前那遗留着燃烧痕迹的光溜木棍。 原先心中稍稍的浮躁也变得安定下来。 谢尔登脚下微转,整个人就从黑鼠横扑的包围圈之中转移开来,离那整桶的烈酒离了有一段距离。 这点距离足够让谢尔登不会沾上烈酒的味道,但是伸长的鹰杖足够横扫下烈酒的酒桶。 下一刻。 青铜制成的长条法杖疾然向烈酒酒桶飞去,使用着高昂而起的鹰头较钝的一面,在不击穿酒桶的情况之下,顺利将它横扫而出。 借助横扫的力道,酒桶直直地向屋外飞去,飞行的轨迹上荡出一道酒水的痕迹,最终落在黑鼠群中啪的一声摔裂。 在鹰杖横扫酒桶的同时,谢尔登的手中动作依然不停,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直准备在身上的火折子,一拨开竹制的细小筒身,就径直向着酒桶洒落酒水的地方一丢。 那被拨去筒盖的火折子内还燃着点点火苗,被顺风的抛掷而迅速燃起微的火焰。 它打在半空之中翻滚着,最后火焰朝下直直地落在那被洒出的烈酒浇湿的黑鼠身上。 谢尔登脚步连连后退,将自己与酒水下洒的区域距离尽可能的拉大。 此时,“呲”的一声微响。 没等那声轻响完全响透,一个眨眼之间,那火折上的微火在下一刻燃起熊熊的烈火,火焰灼烧的噼里啪啦声不断,皮毛烧焦的气味也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瞬间的功夫,那暴起的火焰便顺着那酒水倾洒的轨迹飞速向外燃出,最终蜿蜒燃烧到酒桶碎裂的地方,自下而上的爆燃而起,在屋外的地域窜成冲天的火焰。 谢尔登鹰杖还没有停下挥舞的动作,就往地上横扫,将扑来的黑鼠一扫而尽。 左手掀起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的头部在火焰之下护地严实。 第119章 只是—— 左手小臂上兀然一痛,谢尔登抬眸,就望见了从地上扑到他臂间的黑鼠,那嘴部大张开而露出的尖锐鼠牙狠狠地刺穿那白色的护袖,直接扎入小臂之中。 猩红色的浑圆眼珠与谢尔登的瑰色双目相撞。 * 站在像一座小山一样的木箱之前,身后是追赶而来的黑鼠。 推车是不能越过那堆起的木箱的。 而再不作出决定就会全军覆没,要转头回去突围吗。 卡文手里没有武器,他只能握紧手中推车的把柄,眼角红红的望着身处于艰难战斗之中的二人。 最后,他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艾琳,非特,你们先爬过去吧,不要管我了。” 卡尔是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哥哥的,如果要往回走的话,那也不能拖累另外两个人。 “你在说什么,卡尔。”艾琳刚刚打下一只黑鼠,就听见了卡尔的话,她的声音很是气愤。 “我们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往回走的话,那么多黑鼠,卡尔哥哥是不可能活下来的。”非特语气平静,平铺直述地说出了恐怖的后果。 “那能怎么办啊。”卡尔猛地低下头,泪珠挂在他眼角半落不落的,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在危机情况之中保持冷静思考的人。 就在卡尔将要自暴自弃的同时,被他推着的推车处,那掩盖着的盖子被人挪开。 藏在内里的青年口中还咳嗽不断,但是他动作仍算得上麻利地从车中爬出。 “卡尔。” 熟悉的声音将卡尔的理智唤回,卡尔抬起头望向从车中爬出的青年,有些不敢置信:“哥哥,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弗林的口中还微喘着气,他与卡尔如出一撤的棕色眼睛望向前方的两个女孩。 “身为成年人的我可不能拖累你们这些孩子。” “卡尔,快点作出决定。”弗林催促道,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能得知的信息也十分不足,但是他足够信任自己的弟弟。 卡尔望着自己的哥哥许久,依然含有水光的眼睛变得坚决,“我知道了,哥哥。” 他走到弗林的左边,让弗林把身体搭在自己身上。 卡尔往回喊道:“艾琳!非特!我们继续向前进。” “知道了。” 先是卡尔搀扶着被疼痛折磨着的弗林以堪称缓慢的速度向上攀爬,艾琳和非特仍然呆在原地,她们如果翻跃木箱的话,速度会很快,所以先呆在下方清理进攻的黑鼠。 等到卡尔成功翻跃成山的木箱,向二人打出了信号,艾琳和非特才对视一眼,快速攀越了木箱山。 非特耳朵动了动,“前面没什么黑鼠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后面的还会追上来。” “前面就是酒馆了。”艾琳说,“很近的。” 弗林张开口刚想说什么,但是没出声就被自己的咳嗽声呛住,咳个不停。 卡尔抬头十分放轻声线地问:“哥哥,你想说些什么。” “咳!酒馆的……后面……”弗林说,“后面……有一架马车……” 卡尔听清楚了弗林的话,他有些惊喜地说,“哥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的食物在马车里,我们只要架上马车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放大,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兀地舒展开来。 黑鼠伤害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而除了人类之外的所有牲畜以及鸟禽它们都没有攻击的意图。 马匹是安全的。 “那我们快点走吧。”艾琳也被这个好消息所感染了,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速度再加快一点,希里斯大人那边还等着我们。” 非特口中的名字一出,在场刚刚升起的轻松氛围顿时一滞。 “对,我们还得回去。”卡尔点头,脚下的动作在照顾弗林的基础之上显然快上了些许。 就在此时,在他们的身后,刚才才离去的地方巨大的火浪冲天而起。 将半边的夜晚照耀得宛若白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谢的手受伤没过多久,我的左手也被烫伤了qaq 然后我最终终于悟了,这波啊,是“伤在儿身,痛在作者心” 第60章 突围之后的乍然 火焰在夜空之中兀然炸裂,爆出耀眼的火光,在深夜寂静的城镇中心,就如同从地上升起的火球一般。 谢尔登将那咬在他臂间的黑鼠处理掉,整个人就往另一个房间里藏去。 木门被他阖上发出轻微的‘咔’的一声。 他缓着一口气靠在门板上,鹰杖被他放在一旁,因为手上脏污的缘故,他避开了手上的伤口,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微微咬着牙,双眸因为疼痛的缘故稍稍眯起。 被黑鼠所咬出的伤口很深,从其中传出来的痛感仿佛直达谢尔登的心底,让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着。 年幼的躯体更加容易感受到疼痛。至少,谢尔登觉得这样的伤口是从所未有的钻心。 ——但是,时间紧迫。 谢尔登放下右手,将其拢在袖中,就抬脚走到了房内的工具桌前,上面还有一盆之前用剩下的清水。 等到谢尔登将沾满鲜血的白色衣袖拉起,就看见被黑鼠咬伤的两个洞状伤口,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泛起丝丝的紫黑色。 第120章 伤口被清水所浇洗,被鲜血染红了的血水流到地上汇成一潭。翻出的刀片被火焰所炙烤,还有残留热意的刃面就贴在了伤口上。 右手微的用力下压,谢尔登的双唇在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瞳孔骤然紧缩。 滴、答。 年幼的祭司额间渗出的汗水没入衣领之中,他用右手的手肘撑在桌上,整个人几乎处于脱力的状态。 干净的鲜血从白皙稚嫩的手臂流出,从被刀片切割开的伤口中顺着手臂的弧线往下滴落。 桌上的瓶瓶罐罐因为谢尔登右手的用力间兀然扫落,发出乒乓的破碎声。 瞳孔因为疼痛而竖成细针一样,等那阵刀剜的痛意稍微适应,他的右手一抖,就将用那截刀片抖落在桌上。 指尖碰上了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扎实地缠绕在伤口处。 绷带每次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谢尔登就不禁略微一颤,但是眼中掩藏着的毅然不曾更改,右手反而是更加地用力地包裹,以免之后的战斗之中被鼠血所感染。 右手微的用力下压,谢尔登的双唇在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瞳孔骤然紧缩。 口中还微微地喘着气,谢尔登重新捡起一旁的鹰杖,打开房内的窗口右手一撑,整个人就翻身而出。 医馆背后的街道上零星分布着几只黑鼠,在望见谢尔登的同时一涌而上,结果尽皆死在青铜的鹰杖之下。 呼吸愈发粗重,谢尔登的汗水也压不住地往外流,当街道外最后一只黑鼠往谢尔登扑来的同时,他装作无事一般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青铜鹰杖。 只是,没等他手中鹰杖斩杀扑来的黑鼠,从远方击出的长箭就夹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迅疾冲来,就即刻贯穿黑鼠的身躯,眨眼之间擦过谢尔登一缕绯色的发丝就钉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远处,有人大喊道:“希里斯!你没事吧。”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从拐角处转出来,马车的前室上,艾琳身上还套着宽大黑色外衣,她还保持着射出弓箭的动作。 在艾琳的身后,非特也从马车厢门处露出上半身,“希里斯大人。” 谢尔登才看清楚马车的出现,心中也为自己警惕性的下降感到稍微的担忧。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大步流星,几个箭步之间就奔到了马车前。 想要借着车上的木架往上一撑,结果却计划落在马车上的左脚踏了一个空,就在谢尔登要一头撞上车板上的时候,他的手被人迅速架住,一把地拉了上去。 马车向前奔驰的风声在谢尔登耳边呼啸而过。 身前是二人急切的表情,“没事吧。” 被艾琳架住的地方刚巧是谢尔登左手伤口的所在之处,因为要将谢尔登扯上来的缘故,艾琳将谢尔登的小臂握得很紧,生怕他掉下去。 但是,等到那阵担心之意褪去,她就意识到自己手中的不对劲,一种温暖的湿意传到她的手心。 谢尔登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丝气音,然后扯出一个毫无信服力的苍白微笑,“我没事。” 手中沾染的红意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刺眼,艾琳惊叫:“希里斯你受伤了。” “希里斯大人。”非特自然也借着火光看清楚了谢尔登左臂上的衣袖,她紧张地抓住谢尔登右边的衣袖。 “你快进去休息,外面交给我们就好。” 交给她们吗…… 谢尔登没有马上答应,反而往车驾的后方望去,那股炸起的大火几乎是将身为木质建筑的医馆完全烧没,然后顺着房屋之间的邻近愈烧愈烈,足够吸引起所有人的眼目。 而在马车的附近,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轱辘声,而一丝一毫黑鼠的吱吱声都听不见。 他们已经安全了。 “希里斯,你应该进去休息了。” 在谢尔登还在向后观察之时,艾琳就皱上了眉头,她这样的距离可以看清楚谢尔登脸上的失去血色的惨白,手上也轻轻地把谢尔登推进了马车的车厢里。 等谢尔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呆在了车厢内部,看着站在前室的非特对他低头,“抱歉,希里斯大人。” 然后,就轻砰地一声拉上了马车的厢门。 谢尔登无奈地啊了一声,“你们两个家伙。” 但是他也没有再固执下去,谢尔登清晰地认识到他现在的体质是远远比不上将军西恩的马甲的。 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了。 “希里斯大人,你回来了。”身后卡尔的声音将谢尔登放在车厢外的注意力吸引到后面去。 他往回一望,就能看见一脸惊喜的卡尔。 卡尔的手上还握着湿毛巾,在替再次陷入昏迷的弗林擦去汗渍。 他脸上的自责明显,“那么多的黑鼠,我实在是太过于担心了……” 但是,声音中的语调兀然转变,变得轻快起来,“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车厢内的环境偏暗,让卡尔看不清楚谢尔登的脸,卡尔就只能见到那如往常一般无二的瑰色双眸。 “你哥哥他怎么样。” 卡尔没发现,谢尔登自然也不会提及自己的伤势让他们徒增担忧。 他走到弗林的身边,与卡尔一样盘坐在地上,却没有伸手去试探弗林的体温。 “哥哥状态很糟糕,不过我想如果回到了山洞之中,应该能去外面的森林找到合适的草药。” 第121章 卡尔手上的毛巾都因为弗林的体温而变得滚烫。 弗林经过截肢本就脆弱的状态因为方才的赶路而马上发起热来。 “粮食方面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卡尔说着,他望向马车车厢的最深处,又一道厢门之后,那里储存了如山一般的粮食。 这驾马车本身就是运送货物的,不过弗林在收拾粮食的时候就已经改造过这架马车,让它得以装下几个人。 卡尔说完,他的视线才从最深处转回到谢尔登身上,看见的却是谢尔登直的脊背靠在了车厢的内壁,脑袋顺着马车前进的频率而晃动着。 “希里斯大人……?”卡尔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绯色的长发垂落在车厢的地板上长长地铺开,点缀着朱砂的眉间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依然紧蹙,右手紧握着的鹰杖尖端立在地板上陷下一个凹坑。 肩上披着的黑色斗篷却是沾满了鲜血。 当进入梦乡的祭司闭上自己那双眼睛,他面上的稚嫩才被人所注意到。 这个人,和他的年纪差不多…… 卡文心中一沉,但是马上就手脚并用着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想要将手放在谢尔登胸前斗篷的纽扣上。 下一刻,身前的祭司下意识地一动身体,好像随时就要在条件反射下睁开自己的双目,卡尔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指尖与那纽扣近在咫尺。 他放轻了声音,说:“希里斯大人,是我,卡尔。” 话音刚落下,谢尔登身体微动的动作就稍稍减轻,重新放松了一般靠在车壁上。 卡尔那提到喉间的一股气才缓缓松了下来,动作迅速地将那沾满血污的斗篷解开,又给谢尔登盖上了干净的黑色外衣。 马车还在行进着,在前室的艾琳负责驾驭着驰骋的马匹,非特负责勘测黑鼠的动静。 如果有黑鼠追踪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可以直接前往山洞,避免将危险直接导向毫无准备的居民们。 马车奔出了城镇,在野外的道路上行进着,杂草在马蹄之下压倒,碎石在车轮之下碾碎。 夜晚的野外寂静非常,只能听闻马蹄前踏与车轮的轱辘声。 兀然,远处天边惊雷乍闪。 “轰隆!” 车前的两匹骏马被这惊雷一吓,长长地嘶鸣一声,马蹄愈发凌乱地向前飞狂奔。 然而,前方就是幽幽的山谷。 艾琳熟悉地形,在马匹受惊的同时猛地一拽缰绳。 那两匹马的前蹄离那山谷的斜坡只剩一步之遥! 非特在马匹惊乱见状也立即扑上来在艾琳拽住的缰绳上加上自己的力道。 马匹被身上绑着的缰绳束缚,高扬前肢在空中虚踏。 再次落到地面上时,那马蹄只离那山谷的斜坡只有一步之遥。 艾琳大口地喘着气,被马蹄踢前的碎石随着陡峭的山谷往下跌,回荡出的撞击山壁声落在艾琳的耳中还心有余悸。 马车乍然刹停的动荡感直接影响了马车内的三人。 弗林右臂的截面被兀然摇晃,将他整个人都再次清醒过来,因为疼痛而双眼眯起,声音虚弱而几近乎无,“卡尔,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车晃动的幅度直接将谢尔登惊醒,他下意识就握紧手中的鹰杖,在瞬间的功夫站直,瑰色的双眸里睡梦之中清醒的迷茫与决然的锐利交错。 “有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落崖的危机 夜空之中亮紫色的惊雷乍起,在一瞬间将半面的天空都霹得乍亮。 在轰隆的巨响之后,便是倾盆而下的狂风暴雨,密集的雨水哗啦砸下,像蒙上一层薄纱那样。 艾琳拽着缰绳,依照刚刚依稀记得的道路方向将两匹马导回安全的道路上,却是再也不敢驾马前进了。 不管是什么方向,只要她往前望去全是暴雨形成的水帘。 雨水打在马匹的身上,让它们喷出几声响鼻。 哗啦的暴雨同样打在马车的前室檐头上,斜入的雨水同样打在二人的身上。 车厢厢门被拉开的声音也被暴雨声所吞没,谢尔登一拉开门,那肆虐的雨水就扑到他的脸上。 “发生什么状况了吗。” 谢尔登大声地喊道,防止前室的二人听不清他的话。 在谢尔登的背后,卡尔也紧张兮兮地透着厢门的间隙往外望去。 “没有,只是下起大雨了。”艾琳同样大声地回应谢尔登的话,“现在已经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他们此时正好是在平路之上行进,现在还算得上安全。 ‘咔’地一声。 车厢的厢门再一次被阖上,将厢门之外的嘈杂隔离了大半。 艾琳和非特身上的衣物还滴着水,头发沾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狼狈。 “在里面……我之前还收拾了几件衣服,”弗林稍微撑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坐起,以免占了太多的区域,即使说完这句话,他就可以耗费了自己的全部力气了。 那些衣服他原本想着是在下雪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的。 “对,艾琳,非特。”卡尔看着已经站在车厢内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你们快进去换一换,现在可是冬天,别生病了。” 非特听了卡尔的话,倒也没动,她望向仍然站在厢门前的谢尔登,小声地唤了一声,“希里斯大……人?” 第122章 谢尔登面上的表情很沉静,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卡尔给他盖上的外衣,右手成掌贴再厢门上,感受着车外雨水暴打的程度。 他很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身边的气氛自成一体。 等非特叫他的时候,谢尔登才回过神来,“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可能停不了。” “这样……实在是太危险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电闪雷鸣出现,将拉载马车的马匹惊起,将整辆马车拉向不知何方。 “外面的情况,继续赶路是行不通的。”还没等非特说出心中的话,谢尔登就可以道出了她的顾虑。 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我不会选择冒雨赶路的。” 把非特催促着,赶到更里面的车厢去更换衣物。 卡尔眉眼中都掩饰不了他的担忧,“希里斯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谢尔登都提出来了,那总不可能熟视无睹,就卡尔半天的观察,谢尔登不是那样的人。 ——而是,擅长将所有不安分的因素掌握到手中的人。 谢尔登低敛着双目,半响之后才说:“大雨之中,车厢的变数并不大,只要将马匹安置好就可以了。” “这附近的地形我熟悉,我知道哪里有小山的凹洞。”卡尔鼓足了勇气,对谢尔登说,“我可以带希里斯大人去。” 此时,夜晚的野外又是一道惊雷闪落,回荡的轰隆声不断。 闪电骤现的白光透进车厢之中,将厢门之前的谢尔登瞬间照亮。 那左手臂间依稀可见的血色绷带,以及对面之人略显苍白的脸色,全部都暴露在了卡尔的面前。 “诶?”刚刚说出的话突然在卡尔的喉间卡住。 谢尔登注意到卡尔态度的变化,出声问道,“怎么了,如果要出发的话,现在就要出去了。” 站在厢门前的他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又一道雷电出现之后,车外马匹不安的喷鼻声。 “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卡尔被谢尔登的话一惊,下意识就自告奋勇。 谢尔登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瑰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卡尔,将卡尔被平静的神情望得心里直打鼓,他才伸出手轻轻地拉开了一点点那阖紧的厢门。 一时之间,狂风夹带着暴雨的雨丝直直地冲进来,冬日的寒风与凛冽的湿意直接将卡尔冻地僵直在原地。 咔,厢门被重新阖上。 卡尔的眼前还好像留着刚刚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望见的无边的黑暗。 “现在,你还说要去吗。”谢尔登淡淡地问。 那样的场景,不管对于任何年幼的孩子来说都过于生怖了。 谢尔登不放心,但是现在的他又没有力气去说服看表情就知道很倔强的卡尔,只能将残酷的现实摆在卡尔的面前。 他垂在身下的左臂伤口处,还泛着钻心的痛意,单单是抑制那疼感,就已经耗费他大部分的心神。 “……我要去,”卡尔乍然惊醒,将自己还落在厢门处的视线对上谢尔登的眼神,他下意识地走前了半步,“那,希里斯大人可以不去吗。” 他看见谢尔登手上的伤口时,就觉得红得刺眼。 在卡尔隐含劝说的眼神之下,谢尔登最终还是摇头,“在惊雷之下,只有我可以安抚马匹。” 兽语的加持依旧保留在他的身上。 卡尔这次不再反驳,默默地低下头,算是配合谢尔登的意思。 谢尔登没有马上就走出厢门,反倒是往回走到弗林的身边,将自己右手手握着的青铜鹰杖放在附近。 “车厢这边就拜托你们三人了。” 弗林一直安静地听着谢尔登与卡尔的谈话,等到有人对他说话时,他才出声道:“我会想办法帮助两个孩子的。” “就是,只要有我在,希里斯你别担心这边的状况。”车厢更里处的门被拉开,艾琳双手叉腰,看起来自信十足。 “算是托了暴雨的福,这附近我听不到一只黑鼠的出没了。”非特补充着,算是解除了谢尔登心中隐约的担忧。 “卡尔,”谢尔登将弗林递来的小刀放在身上,迅然转身间身上披着的外衣也随风落在地上。 “让我们速战速决。” “是。” * 车厢的厢门被拉开的下一刻,那股夹带暴雨的狂风扑面而来,瞬间就将谢尔登身上仅剩的白色劲装同时打湿,厚实的布料贴在肌肤上。 左手绷带处漫出的鲜血迅速晕染开。 但是受伤的人并没有望向伤口处一眼,手撑在车板上整个人飞跃落地,鞋底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携带泥点的水花。 就在谢尔登双脚落地的同一时刻,遥远的天际再一次爆出震天的雷声,。 谢尔登即刻就抬眸去望向那与车厢相连接的两匹骏马,只见雷声震天,其中的一匹马再次向着半空蹬起自己的前肢,绑在马身上的绳索随着马匹的动作开始抽紧。 下一刻就要往前俯冲将整辆车同时带动。 谢尔登的瞳孔骤然紧缩,双膝一屈,就如同弹簧一样兀然窜出,眨眼之间整个人就飞身上马,双腿紧夹马腹,手中狠拉缰绳。 那高抬蹬起的前肢在谢尔登的拉力之下,最后下踏,前马蹄重新落回了原地。 只是,骏马似乎还余惊未定,下肢不断地摩擦着泥泞的土地。 同时,在谢尔登制止骏马失控的时候,卡尔也连忙跑到车厢之外,将马与车连接的绳索解开,他一边还穿过层层下打的雨水对着谢尔登的方向喊。 第123章 “希里斯大人,松开之后就可以了吧,你快回去吧。” 卡尔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冒着暴雨将两匹马拉到别的地方去避雨。 特别是他还在看清楚了谢尔登手上的伤势之后。 车前的马匹与车厢连接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两匹骏马还是焦躁不安,在谢尔登的安抚之下才稍微压下它们心中对于雷电的畏惧。 夜空中的月亮早就失去了踪迹,天边的乌云此时不断地汇聚,黑压压的一片令人望而生畏,雷电不断在乌云之中酝酿下劈,暴雨的雨滴打在身上都会感到稍微的疼痛。 而这滂沱的大雨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 谢尔登身后的车厢十分之大,他刚刚停留的只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在那之后的车厢里,还存放了大量的食物,足以让山洞之中的五十人节省地吃上好几天。 重量极重的车厢,是依靠着身前两匹矫健的骏马才得以运送。 如果失去了马匹,那么这如同山一样的粮食就没有办法再移动了。 “你之前说的山体中凹进去的小洞在哪里。”谢尔登从马身上翻身而下,却没有应下卡尔之前的话,压抑住了年幼身体对于骑马的本能的不适应。 “……我明白了,我向希里斯大人带路。”卡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顺从了谢尔登的认识。 他这回不再犹疑,走到前去,就牵住了另一匹马的缰绳,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 卡尔按照自己心中的记忆往前走,专心地观察着可见度极其低下的道路。 雨水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他们刚刚才踩出来的足迹在下一刻就隐没。 猛落的雨水将二人的全身淋地湿透,绯色的长发沾在背后的衣间,透明的雨水冲刷着谢尔登的面庞,眉间的朱砂被落雨冲刷,只剩下浅浅的印记。 两人相隔的距离不算远,那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今夜的暴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 雨水打在谢尔登的肩上,顺着手臂往下滑,将臂间的血迹齐齐带走。 “轰隆隆!” 远处的天际再一次爆出惊雷,乍亮的白光闪过天际,巨响将谢尔登身侧的骏马再次惊起。 谢尔登猛地下拉缰绳,将骏马从惊吓之中定下。 但是当他桎梏住马匹的动作,借着还未完全消失的白光向前望去,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前方。 那本该牵在卡尔手中的马匹还定立在原地,但是人却不知所踪。 雨水冰凉打在谢尔登的脸上,绯发黏在脸上,愈发显得面色苍白。 “卡尔!”谢尔登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只是声音立即就被落雨所吞没。 他即刻迅速将两匹马身上的缰绳捆在一起,随便绑在一旁的树木之上。 在人命面前,马匹的重要性都要为此退步。 * 在暴雨之中前进,单是分辨前方的路已经让卡尔下了全部心神,马上的缰绳只是虚虚的挂在他手中。 一瞬间,雷电乍起,卡尔一时之间扯不住手中的马匹。 骏马对于运送食物的重要性,卡尔也是知道的。他咬紧牙关,几乎是耗费了自己全身才稳住被惊吓住的骏马。 等到他看着身旁安静伫立的马匹,卡尔才松了口气,抬起虚浮无力的腿脚就继续往前走。 只是,暴雨的倾盆,以及疲惫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抬起的脚底竟然直接踩在了浅浅卡在泥间的滚石之上。 右脚脚踝处刺痛乍起,卡尔的面容因为尖锐的疼痛都完全扭曲。 而踩到滚石并不单单意味着脚踝的疼痛。 卡尔更是右脚一滑,缰绳脱手而出。 他直接顺着那圆滚的石头全身滑到在地上,脊背火辣,身体上下因为摔倒的缘故都磕出血泡。 摔落的速度愈发的快。 再一眨眼,卡尔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产生了短暂的滞空感。 他已经落在了悬崖之下! 要死了。 卡尔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的右手因为滑倒的动作而下意识地向着上空远远伸出。 卡尔的眼睛能看见那自上空下落打在他脸上的冰凉雨水,好冷啊。 不过,如果哥哥,艾琳还有山洞之中的大家能好好地活下去,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卡尔棕色的双眸都慢慢地闭上,等待着自己死亡的降临。 然而—— 卡尔下意识上伸的右手被另一只无比温热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向外飘出的身体也在拉力的作用之下重新拍回墙壁,疼痛让卡尔下意识地兀然眨眼。 卡尔睁眼,一入目的就是一张绮丽的面容,以及那向下垂落的长长发丝。 那人的身影稍微替他挡去了微末的雨水。 “希里斯大人。”卡尔喃喃。 “……喂,”悬崖之上的人声音有些飘忽,听起来虚弱无比,“我说,不要随便放弃生命啊。” 谢尔登拉住卡尔的是左手。 左手臂间的伤口因为动作的缘故而不断渗出鲜血,顺着手臂的连接滑落到卡尔的指尖,没入卡尔的衣袖。 即使鲜血在下一刻就被冰冷的雨水所冲掉。 但是,那种炙热的滚烫感仍然保留在卡尔的心底。 “希里斯大人!如果再不放手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死掉的!” 谢尔登的上半身都跌出了悬崖之外。 第124章 而二人的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绝路之后的生机 夜空之下,不断有密集的雨水打在卡尔的脸上,与卡尔流下的泪水一起滑入底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底部。 卡尔感觉自己的右手完全是被温热的血水所浸没的。 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希里斯大人,你放开我吧,我上不去的。” “卡尔,”谢尔登低垂着头,他用尽了自己的气力去握紧卡尔的手,“别放开我。” 卡尔还想说什么。 但是,下一刻,从谢尔登口中说出的,他从未听过谢尔登的凌厉语声将他震呆。 “你给我闭嘴!”谢尔登骂道,他的眉眼间瞬间都锐利起来,不似刚刚那般的温柔,“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就要把你带回去。” 更何况,这里已经不像是巴威雅那样了,那就绝对不可以再次重蹈覆辙。 ……绝对,不要再发生了。 卡尔的哭腔戛然而止,他怔怔地向上抬头,雨水顺着他微张的双唇而打入,可是他却顾不得嘴中的雨水,他望见的是如同玫瑰一样的双眸中暗藏的悲戚。 为什么要那么难过呢。 “卡尔,你试探一下下面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谢尔登低声说,他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悬崖边上的石块,指尖因为用力地缘故开始泛白。 卡尔闻言,动了动自己落在半空毫无依靠的双腿,就在崖壁上摸索突出的地方。 鞋底毫无章法地试探,当卡尔踏上那稍稍突起的石子,试图站在那上面减轻谢尔登左手的压力时。 那石子竟是承受不住男孩的重量,从崖壁上兀然脱落,掉下深不见底的下方彻底失去了踪迹。 “别放弃,卡尔。”谢尔登的眼睛一直注视在卡尔的身上,自然也能看清楚那脱落的石子,他只是这样重复地说着,劝慰着已存死志的人。 二人的手紧紧地交握,代表着生机的暂存。 滚烫的鲜血与冰凉的雨水一起流到卡尔的手上,但是卡尔能在电闪雷鸣之中听清楚谢尔登的话。 卡尔能察觉出谢尔登的心情,谢尔登不希望他死去,希望他活着。 可以说,这种希望要变成了谢尔登心中的执念也不为过。 卡尔……他不想要谢尔登失望。 他的双脚再次在崖壁之下探索着,就算是找到承载不住他重量的部分,他也在一瞬间蹬直,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体往上蹭。 无数颗石子脱离了崖壁,落入万丈的深渊,但是卡尔的身体却是一点又一点地往上升。 谢尔登向外探出的身体完全回到了平地之上,卡尔的另一只手也可以攀上悬崖的边缘。 “轰隆!” 乍起的雷电再次将半边的天际照地亮白。 卡尔跌坐在悬崖之上的平地处,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在摔跌时被划出口子,露出的内里的肌肤也是伤痕一片。 卡尔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把关切的眼神望向谢尔登的方向。 被雨水浸透的白衣因为先前情急的缘故沾上了棕色的泥土,土渍被雨水冲开一大片留下淡淡的印记。 谢尔登的颊边沾上部分的绯发,在看见了卡尔安全之后,毫无血色的嘴边扯出一个微笑。 无比顺滑的直发落在身后,整个人身周的气氛散发着无言的悲伤,似乎是谁也打破不了他心中的壁垒。 “希里斯大人……”卡尔双手急忙把自己无力的双腿撑起来,受惊之后的腿脚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但是他还是连忙向前挪去一点点。 卡尔的手在爬上悬崖之后再一次搭在谢尔登的手上,“我已经没事了,希里斯大人。” “真是,多亏了希里斯大人,不然我一定会就这样死去的。”卡尔笑着,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却有一滴格外明显地顺着他弯起的眉眼落下。 谢尔登左手的衣袖在崖壁的摩擦之下扯成破烂,衣下的绷带泛出粉白,除却先前的伤口之外,还被碎石摩擦出其余的擦伤,显得整只左臂都鲜血淋漓。 然而,仍留下抽搐之感的左手手背处被搭上。 之前事件中得不到的回应终于在谢尔登的面前首次出现。 藏在胸腔之下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满足感将空洞的内心重新填满。 “好了,别说那么煽情的话。”谢尔登撇了撇头,躲开卡尔的眼神,他微微转身就向绑着马匹的地方走去,“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是!希里斯大人。”卡尔也不丧气,情绪满满地答应道,跟在谢尔登的身后再次踏上了正确的道路。 深浅不一的脚印出现在泥泞的道路上,在下一刻又被狂打的雨水所冲刷干净。 某一处山体之中的浅浅凹洞,这处凹洞十分之浅,只是将马匹绑在弯曲陷入的洞穴之中就已经占去了大部分的区域,只剩下小小的一部分留给二人休息。 雨水在山洞口形成薄薄的水帘,似乎将凹洞化作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般。 电闪雷鸣也似乎传达不到马匹的位置,谢尔登的耳中也不再听见马匹发出的焦躁声音了。 只是,外面的雨势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了。”谢尔登的眼神落在雨帘之上,有些无奈。 如果他们再次往回走的话,在暴雨之下还会有危险发生。 第125章 “阿嚏!”卡尔的喷嚏声打破了凹洞之中的寂静,他望见谢尔登看过来的眼神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希里斯大人。” 但是,当他与谢尔登突然变得凌厉的眼神相撞的时候,卡尔不禁有些心慌,他刚开口又想说什么,却注意到谢尔登的手势,他即刻闭上了双唇,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谢尔登。 谢尔登摸着凹洞的洞壁慢慢起身,右手向位于洞内的卡尔成下压状,示意卡尔保持安静,他瑰色的双眸往洞外望去。 他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叽叽……叽叽……” 十分虚弱的近乎不存在的喳喳声在洞外传来,声音急切,似乎像是在向人呼救。 卡尔闭上双唇,什么也不敢说,眼睁睁地看着站直身的谢尔登穿过那似水帘的洞口,没过多久,再次被雨打湿的谢尔登走了进来。 谢尔登的发梢以及衣角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但是最惹人注目的却是谢尔登怀中抱着的两只银白色的团子。 银白色的团子被谢尔登环在双臂间,还在不断地叽叽喳喳地乱叫,小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这是……”卡尔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谢尔登的怀中。 谢尔登敛眸,“是在外面发现的孩子,大概是从树上的巢穴掉下来的。它们的父母被倒下的树木所压死了。” 当他出去时,就看见了被两只成年银鹰护在身下的两只幼年银鹰。 铅灰色的鸟喙轻轻地啄着谢尔登的右臂,但是因为年幼的缘故而毫无威胁,只是让谢尔登感到微麻的触感而已。 幼鸟的羽缘呈现浅浅的藏蓝色,等它们成年之后,它们的羽毛就会变成完全的藏蓝。 但是,在野外失去父母的幼年银鹰根本就不可能独自活到成年。 “好可怜……”卡尔看着两只幼鸟,鼻尖不禁有些发酸。 他的父母也是在卡尔的小时候就可以死去的了,卡尔早就忘记了父母的容颜。 “……不。”谢尔登摇了摇头,“能活下来已经是它们的幸运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过于年幼的幼鸟。” “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怀中的幼鸟听见谢尔登的话,年幼的它们似乎还没有能完全理解谢尔登口中的期冀,只是啄食着谢尔登臂间衣物的喙默默地停了。 睁着自己因为年幼而显得有些无辜的圆眼睛对着把它们抱在怀中的胸膛。 * 东边的天空泄出一点阳光,大地上仍然余留着暴雨一夜过后的湿意,但是天空已然放晴。 两匹骏马重新与车厢相连接,一行五人重新踏上前往城镇众人所栖息的山洞的道路,艾琳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架着马车,避免过于湿滑的地面造成不好的后果。 谢尔登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的左臂重新被干净的绷带仔细地包扎一遍。 非特刚刚收起手中的药物,脸上止不住的担忧,“希里斯大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又看着一旁浑身上下都绑紧了绷带的卡尔,语气中不由得产生些埋怨,“你太蠢了,卡尔,居然还要希里斯大人相救。” “我——”卡尔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但是眨眼就颓靡下来,“是我的失误,连累了希里斯大人。” 弗林现在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睁着自己与卡尔如出一辙的棕色双眸,“希里斯……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都是多亏了你。” “大恩不言谢,谨以性命相抵。” 谢尔登右手的指尖碰上左手上的绷带,却是否认道,“我没有做什么,只是一些分内事而已。” 弗林的眼睛注视着谢尔登,却是没有反驳谢尔登的话。 将所有的心情都收敛于心,等待着发酵的机会,再将自己的满腔热血涌泉相报。 寂静之中,咔地一声轻响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车厢前的厢门被人拉开,艾琳的身影出现在另外四人的眼前,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 “大家,我们到了。” “怎么了,艾琳。”卡尔望见艾琳那慌乱的表情,条件反射一般就迎上去,但是,当他一走出车厢的拉门,站在马车前室上的时候。 他的双目看向前方城镇众人所栖息的山洞所在处,瞳孔却在一瞬间骤然紧缩。 “不见了……入口不见了。”艾琳的脸上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表情,她只是下意识地喃喃着。 只见那林间被马车车轮压出轨迹的最前端,庞大的山体屹立在远处,流沙覆盖了满地,而原先大张的洞口却一无所踪。 卡尔与艾琳并肩而立,但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大家……都死去了吗,为什么?能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们吗。 眼泪甚至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出,经过脸颊滑落。 突然,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艾琳与卡尔的肩膀被一只手前后拍了一拍。 他们被这轻轻一拍从无措之中清醒过来,同样怔愣地看着从身后走到他们前方的人影。 黑色的斗篷洗去了上面沾染的血迹,烫金的暗纹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前方的人影被他们的眼神所注视,微微地往回侧目。 谢尔登的脸上仍余留伤势带来的苍白,但是他的笑容依然清朗,似乎给瞥见这笑容的人以力量。 “别那么悲观,城镇中的大家可不一定那么容易的死去。” 第126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新的生机 碧空如洗,阳光从东边的薄云处泄下,将站立在最前端的人完全笼罩在太阳的照耀范围内。 烫金的暗纹在日光的映射下宛若流动的金水,绯色的长发同时镀上金光。 谢尔登纵身一跃就跃到地上,绑紧绷带的左手笼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让人看不出他身上的伤势。 他右手重新握上了青铜制成的鹰杖。 随着谢尔登往前走的脚步,鹰杖的尖端也随之刺入了沙粒形成的地上,鞋底在沙粒的地上踏出一个浅浅的凹坑。 没走几步,谢尔登就已经走到了原本的山洞口所在,随着他的久立谢尔登的鞋底触上了浅浅沙粒之下的硬土地。 谢尔登正抬眸去观察着立于他面前的竖起的山体,面前的山体似乎是被山上滑落的沙泥所掩埋。 但是,这可能不止他眼睛所见的那么简单。 于此同时,非特也跟着谢尔登的脚步,走出了马车之外,她的怀中还抱着两只银白色的幼鸟。 幼鸟经过食物的喂养看起来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哥哥。”卡尔见到在二人之后走出的青年,有些慌张失措地扶上弗林的手,“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艾琳仍旧是那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她很在意城镇之中的人,更别提与她血脉相连的祖父还在洞穴之中。 “艾琳,卡尔。不要担心,大家可不会那么简单就这样死去啊。”弗林没有走下马车,那样的高度对于他来说过于勉强了。 但是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身披烫金斗篷的人影身上。 “稍微信任一下大家吧。” 谢尔登注视着那厚厚的一层泥沙良久,在这之后,他手中的鹰杖高举,青铜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亮圈。 锵! 鹰杖的尖端穿过那层厚厚的泥沙,与泥沙之后的硬石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撞击带来的作用力将谢尔登的右臂震得发麻。 右臂的酥麻感仍在,谢尔登却是抬头向他所站立的上方望去,泥水泄下的流石都已经被冲到地上,只剩下微不可计的痕迹。 下方是安全的,不会再有二次的伤害。 鹰杖从泥沙中取出,取而代之的是右手的手掌,手掌贴合到泥沙的石壁上,借着泄入的角度往方才撞击到的硬石探去,整只手掌都没入泥沙之中,外部的泥沙缓缓往下流动。 流动的泥沙滑过谢尔登的小臂,然后继续地往地上滑去。 手掌探入的指尖最先触碰到内里的硬石,感受到的是石头冰凉而光滑的触感。 紧接着,张开的右手完全与硬石的表面相贴合,无比清晰地感受着石面的圆弧形状。 这种触感的石头应该不会小到哪里去,反而可以认作是十分巨大的硬石。 山上遗留的痕迹并没有巨石滚动的迹象。 非特站在谢尔登的身旁,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谢尔登的动作,眼神落在谢尔登从泥沙堆中抽出右手手掌,细碎的沙石从张开的指缝处散落。 她静静地等待着谢尔登的话。 卡尔还站在马车的前室上,他紧张地搀扶着弗林的手,然而兄弟二人相似的面容几乎一致地向谢尔登的方向望去。 艾琳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站在谢尔登的身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谢尔登垂下自己的右手,剩余的沙石也从手中一点不漏地跌到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大概要好很多。” * “温因爷爷……我们会被困死吗。” 幽深的山洞之中,它的空间十分之大,容纳下五十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然而洞内众人脸上的神情麻木,他们零散地靠在洞壁上,其中的氛围一片死寂,阴冷的湿气弥漫其中。 山洞里看不见一点点的亮度,完全是漆黑的一片。 其中一个孩子蜷缩着身体,害怕地抱住自己的双腿,伸出的右手扯住身旁老者的衣角。 这里没有食物,而解渴的饮水也是昨天晚上临时在外面接的雨水。但是,没等他们接下足够的雨水,泥石就从山坡上滑下了。 孩子的目光向洞口望去,洞口被几块巨石所堵塞,那是平日里为了防止黑鼠搜寻到他们的保护性命的手段。 洞口的地上还微微地渗入沙水。 已经没有食物了……而且,巨石被他们尝试过,因为有泥沙的掩埋而根本无法推开。 用来保护他们性命的东西最后却成了困毙的障碍。 “孩子,别怕。”年长的老人伸出自己瘦可见骨的手臂,将哭泣中的孩子轻轻搂过。 却是没有给孩子的问题以回应。 被称呼为温因的老人浑浊的双目也同样向洞口的巨石望去。 艾琳和卡尔他们,跑到外面去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吧,能活下去就好……真的能活下去吗。 洞外渗入的泥水流到孩子的脚边,浸湿了孩子的鞋底,孩子倚靠在长者的怀中,“艾琳和卡尔,他们会回来吗。” 还没等孩子身旁的温因回答,隔壁靠在洞壁的青年就接上话语,声音中有些颓废,“别傻了,他们出去没有被黑鼠咬伤我都不信。” “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温因爷爷,他说得是假话对吧。”听到隔壁青年的丧气话,孩子心里知道自己的期待是自欺欺人,却还是抓住了温因的手臂,语气急切。 第127章 温因拍拍孩子的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上眼皮却是默默阖上。 他的孙女他自己心里清楚,那样的身手并不具有可以对抗满城黑鼠的力量。 而卡尔本来就不擅长运动,更别说是与黑鼠战斗了。 他们能活着回来吗。温因也不知道。 孩子得到这样的回应,眼中迷茫之色愈发浓郁,他转头望着洞内神色麻木的众人,双唇却紧紧抿起,在下一刻霍然起身。 他的双手朝着内里张开,试图说服洞内的众人。 “大家,我们继续尝试推一推石头吧,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说出的声音颤抖不止。 “推不开的。” “就算推开了,外面也没有食物,还有可能被黑鼠发现。” “与其死在黑鼠嘴下,还不如就这样饿死呢。” “大家……”孩子脸上故作精神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 “基纳。”温因望着站起来的孩子,轻唤了一声,“别怪大家,大家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了。” 食物,被成年人优先供应给洞内的老人与小孩。 在饥饿阴冷的情况下,人的心境发生改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那个巨石并不是无法推开,而是山洞之中的众人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斗志。 “我知道的,温因爷爷。”基纳点点头,这时候的他感到十分饥饿,但这也在大家的保护之下食用了仅剩的粮食,更别提许久未进食过的大家了。 所以,想要帮助大家。 只是,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无法给予大家生的希望。 基纳拖着自己因为饥饿而略显无力的双腿,慢慢地走到了洞口的巨石处,伸出自己的双手就贴上石面,顺着那两块巨石之间的间隙想要往外探去。 他的手碰上十分之厚的泥沙,在湿润冰冷的泥沙之中向外探索。 两块巨石的间隙很小,基纳费尽力气踮起脚尖,才够得上那点点间隙,伸出的手只能感受到一片的冰冷。 那股寒意似乎顺着五指直达心间。 山洞之中的人有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有的与家人揽在一起在冬日之中取暖,有的默默地不知道低喃些什么。 不时从他们腹中发出的咕咕声落在所有人的心底,眼中的目光毫无神采。 温因只是因为爱护小辈而关注着基纳的动作,但是内心中并没有对基纳的行动抱有期待。 基纳的额间渗出冷汗,他的手毫无章法的向外探去。 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基纳自己也不清楚,大概只是为求自己心中的安宁吧。 朝外伸出的手在冰凉的沙石之中穿梭,富有菱角的碎石似乎划破了基纳的右手。 突然,左手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抹暖意。 基纳藏在胸腔之中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 那抹从外面伸进来的暖意的主人同时也发现了基纳的手,但是在下一刻却快速地退去。 基纳下意识地想要挽留住那抹暖意,追随它向外伸手。 但是。 狭小的如小洞一般的间隙已经不容许他再前进了,基纳不由得把手收回来。 基纳右手握在刚刚碰上暖意的指尖上,怔愣的眼神仍旧望向那处填满沙石的椭圆状的间隙口。 刚刚那个,不是假的吧。 是真的……有人来了吗。 正当基纳发呆的时候,从两块巨石的间隙之中,原先被沙石覆盖着的地方透进了一丝亮光。 在黑暗的山洞之中格外显眼,那一束自外向内的日光从基纳的左侧刺入。 光芒打在被泥水渗入的地上,照亮了水中的沙石,黄色的沙粒似乎也绽放出黄金一般的亮光。 几乎是山洞之中的所有人都可以看见这一束与幽暗深邃的洞穴格格不入的光芒,仿佛是希望的火种落在他们的心尖,等待着炬火将心中的火星点燃。 众人毫无神采的双目似乎被那束光所照亮。 方才因为绝望而出声反驳基纳的话的青年瞪大了自己的双眸,他的位置刚好是被光束照射的末端,他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掌放在光束上。 “真的……是太阳的亮度……不是假的。” 这时,从那道椭圆间隙中传来洞内众人闻所未闻的声音。 那是温润通透犹如暖阳一般的声线。 “喂,里面有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啦,昨天忘记说,新的宠物(银鹰)是我杜撰出来的鸟类,原型参考游隼(√ 第64章 天空之下的绯色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打在高高耸立的山壁上。 泥沙被众人齐心协力地清理干净出一部分,露出了被泥沙所掩埋的两块圆形巨石。 前后两块巨石将山洞洞口封得严严实实,巨石相接的地方塞满了砂砾,还未来得及处理。 艾琳摸上巨石光滑的表面,说:“……之前我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石头放在外面。” 卡尔的双手沾满了泥沙,他也凑上去观察那两块巨石,“我们出去的时候洞里的食物已经不够了,大家对于巡逻的频率也有所下降。” “大概是为了防范黑鼠的吧。” “希里斯大人?”非特抱着怀里的银鹰,望着谢尔登继续往巨石缝隙中伸进手。 只是没过多久,谢尔登就把伸入的右手重新收了回来,对着一旁的非特笑着说,“里面的人还挺有力气的。” 第128章 他的指尖差点就要被勾住了。 说着,谢尔登用小块的木板就将那填满间隙的大部分泥沙掏空,骨节分明的手屈指敲在石面上。 “喂,里面有人吗。” 站在巨石之后的基纳听到那一声温润通透的声音之后,一直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兀然安定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地贴在洞内的巨石石面上。 “有!我们都在里面。” 基纳几乎是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发出回应,他的面上止不住笑容。 会是谁,是玛佩地区执政厅的人吗,还是……王都军? 情绪间突然变得亢奋的基纳下意识就忽视了对面的声音过于年幼稚嫩的事实。 谢尔登得到洞内的回应之后,就停止了在石面上的敲击,继续朝里喊道,“离石头远一点,别受伤了。” “是!”基纳连连退后几步,还拉上靠在洞口附近的温因,“温因爷爷,我们快进去一点。” “有人来救我们了!” 当基纳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山洞内还处于如梦似幻状态的人骤然惊醒,他们望着山洞缝隙中照进的光。 心中那泯灭的希望如同零星的火苗一样再次点燃。 伸出手去触碰照入光束的褐发青年他紧握起自己的手心,好像是要将光芒也收入手中一样。 他理智上随着大家的脚步往山洞的更深处走去,但是还是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刺目的光芒。 就在众人都退到山洞的更深处,基纳才往洞口大声地喊了一声,“我们都准备好了。” 铿。 青铜法杖的杖身从两块巨石的间隙之中穿入,硬质的金属与石块间相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按照洞内众人的视线,可以看见那刺入的杖身下半段与泄入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叠出绚丽的光晕。 谢尔登眼睛对准了那巨石间的椭圆间隙,就自右上往左下的方向狠狠将手中的鹰头铜杖插入那间隙。 他的左手使不上力气,就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往正欲撬开的方向用力,只是还没等到他将自己的上半身靠在杖身的鹰头上端那。 从不设防的身后走来的二人就在谢尔登身体的空隙处也握上了鹰杖的鹰首处。 谢尔登下意识地用自己不解的眼神望向已经位于自己身侧的二人。 卡尔挠挠头,他手上的泥沙同时间沾在自己的黑发间上,“希里斯大人,你看看你的左手……我就是来帮帮忙。” 他的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对劲,担心谢尔登心中产生不适,立刻就更换了话中的用词。 艾琳握紧杖身,眼中担忧之色不断。 不仅是担忧着山洞之中的众人,同时也担忧色谢尔登左手的伤口。 非特也同时想走上去帮谢尔登的忙,但是她怀中的银鹰将她的双手都占用了,她只好默默地退到一边去,以免妨碍到谢尔登的动作。 心里却是郁闷不止。 “你们两只……”她伸出手像是泄气一样拍了拍两只银鹰头部,“快点成长起来,成为希里斯大人的助力吧。” 晨曦的阳光下射,照耀在青铜杖身的鹰首之上,谢尔登面前的两个孩子拥有着相差无几的眼神。 如同露水般清澈而纯净,仿佛倒映着谢尔登的身影。 “嗯,让我们一起来吧。”谢尔登唇角微弯,双眸之中的瑰色似乎也被露水沾湿而显得富有柔情。 三人站在放置在稍外面的其中一块巨石的右侧,那个地方不会让滚出的巨石砸到他们自己。 “三。” 三人共同将那硬质金属齐齐往内压入,试图用那嵌入的大部分鹰杖将巨大的石块完全撬出。 “二。” 青铜的杖身与巨石摩擦,发出一丝滋滋的声音。 “一。” 三人的力气在一时之间一起用到最大,蔓入杖身的苍鹰羽翼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 站在山洞深处的众人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因为在外三人一起用力而震动不止的下半截青铜鹰杖。 众人的眼神无一例外地落在那一束阳光之上,突然,在众人之中不知谁发出的声音打破幽深洞窟之内的死寂。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帮忙。” 这一道音量低小的声音在洞窟之中转瞬即逝,但是却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底。 基纳吞了吞口水,刚想要站出去说些什么,就被站在他身旁的老人拦住。 年长之人的眼神与孩子的双目相对视,基纳将自己伸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温因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脚走在了众人的前往,因为年长而德高望重的缘故,他一走出去就被所有人所注视。 “各位,我们之前丧失了生的勇气。” 温因的手举起,挥向洞口鹰杖的方向,“但是现在,有别的人将生的机会送回到我们面前。” 语气平静内容却咄咄逼人,“你们还要让这机会从手边溜走吗。” 褐发青年的手还攥成拳头,似乎在回忆方才落在他手心之中的阳光,可是他现在的手心之中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洞窟深处的一片黑暗。 褐发青年往前走了几步,脱离了众人深处幽深洞窟之中的队列。 垂在身侧的手掌兀地松开,又再次握紧,“……我要去。” 褐发的青年再次往前走去,越过站在众人之首的温因,他们的双目在越过之时交接,青年的鞋底踏入漫进洞穴之中的沙水之时溅开一阵水花,涟漪惊起一圈。 第129章 只是,褐发的青年并没有离众人的队伍太远。 因为所有人都在下一刻同时抬脚,踏过浅浅一层的沙水,不断将涟漪一次又一次地惊起,直到所有人都从阴森的洞窟深处走到洞口的巨石之处。 在基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一个紧接着一个往前走着,再等他微微眨眼,基纳的身边就一个人都不曾剩下,站立在原地的他只能看见众人的背影。 “大家……”他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抬腿就小跑上前,“我也来。” 洞穴之外。 穿过层林的日光打在巨石光滑的石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弗林的右臂截面上还绑着厚实的绷带,他的眼睛望着前方洞口正在一齐用力的三人,左手却不禁放在截面的下方。 身为一个成年人来说,实在是太差劲了。 谢尔登的额间渗出了一些汗水,随着鹰杖的作用,巨石正在发生轻微的松动,被清理掉泥沙的土地上出现巨石拖出的痕迹。 只是,谢尔登瑰色的双眸在空余之时望了一眼那仍然插在间隙之中的鹰杖,杖身的表面已经被刮蹭掉一点表层的金属。 在每次的压入之下,杖身的损伤也在附加。 如果只是靠着这一根鹰杖的话,就算再如何坚固,也不能将巨石完全撬开。 谢尔登心下无比地清楚这一点,在发挥鹰杖微小用途的同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思量别的移动巨石的方法了。 然而。 谢尔登的耳中好像听见了在那间隙之中传来的声音,他稍稍凝神往依旧是一片幽深的间隙之中望去。 敏锐的耳间却好像是听见了许多人胸腔之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 在谢尔登的身侧,艾琳流出的汗水早就将她的前刘海完全打湿,但她还是固执地说着:“再来。” 谢尔登心中思绪万千,但是右手还是兀然用力猛地往前推。 褐发青年走在最前面,他躲开了位于左侧刺入的鹰杖尖端,挑选了巨石的右面,就用自己刚刚与光束接触过的的手掌去贴紧巨石的石面,鞋底蹬地,在松软的土地上陷下一个凹坑,就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向外推。 在第一双手掌触碰到巨石石面的同时,第二双第三双……无数双手掌同时与石面完全接触,又在同时一齐用力。 “呲——” 泥沙被巨石滑动而堆积在一起的刺耳声音,巨石与沙石相交错的摩擦声,共同在一瞬间发出。 巨石在湿滑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阳光穿过洞外老树垂落的长树枝,照射被推开的巨石露出的通道处,也同时打在洞内众人的身上。 褐发的青年被温暖的阳光所沐浴,他不禁发出一声低叹。 ……太温暖了。 但是,还没等到众人充分享受到阳光洗礼,异变突生,形势急转而下。 巨石滑出只是在一瞬间就发生的事情,原先的间隙之中,三人所共同握着的鹰杖也在巨石滑出的一瞬间骤然向内滑入。 卡尔甚至可以看见那鹰杖尖锐的下端直指自己伙伴的面门,他下意识就要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支冲入的鹰杖。 也是同一瞬间,巨石滑出的震荡感一时之间将上方山体的树木也微微动摇。 上方的山体处,一棵树干直径为成年人半臂粗细的树木正摇摇欲坠,它底下的树根在昨夜滂沱的大雨之中已经从泥下露出。 整棵树木在众人所意想不到的时候从泥下拖出,疾然向下滚去。 早就失去分支的主树干直直地向巨石滑出的通道处滚去。 坐在马车前室上的弗林也在此刻猛然站起,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至少……能用他的性命去换成别的人的生机也好。 站在通道处的青年能看见上方山体冲下的树干,身下的腿脚却在这一刻怎么也动弹不得,柱状的树木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倒映。 但是—— 绯色的长发在半空之中滑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衣角的流苏在阳光之下金光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沙雕首领小天使给我投出的地雷呀 第65章 他是特别之人 从山体上方滚落的树干足有成年人半臂直径,它的分支早就在夜晚时折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此时从山上滚落,传出震声的轰鸣。 站在巨石被推开的通道处的众人听见那声轰鸣,下意识就抬起自己的头向上看,一入目就是即将砸落进到他们身上的原木。 瞳孔在骤然之间紧缩,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眼前。 与众人不同的是,基纳还没来得及向上看去,他的性命就钩挂在死亡的镰刀上,青铜质的尖端倒映在他紧缩成细针的瞳孔处,只要那鹰杖再往前伸一点点,他的眉中心就要被尖锐物所贯穿。 基纳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但是身边的人都向上望去,陷入死一般的呆滞之中,他已经退无可退。 明明都出来了,都重新见到阳光了,可是……却还是要在这里死去吗。 绝望之下,基纳大睁着自己的眼睛,去凝望他自认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 映入基纳眼中的并不是愈发接近只剩一个圆点的青铜色,而是那比晨曦还要耀眼的拂晓之色。 谢尔登的右手迅猛伸出,滑出杖身上的鹰首与他伸出的手掌无比地贴合,就如同磁石一般嵌入谢尔登的手心。 第130章 刺向他人面门的尖端唰地一声移开,但是谢尔登的动作仍未停止。 如果谢尔登稍有迟疑的话,那原木将会滚入通道之处。并没有完全撤退的剩余的人将会被带有巨大冲击的原木砸得粉身碎骨。 左手不顾臂间的伤势就攀上了巨石凹陷的位置,兀一用力,仅仅依靠一只手臂的力量就把整个身体向上升起,右脚在身体上升的同时踩在圆弧状的石面之上。 脚部的力量更加充足,直直就把整个人蹬上了巨石的最顶端。 登上巨石顶端的谢尔登没有多少休息的功夫,他脚下的动作依然迅速,就从被推出的巨石的顶端飞跃到右边另一块巨石的顶端。 在谢尔登如今的位置,他是位于滚落原木顶部的另一侧。 他的手重新握回了鹰杖的中部,这是可以将掌握杖身之人力气发挥到最大的位置,瑰色的目光沉凝。 已经轮不到他产生犹疑的时间了。 嘭的一声轻响,滚下的原木被山体突出的部分所抬起,整根原木凌空而起,在下一刻就已然落到了比谢尔登稍高的高度。 如果再分给它一点时间,一定会造成惨重的伤亡。 不过——假设之中的结局并不会发生。 谢尔登从刚刚就没有顾忌自己左手的伤势,此刻更是双手都将鹰杖的杖身握得死紧,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宛若狩猎者一样的眼睛望着原木滚动的姿态,寻找最佳时机之下的最佳角度。 再一眨眼,原木就滚落至与谢尔登平行的高度。 谢尔登动了。 蓄积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法杖的鹰首在挥动间撞上滚动中有一瞬间滞空的原木。 在撞击的即刻之中,原木带来的反冲力将谢尔登的双臂都震得发麻,左臂上缠绕的绷带骤然撕裂,鲜血滴落在巨石的表面,顺着表面滑落入泥间。 只是谢尔登并没有功夫去想些别的,下盘站得稳固,他继续将力量加持在鹰杖之上,挥动的幅度愈加拉大,原木被谢尔登击打得向一侧斜落的动力更加加大。 “轰!” 一声巨响惊起,本就下落的原木被谢尔登附加的重力猛然打歪,原先横落的原木疾然斜飞越过推移的巨石打竖地砸在地上。 成竖状躺倒在土地之上的原木再没有了滚动的势头。 “呼……”谢尔登全身上下仍留有方才撞击原木的余韵,身上出的汗都要将他自己浸湿,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每一块肌肉都传递着酸痛的感觉,鹰杖被他立在石面上,借着鹰杖的支撑将全身的气力卸下。 绯发凌乱地沾在他的脸上。 从下颌处滑下的汗水与左臂间流出的鲜血一同滴落在地上。 弗林跳下马车,却因为失去右手而一直无法保持着自身的平衡,一下就跌倒在地上,他快速地挣扎着起身,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宛若摧心剖肝的场景。 可是,他的耳中听见的是一声轰鸣,再抬头之时,却看见一片平和。 “希里斯……” 站在通道之处,褐发青年的眼睛中倒映着年幼之人的身影,绯色的长发在他的眼中飞舞,他能看见若日光一般灿烂的金色流苏。 青铜质法杖的鹰首刻入他的心底,杖身上迎着阳光绽出的光晕照亮他的双眸。 “是……谁?” 站在地上的,还停留在濒死之际的基纳眨了眨自己的双目,他下意识地摸上自己刚刚好像要被刺穿的眉中心,然后与大家一样往上方望去。 他望着那抹身披烫金斗篷的同龄之人,口中不禁喃喃。 玛佩地区执政厅的人,或者是王都的援军,会有年龄那么小的人吗,而且……还有那样的力量。 站在通道之中的人,以及撤入洞中的人都可以看见那一道似乎被阳光所包裹的身影,宛若太阳神降临般光辉。 站在巨石之上的年幼祭司似乎察觉到了底下众人汇聚在他身上的眼神,微微侧首,颊边的长发顺势而落,他望向了仰望着他的众人。 瑰色的眸中空无一物。 下一刻。 谢尔登双眸阖起,整个人就宛若落叶一般从巨石的上端摔下。 黑色斗篷的衣角被扬起,绯发在身后飘起,鹰杖杖身脱离了双手的手掌,滚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褐发青年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谢尔登的身影,在望见力竭而倒的人的时候立即冲到前方的位置,伸出自己的双手就急忙接住跌落的人。 当褐发青年冲上前,手臂接住对方的时候,所带来的重力使数日未进食的青年双膝一软,未曾放手的青年同时之间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处的衣裤布料沾满了带有湿意的泥沙。 从谢尔登崩裂开的绷带处留下的鲜血蔓延地上,顺势染红青年跪地的膝间。 “希里斯大人!”非特急忙跑到谢尔登的身边,却碍于手中环抱着的银鹰而没有手去照看谢尔登,脸上表情急切而担忧。 “希里斯!” “希里斯大人。” 艾琳和卡尔还没从滚落的原木所带来的震慑之中回过神,被非特的一声呼唤所一下召回心神,也顾不得就近在眼前的许久未久的同伴。 他们拔腿就到了谢尔登的身旁。 “艾琳。”老者被众人保护在身后,他一直以来平静的声音中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沧桑的眼睛望向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女孩。 第131章 艾琳她……没有被黑鼠伤害到吗。 艾琳注意力都集中在谢尔登的身上,还沉浸在慌乱心境中就听见了熟悉之人的声音,她兀然回头。 “……爷爷。” 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之中涌出,她穿过无数的人群,就扑进了温因的怀中。 “我没有死,我回来了。”艾琳还把脑袋埋在温因的怀中,抽泣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难过,但是她在哭泣之中还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情,她把头微微抬起,对上温因的眼睛。 “我和卡尔能够安全回来,都是因为希里斯的帮助。” 温因顺着艾琳的眼神望向那个倒下的身影。 卡尔连忙蹲下身去,把手臂的泥沙随意在自己的衣物上蹭掉,他用自己焦灼的眼神看向接住谢尔登的褐发青年。 “瓦莱哥,你帮我把希里斯大人抱到马车那边。” 马车上面还有剩余的用于治疗的药物。 卡尔能看见地上流出的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 被称呼为瓦恩的褐发青年对着卡尔点头,腿间的肌肉一用力,他将谢尔登整个抱起,膝间的衣物已经晕开一片鲜红 他的鞋底踩过滴出的血迹,一步一步地往卡尔所指的马车处走去。 非特望了望被抱走的谢尔登,又低头看看自己怀中还在嗷嗷叫的幼鸟,她往前探了一步,直接将手中的银鹰随便塞到了面前一个人的怀中,口里还快速地嘱咐了一句。 “好好照顾它们。” 然后,非特转身就跑,“希里斯大人,等等我。” 突然之间怀里就被塞进温热的具有羽毛的活物,基纳不由得浑身一僵,上下都开始别扭起来。 他的眼中还是呆滞一片,“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并不是执政厅的援军吗,”温因松开了与艾琳相抱的手,向外望去的目光在瓦恩的怀中停留,“艾琳,你们到底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并非是艾琳的声音,而是另一个虚弱的成年男声,弗林的身上还沾染着地上的碎沙,现在的他将左手靠在巨石上,用来支撑他的身体。 卡尔跟着瓦恩走出之时,与自己的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跟在谢尔登的身边往马车走去,留五人之中唯一的成年人向洞内的众人解释。 “弗林,你居然还活着。”山洞中有与弗林相熟识的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昨日的上午弗林自告奋勇前往城镇,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单单是一人的力量是无法在黑鼠的包围之下活着回来的。 而之后,艾琳与卡尔两个小孩是趁着大家的不注意之下才偷偷跑出去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早就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山洞之中的众人早就产生了‘出去的人都会被黑鼠所啃啮’的绝对想法。 弗林闻言,下意识地就看向自己断去的右臂,在望了个空之中,他把自己的眼神收回,轻轻敛眸。 “我也是一只脚踏入了地狱,即将离开于人世……但是希里斯大人将我从地狱之中拉回凡世之间。” 他的声音因为伤重而虚浮。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温因的心情有些沉重,“请说。” “坏消息就是,不管是玛佩地区的执政厅,还是国都的王庭,都不曾派出增援的军队。”弗林说,“我们的性命在王庭的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为什么!”有人咬牙切齿,双手攥紧成拳,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他们可是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而且,玛佩地区可是每年都上交了自己收成的大半给王国的中央。 弗林保持沉默,并没有回答那人。 温因的心情愈加沉重,但是完全没有表露在面上,他又问:“弗林你口中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弗林的表情可不像是绝路。 而且如果援军未至,那么将他们营救出来的那位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名字是——希里斯吗。 艾琳站在温因的身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温因那满是皱纹的手握得死紧,她望着温因的表情有些担忧。 “……爷爷。” 弗林的目光落在倒地而暂时无人拾起的青铜鹰杖,鹰杖的杖身上磨损已是非常常见。 “希里斯大人,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祭司。”弗林说,“是并不属于王庭掌控的游人。” 弗林棕色的目中褪去对于伤痛的忍耐,剩下的只是虔诚一般的坚定信念。 心思细腻的弗林在短暂的清醒的时间里,可以透过观察身边之人的谈话以及举动,推断出他们的目的。 谢尔登从来都不遮遮掩掩,而非特更是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谢尔登要在这里建立安全的区域,保护被黑鼠袭击的众人,在这之后,他才动身前往神秘的古堡去探查黑鼠的真相。 弗林要为谢尔登收服人心,为谢尔登建立安全区的目的而保驾护航。 “希里斯大人,更是要将我们、将玛佩地区从黑鼠侵袭的黑暗之下拯救出来的特别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尔登:谢邀,我平时还是会打棒球的(bushi 第66章 安全建立的第一步 从早晨到傍晚,太阳也从东边转移到了西面的天空上。 马车打横停靠在巨石旁,山洞内的人们借着马车运来的粮食暂时解决了腹中的饥饿。 第132章 有些力气还富足的人点燃了火把在附近巡视着黑鼠的动静,以免在毫无防备之下受到袭击,非特因为她出色的侦查能力也不得不离开谢尔登的附近,跟在巡逻小队中帮忙。 温因在思考之下,决定用马车带来的木板在巨石挪出的通道处打造出厚实的木门,几支火把插在洞窟之中,将原先黑暗阴冷的洞穴照得温暖明亮。 木门的材料来源于山林之中的巨木,包括刚刚那差点将砸到他们头上的原木。 弗林坐在马车前室上,依靠在打开的车厢厢门旁,他的伤势让他无法去进行过于劳累的工作。 马车车厢内更显得无比的空荡荡,车厢最里面的粮食被运到更加安全的洞窟深处。 马车之内,绯发的年幼祭司躺在铺好的厚衣之上,身上盖着烫金暗纹的黑色斗篷,他的双目紧闭,额间的汗水被人仔细地擦去。 左手再一次被换上崭新洁净的绷带。 躺下之人脸上的长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轻颤,当他的双眼睁开之时,落日西斜的金红日光便照入瑰色的眼中,仿佛缀入了细碎的金光。 “希里斯大人,您醒了。”弗林纵使费力去忍耐自己伤处的疼痛,但是也在第一时间发现谢尔登的苏醒。 “怎么……你也这样叫我。”谢尔登暂时没有力气去坐起来,只是睁着自己的双眸去看向上方碧蓝的天空。 湛蓝澄澈的天空飘着几朵洁白无瑕的云彩倒映在谢尔登的眼中,鸟雀翻飞触动林间吱吖的晃动声传入谢尔登的耳畔。 好安宁。 谢尔登微微敛去自己的双眸,仿佛要在这片安定之中再次睡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只是,还没等谢尔登的眼睛完全地阖上,下一刻他就兀然睁大了自己的双目,撑着自己仍处于酸痛之中的右手迅疾坐起了身。 身上披着的斗篷顺势滑落至腿间。 骤然之间变得凌厉的眼神望向弗林,谢尔登沉声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请安心,希里斯大人。”弗林微微一笑,“现在在附近并没有察觉出黑鼠出没的迹象,也是多亏了昨日暴雨的福,将我们的痕迹以及气味都从路上抹消掉了。” 弗林回答完谢尔登所关心的现状,他才稍稍颔首,“希里斯大人,这是您应该有的待遇。” 是玛佩地区的事实上的‘救世之人’。 应该由弗林先作出表率,才能让众人发自内心地去尊敬谢尔登。 只是几句话间的功夫,谢尔登就从昏迷之中完全清醒过来,他没有特别再在意弗林的称呼,毕竟这样叫他的人实在是太多,谢尔登对这样的称呼早已免疫。 他握上放在身旁的青铜鹰杖,就以鹰杖作为支撑缓缓地站起。 弗林静静地看着谢尔登的动作,却是又一次开口,“希里斯大人,虽然十分感谢您不顾自己的安危营救我的弟弟,甚至是保护大家的性命,但是请恕我多嘴。” 他的眼神落在谢尔登撕去左袖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绷带处,“您的伤口已经经不起过多的折腾了。” “如果伤口再一次撕裂的话,您的左手可能会就此报废。” 闻言,谢尔登顺着弗林的眼神望向左手,下一刻却将黑色的斗篷重新披在自己的肩上。 “我知道了。” 但是,左臂间的伤口早就已经疼痛到麻木了,完全失去知觉。 谢尔登下了马车就走向正在建造厚实木门的众人。 他伸手摸上触手可及的放置在一旁的原木材料,对着面前的人似乎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大家掌握建造防御物的技术,为什么之前还要用巨石堵去洞穴的门呢。” 用巨石堵门,只会造成如今日上午的状况,那样危险的境地,洞中之人应该有所料想才对的。 呆在材料一旁的基纳手上还正在打磨去原木的枝丫,背对着谢尔登的他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话,他下意识地一回头就望见了绯发的同龄之人。 “希里斯大人。”基纳使用着与弗林相同的称呼,他兀然瞪大的双眸透露出内心的震惊,口中支支吾吾地说出几个字来,“因为、因为大家……” 话还没说到一半,基纳的声音就渐渐降低直至没有,“因为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如果援军来到的话,不是将黑鼠彻底剿灭,就是将他们带去不曾被黑鼠侵扰的其他地区,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费心费力地去修建安全的场所。 这样的他们,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之物上的他们,实在是太逊了。 如果可以的话,基纳不想连累到别人,他希望能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其他的人。 但是,他不曾具有那种强大的力量。 而是面前之人……明明基纳与名为希里斯之人同龄,但面前之人却强大到足以让他仰望。 基纳低着头,他的眼睛可以瞥到那垂落的金色流苏,他向上稍微抬起的眼睛能看见谢尔登的下颌,以及那尚未恢复血色的薄唇。 他心中的羞愧更盛,才上抬的视线随即就压到了地上,愣愣地瞧着自己的脚尖。 然而,怔愣的目光一滞——他在脚边看见了一根白里泛蓝的羽毛。 基纳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就弯腰往原木的下方伸手抱出一个东西。 谢尔登见他弯腰,即刻退开了半步,让基纳有足够的发挥空间,眼神还落在基纳的身上,时刻关注着基纳的动作。 第133章 “希里斯大人!你看。”基纳把自己满脸都蹭上了棕色的泥土,他站直身体就把手中的东西递到谢尔登的面前。 基纳前伸的手就兀然一放,原本呆在他手心之中的幼鸟即刻展开自己的双翼在半空之中飞舞。 预示着还未完全成熟的浅蓝色的鸟羽掉落在谢尔登的面前。 再接着是两只银鹰幼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它们扇动翅膀的频率渐渐减慢,再然后将自己的鹰爪轻轻地搭在谢尔登的肩上。 锋利的爪牙前端避开了肩头,体重极轻的它们收拢了自己的翅膀,共同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前方,好像是守护在谢尔登的两侧一样。 谢尔登没感觉出自己的肩膀上的重量,但是旁光之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两侧浅蓝色羽翼的银鹰。 基纳说:“它们好像刚刚蜕羽了,现在已经是半成熟期的鹰类了。” 似乎是听懂了基纳的话,两只幼鹰将胸膛挺得更直,仿佛在耀武扬威。 “哐!” 嘈杂的声音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此时更是一声惊响,将原先立在谢尔登肩头的两只幼鹰猛地惊起,它们兀地展开羽翼高飞到一旁的枝头,但是还是睁着一双浑圆明亮的鹰目望着谢尔登的身影。 谢尔登转头就望向方才那道‘哐’的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不远处有数人将削去分支的树干用手中抬起的石块狠狠地砸入泥土地的最深处,以用来作为厚重的木门的支撑。 谢尔登向着基纳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之间就抬脚向声源之地走去。 基纳跟着谢尔登的话乖乖闭嘴,只是用濡慕的目光望着身披黑色斗篷的背影。 如果……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帮助他人的话,就让自己的身心都效忠于可以拯救他人之人。 希里斯大人…… * 谢尔登走进声源地之时正好撞见指挥着众人制作洞窟木门的老者,老人慈眉善目,当他看见走到自己面前的谢尔登时,更是先向谢尔登点头问候。 “希里斯大人。” “我叫温因,是艾琳的爷爷。”温因提起自己孙女的名字时,眼中都有些湿润,但是他眨眼之间就将那点微末的湿润敛去,以免阻挡正事的相商谈。 “十分感谢你对于艾琳的帮助,以及将大家从危险之中救下。” 谢尔登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我问心无愧的事情而已。” 温因也不反驳谢尔登的话,他手臂一伸,就指向正在打造东西的方向,将一日之力建成的洞窟木门展示给谢尔登看。 “希里斯大人请看。” 几支光秃秃的粗壮树干深深地埋入土地的深层,用作支撑物,作为土地的下方还埋下了一大捆被绑起的树干作为门槛,以免黑鼠的深潜。 原木捆扎而成的结实木头绑在支撑物的上方,与洞口的巨石石块用最刁钻的角度相契合,以此搭建成严密的防护。 “的确是十分严密的防护,”谢尔登望着那尚未完全成形的洞窟之门,“但是,如果仅仅局限与洞窟之内的话,我们的主动性太低了。” “粮食一旦耗尽,就会向今日那样在洞穴中坐以待毙。” “希里斯大人说的有道理,”温因听着谢尔登的话,一边也继续观察着数人建造洞窟之门的动作,“那我们应该再做些什么呢。” 语中恳切而虚心。 谢尔登转眸间扫视到在洞窟之外的空地处大家的动作。 有人将数根细树干捆扎在一起,有人将藤蔓与长长的枝条相交缠,有人将树林中的枯枝捡拾到洞中以作为火焰的燃料。 火焰吗…… 谢尔登又将视线望向更远的地方,茂密的树林之中可以隐约着周围安全的人影。 他问:“你们有在森林之中进行过探索吗。” 声音中听不出主人心中的情绪。 温因顺着谢尔登的眼神同样地望向茂密树林之中的隐约人影,他摇了摇头,“我们依靠着镇上其他人的性命作为撤退的资本,临时之间才撤退到森林内的山洞之中。” 脑中回忆起那一日的不堪景象,温因面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显苍老,“大家心中都对于黑鼠心生恐惧,早就不敢再跨出安全的壁垒。” “更不用提及去探索未知的森林了。” 温因移开的眼神再次转回,而落到谢尔登的身上,斗篷之上烫金的暗纹被夕晕的落日红光所照亮。 至于现在,为什么大家拥有勇气去到周边巡视。 那是因为面前之人的存在。 凝望着远方的谢尔登似乎是察觉到温因的目光。 他回头就对上了温因的眼神,“你了解这附近的地形吗。” 温因点头,伸手就拾起了身旁的细木棍,在沙地上画出简单的草图。 洞窟的位置极其巧妙,它是在斜度略大的山坡之下,但是在那洞窟的两侧,就有较缓的斜坡可以走上洞窟正上方的山坡处。 温因画出的地图不单单是洞穴的位置,更有森林与城镇的路径,以及森林内大概分布的各类地形。 谢尔登的眼神凝聚在被细木棍划过而露出的深色的湿泥上,瑰色的目中沉淀着深意。 “我想到我们如何掌握主动权的方法了。” 第67章 过去的缺失 落日的余晖打在谢尔登绯色的发间,将一头柔顺的长发染得金红,悬挂在耳边的太阳耳坠折射出殷红的光晕。 第134章 谢尔登脸上的血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将黑底烫金的斗篷笼在身上,斗篷的纯黑将他的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 但无论是谁,只要望见他那双充满坚毅的瑰色眼眸,就绝对不会把他当作虚弱的病号看待。 而是,发自内心地去听从他的命令。 “希里斯大人,你有什么计划吗。” 在谢尔登的面前,几人围成一个大圆,横放的原木被成几节圆桩用来充当座椅,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温因方才画出的简略地图。 堆起的火焰在一旁的地上燃起,灼烧之中噼啪声不断。 青铜鹰杖被谢尔登靠在身旁的圆桩上,他此刻手中执着那根曾在温因手里的细木棍,木棍尖长的一头虚点在简略地图上的某处位置。 谢尔登的声音沉着而冷静,“我们现在身处在森林之中,如果勤于探索的话,森林之中的丰富资源总不会把我们凭空饿死。” “希里斯大人说的在理。” 刚刚问出声的与现在附和着的都是瓦恩,褐发的青年点头无比赞同着谢尔登的话。 谢尔登望了瓦恩一眼,然后继续说:“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样才能在不与黑鼠发生斗争的前提之下最大限度地利用森林中的资源。” 因为斗争只会消磨他们的有生力量,所以要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艾琳捏着自己的下巴,因为思考中而紧紧地皱起自己的眉头,同时间她望见旁边堆起的一撂木板,那是他们曾用来防止黑鼠咬伤的防御物。 艾琳顿然惊道:“要不,我们将自己的身上全部都绑上厚实的木板。” “艾琳。”卡尔扯住艾琳的衣角,然后摇了摇头,“如果黑鼠数量少的话用木板的确可以挡得住,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能知道他剩下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一旦当黑鼠的数量十分庞大之时,就算身上绑满了木板,黑鼠也会将尖牙刺入缝隙之中。 闻言,艾琳刚刚升起的激动颓然消了下去。 当提出的主意被否决之后,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 只是,谢尔登却一点也没有受到略显紧张的氛围的影响,他再次开口。 “黑鼠就算拥有一定的智慧,但它们的本质还是黑鼠,智慧较之于人一定是不可比的。” 谢尔登的眼神扫过众人的双目,似乎对上了每个人的眼睛,“如果想要以硬碰硬,就算是大象也会被鼠群所杀死。” “更何况,我们并非体积庞大的巨象。” 弗林一直细细地琢磨着谢尔登的发言,等谢尔登把话说完又待了几秒,才出声说道,“那么,需要智取的方法,我想希里斯大人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他信赖的目光望向谢尔登,眉头即使因疼痛而轻皱,但是眉目之中依然柔和。 “是的。”谢尔登点头,“我们现在能调配的人数有许多,但是我需要更多具体的情报。” 温因专心地听着众人的声音,在谢尔登说出需要情报的话之后,他就接上了谢尔登的话,“我之前计算过。” “我们之中,尚未成年的三人,伤员五人,成年男性二十一人,成年女性二十一人。” 谢尔登将温因说出的数据记在心里,大脑之中快速地运算着,“抛去伤员不计,我们总共有二十五人,可以分为五组,五人一组。” 木棍的尖端将地图上的洞窟处画了一个记号,“一组人继续在洞窟附近修建防御用的木门,将洞窟打造成我们最稳固的基础。” 谢尔登继续说着,手中的木棍转移,这次木棍画出的范围更大,几乎是圈出了以洞穴为中心的一个极大的圈。 “两组人在这个圈内按照我画出的图纸修建沟渠。” 他的手臂继续移动,这次木棍圈出的范围要比刚才的圆要小上一点,“两组人在这里修建火墙。” 言罢,谢尔登探出的木棍在手心里转了个圈,兀然收回身前,握住木棍的右手伸出拇指指向自己,“加上我和非特,就是还有多余的两人。” “那就由我来进行森林食物的探寻工作。” “希里斯大人,我没有质疑您决定的意思。”弗林说,驯良的姿态与他说出的话一致,“只不过,您的身体才能进行高强度的探索吗。” 瓦恩才想要开口附和谢尔登的话,但他耳中就听见了弗林的声音,张开的口也闭起。 他也不想要把压力也过于压倒在谢尔登的身上。 “希里斯大人,如果你一声令下,这里得以存活的人都会听从你的指挥。”温因用旁光扫向在他们身后围观的人群。 “所以请不要有太多的负担。” 这里的人,都是在阴暗湿冷的环境之下,依靠着谢尔登的力量才重新沐浴温暖光明的阳光的。 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去尊重谢尔登。 “不。”谢尔登手中的木棍垂在身侧,微微抬起的双眸中蕴藏万千思量,“这已经是我的决定了。” 亲自去摸清楚这个山群的具体,才可以足够确保洞窟的安全,然后,他才能放心前往古堡。 围在身旁的众人在谢尔登开口之时,都一动不动地望着谢尔登的眼睛,等他们听到谢尔登坚定的声音之后,他们不再出声,默默地用行动表明对谢尔登最终决定的支持。 “……希里斯大人。” 第135章 在这时,褐发的瓦恩突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瓦恩缓缓抬起自己掩在阴影之下的脸,“你说的分组,应该还没有分好吧。” 谢尔登对上瓦恩望过来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就像是认准自己一生之主的狼犬一般沉默而寡言,谢尔登啊了一声,然后说,“对,还没有决定好具体的人选,这要看大家的特长所在。” “我打小就擅长翻山越岭,”瓦恩的眼神不变,但是在脑中却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说出口的语言,艰难地组织着,“打架也是同龄人之中最为拔尖的。” 等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之后,瓦恩才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他此刻的声音拉大,以此掩饰自己心中的忐忑,“所以,让我和你一起去探索吧。” 谢尔登口中被称呼为非特的人,瓦恩白日里也见到过,那只是个小孩,并不是很擅长打斗,行动上也很笨拙。 让她和谢尔登一起出去探索森林资源的话,瓦恩实在是放心不下。 谢尔登听着瓦恩的话,同时左臂之间的疼痛也无时无刻地不在传递到他的大脑。 如果有个成年人在身边的话,谢尔登的负担无疑会减轻。 谢尔登眨了眨眼睛,“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那就这样决定了!”谢尔登话还没说完,就被亢奋的瓦恩一下打断,他的面上张开傻气的笑容。 被这惊起的声音一下打断,谢尔登倒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就转过头去,他掏出一沓早就画好的图纸递给坐在他不远处的温因。 “这个就是我方才说的沟渠与火墙的修建图。” 温因接过那沓图纸就打开翻看,然而纸上勾勒清晰的图案一映入他的眼中之时,浑浊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也变得明亮。 他瞪大自己的眼睛就看向谢尔登的方向,“这、这是——” 谢尔登笑而不语,“这是特意针对黑鼠所构思出来的方案。”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点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也是多亏了卡尔的提议,这样的方案才得以成形。” 卡尔正是神游天际的时候,被叫住名字兀然回神,下意识地问出声,“什么。” 谢尔登没有回应卡尔的话,继续对温因说,“我在外面的时候,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去询问卡尔的意见。” “有了这么一个东西,我们一定可以抵御零星窜进的黑鼠的。”温因的双手都兴奋不止地在颤抖。 身边的人逐渐散去,卡尔被温因拉到一边去商讨图纸的修建,艾琳听着弗林的指挥去记录众人的特长以用来分配工作。 火焰仍在燃烧着,传出轻微的木焦味道,焰心烧断枯枝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红色的火光打在谢尔登的侧脸上,被众人商谈声围绕着的他仍旧静静地观察着地上勾出的草图。 “希里斯大人,我们是明天清晨就出发吗。”瓦恩的亢奋慢慢消弭下去,他不想打破谢尔登身边自成一体的寂静氛围,坐在原地等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时间紧迫,自然是越快越好。”谢尔登还记得,他与哈米什订下的前往古堡的三日之约。 谢尔登望着简略的地图,一寸不落地扫视着,仿佛要将这地图刻入心底。 玛佩地区城镇的北面,是连绵不断的山脉群,其中靠南的一座,正是他们所处于的位置,再往北……再往北—— 突然之间,谢尔登的双眸骤然紧缩,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 他兀一转头就对准瓦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但是语速非常地快。 “瓦恩,玛佩地区是在菲茨帕特王国的哪个方位。” 赤色的火光倒映在谢尔登的瑰色双眼之中,仿佛在眼睛里燃起了一簇火苗。 “……”瓦恩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回忆起自己仅有的地理知识,不能十分确定的说,“玛佩地区位于王都的北面,也是在王国的北部。” 谢尔登还问:“再往上呢。” 瓦恩皱眉思索着,接着说:“再往上,穿过连绵的群山,就是王国的北部城池,最北的好像叫作……威雅?” 是巴威雅。 谢尔登恢复为了平日里的状态,但是眼神还是落在地图的最上端。 心里却在思考着,如果让巴威雅的各位前来玛佩地区,巴威雅的力量绝对是足够剿灭黑鼠的。 谢尔登好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心脏也因此跳动不止,他向下望去的余光可以看见自己右手手背上金灿的太阳印记。 一边继续与瓦恩攀谈着,谢尔登一边分出心神,想要通过太阳印记去远程连线其他的身份。 国王……以及将军。 等等——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谢尔登全身上下都变得冰凉无比,血液似乎也被意识到的东西惊得不曾流动,手脚冰凉一片。 他忽视掉了什么—— 自从他换上祭司的身份。 谢尔登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国王与将军那边的动静了。 ……就好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宁静中乍现的声音 夜已经在众人的交谈之中渐渐深了,银色的月光悬挂在天空上,只有几抹亮光穿透树影落在洞窟之外。 身旁火堆的焰光打在谢尔登的身上,明明应该感受到被照拂着的温暖。 第136章 然而。 谢尔登心中一片冰冷。 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自从谢尔登成为祭司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紧缠着绷带的左手附上印记处,谢尔登眸中的坚定从未动摇。 无论发生了什么,在巴威雅发生的事情是绝对存在的。 那绝不可能是虚假。 “……哈米什。”谢尔登一边沉思之中,不自觉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在他穿越伊始,替身为国王的他带上冠冕的王都祭司,是在谢尔登转化身份之后来到玛佩地区之后第二个见到的活人。 现在的哈米什的外貌与谢尔登一开始所见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谢尔登先前的不对劲没有被粗神经的瓦恩所发现,他还在心里计划着待会儿出行的计划。 但是等他听到谢尔登口中说出的名字时,瓦恩不由得一愣。 “哈米什?那是谁。” “不,没什么。”谢尔登摇了摇头。 如果以加冕之日为锚点,那么—— “瓦恩。”谢尔登呼喊了一声身旁之人的名字,并与瓦恩闻言重新聚焦的眼眸相对视,“你知道最近,王庭之中有没有举行过新王的加冕。” “新……王?”瓦恩听见谢尔登口中突然说出来的事情,他脑子有些发蒙,“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瓦恩又不敢质疑谢尔登口中所说之话的真实,他补充着说道,“如果是黑鼠袭击玛佩地区之后这十天以来发生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消息不灵通了。” 毕竟,自从黑鼠入侵之后,玛佩地区就陷入了瘫痪的状态,再也没有运转过,就好像和外界完全脱节了一般。 所以他们才认为王庭一定会发现玛佩地区的异动。 “这样吗,”谢尔登敛眸,他继续问道,“那么,现在掌握巴布家族权利的,可是名为加拉赫的公爵。” 瓦恩运转中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谢尔登这回问的问题超出了他所知道的知识范围。 瓦恩坐在那里,表面上还看起来还在沉思,实际上他已经宕机了。 回答谢尔登的反倒是另一个声音。 温因手里还握着展开的图纸,“是,虽然我不清楚希里斯大人你口中所说的王国的新王人选,但是实际上掌握这个国家所有权力的,正是巴布家族的加拉赫大公。” “他是菲茨帕特的无冕之王。” 也是处理着王国内外大小事务的最高位之人。 温因说话之时,眼里没有对所说的加拉赫大公抱有丝毫的敬意,年老而沧桑的眼睛与往日无异。 要是在十日之前,黑鼠还没有入侵的时候,温因对执政厅乃至于王庭都是十分敬重的,但是在这之后,做出舍弃玛佩地区的决定的也是那王国的最高位之人。 温因便不再对那些人抱有无谓的幻想了。 谢尔登安静地听完温因的话,放下手中的细木棍,重新拾起鹰杖而站起来,“我大概清楚了,谢谢。” 站直身的年幼祭司身上披着深黑色的斗篷,垂眸间却一直将眼神落在地图的上方。 等到他转身,众人所望不见的角落之中,眸中深沉一片。 现在,他理应是身处在国王被加冕之前,而具体位于的时间点还并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巴威雅之城中奴隶反抗的事件,与西麦尔发生的战斗,全部都没有发生。 如果谢尔登现在不顾一切,将玛佩地区的所有事情弃之不理,提前赶到巴威雅之城,那么巴威雅的性命就不会因西麦尔的入侵而牺牲。 衣角金色的流苏随着谢尔登的转身而不停地摇晃,耳下垂落的耳坠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谢尔登的眼睛再次抬起之时,他可以望见围坐在篝火之旁继续捆扎着原木的人群。 有几人工作之余偷偷地把自己的眼神瞥到谢尔登的身上,在无意中对上谢尔登的眼神时,却又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手中的动作更加地快速,以此掩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他握住鹰杖的手紧了紧。 不。 不可以这么做。 瑰色的双眸倒映着身旁众人的身影。 玛佩地区的性命也同等的重要,他不能因为巴威雅就将玛佩地区的人命抛弃掉。 * 夜色笼罩大地,晚间的森林更加地危险。 不仅是要防备黑鼠的发现,还更要小心山野之间出现的猛兽,因此洞窟之外不断有人交换了巡逻的班次,巡逻的时间贯穿了整个夜晚时分。 直到天际稍稍泛白,微光照亮了天空。 洞窟之中的人们在夜间分好的队伍也陆续出发,非特被分到了负责最外围修建工作的小组,顺便还可以利用她出色的侦查能力去保护众人的安危。 但是,她临出发之时却还是有点不高兴。 “那个叫瓦恩的家伙,怎么就占了我的位置呢。”虽然非特埋怨一样地小声嘟囔,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如果谢尔登的身边有着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被非特念叨着的瓦恩,此时正跟在谢尔登的身后走上陡峭的斜坡,他褐色的头发被流出的汗水所浸湿,黏着在脸上。 还没有彻底亮透的天空还余留着难以辨清的点点星光,夜深的湿气将低矮的灌木丛也抹上水珠。 在二人途径之时钩挂在触碰到的衣物上。 从层层的林荫之间透下微末一点的晨曦的日光,打在谢尔登稍微被露水染湿点点的斗篷之上。 第137章 谢尔登伸出手拂开拦在他身前的树枝,树枝微颤之间将枝叶上的露水同时跌落到臂上的斗篷处。 拂过的树枝在跌落露水的同时也震出一阵沙沙声,原来竟是整棵的树枝都在同时地颤抖。在谢尔登的上方,两只完成蜕羽的银鹰张开它们边缘泛蓝的白羽,用着与谢尔登同样的速度在树间飞翔。 鹰杖的尖端没入吸满雨水的泥土,在途径之处戳出几个小洞。 谢尔登找到了洞窟附近的一处高山,他正领着瓦恩向山顶走去,在山顶能看见的范围更加的广阔,在望见具体的目的地之后,谢尔登才能进行路线的下一步规划。 灌木丛的踪迹随着谢尔登向山顶的距离不断拉近而逐渐稀疏,谢尔登已经可以看见路径最前方的景象了。 两侧都是被树木挡下的阴翳,只有那最前方的像是刺破黑暗的光芒。 谢尔登的脚步不曾停歇,斗篷上的烫金暗纹被明亮的日光所点亮,山顶上迎来的微风卷起披在身后的绯色长发,瑰色的眸间映入了山河万千。 山顶之上能看见的范围十分之广阔。 天边已经变得湛蓝一片,厚薄不一的白云在被天空的碧色所染上微蓝的光阴,绵延的群山之中是苍苍郁郁的翠色。 谢尔登所站立的地方还可以望见山洞之外忙碌的众人,那已经是变成了如同蚂蚁一般的渺小。 然而,山脉的巍峨也仅仅在谢尔登的眼中停留了片刻,他还牢记着爬上山巅的目的。 在刹那之后,谢尔登就刻意忽略了能见到的全盘景色,在眼见的范围之内寻找森林中人们可以汲取的资源。 “河……”谢尔登的眼眸微动,他看见了那处于洞窟附近的一道小小的河流,这道河流离谢尔登昨夜所画出的最外圈距离并不远。 虽然并不是太宽广的河流,但是也是供养得起人群生活的所需,河里面也应该会有游鱼的存在。 紧随着谢尔登登顶的脚步,瓦恩心里还刻意回想起被他遗忘多年的礼节,站在谢尔登右侧的身后,没有和谢尔登保持并列。 迎面吹来的风能把谢尔登的话传到瓦恩的耳朵里,他重复地问道,“希里斯大人,我们现在是要去到那河水的附近吗。” “没错,那里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谢尔登点头,目光落在河水的方向,转身间衣角的流苏高高抛起,“如果那里就有可供食用的资源,那么久不用过多的担心了。” 瓦恩听着谢尔登的话,还没及时反应过来的他仍然站在原地,等谢尔登重新穿入被层层树叶笼罩的林荫之时,他才猛然转身。 “等等我,希里斯大人。” 这回他们下山的路与先前上山的路不一样,谢尔登特意挑选过,只要按照新的路线下山,很快就可以直达那条被他看在眼里的河流。 走动间,谢尔登的太阳耳坠摇晃着,他前进的同时也观测着周边的情况。 因为这山野之外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如果仅仅是遇见野外的猛兽那还算好。 但是,怕就是怕在—— 突然间。 谢尔登的鞋底踩断一截枯枝,发出咔嚓的细微声响。 明明只是发生了正常不过的事情,山中的枯枝落叶到处都是,然而绯发的祭司却是兀然停住了脚步,他的左手同时挥起向后示意。 跟在谢尔登身后的瓦恩刚刚才追上谢尔登的步伐,骤然间望见谢尔登的手势,他落下的脚步一动也不敢再动,眼中却不禁向四周扫视,手还搭在腰间悬挂着的柴刀刀柄上。 飞在上空的银鹰轻飘飘地落在树木的枝干之上,两对鹰目瞪得浑圆,似乎同样在捕捉着猎物的踪迹。 山野之间的二人二鸟停了动作,便恢复成往日般的宁静,只是在他们警惕的举动之下,这宁静也似乎变得非比寻常。 而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幻象。 被掩盖住的声音此时却在宁静之中暴露无遗。 “吱吱……”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服!为什么大家可以这么聪明,呜呜呜 第69章 黑鼠背后的未知 天边的阳光落在树木的枝叶上,然后有几束照在银鹰白色的长羽处,幼鹰的双目浑圆而凶猛。 谢尔登刚刚做出手势而挥起的手缓缓地放下,瑰色的眼睛落在前方不远处抖动着的灌木间。 吱吱的声音落在谢尔登的耳中。 右手攥紧鹰杖的杖身,谢尔登放下的左手放在身后,做出了一个手势,他向瓦恩示意,前方的低矮灌木中,在黑鼠藏身。 那样尖牙摩擦的尖锐声,那样弥散在空气中的腐朽味道。 绝对是黑鼠无疑。 身后的瓦恩并没有与黑鼠战斗的经验,谢尔登也不放心让瓦恩与黑鼠作战。 捕猎的时候总是要充满耐心的,谢尔登随时准备着等待面前黑鼠露出空隙,然后瞬间将它杀死。 灌木丛间的枝叶乱颤,颤得愈发厉害了。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只黑鼠隐藏其中。 静立许久,谢尔登才动了,黑色的斗篷末端因为主人迅速窜出的身影而滞后,在下一刻猛地向后甩去。 脚腕微动,脚底兀一用力,整个人便凌空跃起,在空中借助腰间的用力,将身体面朝的方向完全转换。 在滞空的短暂一瞬之间。 谢尔登跃身而上的位置位于方才所见的灌木丛的后方,正好可以将那隐藏着的黑鼠一览无余。 第138章 总共有五只。 在发起战斗之前,谢尔登下意识地用左手也同时握起鹰杖,双手的力度会比单手更要便于谢尔登掌控。 但是,当左手握上,并且用于发力之时,谢尔登的臂间传来刺痛难忍的撕裂感。 左手伤口的疼痛在眨眼之间蔓延至全身。 谢尔登甚至连鹰杖都要握不住,差点就把鹰杖跌到地上去。 然而此时,那躲藏在灌木丛中的黑鼠显然也发现了谢尔登的动静,睁着一双猩红附带血丝的眼珠子就直接整只窜起。 身体并不能滞空过久,下一刻谢尔登的双脚就落在了草地之上。 眼眸也同时间警惕地向前方望去,脚尖点在地上,避开了扑来的黑鼠,就伸出鹰杖贯穿第二只黑鼠的身躯。 瓦恩也没有干站着,他不会让谢尔登一人孤身作战,将柴刀从临时打造的刀鞘中抽出,他也明白自己直接对上灌木丛中的黑鼠是不会占据优势的。 所以,瓦恩特意绕了一个大弯,就疾跑到灌木丛的后方,也就是谢尔登的身后。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向谢尔登扑去的黑鼠,挥出柴刀就径直将那只还欲继续袭击谢尔登的黑鼠就此斩杀。 谢尔登发动攻击的同时,停驻在一旁树枝上的两只银鹰也一同振翼高飞,树枝因为银鹰的蹬飞而颤动不停。 白色的鹰羽在日光之下显得泛出银光,流光溢彩。 滑行、悬停、低空掠飞。 银鹰在悬停之时就已经位于灌木丛的上方,腿下长伸,鹰爪就直接将藏在丛中的黑鼠钩抓而出,鹰爪在抓住黑鼠的一瞬间,就用最尖锐的爪尖刺入黑鼠的咽喉。 银鹰因为飞翔的顺势而远去,死去的黑鼠也被松下,跌落到草坪之后还弹跳了几下。 最后一只黑鼠也在谢尔登的鹰杖之下死亡。 鲜红的血液在翠绿的草地上格外的显眼。 瓦恩收起了手里的柴刀,走到谢尔登身边,他的声音有些无措,“希里斯大人,黑鼠已经入侵到这里了吗。” 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谢尔登将鹰杖竖立在地上,敛下的眼眸瞥向黑鼠死去的尸身,“这里的黑鼠被我们杀死,无法将信息传递出去的话,那么背后的黑鼠群也不会发现。” 说着,竖立着的鹰杖就在地上撬出了一点泥土,再斜斜用力,小块的土地就随之铲起。 最靠近谢尔登的黑鼠就被青铜色的鹰杖一扫,就滑入被掏空的泥地之上。 瓦恩闻言,也用着柴刀刀柄的尖端去挖开几个洞,将剩下四只黑鼠尽皆埋在泥土之中,末了还拔开一旁的灌木往填满的泥土上掩饰。 鲜血被瓦恩认真地处理好。 在这之后,又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谢尔登和瓦恩才走到了河边,河水在他们的面前向下方流去,游鱼在河中摇晃着自己的鱼尾。 这是河水的最上端,这条河流源头不知何方,但是现在能被人眼所见的是从山体之中流出的部分。 足够干净的河水可以剔除水源不干净的风险。 瓦恩望见那清澈见底的河水之时,大喜过望的心情立刻表现在脸上,他疾步走到河边就把手往河里面一伸,冰凉的河水没到小臂中间。 下一刻,他的手中就握上了游鱼的顺滑鱼身,伴随着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那只鱼就被瓦恩一把捞出。 他把鱼举到谢尔登的面前,还一副邀功姿态,“希里斯大人,你看。” 瓦恩又望了一眼河中的鱼类,数不尽的鱼在河中游着,远离人烟的缘故让它们没有锻炼出躲避人类捕捉的技巧。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了。” 虽然被瓦恩握在手里,但是并没有死去的鱼还在猛甩着自己的尾巴,试图反抗。 谢尔登无言,他默默伸手抹掉自己脸上被溅到的水珠,同意瓦恩激动中说出的话,“嗯。” 他站立在原地,眼神却向之前自己所划出的最外围的防线望去。 也不知道非特那边怎么样了。 * “卡尔。”非特放下手上准备着的工作,弯下腰的脊背也重新绷直,眼睛里警惕非常,“有黑鼠来了。” “什么。”卡尔刚刚还握在手里的荆棘被非特说出的话一下坠在地上,“他们离这里有多远。” 身后的地方就是城镇的大家,是绝对不可以暴露在黑鼠面前的。 所以要在黑鼠见到活人的身影之前进行撤退。 “还很远,只有几只。”非特说。 闻言,卡尔才松了一口气,将落在地上的荆棘重新捡起来缠绕到布置好的矮墙之上。 他拍拍手,抖去手上的尘土,然后高声对附近的人说。 “各位!我们要撤退了,撤退到第二道防线之后。” 幸好,希里斯大人临近出门的时候又先让布置第二道防线的一组人先来支援这最外围的第一道防线。 他们现在才可以在黑鼠出现之前将防御用的陷阱布置完毕。 卡尔的声音在静谧的森林之中转瞬即逝,人群细碎的脚步声也逐渐消失。 阳光下照,垂落的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是,在一片绿意的森林之中,小巧的黑色身影兀然出现在远方,即使身躯十分之小,前进的速度却是非常的快。 没过多久,那几只黑鼠就从远处移动到非特原先站立位置的前方。 第139章 打横拦在黑鼠面前的,是一截对于鼠类来说非常高大的横木,横木的上方缠绕着尖锐异常的荆棘。 它们前进的时候只能看见那高大的横木,而无法望见横木之后的东西。 有几只黑鼠前窜的速度非常地快,猩红的眼珠还没来得及向上望,就啪叽一声撞在了荆棘之上。 尖锐的荆棘刺立刻贯穿了黑鼠的身躯,它的腿脚最不服气地弹跳几下,最后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跟在它们身后的黑鼠自然也是见到了这样的情景,等后至的黑鼠到达横木的不远处的时候,它们强健的后肢就猛然在地上一蹬,鼠趾在土地上留出一道痕迹来。 黑鼠的飞扑即刻就越过了横拦的粗树干,却是在下一刻啪嗒地掉落到横木后被人挖出的长土坑之中。 长长的土坑呈带状,宽广的一条挖在横木的后方,坑底还埋入了被石头磨出来的尖锐木刺。 掉落下土坑的黑鼠自然也就血溅当场。 黑鼠跑动的声音,吱吱的声音乍然消失,森林之中又恢复往日一般的静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灿烂的日光将森林里照的透亮,飘起的烟尘暴露在漏出的几束阳光下。 因而,有几道不应该在这样的森林里产生的声音格外惹人注目,那是耳闻便可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黑鼠的吱吱声,以及短矛在空气劈斩而下的簌簌风声。 谢尔登走在以河流为起点的返程的路上,耳中却是很明显地听见了前方那异常的声响,那明显是仍然活着的人与黑鼠战斗的声音。 那声音的音量十分之大,连不是很灵敏的瓦恩都能在接近之后的第一时间察觉。 瓦恩双唇摩擦着,然后用气音对谢尔登说,“希里斯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去帮一帮前面那个人。” 还没有等到瓦恩用这气音将话说完,他的身前就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人影了。 空荡荡的林间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怔愣,“……希里斯大人?” 站在枝干上的银鹰望着瓦恩呆滞的眼神,歪了歪头。 林间被众多黑鼠包围着的人,外貌上瞧着约莫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男性,身上穿着黑色的劲装,手里拿着一柄短矛,脚下不停地动作以用来躲避向他扑去的黑鼠。 然而,青年挥动短矛的动作并不是非常的熟练,百密也有一疏,有一只黑鼠躲去了青年的进攻,就直接绕到青年的身后,后肢蹬直,就要往他身上扑去狠狠撕咬下一块肉。 青年显然在战斗的余光之中也可以瞥见那只被遗漏的黑鼠,只是他疲于应对正前方的黑鼠而无法防御身后的进攻。 脸上有一丝的惊慌失措。 但是没等他的惊慌深入眼底,映入他余光之中的黑鼠当场被尖锐之物刺穿。 来者耳上的太阳挂坠映入青年的余光。 青年见有了援军,原来的动作也愈发地快速,配合着来者手上的青铜鹰杖就将剩下的黑鼠处理干净。 等到青年将短矛擦拭干净,并且把矛身套入羊皮做的革子后,他转过身躯就看向了援助他之人。 年龄看上去很小,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绯色的长发就散落在黑色的斗篷上,当青年打量着面前的孩子时,孩子瑰色的眼睛也同样望向青年。 被战后仍留有剩余的锋利的眼睛所望,青年爽朗地哈哈一笑,然后伸出自己擦掉血液的宽厚手掌,用着自己洪亮的声音说。 “我叫多姆,感谢你的帮助!” 谢尔登望着自称多姆的青年,黑色的劲装遮盖不住身上结实的肌肉,身材健硕十分高大,谢尔登的身高正好能看清楚对面青年那一截麦色的下颌。 “我是希里斯,不过你言重了,这没有什么。”谢尔登伸出自己的左手,指尖却在触及对方手掌之时,被对方手上的冰凉所惊,只是动作上并没有停滞,继续与之交握。 瑰色的目中在多姆望不见的角落里有些深沉。 这位名为多姆的人,谢尔登总是感觉他的身影与声音都非常的熟悉——就好像是曾经见过一样。 但是,谢尔登一点印象都没有。 落在身后的瓦恩站在一旁,一直想要为战局做些什么,可他看见内里配合作战的二人之时,却发现自己进去了可能不是被黑鼠咬伤,就是被他人的短矛所误杀。 于是他只好围观着战局,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的无能。 瓦恩见到战局结束,他才急忙走到谢尔登的身旁,“希里斯大人。” “原来这附近还有人活着啊。”多姆仍旧是笑着说,勾起的嘴角将颊上明显的伤痕也拉得更加扭曲,瞧着有一些渗人。 “我路过的地方都已经见不到活人了,我途径的时候还感到十分地痛心。” 青年的声线音哑嘲哳,难听至极,如同生锈的铁锯与粗木在不断的摩擦。 “现在能看见有人活着,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滑行、悬停、低空掠飞”这句话是出自动物世界的台词~ 在找资料的时候觉得特别有意境,就在此引用。 话说,我看见老鹰捕猎的视频,发现原来老鹰的腿那么长的吗,猫猫震惊.jpg 不过,多姆真的出现过哦,大家可以猜猜看,嘿嘿 第70章 带来血色的敌人 身材健硕的青年嗓音嘶哑难闻,狰狞的疤痕盘踞在左脸的脸颊上,疤痕上新长出来的肉与麦色皮肤格格不入,这道疤痕从嘴角上方开始直飞入眼角太阳穴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第140章 肌肤本该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却意外地感觉有些常年不见天日。 在说话之时,多姆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眼前两个人的表情与动作,垂在身下的没有握上短矛的手却在不断地摩擦着两指。 多姆面前的年幼之人依旧用自己那双如同玫瑰一般妖冶的眼眸望着他,眼中波澜不惊,没有因为多姆的话有半分的动摇。 唇边的弧度如方才一样,没有丝毫想要说话的意思。 身旁那个较为年长的人,则只是望了多姆一眼,就继续退下脚步以下臣的姿态站在年幼之人的身后,没有越过身前之人对多姆有更多的反应。 多姆的话没有对在场的人都多一分的影响,等说完之后,他才装作愧疚的样子挠挠头,凌乱的及肩长发被他弄得更加乱糟糟的。 “我的声音不会吓到你们吧……哦对了,还有我的脸。” 多姆放在头发上的手顺势抚上他面上的伤疤,有些自嘲,“大家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所以疏离我。” 他血一样红色的眼睛望着谢尔登,“但我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 谢尔登一直默默地听着多姆的自述,等到这句话说完,他才开了口,“我知道的,多姆先生。” “我是不会单纯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而疏远多姆先生的。”谢尔登说,双眸中的瑰色就与血红相撞。 这样的血红—— 谢尔登的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出自自身的直觉,他本能地感知出对面之人隐藏起来了一股非常深的戾气。 那样的戾气一旦释放出来,足以将玛佩地区完全毁灭。 绝对……不可以让多姆得知洞窟的所在。 多姆乍然就松了皱起的眉头,紧绷的双唇也绽放笑容,他似乎对谢尔登露出的左手上的绷带视而不见,大笑着拍了拍谢尔登的左肩。 “希里斯果然爽快!我突然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多姆的力气不算小,他拍打谢尔登左肩的力度更加是不曾收敛,将小臂间的伤口也震得稍微刺痛。 谢尔登微微蹙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对一旁想要迎上来的瓦恩做出了止步的手势。 “对了,”瓦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谢尔登问,“希里斯,还有更多的人活着吗,我知道一个地方是绝对不会被黑鼠所袭击的,如果大家活着的话……” “那就让我去把大家带到那里吧。” 如之前无异的声音却凭空像蝮蛇吐出的嘶嘶声。 听见这句话,一直站立在二人身后无言的瓦恩抬起头望了多姆一眼,却终究还是没有越过谢尔登而自己开口。 “……多姆先生。”谢尔登的声音被他刻意弄得有些沙哑,他将自己的头瞥到一旁,错开与多姆目光的接触,并且在暗中递了一个眼神给瓦恩。 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瓦恩接收到了谢尔登的暗示,即使不明所以,但仍旧听从了谢尔登的指示。 多姆望着谢尔登头顶绯色的发旋,耳中听着身侧之人忍耐之下说出的声音。 “多姆先生你来的太晚了,大家都在与黑鼠的作战中英勇牺牲。”谢尔登将右手中的鹰杖揽到怀中,似乎留有眷恋,“我继承了在战斗中死去的父亲的衣钵,才以太阳神祭司的名义行走世间。” 不仅仅是多姆,正在怔愣之中的瓦恩也在听着谢尔登口中说出的话。 他的心灵被谢尔登说出的话所触动。 原来,希里斯大人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世吗……父亲亡故,对于希里斯大人来说,该是何等的痛苦。 瓦恩下意识地就忽略了谢尔登之前说的‘众人都已死去’的胡言。 “他的名字是瓦恩,”谢尔登的目光从鹰杖上移开,挪到二人身后的瓦恩身上,对着多姆介绍道,“瓦恩是我家中的依附者,而家中之人被黑鼠袭击之后也只剩下瓦恩一人与我相依为命了。” 瓦恩闻言,原先被触动的心兀然转醒,这句话让他从谢尔登父亲亡故的感伤之中脱离。 希里斯大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大家明明都还活着。 瓦恩的眼神望向因谢尔登的话而转头过来的多姆。 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吗。 多姆听入谢尔登的话,就用自己的一双血色眼睛望向瓦恩,语气中毫不惋惜。 “是这样吗……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那我把你们带到那个地方吧。” 多姆话头一转,就这样说,同时之间直勾勾地盯着谢尔登的反应。 谢尔登将怀中的鹰杖重新握在手里,对上多姆的眼睛,“那就多谢多姆先生了。” 瑰色的双眸之中,旁人所看不见的深处却是毫无感情。 不知道多姆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但是谢尔登认为那绝对不会是多姆口中的安全之地。 必须……想办法把瓦恩送出去。 不,不能是送出去,多姆的执念应该是活着的人,那么,瓦恩就必须在多姆面前‘死去’。 “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多姆先生。”谢尔登说。 “嗯?希里斯你想问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多姆时刻关注着谢尔登的反应,他立刻就接上了谢尔登的话。 “多姆先生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远吗。”谢尔登面上浮现出一抹腼腆,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最近我一直都没有进食,如果路途遥远的话,我可能坚持不到那个地方。” 第141章 多姆望了一眼谢尔登的动作,“那里的确还挺远,为了希里斯的体力着想,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打只猎物回来吃。” 他的声音极其爽朗,就像是真心实意地为谢尔登着想。 说着,多姆颠了一颠手里的短矛,“我去去就回,希里斯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从始至终,多姆都没有与瓦恩进行过一言半语的交流,更不用说是正眼视人。 多姆转身就往后走,脚步声逐渐减小在树林之中,健硕的身影同时也被树影所覆盖。 谢尔登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的表情,直到多姆完全消失在树林之后,又等多了一会儿。 腼腆之意才从谢尔登绮丽的面容上褪去,一点儿都不剩,脸上表情沉着而冷静,他绯色的双目扫视着以自己为中心的土地。 黑鼠的尸体密布在树林中的空地上,腐烂气味的血液洒了满地,从倒下的黑鼠身下流出的血液将青草染红,丝丝缕缕地渗入地下。 谢尔登扫过血液流淌的地面一眼,就转过身面对瓦恩,鹰杖立在土地之上,“抱歉,瓦恩。” “希里斯大人为什么要和我道歉。”瓦恩心中还牵挂着暂时离开的多姆身上的怪异,就被谢尔登的话将神智唤回。 他显然有些不解。 “是因为我说瓦恩是我的‘依附者’的事情。”谢尔登说。 “……不,我不觉得这是希里斯大人对于我的侮辱。”瓦恩一开始略微怔愣,但是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才这样回答道。 反而这应该是真正的事实才对,瓦恩自从昨日清晨看见了那比晨曦之光还要耀眼的绯色,他就彻彻底底地折服于谢尔登,甘愿为其献上自己的性命。 “希里斯大人,”瓦恩不想与谢尔登纠结于字眼,这是出自于他的私心,不希望被否认自己在另一种程度上的忠心。 “那个名为多姆的男子,是有什么异状吗。”瓦恩已经察觉出了谢尔登的意味,等到多姆走之后他才这样问。 “多姆……他看起来的举动很古怪,”谢尔登说,敛下瑰色的双眸同时在心里细细地思索着,“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不可以让他得知还有别的人活着的消息。” 谢尔登抬手握住瓦恩的手腕,锋利的目光对上对方的双眼,“瓦恩,你必须回到洞窟之中告诉大家,在不必要的地方,将人烟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消去。” “希里斯大人……”瓦恩被那一片瑰色所注视,他的手腕也被温热的手掌所握紧,他能明白谢尔登口中的用意。 谢尔登在怀疑多姆——那个人可能是具备危险之人。所以,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谢尔登才将这样的命令下达给瓦恩。 但是。 瓦恩兀一反手,就变成了他握上谢尔登的手臂。不过他不敢用太多的力气,因为那只手臂被绷带缠绕得满满。 “希里斯大人,那你怎么办。只留下你一个人对待那个怪人,可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大家信任瓦恩,才让瓦恩跟在谢尔登的身边,好让瓦恩可以好好地保护谢尔登。 因为大家都十分地敬重谢尔登——这个使身处阴冷潮湿的黑暗之中的他们也可以沐浴到温暖明媚的阳光的‘特别之人。’ 谢尔登向下瞥了一眼,那些满布在地上的黑鼠躯体仍旧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如果大家失去这个重要的消息的话,可能会得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与此同时。 右手手背上的太阳印记在骤然之间发出滚烫的温度,一阵阵的烫意一直在警醒着谢尔登的心灵,从手背上漫入心间的烫意,让谢尔登藏在胸膛之中的心脏也为之噗通噗通地跳动不停。 谢尔登瑰色的眼眸在霎时中变得宛若琉璃水晶一般通透。 腐烂的黑鼠映在琉璃一般的瑰色双目之中。 然而,谢尔登的眼中却没有再看见铺在青青草地之上的血液。 眼前短暂的眩晕与黑暗之后,谢尔登看见了那样一副幻景—— 夕阳西下,天边的薄云都被染上红色的光晕。 与天空相似的是,大地上也铺满了薄薄的红色——那是鲜血的颜色,血腥味在大地上弥漫开来。 无数的人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在仍旧活着的人的身边,有更多的黑鼠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用着自己的尖牙将血肉撕咬而下。 惨叫之声从未断绝。 在黑鼠咬下血肉之后,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动,在下一刻向着它们一直以来的目的地进发。 在那黑鼠铺成的大道的最终端。 布满细长裂纹的赤岩石铸就成圆形的高台,岩石铸成的高台上被鲜血所淹没,血液深入那细长的裂纹之中,显得整块高台都诡魅异常。 风将铁锈一般的血腥气吹来,拂动着一人的衣摆。 纯黑色的斗篷宛若暗夜最死寂的颜色,斗篷自带的兜帽将那人的大半张脸完全覆盖,只留下小麦色的下颌。 吹来的风将那人兜帽上的布料掀起,露出了被鲜血浇灌而出的赤色双目。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怒神的祭司 噗通、噗通。 所有的声音都在谢尔登的耳边堙灭,他只能听见胸腔之中的不停跳动着的心跳声。 幻景之中。 瘫倒在地下的人表情上都是被祸患所折磨着的无尽痛苦,他们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取而代之的是黑鼠的啃啮齿印。 第142章 非特、弗林、卡尔、艾琳、温因、基纳、瓦恩……所有谢尔登曾经见过的人、曾经救下的人、或是未曾见过的人,都在突兀浮现的幻景之中出现,并且身处于黑鼠的无尽磨难之中。 “希里斯大人!” 身旁之人的惊呼兀然将谢尔登从幻象之中唤回现实。 谢尔登下意识一晃脑袋,再次睁眼时,就看见了仍旧富有生机的褐发青年,从额间渗出的汗与眼中流下的泪融合在一股,顺着谢尔登的下颚滴落在地上的青草叶尖。 “瓦……恩?”谢尔登瑰色的眼睛被流出的泪水覆盖,显得与方才一样略微剔透。 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从那样的场景之中回过神来。 “希里斯大人,”瓦恩的眼中止不住的担忧,他低下自己的头颅,声音愧疚,“我知道希里斯大人的用意……我不会拒绝希里斯大人的命令的。” 希里斯大人的心里,完完全全的是在为大家着想,即使是自己身赴刀山火海也不会犹豫片刻,那么…… 瓦恩又怎么忍心让已经下定决心了的希里斯大人有所软肋、有所顾忌呢。 谢尔登伸出手揉上自己的太阳穴,好让自己从方才的惨状中清醒过来,同时他借着瓦恩的手站直。 他眼中的湿意消退而下,重新变得锋利而明亮。 “瓦恩,你听我说。” 银鹰将自己的鹰爪搭在粗壮的树干之上,一边发出啾啾的声音互相交流,一边把宛若水晶一般透彻的蓝色鹰目望向谢尔登的方向。 褐发的青年微微弯腰,表情严肃而认真地听着绯发之人的私语。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沙沙声将谢尔登的声音尽数吞没。 多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的两只耳朵,兔子咽喉处雪白的皮毛已经被割喉而出的鲜血所染红。 他离原先林间空地的前一段距离时,就看见了站在空地之上的二人。 然而,多姆半点眼神都没有瞥向瓦恩,眼中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一抹绯色的身影,他脚下的动作愈发地快了。 谢尔登看似没有焦距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身边的环境,余光之中早就看清楚了远处树林间突兀现出的黑衣人影。 他掩在烫金斗篷下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因为警惕而暗自紧绷,但是表面上却没有透露出丝毫痕迹。 多姆的身影还没有走到附近来,他听似爽朗的声音就在林间回荡,“我回来了,希里斯。” 话音刚落,他就走到了谢尔登的面前,提起手中仍在滴血的白兔。 “我想你应该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吧,就给你抓了一只兔子。” 多姆提着兔子的手一顿,他望向附近的地上,看起来有些懊恼,“哎呀,我不应该把你丢在这里的。” 眼睛扫向地上的黑鼠尸身,“这里实在是太……影响食欲了。” “没关系的。”就在多姆故作懊恼的时候,谢尔登体贴地补充着,他望向多姆,“我们现在转移到别的地方也可以的。” 三人从布满黑鼠尸身的林间空地走到另一个靠近小谭的地方,多姆先将白兔的皮毛处理掉,手中沾染上的鲜血也不甚在意,反而往身上草草抹掉。 多姆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却是没有自己点燃,递到谢尔登的手边,“希里斯,点火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谢尔登深沉的眼神落在对方手指上的火折子处,对方伸出的手指上也布满了被火焰烫伤的长年累月下来的痕迹。 眼神只是落了一瞬,谢尔登就重新对上多姆的眼睛,“放心交给我吧。” 谢尔登毫不避讳地触碰到多姆那沾染着血迹的伤痕下的手指,就接过了递来的火折子。 瓦恩早就准备好了火堆堆放在附近,谢尔登将火折子的木盖一掀,那内里蕴含的火星就飘出了点点。 多姆正好是坐在谢尔登的下风口,等谢尔登掀开火折子的木盖,那飘出的火星就直直地往多姆的身上坠去。 坠去的火星十分之微末,一点点的热意甚至在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火星前方的方向处,多姆却是猛地一甩手,抖动间甚至要将手上已经处理好的兔肉给抖掉。 看见谢尔登望向他似乎蕴含关切的眼神,多姆笑了笑,“老毛病了。” “没事就好。”谢尔登对着多姆颔首,随即却是敛下目光,暗中思索。 多姆一定是与黑鼠之间具有某种联系的,甚至是与怒神劳之间也具有某种更加紧密的联系。不然,谢尔登也不可能会在幻景之中看见他。 幻景之中,高筑的圆台,奇异的纹路,分明是怒神的祭坛。 而那样的幻景,谢尔登之前也看见过,那是在他并未到来之时被西麦尔攻陷的巴威雅之城。 那么,今天眼见的幻景,一定就是谢尔登没有到来此处的玛佩地区的未来,甚至是说,谢尔登如果没有处理得当的话,那么那就是众人未来的命运。 ……唯有这样的事情,谢尔登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即使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守护好玛佩地区的安危。 咔嚓。 三人的脚步踩在丛林之中的枯枝上,不断地发出枝干断裂的声音。 多姆走在最前方,他黑色的劲装将有力的腰背够勾勒出健硕的肌肉痕迹,脚步一深一浅地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凹入不一的痕迹。 瓦恩走在居中的谢尔登之后,也是队伍末端,他还在研究着谢尔登和他说过的话。 第143章 谢尔登居中,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望着身前多姆的动作,还注视着身周的环境。 左侧粗壮的树木之上,还留有树皮脱落的迹象,从某处高度起就开始脱落的树皮让曾经来到过这里谢尔登十分之熟悉。 那是他曾经情急之下将马匹缰绳捆绑在树木上的痕迹。 到这里了……那个卡尔险些堕崖的地方。 谢尔登的目光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再次望了多姆一眼。 多姆没有多加观察身后的景象,还是拖着自己有些微瘸的腿脚往前走。 扫过多姆的身影顺着向前望去,泥泞的地面上仍旧留有薄薄的一层浅水,前夜的落下的雨还没有完全退去。 谢尔登左手别在背后,向着位于身后的瓦恩做了一个手势。 瓦恩时刻关注着身前二人的动静,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看见谢尔登作出的手势,他眸光微凛,再抬起瞥了多姆一眼。 多姆仍旧毫无察觉。 前进的路上有一块突起,有成人拳头大小的圆石就位于瓦恩前方不远处的距离,瓦恩注意到了那块圆石。 只不过等到下一刻。 瓦恩似乎毫无察觉一般将右脚的鞋底踩上那凸出的圆石,圆石被骤然而至的力气猛地下压,湿滑的泥土却是没给圆石陷下的机会。 整个石头就咻的一声向左侧滑去,连带着踩上圆石的褐发青年也一同向一旁跌去。 “瓦恩!” 身后之人的一声惊叫,使得一味向前走着的多姆乍然回头。 多姆一回头,就能看见一旁悬崖之外的身影。 多姆只是望见了一眼,那道褐发的身影就径直向悬崖下落去,多姆的视线之中也只剩下站在悬崖崖边的年幼之人。 绯发覆盖在他烫金暗纹的斗篷之上,瑰色的眼中目露悲戚,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崖底一眨也不眨眼。 啊,又死掉一个太阳之民了。 多姆心中轻快,表面上装作伤痛的样子走到谢尔登的面前,伸手去轻拍对方的脊背,“希里斯节哀。” 身旁之人的颤抖通过轻拍的手被多姆感知到。 顿了几下,多姆就能看见希里斯面向他的脸。 谢尔登眼眶微红,泪水在眼中打转,“瓦恩死了,这个地方也只有我活着了,多么的……失职,明明继承了父亲太阳神祭司的衣钵。” 多姆刻意抑制住自己心中的轻快,可是他口中说出的低沉之声却显得不伦不类,“别自责了,希里斯。” 眼中像是含着一汪血水,“毕竟你还只是个孩子,能好好地保护自己的性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他向着谢尔登伸手,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和我一起前往我所说的安全之地吧。” ——太阳神的年幼祭司,才是最适合献给怒神大人的鲜血。 谢尔登眼中仍挂有泪水,似乎是慌张无措的眼神,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决绝。 “是。谢谢你,多姆先生。” ——多姆,大概就是他前来玛佩地区要解决的怒神的祭司。那个,隐藏在那丁身后的神秘之人。 两双显然不是同种红色的眼睛相对视。 二者心中思量完全不一。 在离开之前,谢尔登再次将目光落在刚才褐发青年消失的崖边。 耳旁骤然响起先前与卡尔的谈话。 彼时,谢尔登与卡尔共同回到了马车的车厢内。 卡尔给自己的伤口上着药,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对着谢尔登说,“希里斯大人,我刚才掉下去的地方,那里好像是有一个洞的。” 看见谢尔登望来的平静眼神,卡尔也没理自己上药上到一半的手,就两只手同时比划着,“就那个下边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凹进去的洞。” 卡尔比划完,又用带着药味的手挠挠脸,“不过,我可没有那样的本事滑进洞里,如果不是希里斯大人拉住的话,肯定会死得连尸骨都不剩。” 卡尔说的话被谢尔登记在心间。 悬崖崖壁的下边,是有凹进的洞口存在的。 此时。 瓦恩拉紧自己手中缠绕着的坚韧藤蔓,从崖壁上用力向上拉,就将自己整个人都爬入了崖壁之下的洞中。 他瘫倒在地上,汗水将他全身都打湿,褐色的发丝沾在脸上。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腔也在此时剧烈地起伏。 躺在悬崖下洞穴之中的瓦恩心里回忆起了希里斯大人对他说过的话。 那人就站在众鼠死去的鲜血中心,目光丝毫没有产生动摇,“瓦恩,你听我说。” “多姆是非常的可疑,这一点完全可以确认。但甚至,我认为他就是操纵黑鼠的幕后主使。” 瓦恩惊觉,“怎么会,黑鼠……不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吗。” 那人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你的心里有记住一点,就是绝对不能将还有活人存活的痕迹暴露在外。” “至于那些陷阱,我会在多姆面前打圆场。” “希里斯大人。”瓦恩还是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担忧,“要不然,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同时在多姆面前‘死去’就可以了。” 瓦恩望着面前的人,面前之人眉间还余留着淡淡的朱砂纹路,尚且年幼的面容上还是苍白一片。 第144章 瓦恩希望希里斯大人能答应自己的提议,可是瓦恩的心里也是清楚的希里斯大人最终会作出的决定。 站立在瓦恩面前的人挺直着他的脊背,有着如同鹤一般的身姿。 昳丽的脸上毅然之色尽显,他缓慢而决绝的声音传入瓦恩的耳中。 只见那拥有绯色长发之人缓缓摇头,眼中瑰色宛若沸腾之中的岩浆,像要将带来灾祸的罪魁祸首都燃烧殆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要去探明多姆的计划。” “并从根本上捣毁他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汹涌的杀意 正午时分,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挂在高高的天空上洒下耀眼的日光。 与天空之上的温暖截然不同的是,大地之上看不见众人的身影,到处都是荒凉一片,冬日的冷肃将一切生机掩埋。 谢尔登重新经过前天夜里被火焰烧起的城镇,城镇的房屋被烧焦,只留下枯黑的木干独自屹立在街道上,黑鼠被大火烧死,尸骨也同时混入了房屋的残渣之中。 不过,城镇被毁坏的并不是非常的严重,在大火还没有蔓延彻底之时,那倾盆的大雨便将火焰浇灭。 多姆的手里还持着那柄短矛,血色的眼睛却向着大火烧过的区域望去,“希里斯,这里的火……是前天才烧起来的吧。” 也是因为这场大火,他才把前进的方向定到了这边,没想到却收获了意外之喜。 “是的,前日夜里我被黑鼠群所围攻,无奈之下就用了火计。”谢尔登的眼神落在前方多姆的身上,声音淡淡的。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那么他和卡尔他们也无法顺利逃出。只是没想到,还可以将隐藏在黑鼠的背后之人吸引出来。 “真不愧是希里斯。”多姆伸手摸上了路经的一根烧焦的支干,手上沾上了灰黑的痕迹,转回头就对着谢尔登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想必,顺利剿灭了不少黑鼠吧。” “当然,这也算是为父亲以及死在黑鼠灾祸中的人们报仇了。”谢尔登故意在眉眼中扬起了张扬的神色,话中的音量也拔高了不少。 这样的神色倒显得他惨白的面色有些生动。 多姆的眼中能倒映出面前之人眉间的朱砂纹路,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好了。” 然而,在多姆转过头去的下一刻,谢尔登瑰色之中的张扬瞬间被深沉所取代。 谢尔登心里一直在思量。 既然多姆拥有控制黑鼠的手段,那为什么还要对他假以辞色呢。现在的他身份上唯一被多姆这个怒神祭司所看重的,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太阳神祭司的身份。 为了让多姆的警惕性有所下降,谢尔登也不介意露出一些孩子该有的性格。 “对了,多姆先生。”谢尔登突然提起一个话头,就好像时福至心灵一般,“多姆先生说的那个安全之地,是怎么样的呢。” 语中隐晦地藏了一些期盼,但是恰巧能被多姆所察觉。 “安全之地……”多姆两指间还碾着刚才沾上的灰烬,思维却飘向了老远,“那是一个没有生、却也不会有死的地方。” 遥望前方的眼中染上痴迷,“死亡只是片刻的事情,然而等转过神来,便是新生。” 多姆兀然转身,就对上了谢尔登的眼睛,他的声音从高昂变得低落,“希里斯,你相信那样的地方存在吗。” 谢尔登望着身前之人状似野兽般的神态,眉头微微挑起,斟酌着语句犹疑道:“……多姆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种事情也只有太阳神托纳蒂乌殿下所在的神国才可以做到吧。” 这里,是菲茨帕特的领地。谢尔登明面上的身份是太阳神的祭司。 谢尔登说出这样的话合情合理,也是在多姆的心中强调着多姆所在乎的事情。 只不过,死而复生,不死不灭……连那丁都死在了那个雨夜之中。 谢尔登笑了,“说起来,我一直期盼着能在凡世的身死之后能前往太阳神殿下的神国呢。” 眼底的最深处却是丝毫笑意都没有。 那丁死去了,多姆也会死,而多姆的阴谋绝对不会得逞。 “啊,是我说笑了。”多姆听着谢尔登的话,他眼中的痴迷之色渐渐隐没到更深处,“我说的那个安全之地,是向着这条路一直朝南走,那里有一个荒废的古堡。” 古堡。 谢尔登眸光微凛。 下照的阳光恰好打在他的腰间,藏在斗篷之下的古铜钥匙轻轻晃出,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微光。 和哈米什的三日之期,还没有到来。 但是…… “原来如此,古堡的特性也让我们十分容易守备。”谢尔登点头,“如果有充分的食物与水那就完全不用忧心了。” “那我们得加快步伐了,多姆先生。”谢尔登说着,装作期冀的样子地催促道。 两人的身影在路上行进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影子在道路上也越拉越长,然而在走过了很长一段的距离之后。 谢尔登都没有再次遇见一只黑鼠的踪迹。 在漫长的路途之中,多姆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突然朝谢尔登搭话,“希里斯,你对太阳神的信仰真的那么稳固吗。” 言中,好似藏有讥讽。 但说完这话,他好像察觉出自己话中的失言,又补充道:“我没有质疑你的信仰的意思,只不过,你有没有尝试一下,信仰别的神?” 第145章 内容像是普通的搭话,但是语气中却充满着循循善诱。 “多姆先生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跟我传教吗。”谢尔登没有顾虑多姆口中的循循善诱,直截了当地刺破了多姆的用意。 不,多姆真正的目的绝对不可能是像人传教,因为自己在多姆的心里的作用就是太阳祭司的身份。 多姆应该是,想要试探他信仰的坚定程度。 或者是作为怒神的信徒对他人进行打压。 “传教……哈哈,希里斯你误会了。”多姆打了个哈哈,然后接着说,“只是,这太阳神的作用好像并不怎么灵验啊。” 多姆的眼睛扫向四周,已经死去的人的尸身。 此时,他们二人正好路过一座村落。 “如果这托纳蒂乌真的灵验的话,那么菲茨帕特之民就不会在无助与彷徨之中死去了。”多姆的眼神落在旁边一个人死不瞑目的双目之内。 语气阴冷宛若蝮蛇,“他们在死之前,心里是不是一直向着托纳蒂乌祷告呢。” “那身居高天的太阳神明,你将你的热意洒落大地,你用你那慈悲的双目注视着世人。” “阳光啊,阳光,你是那么绚烂,又那么温暖。” 多姆用拙劣的声线将原先的歌谣重新奏唱,古怪的韵律却显得他整个人都荒谬不堪。 他说着说着,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连外在的模样都不再掩饰。 “这阳光啊,我可是一点也都不觉得暖和。”多姆伸出手,让那照下的阳光停留在他的手背上,“反而,还很冷。” “足以,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完全熄灭活下去的希望啊,希里斯。” 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的多姆自然也看不见谢尔登越来越冷的神情,直到他被一声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 “多姆先生,你失礼了。”谢尔登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不满,右手握紧的鹰杖压下自己的杀意。 在多姆的面前,他是太阳神的祭司,自然会因为太阳神被侮辱而愤怒。 但是,谢尔登不是因为太阳神被侮辱而在升起杀意的。 他的身份虽然是太阳神的祭司,谢尔登却从来都没有被信仰所桎梏。 谢尔登只相信自己,不相信那已经化身为日轮的太阳神明。 而,玛佩地区的民众分明是因为黑鼠而死,而黑鼠的操控者就是多姆本身,多姆杀死了他们,还在在他们死去的尸身面前对他们进行嘲弄。 多么、多么的恶劣啊。 瑰色的双眸犹如正处于翻滚之前的安静岩浆。 “抱歉哈哈。”多姆还没有完全从嘲讽中脱离,故作的爽朗声音中也掺杂了一些古怪,“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种话的。”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面前的人作为祭品的合格程度。只不过一不小心就将真心话也都说出来了。 “我真心向你道歉,希里斯,请你原谅我。”多姆将那伸出去把玩阳光的手缩回,抵在自己的胸前,脸上作出了愧疚的表情。 “多姆先生,这种事情,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谢尔登转身,随着他与多姆的距离越拉越远,落在多姆耳边的音量也逐步减轻。 不过,不会有下一次的了。多姆得意的日子也不会持久。 谢尔登走到一旁,他现在身处于被黑鼠的毒素所杀死的人的身侧,紧握鹰杖的右手指尖因为巨力而已经泛起青白。 他缓缓松开那泛白的手,从怀中掏出的匕首就将身上烫金暗纹斗篷的衣角裁开一截,就着那块裁下来的布料往死去之人的双目自上而下滑下。 只是,等到谢尔登手上的布料滑到尽头,死去之人的双目依旧大睁,涣散的瞳孔毫无焦距地望向远方,好像是要望向站在那里的多姆的方向。 谢尔登目光微颤,他沉默着将手里的布料盖上死去之人的双眼处。 半跪着的膝间嵌入地上的砂砾,他稍稍前倾自己的上半身,在死去之人的左侧耳语。 “请你安心,杀死你们的凶手我已经找到。” 多姆站在原地,他望着谢尔登半跪在死去之人身侧的身影,直觉地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出于燥郁的心情,他兀然高呼。 “希里斯,我们该出发了。” 谢尔登充耳不闻,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 “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我将用他的鲜血,去祭奠你们的亡魂。” 再然后,他瑰色的眼眸一睁一闭,就将所有复杂的情绪一敛而尽,站起转身之时,被裁去一角的斗篷格外突兀。 “我来了,多姆先生。” 在他转去的身后。 倚靠在路边树木前的死去之人双目处被黑底金纹的布料所遮盖,阳光斜打,照亮了那瑰丽的纹路,一时之间宛若金水荡漾。 金黄色的流苏坠在布料之下,将同样是金色的阳光所挽留。 在那布料之下,死去之人大睁的双眸骤然紧闭。 作者有话要说: 远行必备: 一个长长的斗篷(√ 一个啥事都能做的鹰杖(√ 第73章 古堡之中的虚幻 在谢尔登与多姆向着古堡前进的时候,隐藏在群山山脉之中的洞窟附近也有了一些动静。 几只的黑鼠借助着同伴死亡的尸体在巧合之下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它们黑色的身影游走在苍翠的青草地之上,远远望去格外的突兀。 第146章 它们猩红色的眼珠盯着前方的路障,还是与第一道防线一致的,前方横放着对黑鼠来说十分高大的原木。 即使是黑鼠们有限的智慧,它们的记忆也还能留存先前同伴的死亡。 面对前方的横木,它们不会再次选择将自己的后肢高高蹬起。 几只黑鼠亮出了前肢处锋利的爪牙,就贴紧着原木的下发使劲挖去,尖锐的鼠爪在短暂之间就将一堆厚厚的泥土都上打而出。 黑鼠们的爪牙在即将打穿那层薄薄的土壁,整只鼠身都使劲钻进打好的洞中,它们有限的智慧无法明白爪牙接触土壁时带来的炙热温度意味着什么。 土壁被下挖频率极高的爪牙终于是挖穿,黑鼠们迫不及待地一下就将那小小的洞口刺啦一声穿破。 紧接而来的是,那炙热的温度唰的一声蔓延至黑鼠的全身,将那黑色的身影完全覆盖上火红的烈焰。 细长的吱吱声瞬间惨叫而起。 下一刻,便化为火焰的燃料化为焦黑一片。 风,将那浅淡的烧焦气味吹起,吹到洞窟附近的时候,焦味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是说,希里斯大人去试探黑鼠的操控者,并试图找到黑鼠入侵玛佩地区的真相吗。”弗林的面色上还带着惨白之意,就算是一直更换臂间的药物,也不能减轻他的痛苦。 此时,弗林正坐在椅上,听着赶回来的瓦恩的话。 仅剩的一只手却扶在自己的头侧,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发晕,“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身处在洞窟附近的人们聚集起来,他们都能听见瓦恩的声音。 非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从中还是止不住地泄出一些声音来,“希里斯大人。” 就在众人被这一消息震慑之时,坐在主位上的老者抬起了自己的头,沧桑而又富有经年智慧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漫出。 他的声音不急不慢,足够的沉稳,“瓦恩,希里斯大人还说了什么吗。” 温因问:“希里斯大人,他有对我们下达什么的指挥吗。” 褐发的青年被众人围在中间,他的身上沾满了砂砾与尘土,甚至是被揉碎了的草根也附着在他的衣间,发丝被汗水所打乱。 瓦恩的声音还因为大口地喘着气而有些急促,“有。” 在瓦恩的脑海之中,浮现起了那个绯发的身影,还未经历变声期的声音清亮而温润。 “在玛佩地区中,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存活着的人。” “黑鼠会聚集在多姆的身边保护他,那么别的地方的黑鼠数量会相应的减少。”他瑰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瓦恩的双目,“瓦恩,我可以交给你们吗。”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瓦恩猛地摇晃自己的脑袋,他对上温因那双充满操劳的眼睛,他决然点头。 “我们可不能拖累希里斯大人的后腿啊。” 在洞窟之外,那驾曾经运送着物资的马车被进一步改造。 马车的四周都打造出了安置火把的框架,并且做好了放置火把熄灭的措施。 非特望着众人改造的动作,却是垂眸不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想法,突然间,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拍,非特转头望去。 就撞入了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艾琳?” 艾琳脸上带着笑意,她对上非特的眼睛之后就重新往前望去,“你是在担心希里斯吗。” “担心肯定是有的,但是那是希里斯大人,在希里斯大人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打败他的。”非特眨眨自己开始泛起湿意的眼睛。 “我只不过在想,之前明明在希里斯大人面前发过誓,要亲手将黑鼠杀死的。” 她说着,就盯着展开的右手手掌,“我只不过是在说大话而已,就凭借我这样的力量……” “虽然我不知道我们能为希里斯带去些什么,但是,”艾琳眼中带着的笑意渐渐消失,她的手指握紧裙摆,“听起来可能有些不知所谓,但是我觉得啊。” “希里斯救下我们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可是发着光的。” 就好像是太阳的光辉一样…… 艾琳回想起了她身处在黑暗的密道之下向上看去的人影,那是被日光所勾勒出来的身影。 “他啊,一定没有想在我们身上索要回报吧。” “所以,”非特眼中漫上雾气,“我才更想要为希里斯大人做出些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漫上雾气的眼睛骤然睁大,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想起来了。” 下一刻,非特低低的声音顿时拉高,“我想起来了!” 非特因为激动而握上艾琳的手腕,二人的眼睛相互对视,“艾琳,我想起来了。” “希里斯大人有可能的目的地。” 艾琳被非特的话中的声音一激,同时之间回握住非特的手,“那个目的地是哪里。” 声音中急切难挡。 “我所成长的村落向南的方向,那一座被遗弃的古堡。” 在非特回想起被她遗忘了的古堡之时,被洞窟中的众人所思念着的谢尔登正是身处在古堡之内。 此时在谢尔登的眼中,身周的古堡却完全不属于荒废的状态。 眼中映入的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从,艳丽的蔷薇花红得非常,状似即将从它们的花瓣上滴出血来。 谢尔登的双脚站立在蔷薇花从中的道路上,被精心打理过的蔷薇花丝毫没有侵入它们不应该存在的道路。 第147章 谢尔登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触感不对劲,低头向下望去,兀一入目的就是与身侧的蔷薇同色的大红,垂坠的长袍层层叠叠,腰间系着的是装饰功能大于实用性的黄金腰带。 他手中紧握着的鹰杖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代表贵族身份的正装剑,亮眼的金箔贴满了正装剑的剑柄。 谢尔登试探性地抽出手里突兀出现的正装剑向空中一刺,传来的手感分明告诉他,他现在手里这柄,不过是贵族用来装饰的玩具,杀伤力几近乎无。 但是,聊胜于无。 他又将手里的装饰用剑收回剑鞘之中,余光之中却是瞥到了腰间的熟悉之物,那仅存着的古铜色的钥匙。 “多姆先生?”谢尔登朝蔷薇花丛外轻喊了一声,得到的回应却只是清脆的虫鸣。 他低敛双眸,心中思绪千回万转。 就在刚刚,他与多姆在远处瞥见了古堡那高耸建筑的影子,他们已经走到了古堡的附近。 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尔登变成了现在的衣着打扮。 身着如同蔷薇花一般艳红长袍的谢尔登抬首,他就能看到被蔷薇花从完全包围着的竖起的建筑。 洁白的砖石,暗灰的尖顶,无一不显示着古堡的大气与奢华。 只是,唯一没有体现出来的,却是本应存在的‘荒废’。 谢尔登望着眼中巍峨的建筑,手中下意识地按上被他卡在腰带上的正装剑剑柄处。 他的记忆没有错乱,也没有昏睡过去的痕迹。 所以……又是怒神搞的鬼吗。 正当谢尔登沉思之际,身侧那原本是空无一片的地方突然传出了一道人声,“主人,现在应该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谢尔登骤然转身,正装剑疾然出鞘,即使是装饰的用途,但是剑刃也依然锋利,出鞘的剑刃尖端直指向身侧之人。 那突然出现之人身上衣物整洁,是制式的衣服,布料却说不上精细。 显然是仆从的模样,他低眉顺目,似乎对指向自己眉中心的剑刃视而不见。 仆从嘴里重复道:“主人,现在应该是下午茶的时间了,前来做客的子爵大人已经在会客室等候许久了。” 语中丝毫感情都没有,就像是早早被设置好的机器。 谢尔登的眼神落在仆从的身上,手里的剑不曾放下,他正在打量着眼前之人。 胸膛没有起伏,口鼻没有呼吸——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 “你为什么要把我称为主人。”谢尔登的右手很稳,他警惕着问。 只是,谢尔登的问题还是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仆从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主人,现在应该是下午茶时间了。” 谢尔登又望了他很久,最后才把剑收回来,口中说道:“我知道了,你带我去吧。” 听见这话,那状似机器的仆从才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他先是恭敬地弯下腰向谢尔登鞠躬,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去向前带路。 仆从双脚似乎有些偏瘸,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谢尔登跟在仆从的身后,揣着的剑没有将它收回剑鞘里,从天边落在谢尔登身上的阳光炙热非常。 迎面扑来的风夹带热气。 这本该是寒冷的冬日,却在这之中成了炎炎的夏日。 恰到此时,仆从的身影从阳光照耀之下的光明中,步入了古堡建筑所遮挡下的黑暗之内。 他的□□在光明与黑暗中交错的一瞬间都如同影子一般有些扭曲,从而显得诡魅异常。 谢尔登的注视一直落在仆从身上,在仆从发生扭曲的一瞬间,瑰色的眼中目光一凛,手边的剑迅然向前狠狠下劈。 剑刃从扭曲的影子上方横劈而下,一时之间竟是打散了那影子的再次成形。 被打散的影子化作黑色的飞烟丝丝融入了古堡的建筑之中。 “希里斯?” 就在谢尔登用剑劈散那道黑影之时,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灌入谢尔登的耳中。 谢尔登警惕之心不减,手里的剑唰地上抬,就指向了前方声音传来的地方,瑰色的双目同时瞥去。 “哈米什?”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巨大的黑鼠 古堡之内,散发着灼热温度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的西边,将古堡的东面都笼上一层阴影。 立于谢尔登对面,哈米什身上的黑色长袍早就破烂不堪,被利器划破的衣物甚至将底下的肌肤都透出来一些。 眼中仍旧是忧郁非常,就像是挂上去的面具一般常见。 “希里斯啊。”哈米什有些警惕,但是在仔细度量之后,他才将拔刀进攻的冲动压下去,压下那心中的冲动之后,他显得整个人都十分地疲惫。 “原来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吗。” 哈米什能望见谢尔登衣物的干净整洁,蔷薇花一样的红色将对面之人的肤色映得更白,但是对面之人除却唇色浅淡之外,身上并没有过多的战斗的痕迹。 看样子,希里斯是刚刚才来到古堡之中的。 “不,还没有到我们约定的日期,只是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谢尔登望着对面称得上狼狈的熟人,手里的剑微微垂下,他仍旧站在建筑的阴影与太阳照耀的交错地带,暗度和光度同时照在他面上,声音平淡而沉静。 “哈米什,你能告诉我你在古堡里面经历了什么吗。” 第148章 哈米什与谢尔登相对视,他缓缓点头,“这件事说来话长。” 身为太阳祭司的青年将自己深灰色的眼睛望向挂在天边的太阳,伸出的手掌却贴向了古堡冰凉的建筑墙面。 “在与你分离之后,我顺着道路走到了古堡之前,但眨眼之间,就进入了这样的幻境之中。” “但是在这幻境之中,并不是全然安全的——”哈米什的话还没有落下,从天边传来了一声巨响就将整个大地都同时震荡。 大地猛地晃动,仿佛将古堡的尖塔建筑都要震起摇晃。 哈米什的身体本就在接连两天不断的战斗中疲惫不堪,此时被这一突兀而至的震荡更是抖的一踉跄,双手都贴在了尖塔的墙面之上,眼睛却瞥向声音的起源地。 “希里斯,那便是我要和你说的……” 乍然而起的震动将疲惫的哈米什一跌,但是谢尔登却丝毫没有被大地的起伏所影响,双脚似乎牢牢地与地面相吸,瑰色的眼睛在声音发出的第一刻就望那个方向望去。 当制造出声音的起源之物的轮廓完全落入谢尔登的眼中,那瑰色的瞳孔不禁一缩。 “这古堡中主宰一般的存在。” 古堡的建筑群之中,塔尖在太阳的照耀之下闪烁出亮光,但是在下一刻,被日光所照拂着的尖塔顶端却兀然被巨大的黑影掠去众人的目光。 比最矮的尖塔只是高度低上一点的生物骤然出现在远处,生物的身上有着乌黑光亮的皮毛,头上顶着的是圆圆的鼠耳,分明是巨鼠的模样,却是像人一样用两条强壮的后腿直立行走,前肢上的尖爪比一般的黑鼠更要尖锐。 身后长长的鼠尾宛若劲鞭,啪地一声就将身周的蔷薇花丛猛然扫尽,在鼠尾的鞭笞之下,古堡庄园西面的蔷薇花尽数在半空之中飞舞。 蔷薇枝条上的尖刺将巨鼠鼠尾的皮毛扫下微不足道的些许,花瓣与细长的黑毛混在一起同时在空中被气浪抛起,蔷薇花鲜红艳丽的花汁在空中榨出。 刺眼的红色映入了谢尔登本就瑰红的眼中。 “希里斯,我们得要离开这里了,不然会被它发现的。”谢尔登的左手被人一碰,触碰到了谢尔登还未愈合的伤口,刺痛从手臂在一瞬间兀然传至心头。 谢尔登耳中听见哈米什对他说出的话,回头间对上哈米什的眼睛,面对着对方一直蕴含忧郁的眼神。 谢尔登坚定地摇一摇头,“不。” “希里斯?”哈米什有些不解,眼中礼节性含出的担忧都兀地滞住。 “这个古堡之中,活着的人不止是我们两个吧。” 谢尔登二人此时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尖塔的背后,这是一个不会被巨鼠发现的地方。谢尔登微微握上左手的手腕,压下自己臂间的疼痛。 他刚刚看见的刺眼的红色绝对不只是蔷薇花溅出来的汁液,而更是还包含着古堡中存活着的旁人的鲜血。 “的确。”哈米什颔首,承认了谢尔登的说法,又反问道,“但是你又想做什么呢。” 谢尔登望着哈米什的眼睛,他在对方那双深灰色的眼中看不见半点的怜悯与伤感,仿佛哈米什说出的话背后全然不包含他人的生命。 谢尔登眸色一沉。 果然,他和哈米什完全不是同道之人。 “我还是那一句话。”谢尔登的脊背从倚靠着的尖塔墙身上拉起,转动间身上垂坠的长袍晃动,他的眼神之中布满决然,“黑鼠是我们的敌人。” 他默默地望了哈米什一眼,那时间像是很短,又像是很久。 等到哈米什从那片深沉的瑰色之中回过神来,就只能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步入了阳光之下。 灿烂的日光覆盖在其红袍之上,就像是太阳神落下的目光。 “……黑鼠是与神明作对之人的部下吗。”哈米什想起了之前谢尔登说过的话,收敛下情绪的眼睛却是落在逐渐远去的谢尔登的身上。 沉思许久,哈米什才从尖塔的阴影中离开,脚步同时踩入了太阳之下的光明。 被谢尔登与哈米什所关注着的地方,那个凶恶的巨鼠凭空降临之处,被鼠尾蹂/躏得失去了方才华丽的蔷薇花丛之中。 数个孩子在花丛之中穿梭,足下的鞋底早就被磨平,只剩下赤/裸的脚底在鹅卵石地上不顾一切的奔跑,身上粗略的衣物早就被蔷薇的尖刺所勾破。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这些孩子并不清楚,他们前些日子还呆在自己的家中,只是,在一夜之间,无数的黑鼠就侵入了他们的家园,将他们的父母家人全数啃啮而亡。 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咬伤,在眨眼之间就落到了这个从外表上看来巍峨壮丽的古堡庄园之中。 “皮尤!我跑不动了。”此时,被一个大孩子拉住的幼童口中还喘着气,却是发出痛苦的声音,他往前面拉住他的孩子大喊着。 幼童脚下所跑过的道路,早就漫出了长条的鲜血的痕迹。 “不可以停下。”被幼童称呼为皮尤的女孩猛然一拽二人相握的手,跑动间还用余力厉声呼喊,她的眼睛还扫向四周一起逃跑着的同伴们。 “绝对不可以停下来,不然我们一定会被巨鼠所吃掉的。” “可……可是,皮尤。”还没等被皮尤拉住的幼童说出些什么。 一堆孩子的身后,队伍的最末端,就传来了渗人的惨叫。 第149章 那是落在最后的孩子被巨鼠两条健壮的前肢所抓住的惨叫声。 足以将仍在逃亡之中的众人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皮尤身上早就伤痕累累,但是她还是紧紧咬着牙,“不可以放弃,我们一定……会有打败巨鼠的时机的。” 逃亡之中大脑运转的速度比平日里都要快,她下意识地就忽略了身后被她拉着的幼童口中所说的‘不可能’的否定。 她的眼睛望见了蔷薇花丛尽头的尖塔,数座尖塔构成了炙热日光之中的阴影。 皮尤的内心突然就砰地一跳,狂喜的情绪在心中漫开,她下意识地就向着周围的人喊道:“各位!我们快躲进那里。” 伸出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前方。 这样躲进了那里,就可以减少被巨鼠所发现的机会了。 即使鹅卵石足够圆润,但是在众人高强度的奔跑下,他们的双足也会受到无比的伤害。 被巨鼠鼠尾惊起的气浪早就将蔷薇花枝吹得东倒西歪,长满尖刺的细枝扎入孩子的腿脚肉间。 艳丽的花丛沾上了活人的鲜血,更显得诡魅异常。 “呼……呼。” 皮尤总算是跑出了荆棘遍布的蔷薇花丛,她拉着身旁的幼童靠在尖塔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都说了吧,我们可以活下来的。”皮尤刚刚喘过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汗水,就抬头望向四周的同伴。 然而,她的眼神却落了空。 皮尤现在才惊觉,冲出蔷薇花丛的人就只有她和她所拖拽着的幼童而已。 她猛然从墙缘探出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外望去,望见的便是仍在奔跑中的众人。 “……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皮尤握起自己的拳。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对巨鼠的憎恶之下,却丝毫不敢动弹,她的手中,可是半根武器都没有。 皮尤的眼睛落在外面的惨况之上,眼中憎恨之意深入心间,就在此时,她的耳中听见了一声温润而通透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皮尤猛地一转头,就看见身穿着蔷薇色红袍的同龄之人,绯色的长发似乎与身上的衣物都融为一体。 来者的腰间插着一柄正装剑,手里还拿着一柄长矛与铁质的圆盾牌。 他似乎是见到皮尤眼中的震惊,再次重复道:“需要帮忙吗。” 他将手中的长矛转换了一个方向,递到皮尤的手前,圆形的盾牌也同时搭在长矛之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面对着巨大的黑鼠是无法将它杀死的。” “所以,不应该是‘你需要我的帮忙’,而是我需要你的协助。” 皮尤产生了片刻的惊骇,然而在下一刻就猛然夺过来者递来的武器,“不,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可以攀到黑鼠巨大的身躯之上杀死它吗。”皮尤拿着长矛与盾牌的手都在颤抖,她的体力都在逃亡之中耗尽了,也没有那样的力气去杀死那般比人还要大上几倍的黑鼠。 只见那来者眼中露出必胜的自信,将他眉中心鲜艳的朱砂纹路都染得明艳。 “等待着我手中的剑贯穿它的心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选择的天平 巨大的黑鼠与低矮的尖塔高度相差无几,那与铜铃无二的猩红色眼珠被阳光照拂亮出血光,满布了血腥与狠厉。 谢尔登的动作很快,他的心里也还记挂着被巨鼠所折磨着的众人。 但是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蜷缩在墙角阴影处的幼童。 谢尔登的脚步不禁顿了一顿,他走到幼童的面前,用自己干净的手指拭去了幼童面上流出的泪水,轻声嘱托道。 “不要发出声,巨鼠就不会发现你。” 幼童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与谢尔登的手指相衬却格外的融洽,幼童抽泣着,在听见谢尔登的身影之后下意识地顺着那温热的手指向上看。 瞥见的是温柔而又透露着强大的眼神。 幼童的模样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内心却略微安定下来,“……我不会出声的。” 皮尤右手手持长矛,又将圆盾牌绑在自己的左手上,余光处望见落在身后的同龄之人的身上。 红色的身影似乎透露着夏日的炙热。 等看见了幼童将自己保护好的回应,谢尔登才将手里的正装剑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对着站在前处的皮尤笑道。 “在发什么呆,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出发了。” 众人在蔷薇花丛之中逃亡,显然是被巨鼠狩猎的景象。 “现在,就是我们狩猎巨鼠的时候了。” 从刚才谢尔登与哈米什分离,再到现在谢尔登提剑越出尖塔阴影的笼罩范围,只不过过去了短短一瞬。 巨鼠的后肢蹬地,较长的前爪却向蔷薇花丛之中探去,一个逃跑之中的孩子摔倒在了地上,被尖刺扎出的鲜血流了满地。 他正睁着自己畏惧的眼睛望着长满黑毛的鼠臂朝他伸来。 巨鼠的身躯将孩子能看见的阳光都尽数遮挡。 孩子的双眼被吓得一眨也不眨,下意识面对着即将取他性命的巨鼠那硕大的鼠目,眼中倒映着那如同山一样的巨鼠。 如此的巨大、如此的隐天蔽日。 等等。 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巨鼠的身上,孩子的眼里却除了巨大黑鼠的身影还望见了些别的东西。 第150章 处在黑鼠的后背上的身影。 红色散发着夏日炙热的气息,似乎望见都带去强烈的压迫感,纵使是人类比之巨鼠而十分娇小的身影,存在感却丝毫不曾逊色。 与此同时,巨鼠前伸的带着尖锐锋芒的鼠爪也即将在顷刻间狠狠地贯穿孩子的身躯。 巨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被自己划入了狩猎范围的猎物,被定位为幻境之中主宰的巨鼠丝毫不担心没有被自己关注着的别的地方。 毕竟,它可是这个地方的主宰啊。 拥有最简单智慧的巨鼠将自己的鼠爪缓慢地朝前伸,望着摔倒在地上的孩子之时,尖嘴也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亮白的门牙嗡动着。 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巨鼠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就算它自诞生以来的缓慢动作也能把对方杀死。 血啊,再给它多一点血吧。 但是,当巨鼠把鼠爪以自带着的迟钝动作刺到那里的时候,却兀然刺了一个空。 孩子还将望着巨鼠背上的身影,处于濒死的呆滞状态,下一刻就被一股猛力狠狠地一扑。 整个人就条件反射一般抱住了扑到他的人,带着扑滚而来的惯性轱辘轱辘地滚了好一段距离。 翻滚之中,被飘零在地的花刺划伤二人的衣物以及皮肤,血液与花汁相互混杂。 “皮……尤?”孩子大脑发蒙,在看清楚了扑撞上自己身上的人时唤出声音来。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跑到尖塔交叠着的阴影处,那边准备着大量的武器。”皮尤在地上一撑,就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语速非常快的交代道。 巨鼠刺出的前肢落了个空,它将那只鼠爪放在自己的眼前,不敢置信地瞪着毫无血迹的四爪。 “吱!” 为什么还敢反抗! 充斥着血腥的眼珠夹带着阴冷地望向地上的二人,巨鼠的嘴部摩擦着,持续性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 身后不断拍打着地面的鼠尾透露着它心中的怒火,掀起的气浪更是将地上的蔷薇花瓣击得漫天飞舞。 还没等被皮尤护在身后的孩子依循着她的吩咐跑到尖塔阴影交叠的地方,那根拍打着地面的长长鼠尾便如同韧性无比的蛇鞭兀然甩来。 半空的空气都似乎被鞭甩的鼠尾所扭曲,速度之快根本无法让二人逃离鼠尾挥击的范围。 皮尤瞳孔骤然紧缩,左手的圆盾牌插在地上,试图借此来增强盾牌的安全性。 但是,眼见就足以斩破空气的冲击力在撞上盾牌的一瞬间,一定会将其拦腰折断。 就在此时。 巨鼠那布满黑色的长毛的后背之上,攀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巨鼠的毛很长,也十分的粗糙,常人的手掌一旦抓紧了粗糙的长毛,就不会轻易掉落。 谢尔登的双脚同样落在有些倾斜的巨鼠背上,借着手上握紧的长毛堪堪站直。皮糙肉厚的巨鼠并不能发现自己背上的动静,就将那背后的鼠尾甩去。 巨鼠因为鞭向另外的方向而整个身体都在瞬间骤然转动。 谢尔登耳中能听见巨鼠转动间带来的风的呼啸声,余光之中可以看见站在巨鼠攻击范围内作出防御姿态的皮尤。 瑰色的目光一凛。 空出的右手就拔出腰间的剑刃,眼下不断地观察着巨鼠背后的厚实皮肤最容易斩下的角度。 然后,剑光一闪! 被剑刃破开的地方涓涓流出鲜红的血液,将身后的黑色皮毛都染得鲜红。 巨鼠吃痛,突然就朝天发出一声怒吼。 鼠身的动作因为这被人刺出的伤口而猛然一滞,巨鼠鼠尾的攻击同时也因此停顿。 皮尤向外探出,就望见动作停滞下来的巨鼠,脚下轻踢腿边的孩子,就催促着让他尽快逃去安全的地方。 她的眼睛仍有顾虑地看了谢尔登的方向一眼,然后又拖着圆盾牌寻找存活着的另外的同伴。 巨鼠被人兀地攻击,下一刻它就伸出自己的右爪往背上挠去,试图将伤害他的罪魁祸首抓下。 可恶的人类! 谢尔登手里的剑在刺入血肉之后就迅速拔出,也不管上面被巨鼠血迹染红的剑刃就插回了腰间的刀鞘处,被鞘口刮出的血液同时漫到了剑鞘之外,滴落到谢尔登本就是红色长袍处。 双手交换扯着巨鼠的长毛就借其往上跃去。 正当此时,离巨鼠最近的尖塔之内,那是尖塔建筑内最高的楼层,大敞着的窗户闪烁着一丝兵器的寒光。 锋利的箭矢被衣着狼狈的哈米什搭在微弯的长弓之上,哈米什的眼神却褪去忧郁,穿透距离落在巨鼠背上的跳跃着的矫健身影。 尖锐的箭镞却是一直在对准着距离。 箭镞的方向指向那穿插在黑色之中格外显眼的红意上。 青年低沉的声音在尖塔之内回荡。 “希里斯,你说黑鼠是神明的敌人。” 哈米什手中用力,弓弦被他拉得更开,银色的丝线嵌压入他的指腹,“这可全都是你一个人的说辞,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哈米什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另外一人的身影。 面上生有狰狞疤痕的健硕之人,名为多姆的怒神祭司用着自己被火烫伤过的手掌撑着一根拐杖,操着沙哑的声音在哈米什耳边低语。 “哈米什是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摄取玛佩地区的性命吗。” 第151章 “为什么。” 多姆哈哈大笑,“这一切都是为了神明时代的重新降临。” “名为太阳神祭司的哈米什啊,你和希里斯不同。”如蝮蛇吐丝的声音萦绕在哈米什的耳畔,“他在乎人命,可是你不在乎。” 多姆将伤痕累累的手指比上哈米什的双眼处,之后又放在了自己的眼下,“我们拥有着同样的眼神,哈米什,如果能让你所信仰着的太阳神托纳蒂乌降世的话。” “你会在乎那些无伤大雅之人的性命吗。” 多姆向他展示了召唤神明的方法——那唯一的前提,便是足够多的鲜血。 哈米什的耳边还能记忆其多姆那喑哑的声线,他眼中映入的是披上红色长袍的谢尔登的身影。 箭矢的尖端正在游移。 “希里斯,你的话是一面之词,那么他的话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吗。” 哈米什心中的天平正在计算着二人的可信程度。 真相—— 如果哈米什选择了相信谢尔登,那么黑鼠便是他要消灭的,如果哈米什选择相信多姆,那么他就应该杀死阻止多姆行动的谢尔登。 多姆的狂笑好似在哈米什的身周回荡,“哈米什!身为侍奉神明之人,我们有资格对其他的蚁民进行审判!” “加入我吧,哈米什。” 哈米什的眼神向着塔下望去,塔下的战况仍在继续,只是巨鼠被谢尔登所纠缠着,加上在另一个被手持盾牌之人的帮助,大部分的孩子都逃到了巨鼠的视角盲区。 多姆需要的鲜血,被谢尔登所阻止了。 被哈米什一直注视着的谢尔登自然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虽然每一个动作都被紧盯,但是目光之中这暂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杀意。 他没有时间去理会那道目光,只是专心面对着眼前的巨鼠。 巨鼠的动作说不上很慢,不过因为体型的缘故有些迟滞,面对上矫健而十分灵活的谢尔登自然是跟不上其的身影。 背后的皮肉倒是被它自己的利爪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现在的谢尔登已经站在了巨鼠的头顶,巨鼠的前肢再怎么伸长也无法触及它自己的头部。 意识到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类玩弄,巨鼠的心中就燥郁难安,鼻中呼出长气,门牙也不断地上下摩擦着。 它开始在庄园之中毫无方向地奔跑着,疾速的奔跑带来了无比的狂风,将谢尔登的绯发都吹得乱舞。 谢尔登不再犹豫,双腿微地用力就往巨鼠的面门上一跃,左手在跳下的瞬间也同时扯住了黑鼠耳上的长毛。 巨鼠的耳朵被谢尔登带来的力气兀地下弯,疼痛在刹那之间席卷上巨鼠的大脑。 但是,耳的疼痛并不能让巨鼠抓狂,反而是另外的地方传来了更剜心一般的疼痛。 铜铃一般大小的鼠目是猩红的颜色,然而此刻却是真切地被血色所淹没。 平日里用作装饰的长剑垂直插入红目之中,爆出了比巨鼠眼中猩红更要鲜红的血液。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从心间发出的质问 巨鼠细长而尖锐的吼叫声贯穿了整座古堡庄园,因为疼痛而吼出的高音如同尖刀一般刺入周围孩子的耳膜之中。 众人的双手捂上自己的耳朵,也无法抵御那灌耳的鼠音,似乎是长爪搔刮着铁板一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刺入众人的大脑。 因为鼠叫而掀起的气浪将原先漫飞在空中的蔷薇花瓣震散,掀起的狂风将它们宛若细窄的叶片一样同时之间冲飞。 谢尔登站在巨鼠稍稍突出的吻部,脚下的倾斜让他站得不是非常的稳当,左手扯住的一束长毛变得有些松垮,谢尔登大部分的支撑都立在右手插入巨鼠右目的长剑之上。 他本就披着的蔷薇色的红袍被从巨鼠鼠目之中溅出来鲜血更是染得更红,星星点点的血迹飞上他的下颚,绯色的长发在空中狂舞。 等巨鼠吼完疼痛之下爆出的吼叫,喉咙之中陷入暂时的停顿,它的嘴部都因此闭合。 谢尔登右手一晃,就将竖插入巨鼠右目之中的长剑兀然拔出。 剑刃从右目之中脱出,但是谢尔登手中的仍旧是幻境被赋予的装饰用的正装剑,第一次贯穿巨鼠的后背已经给它附加上太多的压力,当它被贯入右目之中,又被谢尔登的力气拔出之时。 兀然震出一声清脆的‘噼啪’,剑身的中部骤然断裂,上半截剑身还与剑柄相连,下半截的大半部分仍然留在鼠目之中,带给巨鼠以痛感。 谢尔登手中还握着那断剑,双腿一蹬,整个人就从巨鼠吻部之上跃出,左手扯住的长毛将他的身体在空中晃出了一个弧度。 他就在巨鼠的眼前朝下滑去,在手中扯住的耳上的长毛啪的一声就从巨鼠的皮肤上扯断。 巨鼠疼上加疼,完好的左目能捕抓到就身在眼前的红色身影,大张着自己的血盆大口就猛地向那道格外显眼的身影咬合而去。 谢尔登的视觉顺着身体在半空中的不断翻滚也同时不停变化着,当他正面朝上,阳光落在他的眼前,将面前那道银色的长须照的发亮。 即刻之间,他就握上了那根被阳光照亮的银须,左手握上银须的瞬间就在银须的周围疾然绕圈。 此时,巨鼠张开的大口也骤然而至,与寻常鼠类不同的是密布在口腔之中的尖锐锋牙,一颗颗尖牙朝谢尔登咬去。 第152章 谢尔登目中一凛,左手借助缠绕其上的银须兀地一扯,就将自己的身体都往上挪了好一段距离。 仍在晃荡的右脚借助过人的眼里蹬在了巨鼠牙下的软肉处,手里的断剑也毫不留情地用锋利的剑刃横劈到巨鼠柔软的肉间。 “吱!” 又是一声巨鼠的惨叫,鲜血从巨鼠的口中流出。 气浪被巨鼠所喷出,同时将谢尔登掀起,谢尔登顺势斩断了银须的长度,在与巨鼠齐平的高度之下往下跌去。 但是,并不是跌去。 而是,去往巨鼠心脏处的胸腔面前。 银须缠绕在红色的衣袖上,从巨鼠身上脱离的银丝落在谢尔登的手上倒是反射出了无比耀眼的日光。 红袍之人重新扯住了巨鼠胸腔之前的毛发,右手手中的断剑映入他的余光之中。 断裂的长剑也可以贯穿巨鼠的心脏吗。 谢尔登瑰色的目中倒映着巨鼠那覆盖着长毛的心脏表皮,右手手心被剑柄的纹路所引出痕迹。 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象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的烫金暗纹的黑色斗篷,他的手上,依旧握着苍鹰羽翼缠绕杖身尖锐法杖。 断剑的剑刃闪出太阳的折射,阳光再次落在那断面之上时,乍时的白光一闪,那幻境之中的正装剑赫然变回了青铜色的鹰首法杖。 法杖的尖锐下端扎破巨鼠粗厚的表皮,直达对方的心脏。 “嘭!” 宛若小山一般的巨鼠轰然倒地,倒下的瞬间惊起震天气浪,将无数的尘土同时从地上拍飞上天。 自然也包括那地上被蹂躏而脱落枝叶的蔷薇花瓣。 当烟尘散去,艳红的蔷薇花瓣还在半空之上缓缓地飘落,仰倒在地面的黑鼠的胸前,一个相对渺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同样是黑色的,但是绝对不会与身下黑色的巨鼠所混淆,暗纹烫金,映出曜日万千。 于此同时,闪烁着寒芒的箭镞穿破重重的烟尘,在进攻途中撕裂无数的蔷薇花瓣,直直地朝鹤立在巨鼠尸身上的人影突去。 “砰。” 突去的箭矢撞在谢尔登抬起的青铜鹰杖之上,卸去了后力的箭矢即刻落在巨鼠的□□之上,无声无息。 谢尔登抬首,往射来箭矢的方向望去,旧日如同暖日一般的目光中却是寒意尽显。 尖塔之上,亦是射出箭矢的方向。 哈米什保持着放弓的动作,却是在谢尔登的目光之中缓缓将手中的长弓放下,往常密布着忧郁面具的眼神执着难挡。 哈米什知道,他刚刚那支箭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谢尔登打败了巨鼠,博弈的天平早就失去了平衡的机会。 如果哈米什在谢尔登与巨鼠交缠的时机,将箭矢射出,那么谢尔登绝对不会那么轻松地挡下。 不管是巨鼠的进攻,还是哈米什的暗箭。 哈米什望着谢尔登的身影,那道身影好像是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脊背弯曲。 只有哈米什一人的尖塔之内,青年祭司的声音低低回荡。 “还真是,被神明所眷顾之人啊,希里斯。” 即使哈米什从来都没有与自己信仰着的太阳神进行过一句话的交流,但是凭借他的眼力还是可以看见。 在谢尔登战斗着的时刻,太阳的光辉无时无刻不曾离开年幼祭司的身上,照下的旭光仿佛在为其保驾护航。 哈米什敛去自己的双目,目中的忧郁之色消失不见,他丢下手中的长弓,青年的身躯直接从大敞的窗口跃出,带着手甲的左手握上尖塔上垂下的绳索。 再不到半会儿的功夫,青年祭司就落在了大地之上,他站在谢尔登的面前,再次睁开自己的眼睛对上谢尔登。 眼中执着之色愈烈。 “希里斯,我可是选择了你,你应该说些什么吗,”哈米什说,“我要的只有与神明沟通的方法而已。” “哈米什,”谢尔登将鹰杖立在鼠身上,借其支撑自己的身体,“你果然与多姆交谈过了。” 谢尔登在那个与哈米什一起战斗至天明的晚上,可以大概摸清楚哈米什的身手。 凭借哈米什的身手,打败巨鼠虽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哈米什也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他不做,原因会有一个。 那就是——哈米什没有与黑鼠作对的动机。 “那又如何。”哈米什的目光落在那无声无息的躺倒在鼠身上的箭矢处,“这支箭,足以表现我的诚意了吧。” “在双方的天平上,我选择了你。” 谢尔登望着哈米什,一言不发。 他不想再和哈米什虚与委蛇了,哈米什并不是谢尔登所喜欢的那一类人。 哈米什认为别人的性命都是蝼蚁,这一点是真实无误的。 如果给予更多的诱惑,如果给予哈米什苦苦追求着的东西,如果给予哈米什达成梦想的方法。 不管那方法会伤害多少的人命,哈米什都不会理会,最后也只会变成像是多姆以及那丁一样的人罢了。 鲜血从谢尔登受伤的右侧腰间缓缓流出,将内搭着的白色劲装完全濡湿,血色的痕迹漫入了斗篷上,暗纹折出了红意。 “哈米什,”谢尔登的眉中染上了一丝烦躁,随即便被他好好的压抑下去,“多姆跟你说了吧,只要足够多的鲜血就可以将隐世的神明也再次召唤到现世之中。” 第153章 谢尔登对上哈米什的眼睛,决意地说,“没错,多姆说的的确是事实。” 鹰杖立在鼠身之上,尖端刺入鼠肉之中,泅开了鼠血满地。 “当菲茨帕特之民,太阳神托纳蒂乌所庇护着的国度之人——他们的鲜血洒落在大地之上,的确可以召唤出神明降世。” 谢尔登呼唤太阳神神名之时,即使是幻境之中的日光也洒落在他的身上,撞入他的发间。 “但是,首先召唤出来的,将会是太阳神托纳蒂乌一生之敌。”目中的瑰色宛若日边的沸腾的火焰光晕,“太阳神所庇护的、所在乎的、所爱着的一切。” “全部都会毁灭在怒神的手上。” 太阳神托纳蒂乌对于菲茨帕特的喜爱,谢尔登不会怀疑,即使他的内心并不是真情实感地信仰着太阳神的,谢尔登也得承认,托纳蒂乌对于菲茨帕特的爱意。 ——那是宁愿舍弃神之身,化作年年岁岁毫无边际垂挂在天空的日轮,也在所不惜的爱意。 “多姆说的是事实,我说的也是事实。”谢尔登说,“如果你愿意你所信奉着的神复生而来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 “那你大可以投身到多姆的一方。”谢尔登的脚步动了,他抬脚走出了鼠身之上,被巨鼠的鲜血与自己的鲜血混杂在一起的地方。 谢尔登能看出,哈米什这回的选择并不是最终的选择,如果再次给哈米什机会,那么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哈米什一定会选择多姆。 谢尔登跃到了鹅卵石的地面。 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去,鲜血从他的腰间滴落,在石面上落出了一滴又一滴的血花。 谢尔登走到了哈米什的面前,他稍稍抬起自己的头,虽然是仰视着面前身高挺拔的青年,但是气势完全不输于对方。 谢尔登狠狠拽住哈米什胸前的衣物,迫使对方微微弯腰的眼神与自己平齐。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如果你是真正信奉太阳神的话,就给我抛弃掉自己的私心——” “去看看这被托纳蒂乌的宿敌造成的生灵涂炭的凡世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大概会死吧 哈米什从小就是作为菲茨帕特王国的御用祭司来培养的,他出生在太阳神托纳蒂乌的塑像之下,成长时沐浴在其灼灼光辉之下。 幼时开口被人教授着喊出的第一个称呼并不是父母,而是‘神明’。他记事以来学习的便是神流传下来的神爱世人的事迹,神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他是特别的,是最接近神明之人,也是神明意志在人世间的代行者。 国民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被哈米什所全身全心信仰着的神明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哈米什,哈米什在所有的祭祀之上,都是依靠着自己的想法去揣测神明的行为。 至于为什么呢……哈米什不知道,只是终年如一日一般苦苦追寻着神明的脚步。 “哈米什。” 王宫主位之上,这个太阳国度实际的掌控者,巴布家族第七十九世代的公爵,加拉赫·巴布懒散地用手撑着自己的面颊,他的手上拾着一颗棋子,眼神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说出的话倒与棋盘全然不相关。 “玛佩的执政厅一直没有把今月上交王庭的东西送过来,不如你去看看吧。” “政事方面一直都不是我管理的范畴吧,公爵阁下。”哈米什拢着一身黑袍,面上还遗留着方才进行的小型祭祀所画上的朱砂。 他的声线残存着韵律,眼底还露出了在祭祀中面对民众的忧郁神色——因为是爱护众人,忧虑苍生的太阳神的祭司。 “如果玛佩执政厅消息不明,那么地区内出现事故的可能性极大,”哈米什反问,“公爵阁下为何不派遣军队前往呢。” “我派了很多侦查兵过去,但最后都下落不明,”加拉赫将棋子啪的一声落下,狼目荧荧,暗藏兴致,“只有一个接近过玛佩地区的人回来跟我说。” 加拉赫的语气漫不经心,“那里啊,出现了神迹。” “神迹吗。”哈米什有些不相信,神明的迹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凡世出现过了,怎会突然便毫无预兆毫无信息地落在并非王都的地方。 菲茨帕特的王都是建立在天国的太阳神宫在凡世的正下方的。 “你不信?”加拉赫挑眉,“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毕竟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接近太阳神殿下吗。” “……”哈米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就是我承了公爵阁下的情了。” 他看见加拉赫挥了挥的手,便颔首向王宫之外退去。 隐藏在阴影处的眼却是染上了一些少许的期冀。 神明……真的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然而,当哈米什进入玛佩地区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作乱的黑鼠,以及无数死伤的人,他所寻找的神迹并未出现。 实在是……太失望了。 多姆口中是真的,但哈米什不在乎什么神明时代的再临,他只是想见到自己一直信奉着的太阳神明而已。 “你口中的信仰,简直是令我厌恶至极!” 对面那个,被太阳所青睐着的人有着日晕一般瑰红的双目,目中却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哈米什的不喜。 哈米什望着他,脸色却是阴沉下来,一把握上谢尔登狠拽住他胸前衣物的手,成年人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握全了谢尔登的手腕,力度之大让握上手腕处的绷带都泛起褶皱。 第154章 “希里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意去否定别人的信仰。” 哈米什向来忧郁的面具被撕破,燃起了怒火。 “我现在就告诉你,与神明沟通的方法,甚至是召唤神明降世的方法。”谢尔登没有接下哈米什的话。 他握住鹰杖的右手靠近自己的胸膛,胸膛下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动,“用你手中的利器杀死我。” 谢尔登的右手展开,鹰杖指向另外的范围,“用你手中的利器,将在场的所有人杀死。” 绯色的长发在他的背后轻轻飘动,他的声音很轻,“然后,就可以召唤出目睹了你凶残行径的托纳蒂乌了。” 谢尔登早就没有把表面上的功夫落实的心情,他甚至连尊敬的后缀都不再附加。 只是处于特殊情绪中的哈米什也没有余力去留意谢尔登的称呼。 哈米什垂下的手不断地攥紧,他瞪去的目中布满血丝,咬起的牙间泄出一丝气音。 他单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是欣喜与愤怒共同涌上心头。 喜的是可以面见神明;怒的是——手中沾染了鲜血的自己暴露在神明的眼下,怎么可以……脏了神明的眼。 哈米什紧握上谢尔登手腕的手没有松开,谢尔登死拽住哈米什衣物的手也没有因此卸去力气。 太阳照下的阳光被倒地的巨鼠尸身所分割出泾渭分明的黑白两面,巨鼠的阴影将青年完全笼罩,太阳的光辉为孩子披上外衣。 二人仍处于无声的对峙。 突然,一道孩子的声音在一旁骤然响起。 “你这个臭大叔快放开他!” 站立在二人的另一侧,光暗两面的交界处,手持长矛的女孩高喝,锋利的长矛尖端指向哈米什。 在女孩的身后,更多的孩子用不伦不类的手法拿着武器模仿女孩的动作对准了哈米什的方向。 “放、放开他!” 似乎是瞥见了哈米什眼中的动摇,谢尔登更是往前凑了一点,二人的距离愈发拉近,“那些孩子的攻击对于你来说毫无压力对吧。” 腰侧的伤口钝痛难忍,“至于在战斗中元气大伤的我,你想要杀死也是不无可能的。” “要行动吗,哈米什。”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谢尔登的手还是抵在鹰杖之上,随时准备着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刺穿哈米什的心脏。 即使身体的状态无法对抗哈米什,他也是要奋力一搏。 哈米什握上谢尔登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有些微松,避开了谢尔登问出的话。 声音却仍旧喑哑,“既然你没有献上鲜血,没有与神明沟通,又为何直言黑鼠是神明的敌人。” 此言一出,谢尔登就明了哈米什在最后做出的决定。 就算在之后面对谢尔登与多姆天平的选择,哈米什也不会再选择多姆那一方了。 哈米什要确定哈米什自己的行动目标,确定……黑鼠以及多姆就是敌人。 谢尔登说:“黑鼠被怒神祭司所操控,怒神祭司用血液召唤怒神,而怒神又是托纳蒂乌的敌人,那么黑鼠是我们要剿灭的存在这是事实。” “喂!” 于此同时,那站立在远处的女孩也走到了二人的面前,长矛已经触碰到了哈米什的飘起的衣角,“我叫你放开他。” 先是哈米什的手掌放开对谢尔登手腕的桎梏,再接着就是谢尔登松开了一直拽住的哈米什的衣物。 哈米什的衣领仍留有密集的褶皱,谢尔登手腕上的绷带渗出鲜血。 谢尔登退开几步,顺带着拂开女孩指向哈米什的长矛,他将皮尤护在身后,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哈米什。 “哈米什,只有杀死多姆才是贯彻你信仰的最终做法。” “……不必你说,”哈米什目中神色复杂,“神明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怎么可以……让用神明都厌恶的方法来召唤神明降世呢,那是对于神明的侮辱。 哈米什表露自己已经确定选择的立场,谢尔登面对失去潜在的威胁之后也是微微放松。 然而,当谢尔登才放松自己身上紧绷的神经,腰间被他忽视的疼痛便席卷上心间,脚下更是在布满血液的鹅卵石路面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下地。 好在被他护在身后的皮尤与他的距离十分之近,她一把就架住了谢尔登的手臂,神色关切,“你没事吧。” 见到谢尔登望向自己的眼神,她说,“我的名字是皮尤,你叫希里斯吧。” 站在附近的众多小孩在见到硝烟弥漫的气氛消散,呼啦一声同时地跑上去,目光落在被皮尤扶住的同龄人。 就在皮尤一架住谢尔登的手臂之时,就触碰到了他右边腰侧的伤口,湿润的血腥迅速染红她的衣袖,这时皮尤才发现原来从谢尔登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不止是黑鼠的血。 她惊呼道:“你受伤了。” 谢尔登摇摇头,“没有大碍。” 只是,与谢尔登口中说的完全不一的是,从那处狭长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液,几乎要将谢尔登的右半身全都染红。 “皮尤,这是我的外套。”一个孩子站在谢尔登的身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那衣物还算得上干净,如果用内里的部分也足以充当止血的绷带。 “你别动,我帮你处理。” 皮尤不多说,就接过那孩子递来的外衣与匕首,只听嘶啦一声,方才的外衣变成了长长的布条,用匕首割开腰侧的衣物处理伤口。 第155章 痛意直达心底,谢尔登压下即将从口中泄出的闷哼,脸上却是渗出大颗的汗珠。 皮尤的动作很麻利,但是在看到谢尔登的伤口时行云流水的动作却是一顿。 谢尔登能看出皮尤停顿的动作,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没错,这是巨鼠制造出的伤口,不过你别声张。” 眼上的睫毛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只有这样,大家才可以活下来。” 想要毫发无伤地打败体型庞大的黑鼠,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更不用说谢尔登的状态并不是处于全盛的时期。 在鹰杖刺入巨鼠心脏的同一时间,巨鼠锋利的爪牙也迅猛袭来,谢尔登躲去了大半的攻击,但是其中一只尖爪还是划伤了谢尔登的腰侧。 “会死的吧。”皮尤的眼睛还是紧缩,动作却像是机器一般替谢尔登包扎止血。 “大概。”谢尔登敛眸。 腰侧的伤切口太过于深入,剜肉已经无法做到。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只有至高才是真实 腰侧的伤口被扎实的包扎好,疼痛似乎在紧紧缠绕地布条之下都稍微麻木。 谢尔登撑着手中的鹰杖勉强站立,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充斥着坚毅的目对上哈米什的眼睛。 哈米什还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但是余光却可以瞥见谢尔登的状态。 对面之人的左手笼在烫金暗纹斗篷之下,上面的绷带早就松松垮垮,将内里的伤口都露出来一些,腰部完全缠绕着蔓出血色的长布条。 但是,整个人最显眼的却是那张在伤势之下显得无比昳丽的面容。 年纪明明很小,同龄之人都在成年人的庇护之下成长。 “希里斯,你可不要死在多姆前面。” 哈米什说出了对比他平日的语气显得刻薄的话,语气中却是难得的透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忧虑。 也许是他不希望迫使他刚刚才下定决心的人就此死去。 “你放心,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将多姆同时带下去。”谢尔登抬眸。 他曾经在因黑鼠而死之人面前许下诺言的。 ——用多姆的鲜血,去祭奠他人的亡魂。 “那么,为了杀死多姆。”谢尔登说,“哈米什你可以告诉我,这座古堡幻境的真面目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句,但是他的目光却充满逼问。 在说话间,谢尔登撑在鹰杖上的手因为用力都在微微颤抖。 “既然你与多姆交谈过,抛去你们意见不合的可能性,那么,你又为什么出现在在具有威胁的古堡幻境之中呢。” 如果哈米什在一开始就拒绝了多姆,或者是二人意见相左,那么哈米什也不会到现在还徘徊于谢尔登与哈米什的选择之中。 “此事说来话长。”哈米什伸手将自己落在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他用附着护甲的手指向尖塔,“我们进去再谈。” 死后的巨鼠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蔷薇花丛也附带着沾染血气的味道,众人所站立的地方可以说环境是非常的恶劣。 哈米什深深地望了谢尔登的腰侧一眼,然后就率先转身朝着尖塔的入口前进。 皮尤望着哈米什的背影,问道,“他可以相信吗。” 她虽然将二人的话都听在耳中,但是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味。皮尤只是觉得,她身边这个名为希里斯的人可比那个大人可信多了。 “进去吧。”谢尔登说,“那个家伙……哈米什现在没必要和我们演戏。” 尖塔之内,首层的大厅之中。 烛灯荧荧,照亮了长桌上坐着的二人。 谢尔登与哈米什相对而坐,其余的孩子早就累了,瘫倒在谢尔登视野范围内的大厅地面上。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肆意走动。 对上谢尔登的眼神,哈米什开了口,“这座古堡,是以现实存在的建筑为基础而构建出来的虚拟幻境。”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谢尔登说,“那么,它的功用是什么。” 他屈指扣在桌面上,用一定的频率敲击着桌面,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他身上的疼痛与心中的燥郁。 时间不多了。 自己被黑鼠所伤,伤口在麻木着身体的动作,很快谢尔登就会失去行动的能力。 但是,多姆还活着。 哈米什望向了一边瘫倒的众多孩子,语气缥缈,“将在最后祭祀上献于怒神的最优祭品选拔/出来,其余资质劣等的就算死去了也不会被多姆所考虑在内。” “以供最优祭品有存活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尖塔之内会存放着大量的武器的原因。”哈米什的目光转回了谢尔登的身上,接着说,“但是,你是特殊的,希里斯。” 闻言,谢尔登说,“菲茨帕特之民的鲜血,是献祭怒神的祭品,至于我——是因为太阳神祭司的身份吧。” 不然多姆也不会陪他做戏。 “多姆不想伤害你的,在你进入幻境之前他就设置了虚构出的仆从打算将你引往安全之地,这样你就不会受伤。”哈米什承认了谢尔登的话。 “因为多姆知道,你在看见了别人处于危险之际就会奋不顾身。” “多姆就那么的了解我吗。” 谢尔登敏锐地从哈米什的话中察觉到不妥,眉头蹙起。 第156章 “你与多姆是在什么时候见面的。” “是我告诉他的。”哈米什说,“在两日之前,我到达古堡之时,第一次见到了多姆。” “多姆将他为何要操控黑鼠夺去玛佩地区众人性命的原因告诉了我,作为交换,我将狩猎黑鼠的人的姓名交给了他。这也是他为什么离开了祭坛而去寻找你的原因。” 谢尔登敛下的眸中布满沉思之色。 自己对于多姆举动的探究,竟然让他落入了多姆的陷阱吗。 不过,谢尔登余光之中可以瞥见因为骤然放松而呼呼大睡的众多孩子。 他不后悔。 “两日之前就知道了吗。”谢尔登抬眸时又一次发问,“那么,哈米什你又在古堡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哈米什身为多姆潜在的‘合作对象’,那哈米什身处用于选拔的古堡幻境就是另有他意。 如果不是多姆的安排……那就是哈米什自己的意愿。 谢尔登被哈米什与多姆二人内定为祭品人选,进入古堡也是‘注定’的安排,这样一来哈米什的目标——就是谢尔登。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希里斯。”哈米什笑了笑,“我想要杀死你,想要杀死多姆,借助多姆收集的鲜血去召唤神明。” 他眼中的深灰色深邃无比,“你们二人的话,我都是相信的,但是我更相信我自己。” “那只是你之前的想法,”谢尔登的话一针见血,“自从你不再对我举起刀的那一刻起,你早就抛弃了那样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哈米什一滞,当他再次开口时又换上了一直以来的忧郁面具,“我只不过是不希望神明的名声也被拖累。以玛佩地区的万千性命为代价而去召唤神明,那样的话神的太阳之名也会被玷污。” 哈米什的声音并不是非常的自信,因为这也是他方才不久才转变的想法。 是在谢尔登的质问之下……改变的想法。 但是哈米什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心中的不定来。 “好了,我对你的心路历程并没有任何探究的意味。”谢尔登摇首,敲在桌面上的二指也兀然停顿,“现在最后一个问题。” 瑰色的双目平静非常,然而在那平静之下蕴含着即将沸腾的岩浆。 “多姆他在哪里。” “幻境之外我们曾经见到的古堡那里,多姆就存在于真实的古堡处。但……实话说,我并没有离开这个幻境的方法。” 哈米什说着,将一个棱状的红宝石放在桌面上,指尖碰着那颗宝石递到了谢尔登的面前,“这个是我与多姆沟通的手段。” 红色的宝石被切割成多面,被烛灯照亮反射出一条光线,当谢尔登望向红宝石之时,剔透的切面似乎倒映着他瑰色的双目。 哈米什的话传入谢尔登的耳中,“我假称你在巨鼠的攻击之下身亡,将多姆引入幻境之中,如何?” “不。”是谢尔登自己的声音,“不知道多姆对于幻境的操控力度有多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尖塔之内二人的交谈仍在持续,幻境之中的太阳斜坠。 在这人借助神之力所设下的古堡幻境之外,苍茫的大地之上,屹立着古怪幽深的圆塔,圆塔正殿之内,大片大片的赤岩石铺成了高筑的祭坛。 现实之中的时间已是进入夜晚,银色的圆月照亮大地,但是在玛佩地区地面的映衬之下,那亮白的月凭空多出了一丝血色。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鼠口中衔着血肉,如同潮水一般涌动,它们蹬着自己的后肢,就扑上了祭坛的台阶。 落在诡异纹路的祭坛上,黑鼠群连带着口中的血肉化作一片血水。 将赤色的岩石染深染红。 血水渗入了赤岩石的缝隙之中,整座祭坛都被血红所蕴养。 多姆站在正殿内的一旁,眼神落在赤岩石缝隙中的血水处,手里却不停地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所有准备都已经就绪了。”他的身上披上了犹如深渊一般阴暗的黑色斗篷,将他的脸都遮去大半,多姆微微抬眸,血色的眼睛望着高筑的祭坛,“现在,只差那最后的祭品。” 幻境之中,尖塔之内。 “多姆就从来没有跟你透露过幻境的信息吗。”谢尔登沉声问,“一句提及都没有?” “多姆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哈米什皱眉,“常人根本不可能与他正常交流。” 说到一半,哈米什的声音突然顿住。 谢尔登听出他声音的停顿,瞬间之中就可以明白到哈米什是想起了什么。 哈米什抬头,与望着他的谢尔登对视,眸中有些确定,“多姆曾说过,‘只有至高才是真实’。” 于此同时,幻境中的太阳又往西边斜下稍微,灿出的阳光将尖塔的塔尖点亮。 “只有至高才是真实。”谢尔登口中重复着,他的手摩挲着杖身鹰首处的凹凸不平。 西麦尔人将怒神称呼为拥有力量的至高神秘,那么身为西麦尔人的多姆也包括在其中。这句话表面上是多姆对于怒神的崇拜与信仰,但是哈米什在这时提出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那么,这句话就不能用表面的意思去理解。 而是要把它转化成更深的符号去理解。 至高……真实…… 有一道灵感就像是乍现的白芒划过无边的暗夜,撞入谢尔登的脑海之中。 第157章 他心头一跳,兀然抬首,就正好对上与他动作一致的哈米什。 二人同声道:“最高点就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问哈米什的立场问题,我觉得他大概处于混乱中立吧,不在乎性命和善恶那种~ 第79章 前往最终的战场 玛佩地区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下,地区范围内肆虐的黑鼠却是减少了许多。 一辆马车在幽暗的晚夜之中在大地之上驰骋,马车的外部都被坚硬的木材所打造得更加坚实,被制造而出的框架罩在其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永不停歇。 前室之上,一名成年人手里握着缰绳驾驭着前方的骏马,在他的两侧,壮年的男子身上被木质的护甲所覆盖,他们的手上持有捆绑着尖锐石块的长木棍,单是将绑有利器的木棍伸到马车四周,前进的冲力就足以斩杀地面上零散的黑鼠。 “就是那里。”卡尔的手上拿着一张卷起的地图,却是突然从前室拉开的厢门探出,向着外面的三名成人喊道。 他伸出的手指指向左边一处在夜色之下隐约显出轮廓来的村庄。 卷起的地图内侧,玛佩地区的人群居住地都被好好地标注上去,但是大部分都被画上了显眼的红色大叉。 坐在车厢内的非特透过卡尔拉开的厢门间隙,可以看见外面夜色之中深沉的黑暗,她轻声说着,就像是自言自语。 “那个村庄,是坐落在我的村子的南部。”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村落,搭在腿上的手兀然攥起,将布料都深握在手心之中,但是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是最靠近古堡区域的村庄。” 艾琳望着非特手上的动作,突然间就把自己的手也搭在非特的手背上,“非特,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说完,艾琳就扭头向着探出车厢外的卡尔喊道,“卡尔,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吧。” “艾、艾琳?”卡尔还在与外面的大人交谈,听见艾琳的话他猛然回头,面上的神情有些错愕,“你们要去哪里。” 他很聪明,几乎是在问出这话的时候答案就浮现在自己的心中。 卡尔先是和外面的大人说了几句,然后砰的一声就关上了车厢的厢门,动作麻溜地坐到室内的两个伙伴面前,他脸上有些严厉,甚至是疾喝出声。 “希里斯大人那里的战斗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我们在那里只会拖累希里斯大人而已。” 卡尔的眼前,又似乎浮现出那天滂沱大雨的夜晚,底下就是无边深渊的他只是凭借着一个支点堪堪爬上悬崖。 还连累了对方……那本就受伤的伤势。 卡尔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自告奋勇,那么对希里斯大人的伤口更好呢。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生硬的语气,不由得变得软了一些,“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情就好了,那可是希里斯大人交代给我们的事情。” 去寻找在黑鼠侵袭之下仍然存活着的人,并将他们安全带回洞窟之中。 在车厢的更深处,被救下的几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在没有黑鼠困扰的环境之下黯然入睡。 见非特的头愈来愈低,艾琳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眼睛明亮,声线高昂,“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艾琳伸出手猛然一拍非特的肩膀,大力之下将非特的身体都兀地前倾,“菲特的能力可是超级好用的。” “现在外面的黑鼠这么少,说不定我们可以顺利去找到希里斯呢。” 见卡尔沉思的样子,自幼一起长大的艾琳马上就明白了卡尔在纠结之中的默许。 正当此时,驾着另外一匹骏马作为提前探查的瓦恩也驾马回来,非特听见外面驾马回来的动静,她的头抬起,就兀然一拽艾琳的手指。 “卡尔,那我和非特就先去了。”艾琳拉上非特的手就越过还一动不动的卡尔,“你们也要快点赶上我们。” 车门打开涌进的风将她的声音冲得支离破碎。 “我们要前往希里斯所在的地方,直觉告诉我……这才是我们最后要做的事情。” 他们驾驭着马车在玛佩地区的各个村落之中搜寻了大半,零零散散地救出了一些或因为幸运或因为才智避免黑鼠咬伤的人。 现在还未搜寻的地方已经很少了,也应该去找别的要做的事情。 被艾琳与非特定为目的地的古堡处,谢尔登处于虚幻的古堡幻境之中。 他与哈米什对视一眼,齐声说:“最高点就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哈米什因为生出的猜测脊背也稍稍挺直,不再贴合那座椅的靠背,他的眼神瞥向正厅左侧的旋转式阶梯。 “这座塔是幻境之中高度最高的尖塔。” 哈米什的眼神放在躺在地上休息的孩子处,唇边染上了一些浅淡的笑意,“你打算把那些孩子怎么办。” 如何破除、如何出去,这都是一无所知的,外面可能是毫无威胁的安全之地,也可能是一出去就面对上成群的嗜血黑鼠以及那虎视眈眈的怒神祭司。 别说是现在的谢尔登,即使是无伤状态的谢尔登想要在黑鼠群中保护那么多的人,也是不可能的。 “我在多姆心中的分量很重吧,”谢尔登的视线同样落在众多孩子的身上,包括那还称得上神采奕奕的皮尤身上,“我出现之后他应该无暇顾及这边。” 第158章 他的眼神流转到对面的哈米什身上,“哈米什,身为太阳神祭司的你,拥有夺去并操控幻境的能力吗。” 因为神明的隐退,曾经能通过祈祷而借助神明力量的祭司们所能掌握的能力也不断削减,他们除却可以凭借自身智慧揣测神明行为,在其他方面已经与常人无异,只不过是因为对这件事的隐瞒而维持基本的现状。 但是,多姆打破了那一个限制,用被神庇护之民的鲜血去短暂的借用了神之力。 限制一旦打破,那么自幼学习祭司手段的哈米什也应该可以使用一定的能力。 “你还真是相信我啊,希里斯。”哈米什收起了笑容,些许哀愁的表情放在脸上,整个人就像是附上了一层薄膜一般具有疏离感。 “我没有要怀疑你的理由。”谢尔登对哈米什像是讽刺的话没放在心上,瑰色的眸中一片平淡,只是用阐述事实的语气平铺直叙。 “也对。”哈米什敛眸将忧郁之色掩去,他脸上冷漠的表情与方才相比更为真实,但是眉间还是因为常年的面具沉出郁色,传出的气息不由得显出矛盾。 他将绑着护甲的手放在身前,“在这一点上,我还得多谢多姆。” 在多姆借助献祭的鲜血以人之身一步步获得神的力量,哈米什的心脏就好像穿过了无边无际的广阔海洋,与那高高在上的、温暖而明快的太阳相联系。 他的手心中仿佛产生小爆炸般发出一声轻嘭,散发着金红二色的幼小火焰即刻燃起,“神明的力量,我暂时得以借用。” 在哈米什借用太阳之力点燃火苗的同时,谢尔登那握紧法杖鹰首的右手手背处,太阳印记闪烁着除却主人之外谁也看不见的光芒。 谢尔登因为伤势而感到稍微寒意的身体都因此回暖,就好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暖意所包裹,不论是左臂的伤口,还是腰侧的切口,两处的疼痛都被渐渐抚平。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幻境之内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哈米什将躺在桌面上的红宝石收回已经恢复常态的手中。 “那你呢,孤身一人离开幻境的你。”哈米什收回红石之时,视线不作掩饰地扫向谢尔登受伤的腰侧。 “有在直面多姆的情况之下,战胜他的可能吗。” 谢尔登的左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右手手背处,盖住了那太阳的印记。 上次使用西恩的身份在病中杀死那丁,是借助了阿斯佩尔手中的秘药,这次的暖意……大概也可以替代那伤口的疼痛。 至少,让他不被疼痛所桎梏行动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好。”谢尔登说,“但是……我得去。” 再不去的话,多姆的计划终会得逞,大地之下被封印的怒神也会挣脱那太阳的枷锁,给地面上带去杀戮、与血腥。 看见谢尔登眼中的执着,哈米什却再次出了声,“让多姆的计划实现,那也是我不希望看见的。” “希里斯,”哈米什说,“你留在幻境之中,多姆的性命交给我。” 谢尔登瞥了一眼被哈米什收在手中的红石,“你不是说过红石与你绑定在一起,只可以被你所持有的,而只要你一旦离开幻境,多姆就会发现不妥的迹象吗。” 红石的棱角浅浅地扎入那被火焰烧掉护甲的手心,哈米什却没有留意。 谢尔登右手松开了握实的鹰杖,将自己左臂上的绷带缠绕得更加紧实,“这样看来,我出去的胜算比你出去的胜算要大多了。” 这里的胜算并不只指打败多姆的胜算,而是更指的是保护幻境之内众多性命的胜算。 能听出谢尔登口中胜算的所指,哈米什不以为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们。” 即使是与谢尔登处于暂时的同一阵营,哈米什也不再去谋夺别人的性命,但是他也不会过多的在意他人罢了。 谢尔登睨了哈米什一眼,左手的绷带已经被他缠好,“性命是宝贵的——” “算了,和你说这个也没有用。”说到一半,他兀然顿住,眼神望向一侧旋转上升的阶梯直至更高处的黑暗。 “反正,身为共同之敌的多姆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无论是那处的伤口都在渗出鲜血,但是从太阳印记蔓延至全身的暖意将痛感消弭。 穿过那层层向上的阶梯。 谢尔登立于尖塔的最顶端,那里恰好一个展开的平台。 斜阳西坠,照亮了那被狂起的风吹乱的绯色长发,谢尔登平视前方,就可以看见那幻境之中布于地平面之上的落日。 瑰色的双眸缀入了辉光万千。 哈米什靠在阶梯口的门侧,双手抱臂,“之前你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可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啊,希里斯。” 穿过谢尔登的一丝阳光照亮了哈米什的半边身体,“如果你失败了,我不会管这些小孩了,多姆是我必须要杀死的家伙。” 那个人,是神明敌人的部下啊。 “放心,我不会让你进行那样的选择的。”谢尔登没有转头。 他身体前倾,无数乍起的暴风将他的绯发、将他的斗篷都高高甩起。 站在哈米什的身后,皮尤往上面的阶梯更高踏出一层,她仍旧听不懂二人的交流,但是她明白……面前这一个人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一件,涉及自己生命的事情。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态,狂风吹乱了她的声音,然而她的声音却逆风而上,准确无误地传入了谢尔登的耳中。 第159章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希里斯。” 他的双脚已经踏出了大半在平台之外,但在听到那一声呼喊之时,谢尔登的脚下一转,倒去身影的最后面向平台之上的众人露出一抹笑。 再接着,他便被重力所狠狠牵引而下,身体陷入宽大的斗篷之中。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回荡,宛若狼嚎。 衣角金色的流苏映入谢尔登的眼中,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鹰杖。 在裹着烫金暗纹的黑色斗篷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顿时白光大闪,将落下的谢尔登完全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逼近的脚步 菲茨帕特王国,玛佩地区数不胜数的性命都在黑鼠的侵袭之下丧失,他们的家园被毁,他们的亲人被杀,他们的感情顺着那流逝的鲜血而在怒吼。 恨,自己为何遭遇无妄之灾;恨,幼子无以得见明日之耀阳;恨,绝望之下死去的自己—— 但是,死去之人自内心而散发而出的恨意却被他人用阴暗的手段转换,成为化去天下最坚固的枷锁的力量。 他们的血肉被黑鼠所掠夺,他们的感情与血肉一齐融入了赤岩石所铸就的祭坛之内。 祭坛的深深裂隙含住了那渗下的鲜血,然后再接着往泥土下渗去。 往着更深、更深的地方下渗而去。 直到那浓厚的情感脱离血液的束缚,张牙舞爪地在地底之下狂舞,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桎梏、引导,最后达到无边无际的永恒之地。 【咔。】 那是凭借人类的肉/体而无法听闻的神之锁链的声音。 是神用自己的灵体设下的锁链,也是将神困居于人外之所的锁链。 可终究是,人心的力量被利用…… 借助了人类的怨恨力量,那本应最为牢靠的锁链,也因为无数人的怨恨,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黑红色的血雾从那圣洁的金红锁链上升起。 被太阳锁链囚于最深处地底的神,最终睁开了祂那双眼睛。 ——是世界上最核心的黑暗,是万千枯骨的终焉之地。 ……是永无深际的无底深渊。 * 呼啸的风声灌入谢尔登的耳边。 只有至高才是真实——可是至高是多姆所信奉着的怒神代称。 多姆,是那仰视着至高的虔诚向道者。 多姆身处于至高的最下……在这幻境之中最顶端的正下方。 这样的猜测是不会有错的。 谢尔登眸中似乎映入了天边的夕阳,因为疾速的坠落带去乍眼的白芒。 那破出幻境的一瞬间,被金纹黑底包裹着的身影从尖塔的最低端骤然消失不见。 皮尤在看见谢尔登往下坠落的一瞬间,她不顾哈米什阻挡的动作,猛地推开哈米什挡去的手,整个人就直直扑到了谢尔登落下的地方,探头出去试图看见最后一点景象。 白色的光从地面乍起,灿白色的光将那坠落之人包裹,皮尤最后能见到的只是那从白光在泄出来的些许绯色。 皮尤的身后,剩下的孩子也紧跟着她的脚步越过了哈米什的位置,接二连三地扑到皮尤的身旁,将自己的脑袋向下看去。 他们的动作却是没有皮尤那么快,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地面。 有人疑惑地出声:“皮尤,他去哪里了。” “……大概,是去找黑鼠主人的麻烦了。”皮尤的话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最后还是自顾自地点点头,对身边的孩子笑着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皮尤的眉眼间有些如释重负,但也有些难掩的悲痛。 回到那个自幼成长的家……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家。 哈米什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拦一拦一群扑出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孩子的身上。 此时,他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楼梯处,转去的眸间却将视线落在了趴地探头的孩子们之上。 “希里斯,你还真是受欢迎啊。” 哈米什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自己的心,他不在乎别人的拥护,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是否崇敬地看着自己。 但是,哈米什的心间却突兀一颤,幼时被他低唱的歌颂之谣乍然响在自己的耳畔。 那却是千万的人声齐唱。 【位处于高天的太阳神明啊。 你的身,位于天;你的目,落于地。 我等的心深感与你之慈悲,我等的眼永追于你的身影。 只为,瞥见那稍许的光辉。】 谢尔登从白光之中闭目,再次睁眼之时,己身正处于云海之上。 这是极高的地方,谢尔登张开的双臂甚至能感到身旁薄云的湿度。 暴乱的疾风在吹过谢尔登之时,也变为温顺的轻拂,茫茫夜色之中右手背的太阳印记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犹如坐标的光与热。 冬日的温度在高空之中更为冷寒,伤口流出的鲜血将布条染红,手背的印记将内外的阴湿彻底驱逐。 就好像是一片羽毛,但以绝不缓慢的速度向下迅疾俯冲,隐藏于暗色之中的瑰色双眸灼灼发亮,宛若即将喷涌而出的浆焰。 已经近了。 他的目光落在大地上,就如同他得见的另一个景象一样,熙熙攘攘的黑鼠自四面八方陆续而来,口中的鲜血落在枯草地面,长时间的滴落,拉出了一道道发黑的血痕。 第160章 那一片黑色的大地上,高耸的古堡格外显眼,好似是一根长针深扎于大地,将完整的地面也同时刺穿。 谢尔登的视力被太阳的神力加持,他的视线可以很轻松地穿过圆塔透明的顶部,看见那处于正殿之中,被赤岩石高筑而起的神秘祭坛。 鲜血完全将一整块祭坛上刻画出的纹路覆盖,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谢尔登落的更近了,他此时离那圆塔的顶端只差短短一截的距离,手中紧握着的法杖横档在前,法杖杖身篆刻而上的鹰羽栩栩如生。 在那每片的羽毛边缘,发出‘呲呲’的隐约爆裂声,似有火光在羽下闪灼。 也是此时,在苍天之下翱翔,盘旋于古堡之侧,一对银鹰在谢尔登处于更高际的天空之时就发现了那耀眼的身影。 但就算是银鹰也无法飞向那般过于高远的天际,它们只好张开羽翼在谢尔登必经的地方等待。 圆眼中的瞳孔为了发现夜晚之中的动静也变得细长。 “是你们啊——”谢尔登的声音被风拉长,他可以看见盘旋在古堡圆塔顶端的银鹰,“还是幼崽。” 不适合呆在战场的中心。 银鹰十分通人性,它们也能听懂谢尔登的话,不过却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幼鹰的心中荡漾,怒吼着要它们发出长啸。 天空是它们的领域,战斗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成为天空的霸主是它们的野心。 银鹰的羽翼似乎同样燃上金红的火光,他们在低啸。 想要战斗、想要战斗,和面前降临之人一起——并肩作战。 “……我啊,是不会拒绝你们下定的决心的。”谢尔登说,自己下定的决心不会动摇,那么别人下定的决心,谢尔登也不会否定。 曾经被雨水冲刷得浅淡的眉中印记,在此刻顺着那朱砂的纹路爆出炙热却不会灼伤本人的火焰,手中法杖鹰首焰心炸裂。 “就让我们一起,击碎多姆的阴谋。” “轰!” 在夜空中绽出一簇猛烈的火焰,将宛若万古之久的长夜撕裂而开。 古堡的另一边。 高大的骏马在驰骋,在被血水浸透的枯草地上踏出一道又一道的马蹄印。 坐在后尾的非特紧抱着艾琳的腰肢,她眉眼低垂,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间,非特手中抱得更紧,轻声喊道:“艾琳,停下来。” 艾琳手中缰绳一紧,随即那高马长嘶一声,前肢凌空踏起,最后啪的两声踏回地面,马匹的鼻中闻见浓厚的血腥味以及隐晦的不详气息,即使它四肢落地,也有些焦躁不安地扒拉着地面。 艾琳下意识就按上了挂在马匹侧面的弓身,全身的神经都瞬间紧绷,“发生了什么事吗,非特。” 说话的时候,艾琳的心中也是直打鼓。 这里是在是太过于恐怖了,落入地面的血水就好像化作了弥散在空气中的湿气,甚至艾琳觉得自己没有被衣物覆盖的双臂都变得黏腻。 视线在看见满是黑红的地面之时,身体的直觉都在叫嚣让她快点离开。 “不能再往前走了。”非特松开了环抱住艾琳的手,滑身下马,她的双脚站立在猩红的土壤上,“再往前走,我们会被黑鼠撕碎的。” 但是就算是这么说,她眼中的神色都没有变化,与一开始面对黑鼠的自己相比显得勇敢许多。 “可是,希里斯就在前面吧。”弓身上的冰冷通过接触的手掌传到艾琳的脑中,让她那猛然跳动着的心脏都稍微回复正常。 她的视线望向远处高耸的古堡圆塔。 按住弓身的手愈发加重,甚至是冰凉的铁器因为人的体温而变热。 非特紧紧抿着唇,目光盯向圆塔的顶端,“明明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却还是无法靠近希里斯大人吗。” 就好像是天堑一样遥远。 下一刻。 艾琳凝视着圆塔的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的声音都因此变化,“非特!你看那是什么。” 伸出的指尖指向圆塔之上的天际,那宛若垂落之日一般耀眼的火球,甚至是拖出了长长的流光曳尾。 非特也望见了那样的场景,她的眼神变得痴迷,“那是……神迹。” 在非特的眼中,一瞬间似乎与某个场景重叠。 哥哥死去之前催促她跑出家门,就在那个生机泯灭的地方,她的眼前一样出现了如同此时一样灿烂光辉的场景。 那个被光所镀亮的身影。 非特不禁朝着那束光踏前了一步。 那一步是踏实了,但是踏前的脚步就被身下坚硬的东西一绊。 非特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浑身都沾染上带有血腥味的泥土。 不过,她没有管身上的血味,下意识地蜷缩着抱住自己的右腿,痛感从被绊倒的腿部传来,剜入非特的心房。 呻/吟声从她忍耐的口中泄出。 只见那与阻挡之物接触过的腿上皮肤被滚烫所灼伤,姣好的肌肤即刻漫上不详的烧黑。 “非特!”艾琳翻身下马,就冲到了非特的身边,她伸出手在烧黑的皮肤上颤抖,“怎么会突然……” 艾琳乍然惊醒一般,将眼神甩向不远处的土地上。 原本平整的泥土上,赤色的岩石破土而出,被血水所浇灌的赤岩石上升起了灰黑的焦烟,不详与诡异在望见赤血岩石的时候同时涌上心头。 第161章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无力抗衡的现实 那暴起的火焰并非全然的火红,而是散发着金子一样的灿色。 如同夜空中升起的耀日一般,爆出金焰的鹰首法杖被谢尔登横档在前,再接着,那炙热如岩浆一般的火焰触及到圆塔顶部的玻璃瓦。 高温在鹰杖还未接触的一瞬,就将那大片大片的塔顶玻璃尽数熔没,燃起氤氲而刺鼻的烟气,升起的徐徐烟气熏上了谢尔登的眼,他面色不变,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落出一滴泪来。 只是,那滴泪还没从弧度优美的下颌滑落,就被炽热的火焰所烧干。 拖出的曳尾被甩在谢尔登的背后,膨起的云烟却像是为其附上火色的金红羽翼。 下方的场景一览无余,处于正殿之内的隆起的祭坛映入他的眼中,四周的黑鼠还在吱吱不停。 而在祭坛的上方,多姆坐在殿中的主位上,浑身笼罩在如深渊一般的夜色斗篷之中。 他的眼阖起,拾着一颗红宝石的手用手背撑住他的脸颊,狰狞伤疤盘踞的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安详。 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仿佛所有计划都得到实现,静静等待着结果降临的表情。 计划……灭杀玛佩地区所有性命的计划。 谢尔登面上神情一冷。 仿佛是刻在自己的心中,之前从未得知的神秘言语也即时脱口而出。 【此时此刻,我以希里斯之名,将太阳之力量灌注尔等之身。】 这并非是常人所能听闻,甚至是听懂的词与句,但又同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被语言所引导。 因为谢尔登身上的火焰而远随在身侧的一对银鹰,它们生性惧怕火焰,但却不畏惧谢尔登身上的金焰。 对它们而言,那是毫无攻击性的、是温暖如冬日之阳的火焰。 反而更是亲近。 谢尔登的话每吐出一个词语,双鹰身上被金焰照亮的银色羽翼就愈发地光亮,似乎在那银羽之下,被赋予了金色的光度。 在下一刻。 银鹰骤然变大,总长八米,在展开羽翼之时,都为下方瞬间耀起赤光,它们的羽翼一扇,卷起夹带金光的厉风层层,无数只聚集在殿外的黑鼠都被火风甩去很远。 巨鹰更是滑翔稍稍,它们燃着暴戾火焰的羽翼一扇,产生火浪卷卷,它们的鹰爪就在殿外的近地面掠飞,尖锐的爪牙在刹那之间就刺穿黑鼠的躯体。 血液同时被在枯草面灼烧的金焰化成烟雾。 端坐于正殿主位的多姆听到了火焰灼起的滋滋声,甚至是炽热的温度,炙热直直朝他自身扑去,带着凌厉的攻击意味。 他斗篷过长的衣摆,垂落在座椅之下的部分,都被炙热的温度所凭空燃起一簇火焰。 多姆睁开了自己的双目,手中握着的红石毫不在乎地掷到远方,从身上散出的黑雾顷刻间就将那簇火焰吞没,纯黑的衣角再次恢复。 只剩下曾经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轰!” 从高远的天际冲落的金红火球在地面上爆下,金焰在正殿的空间之中震出气浪阵阵,金色的热雾如同涟漪一般向外扩去。 散布祭坛附近的黑鼠顿时化作黑烟飘去,祭坛的血水似乎都因此蒸干。 金雾在卷过多姆的时候,宛若尖刀将他的脸颊划开血色长痕。 在寂静无声的圆塔正殿之中,二人相隔祭坛对望。 多姆散发出的黑色雾气萦绕在他的身上,别在手后的短矛拉长,浓雾在尖端缠出一团深墨杂线,就像是孩子的随意涂鸦一般,但是没有见到它的人会因此放低戒心。 那上面……不详与诡谲共存。 隐在缥缈黑雾之中,藏在暗色斗篷之下,血眸中伏尸万千。 赤色岩石高筑的祭坛被两股截然不同的雾气所割据,赤黑色与金红色在边界上相互撕扯,竟是平分秋色。 足有半人之高的火焰在谢尔登的身周画出了一个圈,自下而上地旋转攀升,将被包围着的人影显得圣洁无比。 金焰中心,谢尔登抬起了他夹杂金意的瑰眸,声音平淡。 “多姆,我们又见面了。” “啊。”多姆毫无意味地发出一个语气词,血目贪婪地扫视着谢尔登每一寸的躯体。 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流淌着被太阳之力转换的鲜血,如果现在作为祭品,一定会更加、更加地令怒神大人满意吧。 “你来了,希里斯。”他笑着,却是得到了谢尔登犹如凝望死物的神情。 多姆又做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情,“希里斯,我没有骗你,这里的确就是死亡的归所,新生的复始。” “只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哈米什会背叛我。”多姆故作苦恼,他的眼睛瞥向被他丢去的红石,“明明,我和他才是一类人。”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手舞足蹈地做着夸张的动作,最后将手贴上自己的胸前。 含笑的血眸再次凝视对方,多姆瞒哄道:“希里斯,你可以告诉我,你向哈米什许诺了什么好处了才让他倒戈相向。” 虽是含笑,但是在那之下,藏着不尽的恶意。 “的确,你们没有什么不同。”谢尔登的脚步往前踏去一步,目光凛然,身周的金焰同时缀在他的身后,“要是硬说出区别的话,就只有你侍奉的神明品性更为低劣罢了。” 第162章 怒神喜好杀戮,托纳蒂乌厌恶血腥。 这样的差别,就足以让侍奉祂们之人的选择产生天差地别的差距。 “就算是希里斯,侮辱怒神大人这样的话……”多姆空出的左手一拍身侧座椅的扶手,全身腾空而起,“也是不可以原谅的。” 在即将出现掉落趋势的瞬间,散出的浓雾就将他的双足包裹,裹上双足的浓雾眨眼间就将多姆飞旋朝前。 谢尔登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多姆的动作,捕抓到存在感十足的动作之后,左足一踏,整个人旋身而上,灼灼热焰在他的身周飘转。 二人几乎是同时跃出。 “砰!” 武器的撞击声在二人悬空的下一瞬间就卒然响起。 金红与赤黑的烟雾在两人距离无比拉近之下,更是奋力地互相蚕食着对方,杀意锋芒毕露,却是丝毫没有哪方处于优势。 热雾的交接处,金与黑都失去了概念,只剩下火焰的存粹之红与血液的腥狂之赤交融在一起,却泾渭分明。 “我说错了吗,不正是就凭借你的一己私欲——就将玛佩地区的性命蚕食殆尽。”谢尔登手腕微转,更是握紧了鹰杖几分,语气凌寒若刀。 多姆眼中狂意乍现,“这不是一己私欲。” 二人一触及离,多姆被浓雾拉长的短矛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燃起熊熊火焰的鹰杖。 “砰砰”之声不断。 交锋之中距离再一次逼近。 多姆:“怒神大人天职司掌死亡与杀戮,是这个世界至高的真理!” 也是他爆喝的同一瞬间,短矛尖端那团起的杂线如蛇一般蜿蜒窜出,细长的黑线條忽朝距离十分之近的谢尔登飞去。 短矛的巨力撞在谢尔登的鹰杖上,让他的双手都有些发麻,下一刻他的左手就被不详的黑线紧紧缠绕。 只消眨眼的功夫,黑线就溶穿了绑紧的绷带,在伤痕累累的左臂上腐蚀出条状的浑黑,然而在手臂鲜血流出触及黑线的瞬息功夫,它就被血中灼起的丝丝火焰烧没。 只是,不详的焦黑还遗留在谢尔登的手上,绷带也因此变得松垮,红中带着些许金意的血滴落在地面溅起血花。 谢尔登攥紧了右手中的鹰杖,咬牙间火焰将他送的更高。 腰间猛然一扭,即使是触及了伤口也丝毫没有停止。 鹰杖在空中划出一道浑圆的弧线,直直朝着多姆的首级劈去。 杖身鹰首上吐出的火舌离多姆越来越近,可是被攻击的人还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做,更别提抵抗了。 等等——不对劲! 本能地,谢尔登察觉到一丝不妥。 但是横劈而出的攻击已经到了无法停止的地步,他即刻收拢着身旁萦绕的火焰紧紧包裹着自身。 也是火焰堪堪收拢的一瞬间,多姆动了。 手中的短矛高举,簇在其中的团团黑线兀然像是绽放的烟火一样爆出,在空中狂舞,黑线宛如忠心的仆从在多姆身周画出最坚固的防守。 谢尔登劈下的火焰将黑线的防御灼烧为烟雾,但是在下一刻就被紧接而来的黑线再次死守。 与此同时,从短矛尖端爆出的黑线似乎源源不断,在一方面守卫着召唤它们之人的安危,在另一方面,面对进攻之人吐出了蝮蛇的毒牙。 数不尽的黑线拉长拉长,延伸到可以完全包裹住谢尔登的长度,又不断不断地收紧,即使是外缘的黑线被金焰所烧没,但是下一刻再次又有另外的黑线凑上。 火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黑线势力的壮大。 最终,黑线突破燃尽的金焰,数条黑线即将同时触及谢尔登的皮肤,那一层接着一层的黑线一定会将被紧紧围住的性命同时蚕食殆尽。 “等等。”多姆突然出声。 声音落下的同时,黑线上的不详褪去,却是仍旧紧缠上谢尔登的四肢——以及那最脆弱的脖颈。 多姆转身,刚好能看见谢尔登被黑线压着跪在地上的身影,眼中带笑,“希里斯,你被我抓住了哦。” 双臂从指尖到臂膀都被韧性十足的黑线所束缚,衣物因为战斗的原因同时撕裂,露出白皙的肌肤,黑与白显得格外刺眼。 脖颈处的黑线迫使被束缚之人抬头。 整座正殿之中的金色热雾都渐渐消弭,只剩下不详的浓郁黑雾,似乎要将身处于其中的人都拉下无边的血色深渊。 今夜无月,现在最醒目的便是多姆那血意深厚的双眸。 他稍微走前几步,蹲在谢尔登的面前,望着谢尔登那皱起的双眉下那憎恶的眼神。 多姆将手指抵在谢尔登的眉间,似乎要抚平身前之人皱起的眉中心的怒意,夸赞道:“希里斯,你真的已经做的很棒了,如果……的话,我应该会被你杀死吧。” “不过。”他一将头凑近了谢尔登的耳侧,“既然你都说服了哈米什,那你和我都应该知道的吧——你们所信仰着的太阳神早就已经变成了不问世事的日轮。” 多姆的眼神瞥向那从缝隙中冒出血泡的祭坛,“仪式已经完成了,怒神大人苏醒,祂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朝我涌来。” “就算是你和哈米什一起,也无法抵御我的力量,那么……” 他挑眉,“失去神明的你,又能用什么来和我抗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这是1v1游戏,那么…… 第163章 多姆就是个开了修改器的挂壁。 第82章 转变的形式 无月之夜。 苍茫的大地之上,诡谲的古堡圆塔耸立,在那古堡之外,巨鹰燃烧着从谢尔登身上给予的太阳之力,可是它们的身体显然缩小了许多,在低空掠飞之时羽翼刮起的风也不能将黑鼠扇吹远去。 它们盘旋在圆塔的四周,望着内里的景象发出哀哀低鸣,却是被弥散的黑雾所阻挡。 塔中。 谢尔登手臂上的皮肤也被扎紧的黑线所压出浅浅的焦印,脸上毫无慌张,寒冽的眼神睨着多姆。 被束缚的指尖微动,他的余光落在掉落一旁的鹰杖上,法杖鹰首之上还有火焰跃动。 “别看了,希里斯。”多姆将自己的手按在谢尔登的肩膀上,同时捆在谢尔登身上的黑线亲昵地绕上他的手掌,“放心,是不会疼的。” “你将会和那些人一样,化作怒神大人的一部分。”多姆将另一只手贴在脸上,“那是……那么、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谢尔登只是静静地望着多姆,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全身的力量都暗中在积蓄,只要捆在他身上的黑线力量减弱一点……只要一点,他就可以逆转这样的局面。 这样的机会……是否过于渺茫,还要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弱小上。 谢尔登的目光微敛。 被抬高的手兀地握拳,黑线一时间被他骤然拢在手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寂静的夜晚仍在持续。 古堡的远处,两个女孩的眼睛看见了地上突起的赤色石块。 艾琳只是瞥了一眼,心脏就在她的胸腔中狂跳,呼吸也在瞬间变得沉重,她不敢再望了,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可怖。 她把手轻轻地搭在非特的肩上,问,“非特,你感觉怎么样。” 躺倒在地上的人额前滑落汗水,她在缓过气之后听见了艾琳的声音,她费尽将自己撑起坐在地上。 “我……还好。” 她腿上被滚烫的热意灼出的伤痕变硬,只余黑气缠绕。 也是此时,非特猛然抓住艾琳的手,下意识地惊诧道:“这附近,有第三个人?” 艾琳一听,就迅速四处扭头,但是她所看见的只是夜色迷蒙的枯草平原,“没有啊,只有我们两个人。” 非特迷茫地摸上自己的耳垂,“可是这不可能,我听见了……第三个人的心脏跳动声。” 此言一出,二人俱是一惊。 噗通、噗通。 不再说话时的沉默,两个女孩的双目在对视,无声之下的安静让她们能听到更清楚的声音。 艾琳吞了吞口水,非特觉得腿上的烫伤更加疼痛。 慢慢地、慢慢地,二人同时转头,再次看向附近那块诡异的赤色岩石。 鲜血从岩石的缝隙之中冒出,红气与黑烟一道升起。 噗通。 不是在场任何一位活人的心脏跳动——而是从那赤岩传来的声音。 微风吹过岩石的上空,将从它身上冒出的黑红烟雾都吹到更远的地方,吹到古堡之外其余四个角落安置的赤色岩石之上。 五块赤岩共同拱卫正殿之内的大型祭坛,升起的烟雾被风牵扯到一起,将还未完全苏醒的怒神的力量传递到祭司多姆的身上。 数块赤岩形成五角之势,若是缺少了一块,那都是牵动满盘的局面。 “非特,”艾琳喃喃,“我有一种预感。” 没有等艾琳说完,宛若心灵感应一般,非特接下了另一句话,“这个东西……一定与黑鼠有关。” 她们的眼神还没有能从赤岩上脱离,那岩石好像有一种魔力——叫嚣着让人为它献上鲜血与性命。 艾琳猛一甩头,“不行,不能再看它了,我们快走吧。” “不。”与艾琳想象的不同,非特没多加思考就拒绝道,“这也许是我们可以帮到希里斯大人的唯一方法。” “你是说——” 太过于古怪的东西,与黑鼠给予人的感觉一样的诡谲,让人冥冥之中可以查出二者之间的联系。 如果她们无法赶到谢尔登那里,那么就在这里贡献自己的力量。 艾琳站在赤岩旁。 随身携带着的武器被作为撬起赤岩的工具,本就弯曲的长弓在接触到滚烫的赤岩时被流出的鲜血更加烫黑,但是在炙成黑弓之后的地方坚固仍存。 非特单膝跪在地上,受伤的那条腿已经无法用上力气,她就用着谢尔登曾经给她防身的小刀将赤岩旁的泥土一块又一块地挖开。 黑烟上冒,将触碰到二人的手臂也烫出黑色的浅印,女孩的面容因为接触着黑烟也泛出充血的红色,眼泪被熏出,不停地滴落在被炙烤发硬的地面上。 “一定要有用啊,”非特不想要打扰艾琳,她的声音很浅,甚至带着点哭腔,“想要帮助希里斯大人。” 艾琳的胸膛因用力而起伏,她的口中发出无意义的低吼。 那似乎是黏死在土地之中的赤岩在长久的努力之下终于,微微地挪动了一点。 岩石滑动的声音似乎与当初谢尔登带领他们撬出洞窟巨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古堡之中。 多姆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怒神大大小小的事迹,同时也包括他是如何将献祭的人命激发出内心汹涌的恨意的过程。 他自恃怒神带来的强大力量,正欲逼迫谢尔登露出濒死的绝望情感,用以化身为更完美的祭品,而不在乎是否尽早杀死对方。 第164章 “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多姆以拳砸掌,恍然道,“对了,说到我是怎么信奉上怒神大人的吧,提到这,就要多亏与我血脉相连的家人。” 谢尔登冷眼而对。 “其实就是在这座古堡啊,”多姆怀念着,“我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但这里啊,曾经是我的家。” 古堡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数年前火灾所留下的痕迹,好像是在印证着多姆的话。 “可是我蒙昧的父亲竟然要将他的全部家产都留给他的长子,我那个愚钝的兄长。”多姆眼中癫狂,他的声音逐渐拉大,“明明我才是最优秀的。” 他大幅度地展开自己的双臂,黑烟在多姆的身旁聚得更浓,宛若最忠心的仆属,“所以,我杀了我的兄长,那么身为唯一子嗣的我自然就可以成为子爵爵位的继承人了吧。” 谢尔登望着背过身去的多姆,他下意识地以微小的动作想要挣脱黑线的束缚,之前不断地移动的动作并没有让黑线动摇,却让他的手臂不断被烫出不详的黑痕。 等等。 动作间,触碰到的黑线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致。 谢尔登动作一滞。 多姆猛地一扭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谢尔登,“可是,你猜怎么样……” 谢尔登早在多姆转身的一瞬间就将表情完全收敛起来,他勾起一抹讽笑,“我想你也没有当上所谓的子爵吧,多姆先生。” 在现在二者都明了对方身份的时候,这句敬称就在吐出之际都显得暗潮汹涌。 “是。”多姆收回前倾的上半身,不在乎地耸肩,“既然他有眼无珠,那我就将他的双目剜下来,不过……他居然反抗我。” 多姆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那处盘踞着伤疤的地方。 “划伤了我的脸,那我只好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刮下来。”多姆说得很慢,仿佛是在细细咀嚼着当初的滋味。 多姆又握上自己被火烧伤的手,“可惜的是,没等我玩过瘾,古堡就燃起了大火。” 他这句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多姆那红色的、满溢着杀戮与血腥的瞳孔中就倒映出冲天而窜的金灿火焰。 似乎,与他话中的‘大火’遥遥相对。 多姆的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就用右手挡住自己的面门,浓雾如臂使指一般附在他的面前,替他遮挡,多姆的腿下猛地往后一退。 即使是这样,他的右袖还是被金焰所烧尽直至肩处,长年累月的烧痕之上再次覆上新的烧伤。 身上的金焰无穷无尽,缠绕在谢尔登身上的黑线在金光之下化为飞灰,只剩下肌肤上的痕迹还显示着它们存在过。 谢尔登在金焰之中缓缓站起,躺倒在地上的鹰杖被火焰所缠绕,飞扑到他的手中。 瑰色的眸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 谢尔登没有多话,直接一个箭步瞬身而上,再次爆发的火焰比方才还要凶猛无情,挥出的鹰杖更犹如暴起。 多姆抬起短矛,黑线从其中又一次伸出无数,但在还没有接近谢尔登的时候,就兀然化作火焰的燃料。 “砰!”宛若惊雷乍响。 “砰砰砰!” 又是接二连三的交锋,黑与金在空中撞击,撞出无数细碎星光,黑线的残余落出了火焰覆盖范围之外,稀稀落落地飘散在地上。 多姆连连退步,终是抵挡不住最终一下迅猛的攻击,被夹带火焰的鹰杖撞势横甩到地上,撞击之力不减,整个人在地上又是滚了好几圈,斗篷的兜帽被横甩而出。 他的唇角流出鲜血,他腹间的衣物被燃烧殆尽,他的腰腹处烧痕遍布。 嗒。 是鞋底落在多姆面前的声音。 多姆顺着视线范围中的火红往上看,没等他抬起头,他就看到了缀着烈火的鹰杖尖端,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细圆的一个点。 “咳……咳咳!” 谢尔登站在多姆的面前低垂着头,脖颈上还遗留着黑色的浅痕,昳丽的脸目无表情,金火飘浮在他的身边。 仅仅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二人的处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不论是谁都心知肚明,多姆的力量削弱得过于厉害。 谢尔登不知道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谢尔登不是多姆,他不会给多姆如他一般反抗的机会。 鹰杖高挥,金火坠地。 “我啊,可不想听你的家长里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想在最后写。 【“难道你不知道吗——自古反派死于话多。”】 但是想了想小谢这里的情绪也不合适,那就当时本蠢说的吧,嘿嘿 第83章 离场与降世 轱辘的车轮声在大地之上回响,被暗夜笼罩的原野上安静一片,那唯一驰骋在草原上的马车还在奔驰。 外面的风声呼啸,卡尔低头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地图上一开始画出的村落的草图已经被鲜红的字迹所完全覆盖,卡尔抬头望向车厢内部陷入睡梦的人。 共有九个。 他们在玛佩剩余的地区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存活着的人。 卡尔兀地卷起手中的地图,动作间扫视到自己手腕上遗留下来的那日挂在断壁上的伤口,他不禁抬手摸了摸。 继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拉开车厢的厢门,正打算对前室的瓦恩说些什么,然而他的视线捕抓到一个东西,瞳孔在瞬间急骤缩小。 第165章 “小心!” 前室的三人已经换了一个班次,但是疲惫感仍旧萦绕在他们的身上,似乎机器一般不知疲惫地保持着手持利器的动作。 同时,一只黑鼠在一旁觊觎许久,在卡尔拉开厢门的一个瞬间借助呼啸而起的风声猛然后蹬。 猩红的眼珠,凌厉的爪牙不断地逼近靠右之人。 只消眨眼的功夫,那利爪就可以刺入右侧之人的手腕。 来不及了,不论是刚拉开厢门的卡尔,还是紧握缰绳的中间者,亦或是坐在最左的瓦恩,没有一个人可以斩杀那只蹬出的黑鼠。 就在鼠爪即将刺破表层皮肤的前一瞬间,它们口中得意的吱吱兀地拔高,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 最左侧的人猛然一动,他的右手要被黑鼠刺破的那个地方,就疾然被黑雾所烫伤。 升腾的烟气替代了黑鼠的身影,混杂着丝丝血意渐渐消弭。 “消失了……”卡尔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坐在前室中,保护着驾车之人的瓦恩手里还拿着他的柴刀,他的视线还落在车侧地面的黑鼠上,他看见了。 数只黑鼠——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躯体,全部都失去了原有的形体,在大地之上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原因?”卡尔下意识地自语,但是很快,灵感就从他的脑间闪过,“一定是希里斯大人!” 谢尔登去追踪黑鼠的操纵者,那么如果黑鼠之主都死去的话,黑鼠消失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狂喜瞬间涌上卡尔的心头,也包括还保持着攻击姿态的前室三人。 瓦恩慢了半拍,他从卡尔的语气中稍稍得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置信的结果,“黑鼠代表的那一方,失败了吧。” 奔跑着的骏马被手持缰绳之人下意识地拉停,前肢在空中晃荡,发出嘶鸣。 “我们赢了!” 马匹的嘶鸣像是一滴水溅到了滚烫的热油之中,马车之上的人爆发出惊呼。 他们抱在一起,喜极落下的泪水和汗水相混合;他们并非擅长的武器被丢弃到一边;他们用因为久握而长出水泡的手拍打着对方的手。 瓦恩被另一人死死搂住肩膀,连带着脖子也被缠得喘不过气来,迅速地拍着对方的手臂,“放、放开我……” 车厢内部被救下的人在半昏睡之中听到动静,抬起自己的眼睛看着前方满脸高兴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们是说,黑鼠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是的!”卡尔的声音很热情,他的眼中闪出泪花,“以后再也不会有黑鼠了!我们不会再生活在黑鼠所带来的阴影里了。” 说着,他眼中的泪就簌簌地望下掉,抹泪的衣袖都被彻底染湿,眼泪越抹越多,最终卡尔顾不上自己在外的形象,就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敬爱的父亲,他亲爱的母亲,他自幼长大的家,他美好而又温暖的家园,全部都毁在了黑鼠的手里,曾经阳光明媚的记忆被血腥黑暗所覆盖。 如果不是……的话,他的哥哥也会在黑鼠的嘴下丧生。 “不,不能再哭了。”卡尔的声音带着哭腔,等他的情绪稍稍平缓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抱在一起哭泣的众人。 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翻涌而上,“大家……都是一样的感受啊。” 眼泪从眶中流出,卡尔动作却不停,他打开了手中濡湿一块的地图。 艾琳临走之时的话,他还记得——要去希里斯大人那里。 被哭泣之中的卡尔记挂着的艾琳现在正坐在地上。 她用的力气太多了,肌肉的酸痛迫使她连地上沾满的血液与顾不上,干脆利落地坐到了地上。 “艾琳,”非特因为长时间的抓握而暂时放不开手中的短刀,她看着被撬动而滚到一边的赤岩石,“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吧,我们……有帮到希里斯大人吗。” 离开了原本应该身处的位置的赤色岩石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再冒出黑烟,只剩下残余的鲜血在上面缓缓流淌。 但是与一般的岩石看上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在下一刻,被二人所注视着的岩石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还没等她们对这声音的传出产生任何感觉,赤色的岩石从内向外砰的一声彻底爆裂,碎成无数粉尘。 粉尘被爆裂岩石带来的冲击力迅疾震飞,将溅出的枯草地都灼出一片烧痕。 非特的站位刚好能替坐在地上的艾琳挡去大部分的粉尘,更剩下的也只是落在艾琳的手背上。 艾琳的手背即刻飞起点点红印,疼痛非常,但是 “非特,你没事吧!”艾琳看着站在她身前的非特,她看见粉尘的威力,下意识就抓住了非特的衣角,语气担忧而紧张。 “放心,我没事。”非特临时用手挡去了粉尘的飞扑,本就被岩石烫出黑意的手臂更是红斑一片,左侧的脸上也被烫出点点红印,不过她并不在乎,跟着声音就转回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艾琳。 非特能看见艾琳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只是她眼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景象——那个,她第一次得见谢尔登时,被袭来的黑鼠逼迫摔倒在地上的景象。 现在,她是站着的啊。 非特伸手将艾琳拉了起来,突然间说:“现在,变得很安静呢。” “安静?”艾琳不明所以,从她听来,附近一直都是无声的环境。 第166章 “黑鼠的声音消失了。”非特解释。 艾琳浑身一震,“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去到更接近希里斯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然而同时之间往马匹那里奔去。 * 刺出的鹰杖被浓重的黑雾缠绕,坠下的金火灼烧着犹如燃料一般的浓雾。 但是,两者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动作不过的负隅顽抗而已 “希里斯……”多姆尝试将自己的身体撑起,谢尔登无比逼近的鹰杖限制了他的动作,迫使他依旧躺倒在地面上。 谢尔登脚下一勾一转,就将滚落多姆身边的短矛踢飞,金焰如臂使指一样死死包围着短矛,宛如世上最稳固的囚牢。 多姆还在说着,“希里斯,你想要杀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杀了人吗。” 谢尔登敛眸不应,将精力灌注在手中逼去的鹰杖上,去破除浓雾的封锁。 “可是,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多姆的表情很真挚,他是真的这么想的,“怒神大人的天职就是死亡与杀戮,身为怒神大人祭司的我完成上天赋予的任务与使命,又有什么错呢。” “难道,就因为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就要去死吗!”多姆的脸被浓雾包围着保护,他愤声疾吼。 坠地的火焰垂在多姆的四周,延伸而开的火线形成困兽之笼。 谢尔登的注意力没有从鹰杖上移开,声音浅淡,犹如理所应当。 “司掌死亡,不一定要带去死亡;司掌杀戮,不一定要制造杀戮。” 瑰色的眸穿透浓雾。 “既然尔等终究选择了非正义一侧的道路,那么身为人类的吾辈,从来就没有面对黑暗侧带来的鲜血而束手就擒的道理。” 浓雾被金火重重解构,寻找到一片浓郁之中的最薄弱之处,谢尔登的眸光一闪。 力气更是加注在鹰杖身上,因为力度的使出,脚步甚至都往前踏出半步。 他随声高喝,“多姆——你就在此地长眠吧!” 连带着被杀死的兄长,被折磨的亲父,以及,那未尽的怒神祭司的生涯。 宛若破天的流星,金色的焰火击穿无尽的浓雾,直达多姆的脖颈,到达了多姆脖颈最表层的皮肤也未就此停手,更是攻刺入更深的血肉。 多姆那尚未说出的话语尽数被卡在喉间。 多姆本就红得如血一样的眼睛更加猩红,他就用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尔登,一刻都不曾分离。 多姆用那被利器贯穿的脖颈竟是吃吃地发出低笑。 他的瞳孔涣散,一字一句忍着剧痛,“希里斯……你知道吗,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别的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啊,我知道。”谢尔登没有在乎多姆的话。 毕竟他在那丁的记忆中看见了多姆的面目,但是巴威雅的危机注定会被西恩所化解。 垂在多姆身周的火焰也在贯穿多姆脖颈的时候,瞬间飞扑而上,蚕食着黑色的浓雾,顺着浓雾的间隙烧入更深。 将多姆的衣物,多姆的躯体都漫上火焰。 在火焰的燃烧之下,多姆面上的表情扭曲,但他的喉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半句,甚至是被太阳金火焚身的惨叫也半分无法泄出。 好不甘心。 只是差一点,就可以将世界上最浓厚的太阳神之民的鲜血献给怒神大人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的模样呢。 只差……只差最后一个祭品了。 只要有最后一个太阳神之民的鲜血,就可以将怒神大人召唤出来了——神明降世,那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最后一个,身上留着菲茨帕特王国血脉的祭品…… 等等。 多姆被金火烧过的地方,身上的皮肤都变成宛若陶瓷一般的白意,易碎的表层裂纹盘踞,但是他的指尖兀然一动。 ——那是兴奋的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恶意即将降临 谢尔登那贯穿多姆脖颈的鹰杖在下一刻卒然拔出,自躺倒之人致命伤口处流出的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被窜上的火舌烧没。 火焰自多姆的肩膀处烧上,蜿蜒至多姆的脸庞,在那张脸即将被太阳的金焰烧成瓷白的石块之前,面上的表情定格在最后的笑容露出之时。 身周的黑雾渐渐退去,只剩下微末的最后一点留存在空中。 身上的皮肤已经是瓷白的石块,但多姆的瞳孔却是一片的血红。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玛佩地区,是菲茨帕特王国所属的地方,同时也是多姆的旧日家族所在。 怒神的祭司,同时也曾是菲茨帕特王国的民众,身上流淌着的也同样是太阳神之民的鲜血。 谢尔登一转手中的鹰杖,眼神触及多姆流露出的微笑之时,心头警铃大震,思绪回转之下,他就蹬起退后一大段距离。 火焰在身周警惕,更有火焰向白石攻去。 火焰在操控之下,更是从多姆已经变成瓷白的表层肌肤层层往下灼烧,试图将多姆完全封闭。 但是,在那瓷白裂开的缝隙之中,却有丝丝的黑雾往里面渗透。 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砰”的惊响从瓷白之下震起。 原先弥散在空气之中的薄雾兀然变得浓郁,只是眨眼的功夫,多姆那变作石块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在那遗留之下,只剩下一片黑中夹红的不详之雾,这一片雾气由多姆所化,在诞生的伊始目的就不是为了与金焰相抗衡。 第167章 继承了多姆最后的意志,它化整为零,从金焰的缝隙之中逃脱,即使是小半部分被火所蚕食也毫不留恋,只为了保存剩下的力量——前往圆塔正殿的最中央。 变化发生的时间极其短暂,谢尔登就望见了那不详的黑雾。 ‘幻境设置的目的,是为了选拔最优的祭品。’ 最优的祭品,该是在什么时候献上……当然是在最后召唤仪式完成的时机。 ——多姆他,想要把自己作为最后召唤出怒神的契机。 这样的想法瞬间就产生在谢尔登的脑海之中,他来不及思考,脚下步伐不止,整个人飞身而上,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瞬的时间就立于黑雾之后,祭坛之前的位置。 鹰杖飞舞,金火从杖身上飞出,形成生生不息的连片火墙。 只是,方才身上被黑线缠绕后的焦印如同篆刻上谢尔登的皮肤,侵蚀着太阳力量所带来的身体的暖意,左臂上的、腰间的伤口兀然一痛。 连接成片的火墙在瞬时暴露出一个狭小的空洞,那股黑雾同时在这一刻将自己包裹成浑圆的一团,直直地往那空洞之中钻去。 金灿的火焰将黑雾的最表面烧没,但是无法阻挡速度极快的黑雾。 谢尔登动作不停,他的颊边却感受到如同流星一般窜过的黑雾带来的不详之感。 意识到黑雾得逞的结局,谢尔登瑰色的瞳孔骤缩,他猛然转身。 但等他一转身,引入目中的却是黑雾夹带着血红融入祭坛的景象。 祭坛上刻画着的纹路在这一刻亮出血光,整片祭坛宛若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甚至通过祭坛打开的通道,能轻微听到地底深渊那处人外之所的声音。 ——那是怒神的呼吸之声。 但仅仅是呼吸之声,透过深厚的大地,传到谢尔登的耳中之时,人类的血肉之躯甚至都无法承受神之威能。 鲜血从谢尔登的双耳之中流出,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却依旧不能阻挡神音的传入。 嗡鸣之声不绝,眼中同时也望见的是一片彻底的红色。 右手背上的印记似乎都被声浪所掩埋。 “嗡——” 哈米什一步入圆塔的正殿,他的脑中瞬间就传入不断的人声,仿佛无数人在绝望当中死去的哀嚎与步入死亡的悲鸣,他的眼前可以看见无际的血色深渊。 隐藏在心底的阴暗一面都甚至被勾出。 但是,在下一刻,哈米什手上太阳戒指贴合着的地方感受到其散发的暖意,将嗡鸣带来的悲凉尽数驱赶。 他眼中的深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景象。 祭坛之前,那人单膝跪在地上,臂弯处还靠着青铜的鹰杖,在他的身周,嗡鸣之声化作实质的气浪如同涟漪一般波动入谢尔登的伤口处,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希里斯!”哈米什呼喊出声试图将谢尔登唤醒,可是喊出的声音顷刻之间就被从祭坛上推出的气浪吞没。 那个家伙,可不能死。 不行,那里实在离祭坛太近了。 哈米什心中一沉,他身下脚步大步流星地就往祭坛的方向冲去,正殿之内有形的声音感知到外人的入侵,如同刀片一样向哈米什袭来。 窄刀瞬间出鞘,挥舞间击落了无数有形的声浪,但是哈米什的身上仍旧变得伤痕累累。 哈米什飞身窜出,而在眼睛扫视着正殿之内的动静之时,瞥见了掉落在地上的太阳耳坠,他速度很快,如果停下来的话又会被声浪攻击地更为严重。 又是如同月牙一般的声浪带着雷霆之势向哈米什袭来,他却没有伸出窄刀抵挡,在骤然下腰之下,扬起的长发被有形的声浪所齐齐斩断。 并未防御的窄刀在一个反手之下,刀尖直击正殿的地面,扎入耳坠的圆环处。 再是一个手腕翻转,耳坠被窄刀挑飞到空中,落在继续疾速向前奔去的哈米什手中。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声浪好像勉强容忍了哈米什的进入,不再如刀般凌厉地向他袭去。 然而,越是靠近祭坛的地方,其中传来的声音就愈发如同魔音灌耳。 哈米什手上带着的戒指发出的暖意愈发滚烫,用以保持哈米什的心智清醒。 即使是这样,哈米什也犹如眼前被无数层血雾所遮挡。 他终于靠近了谢尔登的身边,将手中拾起的耳坠贴合到谢尔登的脸颊处。 耳坠贴合,如同共鸣一般,谢尔登右手手背印记的黯淡也瞬间复归明亮,太阳的庇护将谢尔登的身体笼罩。 但是谢尔登还保持着被攻击中的余韵之下,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哈米什的戒指滚烫,同时裂出了道道缝隙,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生硬攻击得碎裂。 已经没有时间了。 哈米什将窄刀迅速收回鞘中,扛起谢尔登就原路返回,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上失去谢尔登依靠而跌落的鹰杖。 为什么不想要希里斯死去呢,哈米什一边将注意力放在正殿之上留意着四周的威胁,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思考着。 哈米什的脚下不曾停歇。 ‘如果你是真正信奉太阳神的话,就给我抛弃掉自己的私心——去看看这被托纳蒂乌的宿敌造成的生灵涂炭的凡世啊!’ 回荡在哈米什耳中的,是那个在暴怒之下喝出的声音。 私心……身为生来就被人告诫、教养为全心全意去信奉太阳神的哈米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私心是什么。 第168章 因为他的身与心早就贡献给太阳神了,只是想窥见太阳神的一角也算是私心吗。 哈米什的心情很复杂,甚至说不出自己对希里斯的看法与观感是什么。 是被他否定自己信仰的恨意,还是望见他贯彻太阳神意志的称赞,或是面对他为保护众人安危而生出的不屑,亦或是看见他与自幼听闻的神爱世人事迹吻合的憧憬。 全部的情感都被掰碎、被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好感与反感的复杂结合体。 哈米什说不出什么,留存在脑中的只有唯一的一个想法。 ——希里斯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么自己的所有情绪都会失去寄托的原型。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谢尔登的记忆还保持在望见由多姆化身而成的黑雾与冒出血泡的祭坛融合的景象上。 怒神的呼吸之声灌入自己的耳中。 怒神的……呼吸声? 意识瞬间回笼,谢尔登紧闭的双目卒然睁开,映入目中的却不再是圆塔内昏暗一片的样子。 而是一间小屋,木质房屋内的布置遗留着往日的温馨气息。 耳中能听到被重新挂上的耳坠摇晃时发出的响动,谢尔登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腰间的伤口。那里已经被崭新的布条所包扎得严实。 “希里斯大人,你醒了。” 许久未见的伙伴从屋门外走入,女孩的声音很惊喜,但是非特的眼泪流了满面。 当她看见被哈米什带来的失去意识的谢尔登时,精神上的支撑都好似消失。 希里斯大人,是引导她走向新生的光。 谢尔登兀一翻身,手中再次握上了放置在一旁的鹰杖,“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非特将眼泪抹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沉着,她也知道现在的形势是多么的危急,“希里斯大人,哈米什正在外面观察着四周。” 谢尔登朝着非特点头,下一刻就压下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疾步走出屋外。 二人交错之时,非特能看见谢尔登而下晃动着的耳坠,形似太阳的金意似乎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望着谢尔登走出的背影,垂下的手握成拳,指甲扎入手心。 “一定会没事的。” 一走出屋门,谢尔登全身的神经都瞬间紧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与寻常黑夜截然不同的阴森席卷了大地。 呼啸的狂风携带血气。 站在屋外的哈米什望着远方连绵群山上空的阴云,耳边听到谢尔登的脚步声。 他回头:“你醒了,希里斯。” 谢尔登的目光落在远处,远处连绵的山体之上有诡谲的阴云翻涌。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多姆死了,但,我没有成功阻止召唤仪式的完成。” “是……我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怒神降世的脚步 黑云翻滚,夹带着浓浓的罡风席卷整片大地,风声呼啸间擦过旁人的耳旁,旁人听见的却不只是风声,而是万千死魂的哀嚎与悲戚。 血气深重的祭坛在无人的大殿之中暗放红光,西面的天空卷起阴气阵阵,血雾与阴气组成的黑云在高远的天际凝练成团。 血与黑的混淆之下,在那高远的天际有一滴染着红意的黑水摇摇欲坠。 玛佩地区的西边是另外划分而出的地区,与玛佩相接的地方也同样被黑鼠所侵袭,但是更西的地方仍处于无知与安详之中。 深夜。 一个孩子翻来覆去了许久,他觉得实在是睡不着,他的床上突然坐起,霎时间的想法映入他的脑中——想要去自家的玉米地里拿跟玉米吃吧。 想法一出,他套上自己放在床边的大衣就兴冲冲地往外跑。 只是,等到孩子一打开自家屋子的大门,呼啸而来的腥臭之风就把他熏得直咳嗽,下意识就埋怨道:“老爹没有把脏东西处理好吗。” 只是孩子一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朵就被另外一个人猛地一揪,疼痛不止,他又叫嚷,“老爹!别揪我耳朵了,放开我放开我。” “你干什么恶作剧了,怎么这么臭。”父亲扭得更加厉害了。 “这可不是我干的。”孩子瞪眼。 又是一阵腥风卷来,这回的风将父子二人都吓得浑身一凉,那是被血风所吹过的下意识的反应,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甚至都染上点点红意。 “老……爹,”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屋外看去,他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屋外,连耳上的疼痛也置之不顾,“你看!” 屋外的农田处,泥土变得猩红,不断从土间冒出血泡,长出半截的玉米秆迅速枯萎,散发着糜烂的味道。 父亲一看见田地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他松开扯住自己儿子的手,急急地往屋外扑去。 与此同时,天边成形的血云缓缓在下方凝出腥臭不详的液体,似雨滴却不似雨滴,紧接着带上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方的大地狠狠砸去。 父亲的脚步每踏出屋外一步,那滴血雨就向他更近一步。 三寸。 两寸。 …… 一寸。 还站在屋内的孩子能看见那格外显眼的一滴血水,当望见之时,心跳的怦怦声不断,他想要向父亲呼喊出声,但是嗓间兀然沙哑,半点声音都无法吐出。 血水落在父亲头顶的发间,下一刻,就冒出滚滚白烟,惨叫之声惊起。 第169章 最终落在地上,血水继续腐蚀大地。 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父在眨眼的功夫之内就死亡,他的腿脚发软,整个人滑倒跌坐下地,嘴里说不出话。 他似乎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只见原先应有的屋顶已经化作白烟,自己的瞳孔倒映着那下落的血水。 直到死亡在他身上的降临。 同样的事情,在大地之上发生无数,被血水侵蚀之人肉|体化为白烟,灵魂被血云拘禁,成为供养怒神在人世之间行走的养料。 地面变作焦黑,农作物不再生长,河流因此枯竭,建筑在此消亡,人烟从此消失,大地变得一片荒芜。 死亡与血腥在大地上自西向东漫步走来。 血云之中的轮廓逐渐清晰,祂的脚步声象征着生命的终结。 * 太阳神所遗留的空间内部,海天一色,金红的火球西坠,由日光组成的人影看起来有些不实,她的双脚虚踏在水面之上,光组成的裙摆飘扬。 “托纳蒂乌殿下。”她的眼阖起,“祂来了……殿下之前的心软终究还是将殿下的希望完全葬送。” 除却二位殿下之外的其余神明,早在远古时代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身为同类的二位殿下明白对方的感受,可是……身为挚友的二位神明,终归是在人类诞生、人类发展、人类建国之后产生了分歧。 封印一位神,比杀死一位神更要困难。 殿下不惜代价,也要将劳殿下封印地底,目的除了为保护世间众人,还有…… “劳殿下,并没有在深渊之中找到自己真正应该走的道路呢。” 空间内部一直以来平静无比的海面在此刻突然荡起微波,似乎是在回应着光影的话。 光影的眼看见了乍起的微波,声音温婉,“殿下,世间的灾厄与苦难全部寄托到那一个人的身上,真的没关系吗。” 即使光影在那人的面前依照殿下的意思,将那人称赞,将救世的重任交到那人的手上,但是光影并不是完全的放心。 人总是会有欲望,总是会有私心的。 “在万千的选择之中,如果选错了——” “那不仅会将世界导向灭亡,自己也更将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 木屋之前,两位太阳的祭司站在古堡临近的村庄处,望见遥远西边的天际稀疏地落下血雨。 “那边……”谢尔登身上被太阳神力加持的力量仍旧存在,他能看见远方血雨滴落,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处地方的惨状。 “希里斯。”哈米什垂眸,将手轻搭在谢尔登的肩上,“王都是绝对安全的所在,就算怒神降世,只要王都在,王都内的人就会活着。” 因为,那是天国太阳神殿的正下方。 “我们去王都现在还来得及。”哈米什望向在一旁房屋后躲着的一群小孩,“神明赐予的力量,可以让我们将路上见到的人都带走。” 他已经是退步了的,平日里他根本不会考虑到他者的安危。 “不可能的。”谢尔登拂开哈米什的手,他的声音很冷,“路上见到的人能有多少,剩下的人难道就不管了吗。” “再者,王都能有多大,能养活多少人。在怒神的包围之下,王都真的固若金汤吗。” 一片沉默。 躲在屋后的孩子捂着自己的嘴巴低低抽泣,艾琳蹲下身去安慰哭泣的孩子,“没事的,别哭。” 但是一说出那句话,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不止一个,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所有孩子都哭出声来,更是从无声哭泣到嚎啕大哭。 孩子的哭声落在哈米什的耳中,再加上谢尔登直视他的眼睛。 “以人之力,又怎么可以对抗神的力量呢。”让哈米什不由得产生些从未有过的心虚,“我们能做的,只有在神的威压之下窃取生机而已。” 神大于人的观念深入人心,神是无法抵抗的,神是至高无上的,神是…… 当怒神降世,所有的反抗都失去了意义。 谢尔登望着那块血云,血云因为杀戮而变得更加庞大。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神明的。” 他闭上的双眸,再次睁眼之时目中已是净色一片,“不过,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哈米什不明白谢尔登的意思,“比如说?” 谢尔登摸上右手的手背,只有他自己一人得见的印记缓缓散发着暖光,在深夜之中宛若微小的太阳。 于此同时。 马蹄踏踏,车轮滚滚。 马车上的青壮年手持缰绳,声音洪亮,锋利的柴刀悬挂一旁。 瓦恩:“希里斯大人!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能看到谢尔登身上惨烈的伤势。 左手上的伤口自不用说,腰肢上也是缠绕了条条白带,更不用提,黑线在谢尔登身上各处留下的浅浅焦印。 瓦恩的声音兀地放轻,“……希里斯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他望见了远处那一眼就看出的不详之云,灾厄正在不断地逼近。 “要去一个安全的,绝对不会被血云所打扰的地方。”谢尔登说,“我们回到洞窟之中去。” 本就是由运送货物而改造成的车厢可以装载得下许多人,大部分的孩子都进入最里面歇息,他们的面颊和手背还带着条条泪痕。 第170章 一片沉默之中,不安与忧虑萦绕在众人的心头,哈米什不会去安慰还在哭泣的孩子们,他手里把玩着戒指上的裂缝,心里回忆起太阳神曾经的事迹。 谢尔登累极,将头倚靠在车壁上陷入了浅眠。 艾琳看着车厢内死寂的气氛,她笑了笑,试图打破众人的沉默。 “卡尔,你真的找到我们了。” 这片草原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没有一定的方向的话,一定会在此迷路,而更不用说两波人汇合在一起。 卡尔看出了艾琳的心思,但还顾虑着谢尔登的休息,他的声音有些小,“因为艾琳一直有给我提示啊,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找到大家。” 卡尔伸出的手指指向艾琳的腰间。 在艾琳的腰带上,绑着一个竹筒,每次车辆前进之时竹筒都会发出细细的声音,因为那里面装满了豆子。 卡尔问:“对了,艾琳。你们在前往古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希里斯大人会……” 伤成那个样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 艾琳她们在挪开怪异的赤岩石之后,再往前走,就看见了由非特认识的哈米什带着的一群小孩。 她还想上去问一问希里斯在哪里,结果就被哈米什转交了一群孩子,哈米什自己就不见了踪迹。 然而再次看见哈米什之时,见到的就是伤重而陷入昏睡状态的谢尔登。 顺着故事的进展,讲述故事的人由艾琳转到非特,再由非特转到皮尤。话题逐渐沉重,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复归安静。 等谢尔登醒来的时候,车厢内部的人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去。他们已经到了洞窟前了。 这里离西边很远,因为有着洞窟的保护也不会受到血水的伤害。 谢尔登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哈米什,被圆塔中声浪削去长发的哈米什此时抬着自己深灰色的眼睛望着谢尔登。 哈米什:“你之前说的那个,我们可以做的是什么。” 车厢内部的烛灯恰好被刮来的风吹灭,哈米什的眼睛好像隐隐发亮,“怒神降世,能对抗神的只有神,希里斯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谢尔登没说话,只是继续静静地望着哈米什。 “希里斯,我认为你应该放弃你心中的想法了。”哈米什说,“这是时局决定的,不是你我二者个人的意愿所能影响的。” 哈米什最后下了定音,“希里斯,我们也使用召唤仪式将神明——太阳神明召唤出来吧。” 既能窥见神明的一角,又能救下世人……这,还是自己的私心吗。 哈米什认为这并不是。 而希里斯并没有组织自己的提议的理由吧。 “……哈米什。”谢尔登抬手碰上了自己的耳坠,“十分感谢你在圆塔中将我救出。” 如果不是哈米什的话,那么他会在怒神带来的威能之下死亡。 “之前我欺骗了你,对这一点我很是抱歉。”谢尔登放下手,他睁开瑰色的双眸,对准了哈米什的眼睛。 就算是召唤仪式,献上众人鲜血的召唤仪式,也是无法将托纳蒂乌召唤出来的。 因为托纳蒂乌早就化作了日轮。 “召唤仪式,召唤托纳蒂乌的仪式,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众人的鲜血,而是——” 太阳神所遗留的空间之内。 光影目光流转,望向悬浮在中央的四张卡牌。 第一,背面为王冠,卡面为国王。 第二,背面为利刃,卡面为将军。 第三,背面为鹰杖,卡面为祭司。 还有……那耀日当空的第四张卡牌。 可本该是金红的卡面,现在却是一片的灰白,预示着无法使用的现状。 要想获得神明的力量,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等价交换——这是连光影也无法改变的、自亘古而流传的规则。 光影的声音回荡,“您,会如何选择呢。” 第86章 向死而生 【您,会如何选择呢。】 光影的声音在谢尔登的耳畔响起。 狂风从大开的车门呼啸而入,谢尔登凝望着哈米什的眼睛,他说:“……” 恰好从此时天边落下一道惊雷,乍起的白光将二人的身影照亮,吹入的风将谢尔登的长发甩起。 雷声吞没了谢尔登的声音,但是那道音量算不上大的声音足以让二人听闻。 或者,是第三个人。 非特是最后一个走下车的人,她的眼中被雷电所点亮,点亮的眸间却是瞳孔紧缩,非特猛地一转头面向车内,她的双脚已经踏在地上,她手上的指甲不知疼痛地扣着木板。 “希里斯……大人,还有别的方法的吧!” 非特的声音将她附近的艾琳与卡尔二者的注意力也同时吸引。 艾琳看着早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的非特,她有些犹疑,“非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哈米什望着沉默的谢尔登,脸上的表情似乎抽搐,有一种极其的割裂感。 他说出的话几乎耗费自己的心神,“我可没说,要你用那样的代价……” 虽然是想要得见神明这是自己一生的追求。 明明阻挡自己实现目的的就是希里斯,但是为什么……哈米什不愿意要让希里斯付出那等的代价。 “非特你别担心。”艾琳没有听见车内的声音,她尝试去安慰落泪的非特,但她的底气十分不足,“不就是怒神吗,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171章 谢尔登的眸低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掩去了内里不易察觉的神色,搭在鹰杖上的手不断地摩挲着鹰首的凹凸不平。 等他睁眼,温和而又凛然的眼神望向附近的众人,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抚上自己手上的伤口,焦印在柔软的指腹上触感明显,“召唤神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瑰色的眼眸宛若朝阳。 “而这样的代价,不可以由你们去承担。” 卡尔站在地上,他必须要抬起头仰视才可以看见车内的景象,他的耳边能听见非特止不住的哭噎,他能看见被谢尔登脚边的倒影。 怒神成功被召唤,在大地之上降世,是因为怒神的祭司多姆借助黑鼠在玛佩地区掠取鲜血与绝望,再加上多姆自己的鲜血 那么,希里斯大人和哈米什先生想要召唤太阳的神明,不去让希里斯大人口中的‘你们’付出代价,又是谁去承担神明降世的代价呢。 谢尔登拄着鹰杖站起,身上称得上破烂的烫金暗纹的斗篷被风掀开一角,他睥了仍然保持坐姿的哈米什一眼。 难得调侃道,“怎么,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看见的景象吗,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车厢内部的阴影笼罩在哈米什的身上,他的面容都隐在黑暗之中,“希里斯,别的人可以代替你的吧。” 哈米什的声音一落,非特就急急叫道,“是的,希里斯大人!请让我代替你吧。” 她的甲缝中充满了木屑,此时手被她放在胸前,狠狠地拽住自己的衣领。 “这种事情,不一定要希里斯大人去做……不,是一定不能让希里斯大人去做的。”非特说。 他们越是说多一句,卡尔的心里就直打鼓,恐怖的猜测涌上自己的心头,突然地,他的肩膀被人一搭,吓得卡尔浑身一抖。 他往身边看去,才松了一口气,“……哥哥。” 卡尔的哥哥,弗林被谢尔登以截去右臂而得以在黑鼠嘴下存活下来。 弗林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抬头望向马车的方向,“怒神降临,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曾经被黑鼠所咬的他,与黑鼠之间产生了冥冥之间的联系,即使黑鼠消亡,但是弗林也能浅浅地感知到黑鼠背后的最终之……神。 仅仅是最浅薄的联系,就足以让弗林闻之色变。 弗林:“想要抵御那样的家伙,我们要做出什么才可以达成那样的地步。” 谢尔登走出了车厢内部,他微微低着头,可以清晰地看见非特的动作。 她的眼神坚毅,她的动作却本能地在颤抖。 非特…… 谢尔登跃到地面之上,拍了拍非特的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 他眼神向后瞥,“哈米什,你还在车里面做什么呢,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如果现在不开始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希里斯大人!”非特还在争取。 “别说了。”谢尔登的眼神稍稍锋利一些,望着非特的眼睛,声音却仍旧温润,“你还小,要好好地长大啊。” 非特好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了咽喉,她的眼睛瞬间变红,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坠落在地上。 死寂。 在洞窟四周蔓延,留守在洞窟中的人只是从弗林的口中得知远处发生的惨状,以及看见怒神降世而带来的天地异象。 但是,他们对于世界的终末是没有概念的。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将他们从洞窟之中救出的人归来,带来那黑鼠消亡的美好消息。 曾经在洞窟之中试图召集大家一起抵抗的男孩,基纳在鹰杖即将贯穿自己眉心时被谢尔登救下。 他在黑鼠消亡之后,趁着谢尔登还没有回来,就一头扎入了树林之中。 基纳的嘴里哼着歌,欢快的赞歌随着他的脚步而响起,他在树林之中游走,手里用废弃的布匹装了一朵又一朵美丽的鲜花。 当他走向回程的路上,四扫的眼神再次望见一朵长在路边的花——是金灿的颜色,花|蕊里是如同玫瑰一样的艳红。 “和希里斯大人的眼睛好像啊。”基纳眼睛亮了,他小跑过去就将金灿的花折下,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根茎上的泥土。 他越看手里金灿的花就越是满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天空,“话说……希里斯大人应该要回来了吧。” 紧接着,他快步走向处于附近的洞窟所在。 【召唤托纳蒂乌的仪式上,所要付出的代价是——】 隐去了另外一个选择——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他只是将另外一个选择诉诸于口。 【‘我’的性命。】 基纳将手里金灿的花递向谢尔登手中,身上的动作却是猛地顿住,他另一只手上拽着布做的装满了鲜花的袋子,花袋因为手中失去力气而兀然跌落在地上。 袋子的口部张开,露出了内里色彩明艳的花束,在深夜之中格外突兀。 递出的金灿的花在风中摇晃。 谢尔登笑了,“谢谢你,基纳。” 他接过了基纳递来的花。 基纳听见自己的声音,“希里斯大人,他们说的……都是骗人的吧。” 谢尔登闻着花瓣处的清香,听见基纳的声音微微偏头,绯色的长发飘散,与手中金灿的花交缠。 他的声音一如基纳第一次听闻的那样温润通透,宛若暖阳。 第172章 “不是说谎,是真的。” 基纳却下意识地猛然退后几步,他连连后退的脚撞到一旁的花袋,咚的一声声响就摔坐在地上。 袋中的花束一扯一踹之间高高抛弃,花瓣脱离了枝干,五彩缤纷的花瓣形成了落下的雨。 无数的花瓣飘落着,夹在谢尔登绯色的发间。 看见基纳瞪直了的不敢置信的眼睛,谢尔登走前了几步,将自己的手伸出,上下摇晃示意基纳握上,好让谢尔登把他扶起来。 基纳坐在地上,他顾不上股间的疼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尔登,花瓣在面前之人的身上零散地点缀,他呆滞着,接受了谢尔登的暗示,伸出自己的手颤动地放在面前之人的手上。 双手交叠。 一如初遇一般,在无尽的砂砾之间,在无边的寒冷之中,找回了迷失的人生应有的航路。 “不……不那样做,会怎么样。”基纳站直,他已经松开对方的手还眷恋着方才的温度,他低垂着头,声音细小宛若蝇蚊。 “大概,是大家抱住一起死吧。”谢尔登现在难得地开着玩笑,应该是想要将死寂的气氛活跃起来。 “……”基纳沉默,半会儿才说,“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你们还真是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啊。”谢尔登捋了捋自己坠在颊边的长发,有些无奈。 他的声音很缥缈,“人生就是这样的,哪有说真正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就在此时,皮尤从洞窟的方向走了过来。 “希里斯,哈米什说已经准备好了。” 皮尤的目光落在谢尔登腰侧包扎好的伤口处,她抬眸,“你不会后悔的吧。” 只要不后悔,皮尤就不会干预谢尔登的选择,但是如果谢尔登有片刻的犹豫。 皮尤在心中发誓,也断然要阻止谢尔登的行动。 谢尔登的反应很快,还没等皮尤下出判断,“我不会后悔的。” 他的脚步往前踏去,雷厉风行而没有半点的迟疑,基纳条件反射地握紧自己的手跟上去。皮尤还愣在原地,等她看不见二人的时候就兀然转头。 “真的……不会后悔吗。” 洞窟的出口,经过清理而看不见多余的沙石,仍然存活着的、玛佩地区的众人站在那里。其中包括本就身处于洞中的人,也包括在卡尔等人搜寻之下救出的人,还包括在古堡幻境之中解救而出的孩子们。 所有、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向着洞窟走来的谢尔登的身上。 玛佩地区城镇德高望重的长者,艾琳的爷爷温因,他苍老的眼神流露着悲伤,“我活了这么久,早就活够本了,如果用我的命去换,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琳:“爷爷……” 温因的目光落在已经站在他面前的谢尔登的身上,他的步伐向前踏出,皱起的手握紧了谢尔登的手,“希里斯大人……不,孩子。” “请容许我这样称呼你。”温因说,“你留下来吧,孩子,你的未来还很光明。” 谢尔登的眸光落在自己被对方盖住的右手印记上,他摇了摇头,“不,温因老先生。” 他将自己的手缓慢而又坚定地抽出,太阳的印记重新暴露。 “身为长者的你,理应度过安详的晚年。” 对于大家来说,可能是死亡。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只是消耗掉了一个身份……而已。 谢尔登眨眼,望着面容不一的众人,“最后,请让我向大家再交托一句。” “当王都传来新王登基的消息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开始启程,将目的地定为菲茨帕特王国的最北,名为巴威雅的城池。” “那里存在着——菲茨帕特贤明仁慈的真正的王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剧情写了下来,也许很多小天使会觉得不好,或者是很虐。 但是如果简简单单地就获得太阳神的力量,那并不是我的观点,所以,想要身为太阳神的谢尔登降临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谢尔登没有说的,[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或者是[自己的性命]二选一 我所认为的谢尔登的祭司身份,名为希里斯的这个孩子,是一定会选择这样的路的。 因为这是谢尔登,因为他的名字叫谢尔登。 如果西恩面对的是他人的死亡,那么希里斯这里面对的就是自己的死亡。 当然,他会因此获得另外的报酬,不只有太阳神降临,还有些别的东西(这里涉及剧透就不说了 我希望各位小天使能理解谢尔登的做法,也理解我的写法,鞠躬.jpg 第87章 命运的交替 除却谢尔登的声音,洞窟之外的地方安静无比。 谢尔登望着他们,敛起眸浅笑道,“那么,再会了。” 他所说出的这句话在菲茨帕特王国里有两种不一样的意思,第一,是期待着第二次见面;第二,是不会有再次相见的隐晦表达。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将谢尔登说的这句话理解成后者。 “希里斯大人……” 非特伸出手去,握住了谢尔登走动间斗篷飘起的流苏。 下一刻,只是简单地披在谢尔登身上的金纹斗篷顺势而落,狂风掀起,整件斗篷扑入非特的怀中。 谢尔登没有回头,拄着手中青铜的鹰杖一步一步踏入被金色的焰火包围着的洞窟。 第173章 直至,他的身影也隐没在金焰之中。 不知道是谁的叹气被风声所拂开。 洞窟之内。 哈米什倚靠在洞壁上,出鞘的窄刀立在地上,洞窟内地面的细碎沙石被一扫而尽,突出的地方同时也被磨平。 地面上用刀刻出了浅浅的刻印。 谢尔登的目光落在刻印上,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哈米什,“哈米什,你刻出来的未免也太浅了一些吧。” “不浅了。”哈米什睁开双眼,他拍了拍身边的窄刀,“我的刀都钝了。” 哈米什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根青铜色的法杖,再凝神望去,就能看见法杖背后的瑰色双眸。 “太浅了,这样不合规矩。” 看着哈米什沉默地接过了自己的鹰杖,谢尔登走到一旁,将自己左手上的绷带解下来,更是用清水擦去了上面的药味。 “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一边擦着,谢尔登一边说,“明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达成你的毕生所求,还绷着个死鱼脸做什么。” 哈米什脸上忧郁的面具早就在谢尔登说出召唤神明的代价之时破碎,从方才到现在,面部的表情冷肃,浑身的气息更是犹如紧绷的弓弦。 闻言,哈米什刻下阵法纹路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谢尔登,兀一入目就是谢尔登那笑意尚未深至眼底的微笑。 “希里斯,你不会明白的。” 那种……承认对方做的事情比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事业更加优秀的感觉。 太阳神,托纳蒂乌的祭司。 理应就是对方的样子。 “我不明白?”谢尔登收起了笑容,他将手里的布丢进水盆中,“我怎么会不知道哈米什你在想些什么。除了想要面见太阳神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也是你的毕生所求吧。” 什么? 哈米什心中的思绪仍是一团乱麻。 只见那脱去了身上斗篷的年幼之人说道,“成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太阳神祭司。” 他眨了眨眼,“我说的不错吧。” 哈米什轻啧了一声,他像是卸去自己的燥意一般在地上加深着刻印,“是又怎么样。” “当然是有事情要交给你。”谢尔登说。 同时,他的心中正在倒数。 来不及了,要在怒神杀死更多的人之前将太阳神召唤到人世,还要在召唤仪式开始之前……完成对‘王’的安排。 哈米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哈米什手中的动作已经将最后的纹路都再次加深。 “我知道身为王国祭司的哈米什,一定与加拉赫·巴布关系匪浅。”谢尔登将手上一直拿着的羊皮卷丢向哈米什的方向。 “这是……” 谢尔登走到了简单布置下的祭坛的正中心,那里又临时制成的漏斗,可以将流出的鲜血同时滴到地上,直至将地上纹出的深深篆刻都填满鲜血。 在谢尔登走到中心的时候,哈米什同时打开了手中的羊皮卷,上面的文字映入他的视野,大段文字蕴含的意味使他一震。 这是多姆的手记。 “对。”谢尔登望着哈米什递过来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在多姆的计划里,也包含着加拉赫的身影。” “身为怒神的信徒,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谢尔登敛去的眼眸隐去复杂之意。 多姆的计划里,除却他自己,还有那丁袭击巴威雅城,不过这件事暂且按下不提,在计划里,谢尔登暂时未曾得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策划。 “……身为菲茨帕特的公爵。”哈米什难得地产生愠怒,“他又怎么能背弃自己在成年之时就对太阳神立下的誓言。” 身为本国唯一的‘隐之王’,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生命起誓,永远侍奉于耀日的神明,永不背弃菲茨帕特之名。 “他不是真正的王。”谢尔登说,“被神所指定的真正的王另有其人。” 哈米什望着谢尔登。 这一刻,谢尔登右手所握持的短刀同时脱离刀鞘,银白的刃面在洞壁附近金焰的照耀下映出火光,“天空会给你指引,大地传达真正的神意。” “所以,一个合格的王国祭司——就要为自己的国度选择真正的神明指定的王。” 刃面贴合了谢尔登的左臂,那本就伤痕累累的手不需要用力就自动的流出的鲜血,但是,还不够,锋利的刀刃深入血肉之间。 哈米什站在刻出的圆形纹路之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漏斗之下涌出的鲜血,鲜红的血液缓慢地将刚刚刻出的纹路填满。 哈米什升起的怒气消退,他现在暂时想不到王的人选的事情,望着谢尔登愈发失力的身体,晶莹的汗从谢尔登的额间渗出,滴落汇入至涌流的鲜血之中。 他轻声问:“希里斯,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明明流出的血越多,就证明他离见到神明的时间越近,可是……哈米什突然觉得不想要那样。 同为太阳祭司的他好像完全失败了,永远地败给正在牺牲自己的那个人。 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他就永永远远也战胜不了面前这个人。 哈米什又说:“你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过的私心吗。” 私心…… 外在的声音与场景都如同掉色一般向谢尔登远去。 谢尔登右手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明亮,但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法被印记传来的暖意所覆盖,反而是好像堕入了极其、极其深的寒潭。 第174章 冰凉将他的四肢捆绑,他毫无知觉地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刀痕,左手划完了,就叼着刀柄,在自己的右手上划着。 不知疲惫,不知疼痛,只有一个意念让他一直这样做下去。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承受死去的痛苦,也一定要保护大家。 ——人命是最为宝贵的存在。 为什……么? 哈米什没有再问,他看见谢尔登睁开的瑰色双眼,内里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失败了。 哈米什向自己宣告这样的消息。 他不禁让自己复杂感情寄托着的主人死去,还让自己永远也无法超越面前这个人。 哈米什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彻底失败了啊。” 纹路染上红色,缀起点点的金色,细碎的荧光在洞窟之内升起。 等待着祭坛彻底将鲜血吸收——那将会是太阳神托纳蒂乌降临的时刻。 站在自己爷爷身旁的艾琳望了望附近的人,他们不管是面部的表情还是身周的气氛都是一片的低沉。 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把声音吞回腹中。 “你们别在外面站着了。” 此时,哈米什从金焰包围着的洞窟之内走出,他眺望远方的天空,“很快,怒神就会来到这附近,如果你们不进去的话,只会让被怒神的力量所杀死。” 原本,他们应该都在洞窟里面留守的。 但是众人不愿意眼睁睁地看见谢尔登的死亡,执意要留在外面。 “哈米什!”非特怀中还抱着解去的斗篷,“希里斯大人他……” 她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哈米什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事情已成定局。” 他转身走回几步,却敏锐地发现身后的众人一步都不曾挪动。 哈米什略微暴躁,“我说,你们就算死在这里也不关我的事。” 他深灰色的眼睛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你们在这里死去,浪费的不过是希里斯的心意而已。” 此话一出,才响起了几道细碎而又迟缓的脚步声。 非特跟在哈米什的身后,穿过不带任何攻击性的不会伤害常人的金焰,撞入她眼中的就是靠在洞壁坐着的希里斯。 他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绯发末端沾上了几滴鲜艳的红色,散落在白色的衣装上,绮丽的面容毫无血色。 身周的气息安静祥和,多了一丝圣洁之感。 站在非特身边的艾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要是以前的非特,一定会害怕地掉头就跑。 非特一直没有说过,她曾经见到自己的哥哥死去而跑走,也有一部分是不愿意直面自己哥哥死亡的原因。 但是现在,非特不想要那么做,她的脸上流出的泪水滑落至衣间,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希里斯的方向。 沉重、而坚定地前进着。 她抱着的斗篷换成了用双手捧起的姿势,面上的表情如同朝圣。 “非特……”有人在背后叫她,她却充耳不闻。 直到,她站在了希里斯的身前,右膝跪在了地面之上。 这时,她有些踟躇。 最后,她才将手里的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肩头,金黄的流苏安静地躺在地面,与垂落在地上的绯色发丝轻碰。 宛若命运的交接。 非特抬起希里斯的右手,常人无法得见的手背上还残存着太阳的印记。 “希里斯大人,我会成为您的眼睛。” 她在那里轻轻地落下信仰的一吻——献给她视若神明之人。 “接替您的使命,接替您的梦想,接替您的仁慈。” “在菲茨帕特王国的每一寸土地,留下您的足迹。”她棕色的眼中映入了绯色。 “您的名字,不只作为太阳神的祭司流传。” 听到这,哈米什望了非特一眼。 不是作为太阳的祭司,还能作为什么。 “您的名字,将会以‘神明’之名传下,直至永恒。” 神明…… 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鹰杖的凸起膈着哈米什的手心。 似乎是一瞬,非特的眼睛化为一片绯色。 “——我以非特之名向您起誓。” 白鸽在蓝天之下翱翔,天空之下。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灯即使在日间也在街道上亮起。 充满着阳光气息的窗帘被风拂动,同时拂过了床上那人的脸庞。 躺在床上的他睫毛动了一动,继而缓缓睁开,透过窗户,他看见了外面的城市街道。 似乎有些脑袋发蒙,他又扭头向屋内望去。 精心布置的房间呈暖色调,一眼就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被好好地爱护着,照进的阳光把整个房间都映得亮堂。 “这里……哪里?” 他望见了床头的小桌子,桌子上一家三口的合照立在那里。 他有些愣愣地伸出手去,碰上了照片中小孩的脸。 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谢尔?”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轻敲一下。 正是这一声响,将谢尔登伸出的手惊得缩了回去。 谢尔登转头向房门处望去,他看见了站在那里温和地笑着的男子——那张脸,正是照片中的人。 “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5章 我只能说菲茨帕特的一切不会是做梦,不会是做梦!做梦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才不会写呢哼哼。 不能剧透,反正只是个小副本~ 第88章 迷蒙的童年 从窗边吹入的微风将谢尔登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扬起,细碎的刘海之下眼中的瞳孔大睁,透露着不敢置信的意思。 ‘谢尔’——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了。 父亲面上的笑意隐没,他走到谢尔登的身前,同时坐在床边伸出手指抹去谢尔登脸上的泪,“怎么突然哭了。” 父亲的眉轻轻蹙起,眼神担忧,表情关切。 谢尔登这才发现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他急急抬手抹去,对着父亲扬起一个微笑,“父亲,我没事。” 谢尔登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感觉,“……只不过,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父亲了。” “你在说什么,一定是睡糊涂了吧。”父亲的屈指轻敲在谢尔登的额上,“我们可是天天都见面的。” “好了,你快点洗漱。”父亲站起了身,牵住谢尔登的手也将他带着站起,“你再不起床你就来不及上学了。” “好。” 谢尔登站起之时,恰好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与照片中长得一样,约莫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直立着的时候高度也与习惯中的一样。 但是。 谢尔登环顾了一下房间。 相对比这个房间,他是不是……要更高一些。 面前是被煎的两面金黄的面包片,里面还夹着嫩绿的青菜以及香喷喷的沙拉酱,谢尔登将牛奶瓶靠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眼神却下意识地在客厅中扫荡。 他的名字是谢尔登,这一点毫无疑问。 谢尔登的视线落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煎牛排的儒雅男子。 这是他的父亲,是一所大学的人类学教授。 他的目光流转,放到了与他正对而坐的女子,被烫得妥帖的西装套在她的身上,长发被她利落地扎起一个高马尾,眉眼之间都是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这是他的母亲,是一位刑警。 此时,敏锐地察觉到谢尔登的视线,母亲发现了谢尔登的小动作,有些戏谑地调笑,“谢尔,别摸着牛奶不喝进去。我知道你不喜欢喝,但是再不喝多点的话可是会长不高的。” 谢尔登刚刚扫视周围的沉静顿时消失,他脸上染上薄红,局促道:“母亲,不要笑话我。” 说着,快速地就将手里的牛奶尽数吞了下去。 但是,喝到一半就被大量灌进的液体猛地一呛,“咳咳!” 谢尔登按住自己的胸口还持续在咳嗽之中,下一刻他的背后就被宽厚的手掌轻抚,温和的男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别着急啊。” “▇▇▇,你别吓唬谢尔。”父亲无奈地朝母亲的方向说道,只不过父亲口中先说出的三个字没有被谢尔登听清楚。 “是是。”母亲状作无辜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开着玩笑求饶道,“▇▇警官。” 父亲将手里正新鲜出炉的牛排夹入面包里,他望着自己的儿子,小力地轻捏了一下谢尔登的耳垂,“吃得别那么快,会烫着的。” “是,父亲。”谢尔登点头。 他下意识就忽略了对面母亲的调侃,“喂喂,别忽略你可爱可亲的母亲呀。” 母亲用手撑着她的脸颊,眼中带笑地看着一板一眼地吃下三明治的谢尔登,她的眼睛落在谢尔登垂落的长发上,突然道:“话说,谢尔。” “嗯?” “你之前为了话剧留上的长发现在也没有用了吧,要母亲帮你剪掉吗。” 谢尔登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长发,有些迟疑,“不了吧,我感觉我留起长发来还挺习惯的。” 话说到一半,谢尔登的心中泛起波澜。 ——奇怪,为什么会习惯呢,他不是一直都是短发的吗。 没等谢尔登心中的疑虑褪去,他的脑勺就感受到了刚放下去的双手,他猛地往前一躲,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背后的母亲。 “母亲,你在做什么。” ——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警惕心。 母亲没在意谢尔登的躲闪,她摊开手,手上赫然是红色的长发绳,“谢尔不想和母亲有同一样的发型吗。” 谢尔登短暂了顿了一秒,他放松下自己,重新将脊背靠了回去,“那就拜托母亲了。” 温暖而灵巧的手在自己的发间穿插,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谢尔登下意识地闭起了眼。 落地的风扇将夏日的炎热吹散,拂过谢尔登闭上的眼眸。 鸟雀声在耳边奏起。 好安静……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好啦。”身后之人喊出的声音将谢尔登四散的思维重新唤回,他将头微微抬起就可以看见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的母亲。 谢尔登伸手去摸向自己的发间,他的声音已经带上哽咽,“谢谢……母亲。” 母亲的手拍在谢尔登的肩膀,“说什么谢谢呢,你可是我儿子。” * 肩上的触感仍在,谢尔登声音中的哽咽已经消失,他的手上握着笔,谢尔登抬眼就可以看见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笔下,那是一页空白的笔记本,而与这一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一页的笔迹丰满。 第176章 早就下课了,但是仍旧拖堂的老师终于说出了这节课上的最后一句话,“课代表跟我来一下,其他人下课。” 只是过了很久,都不见老师口中本应出现的课代表站起。 谢尔登还盯着手下的笔记,脑袋有些眩晕。 ——自己好像不应该坐在这里写这些东西的吧。 直到谢尔登的手肘被他一直忽视掉的同桌碰了一下,同桌挤眉弄眼,“谢尔登,别顾着学习了,老师叫你呢。” “什、什么。”谢尔登呆滞中对上讲台上老师的眼睛,等望见老师眼中的不耐就快速就向讲台上走去。 手上捧着一堆的作业本走了回来,谢尔登望着自己的同桌,似乎有些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等等,他的名字叫什么。 谢尔登瞳孔微缩,视线放在同桌的身上。 自己和他的关系不是非常的要好吗,为什么还不记得他的名字。 “谢尔登,你又怎么了。我知道我的名字长,你就不要老是这样叫不出口的样子了,我是▇▇▇▇▇,你下次别忘了。”同桌似乎见怪不怪,他摆摆自己的手。 “嗯,我不会忘的。”谢尔登下意识就应下,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听清楚同桌的名字。 “糟糕!”刚刚还一脸悠闲的同桌乍然站起,他拽起谢尔登的手就往外冲。 谢尔登被他连拖带拽地奔出课室,他面上还余留茫然之色,“怎么了。” “我忘记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忘了。”同桌崩溃,“下节可是体育课,要去操场的了,现在这样子我们一定会迟到,迟到可是要罚跑五个圈的!” 谢尔登迷雾一样的大脑产生片刻的清醒。 他们二人此时正好来到了三楼的楼梯面前,谢尔登的眼睛可以迅速地捕捉到楼梯栏杆的方位,拐角的角度,楼道间卷起的风。 然后。 右手按在圆滚的栏杆之上,整个人随之被单单右手的力度撑起,衣角在同桌的脸上划过。 下一刻,谢尔登就站在了二楼的楼道之中,上抬的眼睛看着一副震惊表情的同桌,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怎么了,还不快走,我们不是要迟到了吗。” 同桌这会才如梦初醒,一边快速地跑下来,手上还挠着自己的头,“总感觉谢尔登你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以前你可是不会这么做的,最守规矩的不就是你吗。” 然而。 等同桌看见谢尔登在八百米中测试跑出了学校记录之时,他的面上已经是一言难尽,他扯住谢尔登的衣角。 “喂,谢尔登。”他极其小声,“你不会是去了什么魔鬼培训班吧,也介绍介绍给我啊,我可是以后要考体育学校的。” “我没上什么培训班。”谢尔登无奈,他保护住自己的衣角不被同桌扯坏,尽量将话题拉远,“不过,你以后居然想考体育学校吗。” “对!”果然,同桌一听这个话题就松开了手,睁开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的嘴露出可爱的虎牙,“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的运动员!” “话说,谢尔登。”同桌望着谢尔登。 “你长大以后想当什么呢。” 【你长大以后想要当什么呢。】 同桌的话深深刻入谢尔登的心底,谢尔登的眼中倒映着碧蓝的天际,飘动的浮云,绿茵场上的欢声笑语都好像在这一刻消弭。 直到回到了家,坐在餐桌前,谢尔登还在想这个问题。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思考这一种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早就浮现在自己的心中。 到底是什么,好像有一些东西将要脱口而出。 就在此刻。 “哈哈,谢尔开始计划自己的未来了?”温和儒雅的男子将饭菜端到桌上,就听见了谢尔登喃喃出口的问题,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 谢尔登快速撇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刚刚即将想起的思路也被打断。 “没什么,只是突然和朋友想起而已。” “要我说啊,”刚好回到家的母亲将自己的外套挂在一旁,听见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她一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一边就说,“谢尔应该像我一样,成为一名警察。” 母亲走到了谢尔登的面前,对他眨眨眼,“怎么样,谢尔觉得我说的对吗。” 还没等谢尔登反应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向温和的父亲就拧起了眉,打断了母亲的话,“不对,我可不觉得谢尔当警察好。” “谢尔应该像我一样精进自身,在学业一道上越走越远。”父亲难得地专断说着。 “哈?”母亲大力地一拍餐桌,“我说谢尔应该像我!” “像我!” 二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谁都没妥协。最后两个人一起转头,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被他们夹在中间的谢尔登。 “谢尔,你说你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本以为这章可以写到高潮的,结果没有。跪.jpg 再下一章就可以写到回去了(大概 我错了,我忘记设定存稿时间了,呜呜呜,抱歉各位,现在才发现(滑跪 第89章 飘散的血光 微风吹到谢尔登的面上,谢尔登的额间却是渗出一滴汗来。 他望了望向来温和的皱着眉的父亲,又望了望眨着眼一脸威胁的母亲。 他的大脑发懵,谢尔登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却是在二人眼神的逼迫下,支支吾吾地:“大概……” 第177章 同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尔登下意识就借用了一下。 “学体育吧。” 母亲眉开眼笑,弯起的手臂压在父亲的肩膀上,得意道:“怎么样,我都说谢尔像我。” “谢尔……”父亲幽幽的眼神瞥过来,让谢尔登不由得有些心虚。 面对父亲状似难过的声音,谢尔登的眼前划过数学老师的脸,继而补充:“应该是老师,体育老师。” 这回,父亲难过的神情才渐渐消弭。 * 餐桌上,谢尔登用将温热喷香的饭菜送入口中,他正好低下头去咬着叉子上的肉,就听见了坐在一旁而传来的父亲的声音。 “谢尔。” 谢尔登嘴里还咬着肉块,听见声音微微抬头。 只见父亲那温润得似乎含着莹莹水光的眼睛带着笑意,“其实,刚才我们跟你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父亲?” 言罢,父亲将手里的汤碗抬起,掩住了自己笑起的嘴。 “谢尔,你实在是太好逗了。”不像是父亲,母亲大大咧咧地嘲笑道,眉眼弯起,“实际上,我们根本就不在乎你以后成为什么,像不像我们。” 她弯起的眼睛逐渐睁大,带着些认真严肃的感觉,“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父亲将纸巾轻按在自己的唇边,“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最爱的儿子。” 谢尔登口中的肉刚好被吞下去,但是他的喉头却略微的干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鼻尖紧跟着一酸。 当眼泪正要从眼眶中流出的一瞬,谢尔登的背后突然被猛地一拍,背后传来的力气硬生生将谢尔登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略微埋怨地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背后的母亲,“母亲。” “好了,”母亲没有在乎谢尔登的表情,她笑着拍了拍谢尔登的肩膀,“都吃完了吧,我们应该去逛一下商场,好给谢尔买点上初中的东西了。” “出发!” 谢尔登看着兴冲冲地冲到玄关处的母亲,不禁有些叹气,母亲的行动力和一时兴起的劲头实在是太强了。 没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人跟来,母亲转头催促着将碗收到洗碗机里的父亲与仍慢吞吞地喝着汤的谢尔登。 “你们倒是快点,我鞋都穿好了。” * 商场空调的凉气拂开夏日的炎热。 谢尔登的左手被父亲牵着,右手被母亲牵着,虽然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与父母最正常的出门方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因为害臊而红得厉害。 “父亲,母亲……”谢尔登低着头,想要把自己的手拉出来,却被父母紧紧地牵住,“要不,你们放开我吧,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不可以。”母亲的态度异常强硬,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你要好好牵着我,不然我会走丢的。” “▇▇▇,你说反了。”父亲小声地提醒道。 听见父亲的提醒,母亲同时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调笑的二人却是没有注意到谢尔登脸上红意顿时消失的面色。 又来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怪异感,他听不清父亲说出的母亲的名字。 可是——谢尔登不想理会,只要不破坏他安定的生活就好。 不要妨碍他与父母的相处,就足够了。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尔登!” 谢尔登抬头,看见的就是站在前方开朗地笑着的同桌,他的手上牵着一个大人,看样子是他的父亲。 同桌的虎牙因为笑容而露出。 “我们又见面了。” “噢,是▇▇▇▇▇。”父亲显然也是认识同桌的,他抬头看向同桌的家长“要一起走吗。” “不了,我和孩子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的亲密了。”家长同样笑着摇摇头,他的样貌与同桌极为相似,一看起来就知道是父子。 谢尔登手里还牵着自己的父母,眼睛盯着越走越远的同桌。 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 谢尔登胸腔之中的心脏不断地飞快跳动着,他紧紧地盯着走在远处,即将离开他视野的同桌。 他想要喊出声,喊出同桌的名字。 “阿……” “砰!” 枪声乍起,将谢尔登喊出一个音节的声音尽数吞没。 谢尔登握住身侧父母的手兀地攥紧,他的眼中盯着前方的身影。 同桌的家长将同桌护在身后,但是也无法保护自己怀中的孩子。 和他现在的外貌同龄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弹从胸后穿入,将他的心脏前也同时晕开一团鲜艳的血迹。 同桌正面面对着谢尔登,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减退,虎牙还稍微地露在外面,兀然大睁的眼中却是充满着不敢置信。 同桌的眼神正视前方,对上了谢尔登的眼睛。 【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的运动员!】 这个男孩的生命,却是永远地停留在他十二岁那年。 “啊啊啊——” 商场中的尖叫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向上拔起,方才还在商场中悠闲走动着的人群像是发疯一样四逃。 谢尔登右边握着的手兀然一动,他下意识向着右边的母亲看去,“母亲,你要去哪里。” 一直调笑着、吊儿郎当的母亲面上一片严肃,她望着谢尔登,“这声枪响应该是我们一直追查着的犯罪集团制造出来的示威,在我的同事没有到来前,我必须要阻止他们。” 第178章 此时,三人已经在母亲的拉扯之下躲入了安全通道之中,通道中只能通过门缝看见外面白炽光透出的亮度。 “不要。”谢尔登没有放开自己的右手,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放开了手,就一定会像母亲刚才说的那样——‘把母亲弄丢的’。 母亲严肃的表情望着谢尔登,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好让自己与谢尔登平视,“怎么又哭了。” 自己……又哭了吗。 母亲伸手抹掉谢尔登眼下的泪,“母亲可是刑警,谢尔忘记了吗。” “没有忘。”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那么,母亲就要做母亲应该做的事情,这是我的职责。”母亲的手揉乱了刚刚帮谢尔登扎好的发型,“谢尔也是,要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 “……我有做到的,我也有做好的。”谢尔登说。 “那就是了。”母亲站起身,她笑着松开了谢尔登手,“那么,约定好了,我一定会安全回到谢尔身边的,我可从来都没有欺骗过谢尔。” 谢尔登望着母亲,像是要把母亲的脸刻入心底。 母亲的眼神望向父亲,“▇▇,谢尔就交给你了。” 父亲颔首,“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就好,我会保护好谢尔的。” 通道的门被推开,泄进了一条光缝,母亲的背影,母亲长长的发尾扬起,直至母亲的脚步声的消失不见。 谢尔登还一直望着安全门的门板。 “好了,谢尔。”父亲牵住谢尔登的手,“我们可不能呆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嗯……”谢尔登就着被父亲紧握的手向前走,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他不需要去考虑别的事情,也不用去关注别的事情。 谢尔登看着身前父亲的高大身影。 因为……他被父亲保护着,所以只要依赖父亲就好。 黑夜笼罩了大地,现代的社会仍然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运转着。 然而,在商城的内部,却是尖叫与血腥同时出现。 经过观察,商城大厦的各处出口已经被犯罪集团所封闭,没有一个人可以从门口出去。 父亲拉着谢尔登藏匿在商城的衣服卖场,过多叠起的衣物可以将二人的身影大部分隐藏起来。 只是—— 谢尔登握紧了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很温暖,让他不愿意放开。 “呲——”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 是有人的脚步声! “嘘。”父亲对着突然紧绷起神经的谢尔登竖起手指搭在唇边,继而在二人相握的谢尔登的手背上写着。 ‘那个声音,和你母亲带着枪的声音一样,一定是有敌人来了。’ 谢尔登睁着自己的眼睛望着父亲那温润的双目。 父亲继续在谢尔登的手背上写着,‘他是朝我们的方向来的,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谢尔登的手兀然握紧。 父亲还在写,‘你躲到你身后的柜子里去。’ 谢尔登抿唇,在父亲的手背上写下,‘那父亲呢。’ 父亲顿了顿,‘谢尔,你别担心,这里的地方躲一定成年人绰绰有余。’ 父亲碰了碰谢尔登的手,示意谢尔登快点躲进去。 谢尔登不动。 ‘你还小,我不希望你像那个孩子一样。’父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要好好长大。’ 谢尔登盯着父亲的双目,被眼中的温暖所淹没,再次回神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躲在了漆黑狭小的柜子里。 这个柜子是曾经用作装衣服的,成人无法躲入,也只有小孩子可以。 谢尔登的双手上还残留着父母带来的温暖,他下意识地将双手交叠,死死地绞在一起,脑中的思绪万千。 “砰!” 又是一声枪鸣,近在咫尺的枪鸣,将谢尔登所有的情绪驱赶出脑中,他的大脑嗡嗡地响着。 很快,柜子底部的缝隙中就漫进了一片血迹,缝隙中投入的光同时照亮了这一片漫入的鲜血。 红得触目,红得惊心。 谢尔登伸出的手碰上了那滚热的鲜血,仿佛是父亲的手与他的手相握。 “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应该能猜到这是太阳神神降的试炼了吧。 先说一下哈,小谢的战斗力我是不可能削弱的qaq 可是在过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小谢还是真正的十二岁,当时是没有战斗力的,而且小谢在试炼中的心态也会无比向小时候逼近。 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件。 第90章 从过去中归来 【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最爱的儿子。】 掌心触碰的血液温热,谢尔登手背上还残余着方才父亲写下的触感。 从眼角滑落的泪滴下,与渗入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哒。” 是脚步声——那个人还没有走! 谢尔登面部的神经紧绷,躲藏着的身体如同弓一般弯曲蓄力,右手虚握,好像要握住什么的样子却是握了一个空。 没等谢尔登往自己握空了的右手望去,兀然传出接连两道枪声! “砰!” “砰!” 枪响的距离离得谢尔登很近,仿佛在他的耳边炸起,带来余韵悠长的嗡鸣。 但是谢尔登没有呆愣在这一刻之内,他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另外一个日夜相对的、无比熟悉的声音。 第179章 那是一位女性的闷哼声,似乎压下了无数的痛苦。 谢尔登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仿佛在催促着他打开柜子的门。 直觉告诉他,如果不打开的话,就一定会后悔的。 被血液染红的手一把推开柜子的门,谢尔登像一只灵活的猫就钻了出去,白炽灯的亮光照亮谢尔登的视线,不像是黑暗狭小的衣柜之中。 然而,敞亮卖场上的景象却是比狭小的衣柜还要可怖,让谢尔登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的脚上穿着的是刚买不就的崭新运动气垫鞋,新潮的款式是由父亲精心挑选的,如今,这对鞋却是踩在了父亲胸口处子弹孔流出的大片大片的鲜血上。 父亲的胸口,正入心脏处的子弹将他一击毙命。 这是谢尔登从衣柜中钻出再次见到父亲时的第一个想法,无他,因为母亲经常将工作也带回家中处理,年幼的谢尔登一直伴随着如同游戏一般的观察训练长大。 情感在大脑某根弦的断裂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绝对的理智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在父亲尸体的身侧,另一个人中弹倒下,这个人全副武装,从外貌上就能看出是母亲所指的犯罪分子。 “谢……尔。”是谁,在叫他。 谢尔登面上的表情冷肃,眼神落在中弹倒下的凶徒上,瞳孔的深处却是空洞一片。 他下意识地就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可是,一望见那边的情景,谢尔登消失的感情重新翻涌而上。 与出门前穿着的一样的西装,头上扎着的高马尾与谢尔登头顶的一致,女性的腹间晕染开了一大片的血迹。 甚至还在不断地往外渗透。 谢尔登的大脑没来得及思考,就飞扑到母亲的身旁,压下颤抖的手扶着母亲慢慢滑坐在地,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伤口上按,试图止血。 母亲被谢尔登架住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微弱地说:“……没用的。” 谢尔登这才发现,母亲身上除了腹间的子弹孔,还有更多刁钻的伤口,他沉默着没说话。 “原来……”母亲的目光望着倒在另一边的父亲,她向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如今虚弱不堪,“我来晚了啊。” “母亲,别说了。”谢尔登的声音很抖,“还有救的,只要救护车来了。” 随着母亲的说话,谢尔登按压下的伤口有着更多的鲜血流出,隔着厚厚的外套将手心染红。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母亲的手上还沾着血,如今松开了枪柄,揉了揉谢尔登的脑袋,“我的同事开始在楼下设计围捕这些人,而这层楼已经安全了。” “母亲!”谢尔登拔高了声音。 别再说话了。 “不。”母亲摇了摇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现在不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真是抱歉啊……谢尔,要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她的声音更加微弱。 “我和你父亲都不后悔刚刚做下的决定……但是,请你原谅我们……” 与谢尔登相握着的手突然垂下,谢尔登的大脑嗡地一声。 【只要谢尔自己开心就好。】 高楼大厦,微风拂过窗帘,将床上那人也同时暴露在阳光之下。 陷入睡梦之中的人猛然睁开自己的双眸,兀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在一瞬间的功夫,他就立刻扫视清楚了四周的环境。 凌厉的眼神落在桌头柜上的时钟处。 钟表上的时间清清楚楚地显示他又回到了这一天的清晨。 搭在被子上的右手背上,金色的太阳印记突兀显现。 全部——都想起来了。 过去未被系统拉去菲茨帕特时候的发生的事情,父母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事实。 包括在菲茨帕特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无数的人在背后之人的策划下无辜致死的现实。 谢尔登的眸中一片冷色,但是他却马上翻身下床,动作飞快如风。 温雅的男子还系着围裙在桌上布置早餐,飒爽的女性正在客厅烫着自己的西装。 他们同时被赤着脚突然跑出的谢尔登惊住。 “怎么了,谢尔?”父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餐具,走到神经紧绷着的谢尔登面前。 母亲立起了手中的烫斗,发现了谢尔登明显的不对劲,也跟着站在谢尔登的面前,戏谑道:“是新的游戏吗,想要我猜一猜你忘记了什么?” 谢尔登没说话,他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头,认真地凝视着父母二人的身姿,还生机蓬勃着的、无比鲜活的父母。 他的嗓音沙哑,“好久不见,父亲,母亲。” 母亲蹲下了身,语气中有些压下的慌乱——谢尔登太不对劲了,“我们不是昨天晚上才见过吗。” 啊,昨天晚上。 “谢尔,你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能瞒着我们。”父亲把手搭在谢尔登的肩上,十分坚定地说,就如同那夜坚决地让谢尔登躲进柜子的表情一样。 有一个声音在谢尔登的心底呼喊。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真正的十二岁,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避开父母二人的死亡。’ ‘如果,能一直在父母身边成长,过上安定的生活,那该多好。’ 这不是谁的声音,正正是谢尔登自己的声音。 【但是,我不后悔刚刚做下的决定。】 第180章 虚弱的声音宛若冷水,将谢尔登脑中无数的想法尽数压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蜷,“父亲,母亲,我对不起你们。” 谢尔登的眼中一片清明,“过去的我过于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去,然而,从未来回到过去的我,却也不能将你们救下。” “因为,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他的眼睛同时对上了面前二人的双目,谢尔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扎一把刀,不过他的声音没有因为这样而又半分的停顿。 “你们的死,是已经注定了的事实。” 这里,是梦,是幻境,也是走向太阳神神降的必经之路。 但是,面前的父母同时也是绝对的真实,这是谢尔登的直觉。 半是宣布了父母的死期,谢尔登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面前二人的动作。 “蠢儿子。”母亲还保持着蹲姿,却拉上了谢尔登微蜷的手掌,“我都说了,我不后悔。” 父亲搭在谢尔登肩上的手顺了顺谢尔登的背,“我爱你,胜于爱我自己。” 似乎是老旧的照片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褪去自己身上的色彩,除却谢尔登之外的任何一切都飞速地化为飞灰。 他站在那里,站在纯黑的一片空间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眨眼间转换。 有人在谢尔登的背后呼喊,谢尔登回过头,就看见了自己那有着虎牙的同桌。 同桌还是笑着,露出自己的虎牙,“谢尔登,我啊,可比你强多了。” 同桌蹦蹦跳跳地走到谢尔登的身前,状似挑衅地抬抬下巴,“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的运动员,比你这个没有梦想的家伙好太多。” 梦想啊…… 同桌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在下一瞬间化为白光被吞没在这纯黑一片的空间之中。 “谢尔。”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声音,谢尔登转身。 父母和母亲站在一起,他们的双手交叉相握。 父亲眸中带笑,好似回忆,“总感觉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感觉什么都不用说。” “你别信他的,”母亲戳破了父亲的话,“他可是想了很多很多啰嗦的东西。” “父亲,母亲,事实上就算我做了什么决定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对吧。”谢尔登冷静下来,快速地下了判断。 就算是他借用长大后的力量,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是的。”父亲严肃了神情,“事实上,只不过是让谢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只有三个结果,第一是谢尔在无数的轮回之中崩溃,第二是谢尔依靠强大的精神在轮回之中与我们在白天相处,第三就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谢尔果然长大了呢。”母亲感叹道。 谢尔登:“是,距离那一事件在现实之中的发生有五年时间了,我已经十七岁了。”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不会后悔。”谢尔登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么,我也不可以往回看。” 过去之所以是过去,正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的,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那么,谢尔登。”父亲难得地喊了谢尔登的全名而不是昵称,“你顺着身后的道路一直一直往前走。” 母亲:“就可以回到你所属于的真正的现实了。” 纯黑一片的空间之中,谢尔登的身后无数的白光亮起,织就了一条金红的光明大道。 “是。”谢尔登最后盯着父母二人的面庞,似乎要将他们的容貌永远记在心间,他向着弯腰鞠了一个长长的躬。 父母安静地站在一起,看着令他们骄傲的儿子。 他们再一次地叮嘱道:“绝对,不能回头。” “是。”谢尔登站直了身,将所有的眷恋压在心间,转身间身后被母亲扎起的高马尾一甩,将飘落的眼泪同时吸入。 极轻的声音传入父母二人的耳中,他踏在了金红的道路之上。 “永别了,父亲,母亲。” 父母的眼神落在谢尔登的身上,在他们的眼中,谢尔登的身影还是保留在他们回忆里的十二岁,单薄的身躯,稚嫩的脸庞。 在过去死去的他们永远也无法看见长大成十七岁的谢尔登,但是就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 ——对自己做下的事情,绝对不会后悔。 谢尔登一踏上金红的道路,身旁两侧的景象就从纯黑的一片开始变化,那是一张张图片与景象。 是谢尔登从出生到成长,所经历的一切,犹如电影一般在两侧播放。 电影的声音从谢尔登身后的方向传来。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儿子,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谢尔,他叫谢尔登。” 不会回头,他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谢尔登每走一步,他的面容就愈发坚毅。 直到,他走到了道路的末端。 海天一色的太阳神空间里,西坠的火球消失不见,光影站在道路的终末,等待着谢尔登的到来。 “system,我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最后一句用系统好像感觉出不来,就用了英文,不过我平时也是默念英文的啦~ 第91章 太阳神的睁眼 光影敛着眸站在那里,好像是等待了许久。 她的耳中可以听见谢尔登的声音,她抬起眼。 “您来了,谢尔登阁下。” 第181章 谢尔登与光影相隔一定的距离对视,漂浮在他们正中间的,正是金红色的卡牌。卡牌四周逸散在四周宛若烟雾的火焰,让人窥不见卡牌的真面目。 “我这样算是通过了你设下的‘试炼’了吧。”谢尔登的面容很坚毅,声音很低沉,但是态度算不上友善。 他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了,仍凭是谁再次目睹不愿意回忆的事实都不会有着友善的态度。 只是……谢尔登也是明白的。 神明的力量被人类所持有,所付出的代价和考验必须要更多。 不然,只会将世界的安危同时挂于危崖之上。 “请原谅我,阁下。”光影低头,“只有克服过去的人,才可以掌握太阳神之力。” “不用说过多的废话。”谢尔登说,“怒神的脚步已然临近,时间刻不容缓。” “这一点,阁下不需要过多的担忧,因为异空间内部的时间是与外界隔绝的,不管是阁下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再次出现在外界之时都是可以同一时刻。” 光影望向漂浮在二者中心的卡牌,“但是,我必须要和阁下提及的是——” “一旦阁下的‘心’不够凝实,在化身为太阳神之时,就会被神的力量所同化。” “此话怎解。”谢尔登问。 “阁下的心,可以是阁下的信念,也可以是阁下与世间诸人所结下的纽带,包括过去与未来。”光影解释道,“可是如果阁下心的力量不足以抗衡神的力量,虽然阁下不会死去,但是……” “活下来的,只会是拥有着阁下身躯的托纳蒂乌殿下而已。” 【这是我们的儿子,名字是谢尔——谢尔登。】 光影面容认真而肃穆,她看向谢尔登,“殿下对此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本能的对于生的渴望,但是殿下把选择权与决定权交给了您,谢尔登阁下。” “就算是如此,”谢尔登说,他的身上仍旧穿着着现代的装扮,幼小的躯体身形被拉长,正正是十七岁时的模样。 “我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我想要去杀死怒神劳,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而不是被你们所驱使、所逼迫要去做的。”谢尔登陈述。 巴威雅之城的人,玛佩地区的人,全部都因怒神劳而死,他的心早就无比的坚定。 “就算失去自我,我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轻易放手,再说——”谢尔登敛眸,“我的名字,不会就此消失。” 因为,这是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他的存在,就是父母爱意的证明,绝对……不会将自己丢失。 光影垂首,“是,顺从您的意愿。” 人类是有私心的,但是……也许面前之人可以按下自己的私心,在磅礴的神力之下保持自我。 谢尔登伸出手,右手的指尖指向漂浮在远处的太阳卡牌。 手背上的印记在发亮,卡牌如臂使指一般朝他飞来。 同时,在卡牌接近之时,如同烟雾一般的火焰漫上谢尔登伸出的指尖。 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卡牌落入了谢尔登的两指之间,卡牌上传来的太阳的热度并不会将谢尔登的肌肤灼伤,反而是给予谢尔登如鱼得水的温暖感觉。 手腕微转,卡牌也随之转动,露出了它绘上的卡面。 重云层层,隔绝了两重天地,云下万千众生,云上火焰缭绕。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低敛双眸,祂的眼神望向凡世。 “轰!” 夹带着火焰的气浪自谢尔登的身上迸出,如同涟漪一般向外部圈圈扩散,向来古井无波的海面也被焰火所点燃,天边漫起的重云卷起。 被谢尔登夹在两指之间的卡牌点点化为烟雾,丝丝汇入谢尔登的身躯之中。 所有人的声音,所有侍奉着太阳神的声音,所有信仰着太阳神的声音,那来自过去的声音,来自现在的声音一瞬间同时之中传入谢尔登的耳畔。 “仁慈的太阳神啊,请求您照看我的女儿,以免她被黑鼠所咬伤。” “感恩您……宽厚的太阳神,感恩您将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 那是感谢的声音,那是祈求的声音。 但是。 与祈求的声音同时之中传来的还有另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死,仁慈的太阳神,请求您在怒神的手下守卫我们的性命。” “太阳神!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园会被灾祸所毁灭,为什么我的家人会在怒神的手下死去。” 祈祷得不到回应,怒神的力量将众人拉入了绝望。 失落,绝望,仇恨,埋怨,怨愤……无数的负面情绪顺着名为信仰的纽带传递到谢尔登的身上。 他单膝跪在海面之上,海面被他的膝盖压出涟漪。 谢尔登扯住自己的衣领,如同重山一般的负面情绪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有人唱起了太阳神的颂歌——那是多姆的声音。 多姆在被黑鼠杀死之人的面前,以别扭形式唱起的颂歌跨越时空的间隙传入谢尔登的耳中。 跪在海面之上,但是膝盖却不断地因压力而下压,甚至在下一眨眼,那跪下的膝间穿透了那泛起涟漪的海面。 “噗通。” 一声轻响。 身上仍然燃烧着火焰的谢尔登却在这一刻跌入了底下深不见底的暗蓝海水之中,他的发尾已经染上了火焰的烈红。 第182章 手依旧紧紧地握着胸前的衣领。 顺着声音和情绪传来的,还有无数的人在死前的悲鸣——那是信仰着太阳神却被怒神化为自己降世能量的悲鸣。 在短短一刻,谢尔登就好像经历了无数次的死亡,灵魂也好似在怒神的手下消散。 但是。 传递至太阳神托纳蒂乌这里的,还有属于谢尔登的‘纽带’。 “如同傀儡一般被当作祭品的年轻的王者啊,我愿以我的全部奉献给太阳神,借此为您祈祷,祈求太阳的神灵保佑您。” 曾经,首次降世为王时在加拉赫手下救下的少年奴仆在出逃之际,感恩着身为王者的谢尔登。 谢尔登发尾上的烈红更向上燃烧,火焰不在海水的淹没之下熄灭。 “我不信神,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太阳神明能看见西恩大人所做下的努力,保佑西恩大人,好让他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那个菲茨帕特王国的守护神……托纳蒂乌。” 是巴威雅的声音,在身为将军的谢尔登在巴威雅胜利之后陷入深深昏迷,有人在他的床边向自己从不信仰的神明祈祷。 谢尔登身上现代的衣物被替换,如同火焰蓬勃生机一样的红袍加身。 “您的名字,不只作为太阳神的祭司流传,而是——将会以‘神明’之名传下,直至永恒。” 以人之身,被冠以神明之名。 暗蓝的海底,太阳火焰在飘散,深海的黑暗之中,被重重海水包裹着的那人,睁开了他的双眸。 那是金色的双目。 ——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光辉,是永不停歇的希望的源泉,是世界万物信念的起源。 那是……金色的太阳。 * 大地之上,洞窟之内。 携带腥气的黑风席卷而入,洞门的金焰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熄灭。 腥风首先吹向站在最外侧的人的手臂。 惨叫之声瞬间惊起。 被腥风吹过的手臂在一瞬之间却发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再定神看去,那手臂之间却是一片被腐蚀的焦黑。 “让开!”哈米什大步跨出,手中窄刀一挥,顺着刀柄挥起的弧度,火焰再一次燃起,在洞壁口熊熊燃烧。 但是,腥风不断吹入,再一次吹灭燃起的火焰,哈米什手中窄刀飞舞,挥出的火焰击落涌入的腥风。 随着快速的动作,哈米什的脸上滴出汗水,他疾喝出声,“快到更里面去,阵法的后面!” “砰!” 火焰与腥风爆出铁器铿锵之声,火光四溅。 似乎是在余光之中看见身后之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阵法刻下的纹路,哈米什再次低喝,“已经没事了,直接踩上去,阵法也会庇护你们的。” 恰好在哈米什分神的一瞬间,一抹腥风穿过了哈米什窄刀的挥砍范围,直接溜进了洞窟之中。 在吹入洞窟之后,猩红瞬间化为黑色的刀刃,直直朝着洞内众人劈去。 “啧!”哈米什手中一抖。 希里斯都为了保护那些人献上自己的性命了,可是安然无恙的自己却也不能在怒神的余威之下护住他们吗。 有人看着临近的风刃紧闭自己的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砰!” 铁器撞击的声音。 闭上自己双目的人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自己的眼睛,就看见那烫金暗纹的斗篷在自己的身前飞扬。 非特捡起了地上的鹰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学着谢尔登以前的动作重重地砍向风刃。 在撞击之时带来的反作用力将她的身体撞得发麻。 “我说过——要接替希里斯大人的使命的!”非特已化作绯色的眼睛中一片坚定。 艾琳蹲在地上,撕开外套而变出的长布条就在受伤之人被腐蚀的手臂之上紧紧包裹着,眼神却望向被哈米什的身影挡住的洞窟之外。 黑色的,猩红的,腐臭的……所有令人厌恶的气味都在外面飘散。 “怒神已经来到这里了吗……什么时候,希里斯付出性命的献祭才可以把太阳神召唤出来。”艾琳一开始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信徒,但这只是因为她出身在菲茨帕特王国的玛佩地区而已。 她更加信任自己,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明。 但是此刻,她相信太阳神会降临,不为其他,是因为她信任希里斯。 玛佩地区西面的天空,血云之内。 鲜血带来的力量已经将怒神的轮廓勾勒而出。 他拥有着俊美而阴鸷的面容,他的瞳色是血一般的鲜红,黑色的长袍覆盖住他矫健挺拔的身躯。 他在低叹:“啊,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双神的正面 菲茨帕特王国,国土之中的中心地带正是菲茨帕特的王都。 而当玛佩地区的西面,怒神劳降临之时,呼啸的狂风同时卷到了王都之内。王都高耸的山脉之上正是王宫的所在之地。 此时,这个国度的隐之王正高坐于王宫的正殿之内。 宫殿内并没有点起烛灯,昏暗的环境之下,坐于高位上之人的荧绿色眼眸宛若豺狼一般似乎在黑暗之中觊觎着什么。 他的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正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桌上的棋盘。 “砰。” 一声轻响,加拉赫以黑棋将白棋撞倒,落于原先白棋的位置。 第183章 他如狮鬃一样的浓密胡须抖了抖,然后不知道对着谁说,“多姆好像死去了吧。” 一片寂静。 突然之间,从外殿有侍从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跌跪在主位之下,身体蜷缩十分恭敬,声音却颤抖非常,“公爵大人!” 加拉赫的眼睛没有往侍从身上望一眼,他仍然认真地看着手下的棋盘。 他漫不经心地说:“何事。” “外面!外面好像是有神明降临!”侍从蜷起的身体抖动不止,“那是西麦尔供奉之神——怒神。” 怒神所代表着的杀戮与血腥,在每一个菲茨帕特之人的心里都顺着血脉的继承而代代相传。 “好了,我知道了。”加拉赫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藏匿在鬃须之中的嘴角微微弯起,“你下去吧。” “公爵大人!可是——”侍从瞪大自己的双目,因为加拉赫的不作为而抬起自己的身体,绷紧自己的脊背就往加拉赫那里看去,没等他发出自己的质疑,他在震惊之下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鲜血爆出,无辜者的身躯被一分为二。 “做得好。”加拉赫手里拾起了一颗新的黑旗,他缓缓抬头,看向站在死去侍从身旁的女性,语气中满是欣慰,“我的妹妹。” 身上裹着暗色的黑袍,踩在侍从尸身的影子之上,女性的双目毫无神采,呆滞一片,巨大的镰刀抗在她的肩上,与她毫无生机的惨白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加拉赫的妹妹勒诺站在那里,向着自己的兄长低下头颅。 “兄长大人,他的灵魂要交给你吗。”勒诺的声音卡顿而沙哑,仿佛是砂砾互相摩擦。 在勒诺的手上,白色的灵魂如火,但是被惨白脆弱的手牢牢桎梏。 “随意。”加拉赫裂开的笑意隐没在鬃须之中,“勒诺,怒神是不是已经突破了地底的封印了。” “是的,兄长大人。”若是仔细看,勒诺无比顺从的单薄身躯有些微颤,但是她没有让加拉赫发现丝毫。 “怒神突破地底的封印之时,地下转生的秩序也同时被破坏,我趁机攫取了大量的灵魂。” 随着勒诺的话语,从她站立死去侍从处的影子重新冒出了大量的白色的灵魂,但是这些灵魂尽皆被黑色的丝线所捆绑。 灵魂被牵引,汇入进加拉赫的身体之中。 被碎裂,被融合,成为加拉赫身体之中的新的力量。 加拉赫不禁发出一声长叹,等他叹完气,眼中却是满布欣喜,他望着殿外黑暗的天空,“所谓的怒神,谁能又想到只是我加拉赫·巴布的一个工具呢。” 随即,他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仍带着笑意,加拉赫的双眼望着站立在亡者身躯影子之上的妹妹。 “勒诺,你知道怎么做的吧。”他眯起自己的双眼,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说。 勒诺在十数年前就被加拉赫杀死,却一直身为亡魂而保持着自己的理智,由于致命的弱点被加拉赫所控制,从而不得不听命于加拉赫。 勒诺的手攥紧了巨大的镰刀,她却是仍旧向加拉赫弯腰,“是,兄长大人。” 加拉赫握着手中冰凉的棋子贴在自己的脸上,“怒神啊,你杀死更多的人,我的力量就越来越强大,迟早有一天——我才会成为这片大地上真正的神明。” 他荧绿色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在外界的黑暗狂风,风刮起得越大,他就越是欣喜。 然而。 加拉赫还沉浸在更多灵魂的力量之中,下一刻,他的绿眸里就倒映如了灿金色的光辉。 在西面的天空之上,原本黑雾缭绕的地方,乍起了光芒万千。 如同正午的金日瞬间降临,自那处迅速卷起无比清新而芳甜的空气,方才无孔不入的腥臭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加拉赫的眼眸被强光瞬间刺入,生理性的泪水奔涌而出,手中大理石做成的棋子一时之间被刺痛而带来的力气握紧化作齑粉。 加拉赫捂住自己的双眼,痛感仍在持续,口中却不住的惊吼,“勒诺——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在强光乍起的瞬间,站立在亡者阴影处的女性却躲避克星一般消失不见。 加拉赫的再次睁眼之时也能看见紫色的影子坠在自己的眼膜之上,但是他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乍起而至现在也不曾消失的灿日。 在成年之时发过的誓言响彻在加拉赫的耳畔。 “我,加拉赫·巴布。身为本国唯一的‘隐之王’,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生命起誓——永远侍奉于耀日的神明,永不背弃菲茨帕特之名。” “哗啦!” 加拉赫暴怒,脸上青筋暴出,棋盘被他掀翻在地发出惊响,“太、阳、神。”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 为什么,为什么舍弃了所有的东西,遭遇死亡的痛苦,面对父母的再次死亡,也要化身为灼日之艳阳呢。 因为…… 在生死之际,哈米什的询问重新复苏在谢尔登的耳边。 【难道你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过的私心吗?】 ——当然,是有的。 他的私心,一直都存在。 人的性命是宝贵的,他的父母不应该在那一夜死去,但……仍旧是死去了,所以,他想要去保护更多的、更多的‘父母’。 第184章 守护更多的、更多的‘自己’,不要再让其他人遭受到自己那样的剜心般的苦痛! 异空间之内的海水在这一刻瞬间蒸发,庞大的蒸汽迷糊了人的眼,却无法朦胧神的视线。 名为太阳的神明端坐于九天之上,三千长发被浮云所束起,弥散着火焰灼烧海水的烟气,火红色长发宛若金日之外缘。 他的身躯散发着微微的金光,让人瞥不清具体的轮廓,那是常人无法直视太阳之下,太阳神对于常人双目的保护。 金色的、如同缩小版日轮的双目毫无感情地遥望远方,与被层层血云所笼身的怒神劳所对视。 天空之上,泾渭分明地分割出两半,在西面黑暗笼罩,仿佛化不开的夜色。但即使是深夜,在更东的地方,太阳神所身处的位置已是白昼。 哈米什站立在洞窟口,双臂被无数的腥风所拉出伤痕,即使是这样,他仍旧没有松开自己挥舞的窄刀。 如果只是保护自己的话,他完全可以游刃有余,但是现在,他要保护的是山洞之中的众人。 为什么? 他只不过是不想输给希里斯而已——在太阳神祭司这一方面,在秉承太阳神意志这一方面。 却是在一瞬间,哈米什手中的窄刀挥了一个空,他没有劈开任何的腥风。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清新的空气取代了腥臭的狂风被他的嗅觉所察觉。 微风卷起了哈米什披肩的短发,他下意识地抬起眸,就看见了让自己永生难忘之景。 重云之上,一直心中挂念的信仰端坐,人世之间所有的美好的词语堆砌在神明的身上都显得庸俗。 仿佛在一瞬间,哈米什感觉到自己被神明扫向下界的视线所注意到。 他下意识就踏前几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黑色的污水漫上自己的膝间,哈米什却毫无察觉,他的双目流下泪水,炫光在他的眼里逸散。 内心却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自己被一直所追逐的神明所注视到了,而且……是以他人的守护者的姿态被注视。 哈米什的双手盖上自己的脸颊,面容中充斥着朝圣的满足,“希里斯……果然,你是正确的。” “成功……了?”非特手里握着鹰杖,她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好像是心底的巨石放下了一般,她将鹰杖抱在怀中,喃喃道,“成功了……希里斯大人的牺牲……没有被白费。” “我就说!”艾琳的眼中涌出泪水,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悲伤,“一定不会有事的。” 洞窟之中众人的悲伤与喜乐,化身为太阳神明的谢尔登仿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顺着曾经的羁绊延展过来的情绪。 大家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心里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下一刻谢尔登的内心就复归平静,他的眼跨过万千的浮云与血海,与对面之神所对视。 他可以看见怒神劳的面容。 那样的距离,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到怒神劳的面前。 对面所被血云所覆盖着的神明,就是夺去了无数无辜之人性命的罪魁祸首——谢尔登对自己立下誓言,要将怒神杀死的誓言。 但是此刻,情感不会在胸中激荡,谢尔登的内心却丝毫没有波澜。 只不过……他的目标不会被改变。 彻彻底底地,杀死怒神。 被血云与黑雾笼罩着全身,怒神劳也瞥见了从云中突然而现的太阳神,他阴鸷的面容瞬间转变,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蒂乌!我回来了。” 这抹微笑与怒神劳的气息格格不入,显然劳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一挥挥手,身边的血云与黑雾就在眨眼之中收拢入他的黑袍之内。 他仍然望着谢尔登的双目,灿烂的笑容变得含蓄。 “好久不见,蒂乌。”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太阳神的挚友 身份在置换,时间在倒退。 顺着太阳神的身份涌入谢尔登的身体中的,除却太阳神的力量之外,还有太阳神托纳蒂乌的记忆与情感。 谢尔登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托纳蒂乌在回忆中的做法,但又同时,那种做法也是谢尔登会做下的,就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明明是已经既定了的过去,但是又却好像一切都是被谢尔登本人做下的一样。 这是一个奇怪的闭环。 那是,其余的神明离开了这个世界,人类在世间发展的时候,怒神劳还没有被关押在地下的时间。 “蒂乌!” 在云海之上,天国之内,太阳神宫之前,身披万千浮云的太阳神明托纳蒂乌、不,是谢尔登站在云前,他站在那里,就可以将云下众生一览无余。 在谢尔登的身后,另一个神明驾驭着阴云而来,黑夜织成了他的衣袍,明明是俊美不羁的脸上却是硬生生绽出灿烂的微笑。 随着劳与谢尔登的距离的拉近,环绕在劳身上的阴云也与金色的浮云所交织。 “蒂乌,你又往下面看了。我不明白,那些人类有什么好看的。”劳脸上因为看见谢尔登的愉快消退。 他也学着向谢尔登的样子往下面望去,底下一切都在于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他看见,人类第一次制作出了制敌的工具。 谢尔登的眼神注视在下方,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劳的话。 system说的是对的,如果心不够坚定的话,就会被太阳神所同化。 第185章 至少现在,谢尔登觉得自己被分为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感知得到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情感与想法,第二个部分却又在某些因素的守护之下保全自己谢尔登的名字。 “是奇迹。”谢尔登是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人类的诞生、人类的发展从头到尾都是奇迹。” 这一点,是谢尔登从自己父亲——一位人类学的教授那里从出生开始就产生的感知。 “奇迹?”劳随手一挥,就将身边环绕的阴云做成座椅,他躺倒在柔软的云椅上,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上力量的来源。 至少对于他现在的时间段,身为从死亡和杀戮之中诞生出来的怒神劳可以感受的到的大部分都是野生动物的支撑。 数量稀少的人类,不过是力量构成部分之中最为小的一部分而已。 神明的生命总是很漫长的,因此他们可以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动作甚至是专心致志地去做同一件事。 地上。 人类的聚居地中,名为帕特的领袖是一个十分健硕,肌肉扎实的俊美男性,他从来不让自己的工作假手于人,此时,他正耐心地打磨着手里的长矛。 “帕特!”有人叫了领袖一声,俊美的男性立即抬头,但是在望见声音的传出地之时瞳孔却猛然一缩。 正是夜晚,月色很是明亮,让人类的肉眼也可以看清楚夜晚的大地。 只是,在夜晚之中,因为洞穴坍塌而失去了庇护之所的人们只能驻扎在野外,此时他们的身旁已经被荧荧的狼目所包围。 狼目幽深,在夜晚之中亮起了无数,而这些亮光却不能带给黑暗中的人们丝毫慰藉,反而是让他们如坠冰窟,感受到比夜晚更深沉的寒意。 他们靠在一起,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族群内信任的同伴,手里的长矛对准前方,但是心里却是直打鼓,就连首领帕特也不敢保证他们能从群狼的包围之下突破。 地上狼与人在对峙,但是天国之上,两位世间仅剩的神明身周却是一派的悠闲。 “蒂乌,地上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嘛。”劳摇晃了一下自己的云椅,用着自己阴鸷的面容却是拉长了声音。 “劳,别干扰我。”谢尔登说。 置换了太阳神身份之后,仍处于上古这个时间节点谢尔登的情感还没有产生对于劳的厌恶。 即使是深刻明白后世因为怒神而导致的无辜性命的丧失,但是现在的谢尔登心中,支配他行为的情感却是在长久历史之中太阳神与怒神相处而来的挚友一般的情感。 谢尔登不会将怒神劳真正放在自己的挚友位置上,可无法否认的是,被太阳神的身份所影响,他的确认为劳是他的同类。 ——现在的谢尔登,没有杀死劳的动机。 “蒂乌——”劳又喊了一声,却还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勾住谢尔登被浮云挂起的长发,眼睛却瞥向另外一个方向,被他所关注的是更北面的冰原上的人类族群。 被蒂乌所留意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谢尔登望着云下与狼群对峙陷入了僵局的人类,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身后的金云也因此变得闪灼。 “没有得到‘火’吗。” 被谢尔登所瞩目的帕特等人全身上下都绷紧着自己的神经,他们身上裹着的兽皮都被汗液所浸湿。 平日里他们在夜晚抵御猛兽都是依靠栖身在山洞之中,借以横木等工具制作防守。 他们惧怕狼群,因为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有曾经遭遇过狼群的经历,在那一个故事之中,只有躲避在树上三日三夜的一对兄妹得以存活,其余一整个部族都在狼群的围攻之下葬身。 可是现在,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洞穴,在夜色笼罩的原野之上,他们似乎又要遭遇曾经祖辈经历过的灭族之灾。 身为首领的帕特双手颤抖,他害怕在自己的带领之下,却将族人引向死亡。 在长久的对峙之下,为首的豺狼朝月发出一声长啸,长啸之中,无数只豺狼同时蹬起自己健壮的后腿,在空中划开一个圆弧,直直地朝着圆弧的正中心扑去,狼口大张,口中的尖牙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显得寒光凛凛。 帕特在僵硬之中,他下意识就伸出自己的长矛,刺入扑的最前的豺狼的身躯之中。 血味刺破了沉默的天际,在血腥的刺激之下,无数豺狼双目之中的荧光更为幽深。 除却帕特之外的其余族人显然身手没有帕特的优秀,他们的皮肤即将被利爪尖牙所刺破。 【火,去。】 来自于九重云海之上,玄之又玄的声音灌入帕特等人的耳中,神秘的韵律令他们在一瞬间遗忘了自己身处的危险境地。 空气似乎也听见了神明的言语,在瞬间发生扭曲,炎灼之光在这一刻从空气之中的缝隙之中爆出。 点燃在帕特为首的部族众人的身上。 威力极其巨大的火焰即刻将豺狼的进攻逼退,数只豺狼被炸起的火焰所燃烧上皮毛。 它们哀嚎一声,下一眨眼就摔落在草地之上。 有几只幸运的豺狼在眨眼之内扑灭了身上的火星,夹着尾巴跑到了豺狼首领的身边,低低地嚎叫着。 “这是什么东西!”与豺狼受惊的反应相当的是,族人看见自己手臂之上突然冒出的火焰,他们也在惊叫。 第186章 这种东西,他们曾经见到过,是在雷电打响之后的树上,粗壮宽大的树木在顷刻之间就被这样的东西烧光。 在雷电打响之后,被树木上的异物所蔓延的活物也在转眼之中死去。 对于此物的恐惧,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帕特抬起手臂,他能看见自己臂上烧起的异物,如此的炎热,如此的令人畏惧,却……又如此的温暖。 “是……‘火’?” “帕特!我们要被烧死了。”有人下意识地向着自己的首领求助。 “不会的。”帕特的眼睛盯着火焰,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此物是来帮助我们的。” 帕特向前走出半步,与之对应的就是包围住他的豺狼闪着畏惧的双目向后退去一大步。 他的脸上升起笑意,“我们是被‘庇护’着的,是不会被天火所伤害的。” 随着帕特脚步的向前,豺狼就越是往后退去,直至它们发出一声哀鸣,撒着后腿跑得再也不见了踪影。 帕特看见仓皇逃窜的豺狼,他心中喜意更甚,但是等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手臂上燃起的火焰之时,他就猛然回头,睁眼望向天际。 等帕特回头之时,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族人早就将眼神递到天边的方向。 暗夜之中,重云之上,无边的云彩向两旁避让,略微的金光在其中闪烁,他们看见了金光之中的景象,看见了那被金云所缠绕,身披艳阳红袍的神明。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帕特因为太阳神的宽容而得以瞥见神明的容颜以及双眸,过于庞杂的信息量在看清对方的一瞬间灌进他的脑海。 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是他所形容不出来的眼睛。 似乎有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这些人。 【那是太阳的神明在悲悯他们,太阳的神明——托纳蒂乌。】 谢尔登一挥手,深夜之中的暗色将他的身影遮蔽,他身处重云之上阳光永远明媚的太阳神宫,他隔绝了地上撇来的窥视。 却同时,谢尔登也听见了冥冥之中的声音。 他望着自己挥出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手心的脉络看得出内里宛若火焰翻滚的血液流动。 自己到底是谁呢。 谢尔登?还是……托纳蒂乌。 金色犹如缩小版炎阳的眼眸一睁一闭。 他既是谢尔登,也是西恩,也是希里斯,也仍旧是托纳蒂乌。 他现在所经历的,是因,也是果。 等待时间的流逝,他所经历过太阳神身份经历过的事件,自然就可以——回到他正确应该身处的位置。 做正确应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副本!撒花花 第94章 怒神劳的选择 在大陆的南面,水与热都十分之充足的地区,名为帕特的部族首领在天火的加持之下,凭借自己的智慧将占据一定地盘的猛兽驱逐出去。 在此过程之中,帕特的部族与其他的部族合并,帕特被奉为这些合并了的部族所组成的王国的第一任国王。 屹立在大陆南方的王国——菲茨帕特王国建立了。 人类的生与死,世代的传承对于神明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劳望着下方平原之上,帕特所建造出来的足够高的高台。 劳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来自于在王国建立之中附带而来的杀戮与血腥。 他不禁由衷感叹道:“果然是蒂乌!居然能早就发现人类的潜力。” 在太阳神宫的正下方,正是菲茨帕特王国的王都,此时建造的高台之上,被披上火焰披风的帕特高扬自己手中的权杖。 “我等是生于太阳之下,长于太阳之下的民众,是被太阳之神明所注目、所庇护的生命,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子民!” “我,帕特·巴布赌上自己的生命以及姓氏,愿意将全身心尽皆献于太阳神之国度。” 人类发展的进程在神明的干预之下,发展的速度被加快,进度被拉长,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一下子就在帕特的生命还未走到终末的时候,一跃而至建立起秩序井然的国度。 谢尔登凝望着下方,已然发须苍白而步入晚年的帕特。 看着他,谢尔登突然想起了初到异世界被加冕之后面对着的苍生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原来,是这里开始的吗……对于菲茨帕特的归属感。 ——正是因为眼见它的诞生,所以才想保护。 “喂!蒂乌。”劳把自己的手横在谢尔登的眼前,挡去了谢尔登的视线,谢尔登敛去了向下遥望的眼神,聚焦在身侧劳的身上。 “怎么了。”对于劳,谢尔登感官上是十分复杂的,所以他尽力避免去与劳的接触。 劳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耐,但是等谢尔登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的不耐完全消失,“蒂乌,我也学你的样子,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 他跃跃欲试,伸手一挥,就将之前发生的景象重放在天国之上。 那是一个白昼,火红的太阳悬挂在天边,但是北方的大地上无法感受到过多的太阳的温暖。 面容上挂着常年被冰雪冻出的红晕与麻木,显然是冰原上两个部族之间在进行对抗。 冬天的寒冷,白雪覆盖了大半的土地,让生活在北面地区的人们没有办法找到富足的食物,因此,他们计划谋夺相遇上的部族的食物。 第187章 显然,拥有同样计划的两个部族相遇,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谢尔登下意识想要将火焰像对帕特一样召唤出来,但是手指微动之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帕特的敌人是狼群,但是面前这些人的敌人却是人类自己。 再者……这是被劳回放在谢尔登面前的过去。 劳用胳膊撑着自己的下颚,兴致勃勃地看着地上被重播的事件。 麦尔,是陷入对峙的两个部族之一的首领,他望着对方部族站在最前的首领,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他的手心里照样渗出一层薄汗。 能不能打败对方,能不能保全自己部族的实力,这都是麦尔所不能掌握的。 但是,对面首领脸上与自己相似的表情,麦尔就知道,对方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担忧。那么——就算打败了对方,所能获得的粮食也会十分的稀少。 这样的付出和代价未免也过于不平衡了。 这样想着,麦尔手中竖起长矛的角度不禁有一些放缓,显然对面的首领也是一样的想法。 麦尔试探着向前,他口中呼喊出声,声音穿过飘落的冰雪传递到对面首领的耳中,“我们和你们一样……我们之间没有决一胜负的必要。” 一样没有充足的粮食,不然也不会选择掠夺其他部族的食物。 对面的首领耳闻,他的武器缓缓松下。 被两位首领带领着的部族身上环绕着的针锋相对的气势兀然松懈。 然而就在此时。 画面之中,在过去的两位部族的耳畔,奏响了怒神的愉悦之音。 【完全戮没对方者,将会获得食物。】 与神音相互认证的是,一头野鹿自冰雪覆盖的深林之中宛若被迷蒙了眼,跌跌撞撞地扑出来,冲刺到两个部族的中间。 一头撞死在□□的巨石上。 刚刚暂时缓和的氛围瞬间变得更为冷肃。 画面之外,劳的声音响在谢尔登的耳畔,“蒂乌,你看!” 他的双臂舒展,阴云在他的衣袍间翻涌,右眼角的血红泪痣饱满圆润。 “多么——盛大的舞台啊,”他半是带着咏叹一样的声调,继而猛地缩回自己的双臂,凑在谢尔登的身边,血色的眼眸无比地拉近,“蒂乌,你果然是正确的,人类是一个可以带给我很大享受的种族。” “是奇迹——” 与劳在谢尔登耳边低语同时响起的是,重播的景象之中,在冰冷肃穆的氛围里刹那之间奏响的铁与石的铿锵撞击。 血液喷洒在雪地之上,将白皑的冰雪染成粉红。 死去的野鹿仍旧大睁着自己的双目,剔透如琉璃的眼眸倒映着眼前因自己的到来而发生的战争。 谢尔登望着过去的景象,他一时无言。 “……我说的奇迹,不是这样的。” 他还想要说更多,但是他却没有解释的欲望。 在曾经的过去,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性格影响他更深,让他面对被劳挑起的人类的纷争而激不起自己身为‘人类’的悲愤。 只是,他将这样的事件默默地藏于自己的心中。 重播的景象之中,两个部族之间的战争落幕,麦尔的部族终是赢得了这场怒神的游戏的胜利。 更多的野兽被怒神驱使着,它们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在神力的支撑之下促使它们暴亡。 火焰在太阳神的允许之下,在大陆南面的土地上燃烧,劳当时截取了环绕在谢尔登身边的金云,同时在沉浸于观看菲茨帕特进程的谢尔登的无心助力之下,将火焰赋予给了麦尔的部族。 好让他们在温暖的火焰之中度过寒冷的冬日。 这是他们赢得了杀戮游戏胜利的奖励。 自此,麦尔更加努力地发展自身的部族,在戮没其余部族的‘游戏’之中,不断获得一直被他们娱乐到的怒神的奖赏。 身为麦尔敌人的部族中,成年男性作为死去的祭品,成年女性充作麦尔部族的一员,年纪过小的孩子作为麦尔部族之中的奴隶。 过去的景象结束,谢尔登下意识地瞥向大陆的另一侧,北面的土地之上。 几乎是帕特建立起菲茨帕特王国的同一时间,北面的大地之上,麦尔也站在高台最顶,他裸露着的上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火焰不会庇护他们,所以麦尔的手上也同时拥有烧伤。 高台的寒风吹袭,凌冽的冬风夹雪。 但是麦尔不会在乎这些,他的左手举起狰狞的兽首,兽首的断面甚至还往下滴出热血,在寒冷之中冒出热气。 他在高呼:“我们是至高无上的怒神大人的臣民,谨以我们的一身鲜血献于力量的化身、敬于杀戮与血腥的代表,此身以献祭为荣!” 自此,在广阔的冰原之上,屹立起了以杀戮和血腥味代表的西麦尔王国。 大陆的重重山脉隔绝了菲茨帕特和西麦尔的交流,崇尚血腥的王国在统一之后失去了外敌,他们将自己内心的杀意隐藏到最底,蛰伏起来等待着再次杀戮的时机。 “蒂乌,为什么这样的表情。”劳在感叹完之后及时发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他关切道,“是太无聊了吗,也对,让你一直看着这样的东西是过于枯燥了。” 谢尔登看见西麦尔王国建立的历程,他金色的眼中似乎还在倒映着百年间的血腥,他缓缓闭目,人类洒落的鲜血将他心中的情感唤醒,凌驾与托纳蒂乌的情感之上。 第188章 重新睁眸,眼中耀日宛若拂晓,“劳,你天生的神职是什么。” 若是不亲近的别的神,在听见这样的话时,刹那间就回勃然大怒,因为神明天生的神职在某些概念上也可以代表着自己的弱点。 “是杀戮和死亡。” 但是怒神劳明明有着一张俊美的成人的脸庞,却是犹如幼童一般任性,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戒心。 “蒂乌你怎么可以忘记。” 谢尔登的眼扫视下方,菲茨帕特王国和西麦尔王国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发展模样,人类的族群在神明的注视之下繁衍得规模更加的庞大。 谢尔登对着自己的‘挚友’说道:“除了简简单单去带给人类死亡,还有别的方法去履行你的神职吧。” 在劳不解的神色之中,谢尔登把思度许久的话一五一十地全盘说出,“比如,引导亡魂的转世,带来天地之间井然的秩序。” 轮回交替。 不说其他,人类在此之后一定会在天地之间占据主导的地位,那么曾经不曾拥有的秩序在此刻建立。 ——那也是对劳十分有利的选择。 “劳,你怎么想。”谢尔登的眼神专心地注视着劳的双目,好让劳知道他认真的态度。 一方面,他也的的确确在为劳着想,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要避免怒神为人类带去的灾祸。 在谢尔登的注视之下,劳血色的双目有一些犹疑,“蒂乌,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劳,告诉我你的答案。” 劳一滞,眸中血色微沉。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注定的决裂 谢尔登此刻说出来的话,从实际上来说是逾矩了。即使是身为挚友的太阳神,也不应该对于劳的神职多加干预。 这是关乎一位神的尊严与天性的问题。 如今,身为怒神的劳血色的眸光之中一片深沉,刚刚因为转移话题而说出的话也被谢尔登所否定。 气氛在一刻之间变得安静而压抑。 谢尔登仍旧是用着自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对方,试图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些别的东西。 “蒂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些人类。”劳压低自己的嗓音,他现在的面容上褪去了平日里的天真与孩子气,语调十分的平稳。 劳仍旧正面面对着谢尔登,但是他的眼睛却瞥向另外的方向——那是地面之上,斑鬣狗与狮群正在进行斗争,兽类的鲜血同样洒落在嫩绿的草地之上。 但是在亿万年之间,二位神明对此习以为常。 “我等身为神明,自然也拥有支配人类的权力,那是因为他们过于弱小,天生就应该呆在被支配的地位上。”劳的表情理所应当。 他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么,有幸成为我的娱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尔登眸色微动。 “就像是人类戏弄着兽群,以它们的拼杀为乐,甚至是将自己的同族奴役。”劳继续说着,他直直地望向谢尔登了,“蒂乌,他们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为怒神的劳,他往常之间充斥着幼童一般的任性妄为,但同时也是极端的自我主义者。 “你说的没错。”谢尔登微微颔首,金云在他的发间漂浮。 巴威雅之城中以达米塔为首的贵族们,的的确确是像劳说的那样——贪婪、自我、穷奢极欲。 “是啊,你们并没有区别。”谢尔登意味不明地感叹道,口中叹出的气略微推开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些许火焰。 都是一样的。 “没错!所以蒂乌,你别再说那些了,我可不想压抑自己的天性,就算是蒂乌也是……”劳的语调重新变得高扬,能从中听出亢奋的情绪,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如孩子一般天真。 “蒂乌也……不要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 “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唯二的神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桎梏住我们的。”劳说着,衣间的黑意愈发深沉,他眼角的血痣因为稍稍地眯眼而更能被人注意到。 谢尔登望着劳,身上红衣烈焰不止。 他,绝对,不会压抑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的。 云海翻涌,重云之上,二位神明身上相似而不同的赤色似乎焕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即将喷发的瞬间却又卒然沉寂下去,似乎等待着更绝佳的时机。 而这沉寂的色彩在不久之后,终于爆发。 那是在一个冬天,格外寒冷的冬天,冰雪绵延千里,将西麦尔王国的大半领土都完全覆盖。 西麦尔王国,继承了自己曾祖父麦尔之名的第五十任的国王,在寒冷之中眼见了自己的国民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的能力不足以抵抗从未如此寒冷的冬日。 曾经因为献祭神明的高台因为常年的荒废而布满灰黑色的烟尘,在寒冬之中更是被冰封,但此时,在第五十任西麦尔王的命令之下,献祭高台的尘与雪被扫除干净。 重新修葺的高台之上,西麦尔王领着自己的长子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 西麦尔的王子身上披着厚实的狼皮,他懵懵懂懂地仰视自己的父王,“父王,这真的有用吗……那只是传说吧。” 说什么有神明庇护西麦尔的事情,王子可是一直都没有见到过什么神迹。 是大人的骗局——这是王子一直以来认为的。 第189章 如果要王国继续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可以,依靠国民的努力才可以让西麦尔更好。 “闭嘴。”西麦尔王呵斥了自己的长子,他将手中的火炬高举。 他的眼似乎像是充斥着血色,西麦尔王望着身旁的长子——出色的容貌,颀长的身躯,还拥有着在管理王国上极佳的天赋。 这是西麦尔王的骄傲,被赋予了西麦尔王对继承人所有的期待,而他的长子也如同他所期待的那般优秀。 但是此时,王子并不知道自己站在高台之上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身旁的侍从鬼魅一般闪出,将自己手上的粗重锁链套在王子的四肢之上。 王子有些惊惧,但他仍旧按下自己的慌张望向自己信任的父王。 铁链逐渐收紧,王子的双腿脱离地面,他尽力压下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父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西麦尔王的眼神落在被王子披着的狼皮上,鼻间能嗅到狼皮上淡淡的燃油气味,这件狼皮是西麦尔王亲自为自己的长子穿上的。 “我的儿子。”西麦尔王的声音十分冷淡,“这是你为西麦尔做的最伟大的事,西麦尔民会永远将你的奉献牢记心中。” 此言一出,王子又怎么会想不到西麦尔王的打算,他奋力挣扎起来,束缚住他的铁链因此发出不断的哗啦声。 “父王!父王!你相信我,我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去改变西麦尔的。我们……可以不借用喜怒不定的怒神的力量的!” 他仍旧相信,自己在西麦尔王心中的地位。 但是,西麦尔王再不看他一眼,王向前踏出半步,他向下俯视,扫视着底下的西麦尔众,高呼道:“伟岸的怒神大人啊!请您再怜惜您的臣民一眼,将您最卑微的下仆从寒冷之中解救,为此——” “——为此,我将献上我最挚爱的长子。” 火炬被西麦尔王毫不留情地靠近王子的身体,细小的火舌迅速漫上黑色的狼皮,没到一会儿,王子口中的解释都被火焰缠身的惨叫所取代。 西麦尔王能闻见火焰燃烧□□的焦黑气味,他的眼皮却是连动都没有动半分。 重云之上。 黑色的阴云翻滚,劳刚走到太阳神宫门前,就张口喊,“蒂——” ‘伟岸的怒神……’ 自云下的声音传到劳的耳畔,让劳发出音节戛然而止,他稍稍转眸,就可以看见下面的景象,短暂一会儿他就可以明白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啊,真是的。”他双手抱臂,像是撒娇一样抱怨道,“你们根本就不好玩,还非得喊我。” 在前些日子,劳虽然是拒绝了谢尔登的提议,但是他还是有些收敛,不再理会西麦尔的事情。 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劳觉得西麦尔实在是太烦了,他对于人类生死的赌博游戏有些厌烦。 劳还是想像往日一样,将云下的事情置之不理,但突然灵光一闪,他的视线触及了大陆南部正蒸蒸日上的菲茨帕特王国。 他转回眸,能看见太阳神宫的金红色建筑。 “不过,总是想证明给蒂乌看。”劳摸上自己的下颚,指腹细细地摩挲着那处的肌肤,“从杀戮中走出来的人类才是最棒的人类——我的游戏还是对人类有帮助的。” 只是眼中,自己的趣味更为深重。 寒风在一瞬间席卷西麦尔王国的全部领土,献祭的高台之上,被风刮来的冰碴糊在西麦尔王的脸上,风中夹杂着浓厚的硝烟的味道,被记载在古籍之上的气味的形容仿佛刻在每一代麦尔子嗣的骨血之中。 他在瞬间意识到什么,睁着狂热的眼神向上仰视。 在他的身旁,被火焰焚烧而惨叫的王子在寒冷席卷的同时化作一整块硬冰,在下一波冷风之中瞬间粉碎。 【人类,你想要什么。】 怒神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而来,传达到西麦尔王的耳中,被国民所尊崇的王此时跪伏在高台之上,身体因为极具的兴奋而颤抖。 “尊敬的怒神大人……我想要更多、更多的领土与人口,充足的食物与水源,以及最温暖宽厚的气候。” 【还真是贪婪啊,人类。】 那道从云边传来的声音似乎在嘲讽。 “请恕罪!”西麦尔王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实现。】怒神站在云海之中,他的眼望向下方,望着跪伏着的西麦尔王,眉眼间的兴致更为浓厚,【那就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劳的手指微动,他的目光落在两个王国的交界,那是重重绵延的群山,高耸的山脉以及高原,天然地就隔绝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王国。 除却天国之上的神明,没有哪个人类会想到对面还会拥有另外一个庞然大物。 “轰隆隆!!” 群山高耸的山峰在此刻如同被长刀齐齐削断,高原在此刻被重力下压,海拔兀一缩减。 【去吧,将那一边的王国戮没。】 “是!” 人类的拼杀声与死亡之前的哀嚎连绵不断地传到劳的耳中,所带来的力量充盈到劳的每一寸神体。他坐在云海之上,望着下界喷涌的鲜血,双脚在空中摇晃。 口中哼着愉悦的曲调,“我就说了嘛,杀戮对人类来说,也是不错的。” 地上的人群在厮杀,西麦尔的士兵身上无一不拥有着怒神对于他们的加护,让他们不知疼痛地冒死挥砍。 第190章 被怒神庇护着的西麦尔众,面对菲茨帕特王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太阳神宫之中,柔软的棉被将床上神明的身躯轻柔覆盖,谢尔登的本质上终究还是人类,在继承了庞大的神力的同时,也要不定时地休养自己的灵魂。 然而此时,本应陷入熟睡的神明微微蹙眉,长长的睫毛颤抖不止。 “预示着太阳光辉的太阳神明啊,请您将您的眼眸望向这充满苦痛的世间——” 谁……在叫他。 刹那之间,双眸兀然睁开,耀耀的灼日在此刻掠去所有的锋芒,在睁开的金眸之中,谢尔登看见了。 看见了下界无数的血腥。 以及,那分外熟悉的西麦尔士兵的状态。 “劳……”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回归之后的现实 年老的西麦尔王失去了他的继承人,年迈的身躯却是手持最锋利的武器冲锋在前,当鲜血喷溅到他皮肤的褶皱时,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眼中充红不似常人。 正当壮年的英勇的菲茨帕特王使用长刀大开大合,手起手落之下破开了无数敌人。 阴云托着劳的身影,他用手撑住自己的脸颊,看着地上显然被菲茨帕特王劈开了一层真空区域,张合之间甚至在刀锋之中冒出炽热的烈焰。 他刚刚升上面容的欣喜渐渐消去,唇线抿成一道直线,睫毛敛下的阴影将眸色遮掩,“这样算是蒂乌作弊了吧,怎么可以用太阳的神焰一直蕴养他们的身体。” “夺去了神明那么多的……关注。”手掌收拢之间,阴云化为飞烟,“区区人类。” 劳堪称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伸出自己的食指,遥遥指向菲茨帕特王的方向。 不详的黑雾在指尖酝酿,夹带着雷霆之势。 下一刻,那团黑雾就瞬间迸出劳的指尖,直击地上的菲茨帕特王! “砰。” 一声脆响,赤红的火焰在黑雾进击的方向兀然燃起,噼里啪啦地将大部分的黑雾灼烧。 事发突然,仍是有一部分的黑雾向前疾冲,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地上的菲茨帕特王的眉心。 火焰在菲茨帕特王的手中燃烧,他的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腥红,但是在下一瞬间就恢复常态。 劳快速地捕抓到火焰燃起的象征,他迅速回头,眼角都因为笑容而上扬,“蒂乌!” 他的表情如往常一般,仿佛只是在做了一场游戏。 不,对于怒神劳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游戏,一场……关乎万千人命的游戏。 红发金眸的神明站在太阳神宫的阶梯之上,金云托起了他的长发,身上的红袍被风吹拂宛若赤炎灼烧。 金色的眸光犹如无情的耀日俯瞰下方。 这样的金色和红色在往日里应该是温和而且容易亲近的颜色,但是此刻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蒂……乌?” 劳站起身,黑色在他的衣间翻涌,他的声音消去了平常的亲近与任性,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挚友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是,劳还是说:“蒂乌,你怎么了。” 劳一翻衣袖,展臂挥向下方,“那是人类的劣根性而已,我在其中只是稍微地推波助澜了一下。” “果然……”谢尔登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耳边无时无刻不再听闻他的信徒的哀叫,他是可以屏蔽掉那些声音的,可是他却不愿意。 因为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真实。 “劳。”谢尔登的双目一睁一闭之间,眼中的不舍完全褪去,他右臂一展,火焰自他的手心窜出,赤炎没有停歇,被控制着拉长、拉长。 直至,火红色的双刃剑全然出现在谢尔登的手心。 “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哐!” 还没有等劳反应过来,火红的双刃剑就已经撞击在劳下意识召唤而出的兵刃之上,他此时与谢尔登的距离无比的拉近。 甚至是对方的火焰都将环绕在劳身边的阴云焚起。 “托纳蒂乌!”劳难得地喊出了太阳神的全名,他握着手里的长枪,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你为了人类就要对我喊打喊杀,你把我当作了什么!” 二神的动作飞舞,云烟在身边撞散,铿锵之声不止。 “你是挚友。”谢尔登说,他手腕翻转,火焰在此刻爆起。 怒神劳,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挚友。 “区区人类,又凭什么与神明相提并论。”劳凝出黑云,将爆起的火焰团团包围。 血色的眼中充斥着狂妄。 那是独属于神明的骄傲,怒神劳发自内心地认为神明与人类之间是完全不对等的存在。 “人类啊……是特别的。”兵刃相接,劳能看见对方金眸之中的悲悯。 “那,为什么人类是特别的。” 劳不理解,在他的眼中,人类于神明只是如同花草于人类一般的存在,就算是被折去,最多得到的只不过是择取之人同类的一声叹息。 托纳蒂乌又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花草’与他决裂。 “……” 劳得到的只是无言的沉默。 打斗之中失去了言语的交谈,只能听闻兵刃的交错之音。 烈焰与黑雾同时乍起,又同时在空中消弭。 劳已经不记得那场旷世的战斗持续了多久,最后又是怎么结束的了,他只能记得自己的身躯被贯穿。 第191章 ——被挚友手中的兵刃所贯穿。 他仰躺在云层之上,能看见了是天国上方湛蓝的天空,方才狂妄的血眸此时一片空洞。 要死了吗,被蒂乌杀死…… “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格外注目的声音,但是,那并不是劳的鲜血——而是,谢尔登的血液。 自己明明没有造成蒂乌的致命伤啊。 劳僵硬的思维微微转动,他顺从自己的内心往血液滴落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太阳神凝结出的双刃剑,锋利的前后两端被分离,一端贯穿了劳的腰腹,另一端也同时贯穿了其主的心脏。 “蒂乌……为什么,要这么做。”劳瞬间不顾自己腹中的伤口,正欲翻身而起,却是被剑刃的一端狠狠地扎牢在浮云之上。 劳的喉间发出呼哧的气音。 另一侧。 谢尔登的双手在颤抖,在击穿劳的一瞬间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感情操控了他的行为,在逆转的时间之中,托纳蒂乌藏在他心间的情感更占据上风。 让他无以在此刻杀死怒神劳。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杀死怒神的时候。 劳能看见,从太阳神心间流淌出的血液将对方的红袍染得更红,因为疼痛而思考陷入停摆,他的眼却被那抹血色所刺痛。 紧接着,劳看见对方这转身时暴露在自己身前的金色眼眸。 “劳,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吧。” 什么……提议? 随着太阳神托纳蒂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地底的深渊在呼啸,在天国之上乍现出深黑的、通过永恒的深渊的通道。 金色自太阳神的身上褪去,散去的金光重新织成了宽厚粗壮的铁链。 “咔。” 锁链的前端扣上了仰躺在地上的劳的四肢,将他慢慢地、慢慢地导向深渊。 “蒂乌!”劳大喊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未产生过的恐惧在刹那间蔓上劳的心头。 然而,并没有等到任何的回音,金红的身影在一瞬间就如同玻璃一般破碎出千万块,在天国之上消失不见。 “蒂乌!!” 深渊的通道在此刻闭合,层层云海之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云海之下,战斗中的众人失去了神明力量明显的加持,年迈的西麦尔王被骁勇善战的战士斩下头颅,远征而来的西麦尔士兵在围困之下身亡。 菲茨帕特的第四十九任国王站在被俘虏的众人面前,翠绿色的眼中红色幽光微闪。 时间流转,如同金色的长蛇衔住了自己的尾部,构成了重复回环的衔尾蛇。 到底是谢尔登影响了托纳蒂乌,还是托纳蒂乌影响了谢尔登,这都是未可知之数。 但是,现在。 漫漫长夜之中,无辜者的鲜血在大地之上流淌,玛佩地区的性命死伤无数,仅剩的数十人大睁着自己的双眼。 企图记录下神明降临的奇迹。 借以无数鲜血突破深渊封印的怒神劳身周血风裹挟,他脸上的笑容似乎跨越了长久的时空仍旧不变。 像是以往无数岁月以云托坐在太阳神宫的门前,等待着神宫之内神明的出现。 “好久不见,蒂乌。” 过去的记忆收拢,谢尔登望向怒神劳的方向,视线凝聚的焦点却落在劳的身后,那是重重的黑夜之中,但是神明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那边的景象。 土地焦黑,作物枯萎,人命惨死,鲜血横流。 谢尔登的手中似乎在遗留着双仍剑的手感,现在的他,不被托纳蒂乌的所有感情所桎梏,而是他可以轻松地使用太阳神的所有力量。 “劳,”谢尔登对上怒神的双目,“的确,好久不见。” 得到谢尔登的回应之后,劳卸去了身上所有的包袱,他一步步走近谢尔登的身旁。 黑夜与光芒在此刻交接。 “蒂乌,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从深渊中爬上来的。”劳絮絮叨叨地在抱怨,似乎是孩子间的气话。 “那个时候,你在上面消失可把我吓得不轻。”劳再次埋怨着,却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心。 在站立在云海上的二位神明的脚下,大地之上仍是可怖的苍夷景象。 怒神一步一步地走向金光遍布的太阳神的方向,似乎是黑夜与白昼交汇。 “他们……”卡尔站在洞窟之外,他拉长自己的脖颈望向天边的方向,神明的声音即使可以传入他的耳中,但是所使用着的古韵的语言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只不过,那分外显眼的两团亮光距离在无比地拉近,这是有眼之人就可以看出来的。 “传说竟然是真的吗……”哈米什拧眉,“但是,希里斯没有欺骗我的理由。” “什么传说?”艾琳敏锐地听见哈米什口中说出的名字,当即发问。 “传说中,太阳神与怒神劳称得上是生死相交也并不为过的挚友。” “希里斯大人不会欺骗我们的。”非特扯住想要滑落的斗篷,眼神坚定,“太阳神降临一定可以解决这样的场面,因为这是在希里斯大人的掌握之中的事情。” 高空之中。 “蒂乌……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劳微微撇嘴,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就高扬起来,“不过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啦。” “毕竟都过去了,现在的话,我可以看见蒂乌还站在我面前就最棒了。” 第192章 劳记得自己被金白的锁链囚禁,被无法匹敌的力道拖拽入永恒的深渊之中的痛苦,甚至是无边的孤寂。 但是,劳也记得,自己在看见托纳蒂乌在自己眼前破碎的一幕。 那样的事情,劳不想要再回顾半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只有他和蒂乌唯二的神明了,如果只有自己继续活着的话……他会很孤独的。 然而,一步步向着谢尔登走近的劳看见了是金眸中的一片冷色。 “之前的答案,你想到了吗,劳。”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怒神的终焉 是什么提议? 劳的眸中一片茫然,被囚禁于深渊之中漫长的岁月将所有的记忆都蒙上了一层雾色。他也只记得自己与蒂乌在天国之上的相处岁月。 但是,劳可以很清楚地瞥见谢尔登眸中的冷意,他绽开的笑容稍稍收敛,思索片刻,“蒂乌,你是在说轮回交替的事情吗。” “我已经想好了,像蒂乌所说的那样,履行我的职责——”黑风卷起土地之上的血气,汇入劳的衣袖之间,他的声音还是轻快明朗。 然而,明快之音兀然转变。 “——虽然我很想这么和蒂乌说。”劳十分坦诚,“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打心底就不觉得人类有什么像蒂乌所说的特别,那么,我又怎么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呢。” “杀戮是我的天性,狼群的死亡、野兔的死亡、雄狮的死亡,包括人类的死亡,都是我天生便要造成的。”血气在劳的衣袖之中翻涌,枉死的灵魂在其中哀嚎。“我知道蒂乌是为了我好,但如果要我这么简单就擅自改变我的本性。” 黑红色的菱形晶状物嵌在劳的眉中心,那是属于怒神的神格。 “那么,我就会失去我的名字。” “啊。”谢尔登敛眸,得到太阳神记忆的、曾经度过太阳神岁月的他自然也能明白劳所说的话。 若是怒神劳打心底没有接纳这样的想法,只会被本能地排斥。 劳听见谢尔登口中叹出的语气词,表情有些雀跃,此时他已经站在谢尔登的身前,将自己的右手伸出。 衣袖上血气浓郁,手指修长莹润。 “蒂乌,最多我以后不再对人类指手画脚了。”劳笑着,“让我们一起回去吧。” 笑容灿烂的怒神劳的背后,仍旧是狂风呼啸,洞窟众人的视线凝聚在高空之中,他们失去了亲人与家园,将一切交托给希里斯的判断。 怒神的降世,将玛佩地区的所有毁之一旦,在这之后,怒神的力量赋予那丁,造成巴威雅之城的濒临覆灭。 如果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话,即使太阳神再如何爱护生灵,在得到怒神劳这次保证之后,也会与自己的挚友一道,返回那天上神国。 但是。 “真是遗憾啊。”谢尔登微微叹气。 “什么。”劳听见了谢尔登的轻微声音,他略微不解。 “劳,多姆的事情你有所参与吧。”谢尔登问。 如果不是劳的属意,身为人类的多姆也不会获得解开神明封印的方法。 “多姆?那是谁。”劳听见谢尔登口中的名字,心中疑惑更甚,但是他随即看见自己袖中哭嚎的声音,才恍然大悟,“噢,是那个奇奇怪怪的人类啊。” “也是多亏了他,我才可以回来重新看到蒂乌的。”劳缩回自己的手,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还是挺喜欢他的,要说参与的话,嗯!的确是我的意思。” 劳摸摸自己手腕上被锁链长久禁锢的痕迹,埋怨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蒂乌的锁链威力那么大。” “为了神明的降世,即使死去再多的人也不足以怜惜……是这样吗。”谢尔登喃喃。 下一刻,白昼之光中,太阳神展开了自己的右臂,火焰在他的手心跳动,新出的长剑握于谢尔登的手心。 “蒂乌……你还是想杀我吗。”劳握紧了自己的手腕,禁锢的痕迹宛若铭刻,他的视线落在谢尔登的右手掌间。 自土地之上传来的仇恨、憎恶、绝望……所有因杀戮而带来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作为能量的补充汇入在劳的身上。 “为什么……神明和人类之间存在不可逾矩的鸿沟,所以我不能理解他们也是十分之正常的啊!” ——神明和人类之间存在不可逾矩的鸿沟。 劳说出的话传入谢尔登的耳中。 “没错,你的话是正确的。”谢尔登抬眸,手中长剑火舌飞舞。 谢尔登,就算是披上了太阳神的壳子,作为太阳神而生活过,但是——他从本质上也完全是正常的人类。 他与怒神劳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并肩而行的。 谢尔登的眼神之间,掠过洞窟之中的众人,同时掠过怒神劳身后无边的血海。 非特、弗林、卡尔、艾琳、基纳、温因、瓦恩……所有的所有,在谢尔登不曾到来的‘未来’尽皆步入绝望的死亡。 纵使是谢尔登已然来临,仍然让无数的无辜者死去在默默无闻之地。 谢尔登不再多言,赤红长袍卷起,全身力道迸发,长剑横扫,带去烈焰无尽。 “但是……我要为人类而战。” 真正的太阳神托纳蒂乌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去封印怒神劳,是为了人类,还是为了怒神劳的未来? 谢尔登不知道。 谢尔登只知道,他和托纳蒂乌不一样,他是纯正的人类。而他立下过誓言,对着因为黑鼠而死去的人类立下过誓言。 第193章 ——要用罪魁祸首的鲜血,去告慰他们的亡魂。 就算是神!也要以此付出代价,与生命同等的代价。 地上无穷血海之中,枯树之侧,死者双目之处被谢尔登盖上金纹的斗篷,流苏在无边暗夜之中散发着无敌的荧荧之光。 “蒂乌——”劳叫喊一声,卷起的阴云将长剑的锋利曾曾包裹,他的脸上失了笑意,“你莫非是疯了,是真的要杀死我吗,杀死你唯一的同类吗。” “我一直明白这一点,”谢尔登一松手,被阴云卷住的长刃化作烈焰,再一握掌,手中长剑再现,“劳,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挚友。” 也是谢尔登曾经的挚友。 可是在这世间,有着比挚友还要重要的东西,那也是谢尔登一直秉承着的信念,自父母那里继承,被自己的经历打磨而出的闪闪发光的信念。 “无法……无法理解!”劳身周血云将火焰蚕食,“身为神,我绝对无法理解蒂乌你那惊世骇俗的想法。” 劳的眼角滴落晶莹的泪花,点缀在颊上的血色泪痣上,“不管是谁,都无法做到抛弃自己的同族,丝毫不计较得失地去帮助外族吧。” 那一滴泪落入阴云之中消失不见,“人类是特别的……这种说法谁会相信啊!” 手中长枪乍然出现,撞上迎面而来的火红剑刃。 兵刃相接之声不止,火红与腥黑幷舞。 神明交战的气浪在一瞬间以交战点为中心层层推开,如千军万马同时奔腾。 “嗡!” 哈米什被交战的气浪波及,他的双耳刹那之间嗡鸣不止,他迅疾挥起自己仍在鞘中的窄刀。 “回去!”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音量,“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围观的情景了。” 一阵气浪袭来,将站在最前方的几个小孩一下掀飞,非特被飞起的斗篷糊了满脸,却猛然用力将鹰杖噗嗤一声插入深深泥土之中。 非特一手抓住了身侧艾琳的衣领。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啊。”谢尔登长剑爆裂出夺目金焰。 人类是特别的——这是谢尔登曾经在逆转的时间之中与隐侧的托纳蒂乌一齐告诉劳的话。 为什么人类是特别的。 金焰绽入阴云之中,谢尔登金眸中缀入无边血云。 ……因为,他就是人类。 自己归属的种族,对于自己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砰!” 谢尔登手持的烈焰之刃与对方的黑云之枪撞击在一起,泾渭分明的白昼之光也黑夜之云也瞬间扭曲。 “为什么……”劳的泪已然止不住,他度过了千万年的时光才走到现在,他独自走过漫漫长夜才得以重见挚友,可是面临的却是死亡的威胁。 神明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可以对世间任何生命掌握生杀大权。 那么,如果是为了突破封印,人类付出再多的死亡,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突然高喝出声,“蒂乌——托纳蒂乌!” 声音中哽咽,自欺欺人道:“你是不是已经在封印我的时候死去了。” 谢尔登动作一滞,火焰在他的身周肆意灼烧,眸中复杂无比,“可以这么说。” 真正的太阳神托纳蒂乌,真的在那一刻彻底消散,此时的谢尔登是托纳蒂乌,但又不是托纳蒂乌。 谢尔登没有发起攻击,劳也没有进攻的打算,他捕抓到谢尔登的回答,从未想过的答案在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劳松开了自己的右手,黑色的长枪随之消散,他没有理会谢尔登随时可以贯穿他心脏的利刃,一步一步朝着谢尔登的方向走去。 谢尔登望着贴近劳,出乎自己意料地没有挥剑相向。 劳凝视着谢尔登身周灼灼燃烧的烈焰,伸出的手搭在赤剑之上,指尖被火焰烧伤,指腹被剑刃划开。 “现在的蒂乌……一定,是想要保护人类的执念才化身而来的吧。” 谢尔登沉默。 他不知道如何应答劳的话,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真实和盘托出,那还不如让对方将对方的想法信以为真。 对面的神明看起来过于悲伤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望之感。 “蒂乌……”劳抬首,对上谢尔登的灿灿金眸,“抱歉,一直没有明白蒂乌的苦心……是我的错。” 如果他真的将蒂乌的话听进去了,那会不会得到的是不一样的结局? 下一刻。 烈焰之刃贯穿怒神劳的心脏,血液流淌之上,操控焰刃的却是怒神自己。 “站在我面前的是蒂乌,”劳的身形开始变得浅淡,“但真正的蒂乌已经死去。那我还有什么活在这世间的理由呢。” “可能,蒂乌说的有道理吧,‘人类是特别的’……可是我还是始终都没有办法理解啊。” 谢尔登颊边一凉,那是从眼中流出的一滴泪。 并不是谢尔登落下的泪,而是托纳蒂乌的泪。 太阳神托纳蒂乌,谢尔登不知他为何原因想要保护人类,但是他面对伤害人类的挚友束手无策,只好付出自己的性命去将挚友与人类分离。 将机会交给异世而来的灵魂进行最后的判断。 劳站在神明天然的立场来说的确是没有过错的,只不过…… 谢尔登的声音很浅,如同开始消散的怒神劳一般被清风卷走。 第194章 “劳,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神与人 神之身躯消散在半空之中,环绕着神明的血云散去薄雾,被怒神降世而囚禁的灵魂挣开衣袍的禁锢,却是无措地漂浮在半空。 浓郁的云雾将要化作铺天盖地的血雨倾盆而下,然而在下一刻被金光锁死。 漫漫长夜似乎在对峙之中度过,东边的天空盈出一抹灿光。 神明散去所留下的最后一点红光飞到谢尔登的指尖,似是恋恋不舍,谢尔登用着一双金眸凝望着那红光所绕的指尖,轻轻一抬,就将红光高送上天际。 “劳,一路走好。” 他之金眸俯瞰下方,漫布的血色依旧,双眸微敛,声音清浅,“安息吧,诸君。” 金色的神光将漂浮在半空之中无措的灵魂温柔包裹,化作一个个莹润的气泡,缓缓下沉,没入土地之中,前往地底之下亡魂应去的居所。 太阳神海天一色的异空间之中,被空气虚托着的金光卡牌赫然裂出一道狭长的裂纹。 谢尔登抚上自己的右手手背,太阳的印记仍然保持着荧荧的微光。 时间不多了。 太阳神不能在人世之间久留,因为他本来就已经不再位于此世,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就要消散。 但是,在消散之前。 谢尔登还可以凭借太阳神的身份做些什么。 “结束了吗。” 哈米什仰视上方,看见的一团金光,然而黑红的那一方已然消失不见,“果然……是我信奉的神明啊。” 洞窟中人接二连三地跪在地面上,口中吟诵着太阳神的赞歌。 “你们看!”卡尔手指天空,眼中倒映入此生难以一见之景。 人类的肉眼无法看清神明的真身,也不能从神光之外瞥见神明轮廓。 然而此时,自金光的正中心,那层笼罩着太阳神明的薄火渐渐变浅。 再一转眸,神火自神明之身脱离,夹带电光火石之势如同万千流星坠地,砸落在地面之上燃起熊熊大火,腥臭的血液在火焰灼灼燃烧之下从土地之中散去。 土地从血黑色重新变为应有的土黄,遗留在土地之上的仇恨与绝望被火焰所净化。 火焰坠地不止,却是随着以神明为中心的火焰脱离,神明身周的金光也同时浅淡,让人可以看清站立在云间的身姿。 长身鹤立,风姿卓绝。 目光一直追逐着神明,即使是双目被强光照出紫晕也没有闭上双眼,哈米什似乎看见了神明的视线落在洞窟中人的身上。 神明重新降临实在是太好了,自己的祭司之名也可以化作真切的事实,不需要他去再胡乱揣测。 神啊,请再看他多一眼。 谢尔登听见了距离十分之近的人类唱出的赞歌,操控着神火净化大地的间隙之中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奏响。 “仁慈的太阳神,宽厚的太阳神,由衷地感谢您的恩德。” “远在重天之上的神明,感恩您望见了您卑微的仆从。” “不是的。” 满盈着太阳神赞歌的洞窟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十分冷静的声音,将众人的祷告尽皆打断。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说话之人的身上。 艾琳扯了扯非特的衣角,神色担忧,“非特,你在说什么呢。” 非特站在原地,没有被艾琳所扯而有半分的动摇,她的头稍稍地低垂,垂下的发丝搭在颊边,容貌笼罩在阴影之下,“我只是觉得大家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妥。” “不妥?”哈米什目光锋利,语气冰冷,“你说大家歌颂神明的事情不妥吗。” 哈米什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上位者的威压逸散开来,让洞窟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艾琳一步跨出,拦在气势逼人的哈米什的身前,将矮她一头的非特护在身后,神情不惧。 “没错,我就是觉得不妥。”非特抬起了自己的头,双眸毫不退缩地对上哈米什的眼睛。 她的手握紧了青铜的鹰杖,冰凉的质感让她的思绪无比清晰。 “大家都歌颂太阳神、赞美太阳神,这一点我也可以明白。”非特身上的金纹斗篷被风刮得簌簌作响,“但是好像大家越说越过分了。” “弗林差点死去的时候,有唱神明的歌谣吧。”非特指向失去左臂的青年,眼中固执难挡,“可是,神明有降临吗。” 风将火焰的温度也传进来些许,洞窟之中女孩的声音格外清晰。 “显而易见的答案是没有,希里斯大人救治了弗林。” 弗林靠在洞壁之上,他只是借着众人的间隙窥探外面的情景,当众人因为非特的言语而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勾着一抹浅笑,“是的,那时我把口口相传的歌谣当作是诓骗。” “不管是在黑鼠的嘴下,还是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亦或是巨石封存的洞窟之中,全部都是身为人类的希里斯大人做到的事情。” 非特说到这里,一直冷静的声音掺入了一些难过。 “大家完全没有必要说出那样过分的话。”非特说,“说自己是‘卑微的仆从’,就算希里斯大人在这里,也一定会为此难过的。” “是神明杀死了怒神,将血色净化,那么身处下位的我们就算声称仆从那又如何。”哈米什冷声,但是他在言语之时无意中瞥见倚在洞壁处的希里斯,他的声音猛地一颤。 第195章 “那是希里斯大人造就的局面,就好像是打开武器的钥匙一样。” 卡尔站直了身,将自己膝上的泥土拍去,他打起圆场,“大家都站起来吧,毕竟……非特应该比我们更加了解希里斯大人才对。” 洞窟之中的动静顺着羁绊的纽带在谢尔登的面前一览无遗,他笑了一笑,神明的指尖在神火净化大地的过程之中趋于透明。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神明了。” “怒神离去之后,这个世间只剩下人类制造出的灾难与苦厄。”谢尔登还记得多姆的手记中写下的加拉赫的名字。 “那么,就交由身为身为人类的我们去解决就好。” 太阳神的身影化作金红之光,在东边天空耀日正式升起之时彻底消散。 半空之中只剩下最后一声古韵的话语。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守护,托纳蒂乌。” 似乎心有所感,哈米什兀然转头,视线捕抓到逸散的最后一抹金霞,那抹金霞在哈米什的眼中不停地上升。 直到没入至高的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神……明?”哈米什的声音颤抖不止,他指上套着的戒指瞬间破碎,散出的粉碎落在他的手心。 “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卑微的仆从’。”非特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哈米什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神光消散,耀日初升,第一抹晨曦洒向大地,地面之上复归安宁。 谢尔登再次睁眼,入目即是异空间之内的海天一色。 他的身前漂浮着四张金光闪闪的卡牌。 国王与将军依然色彩鲜艳,但是第三张祭司卡已经黯淡无光,第四张太阳神的卡面更是在谢尔登将眼神递去的一瞬就卒然破碎成万千金光。 “阁下的坚决,我也是十分地佩服。”光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谢尔登的身侧,“我原本以为,经历了悠久的岁月之后不管是谁人都会认为自己就是托纳蒂乌殿下。” “殿下面对劳殿下也会欣然同意劳殿下的提议,神明的时代会重新到来。” 谢尔登敛眸,“托纳蒂乌是托纳蒂乌,我是我。” “真是抱歉,神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他望向光影,“现在到来的是人类的时代。” 现世的微风将尘土高扬,玛佩地区的众人等待着新王登基的消息。 洞窟之中的数十人准备踏上了新的征程,他们不会去等待加拉赫所掌管着的王都军前来重新安置玛佩地区,他们还记得希里斯口中所说的——前往菲茨帕特王国的最北之地。 巴威雅之城。 异空间之中,光影轻笑。 “我没有责怪阁下的意思,事实上劳殿下所误会的的确是正确的,因为我就是殿下保护世间的执念所化。” “现在劳殿下消亡,我的使命也到此结束。”光影的身形已经有些肉眼可见的透明,“所谓‘体验卡’的能力以及火焰的力量仍旧会保存在阁下的手中。” “至于我就要跟随殿下的脚步,前往属于神明的彼岸。” 声音仍旧温柔清脆,只是等谢尔登再看,光影伫立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 太阳神卡破碎的金色碎片如同银河一般拱卫在谢尔登的身周,慢慢地融入他的身体。 他凝视着光影原先处于的位置,轻声道:“祝好。” 在现实。 重回王都的太阳神祭司将自己困于房间之中,将当初戒指碎裂的粉尘收拢,一遍复一遍的地将粉尘扫过自己的手心。 “神明……”哈米什没有饮酒的习惯,他的身姿狼狈无比。他的头发仍旧披散,沾着血迹的衣物仍然穿着在身上。 【哈米什。】 谁,谁在说话。 哈米什混沌的脑中兀然清醒,他护住盒中的粉尘就直直站起身,扫视附近的环境。 【真正的王已经出现。】 风将紧闭的窗门撞开,哈米什扫视四周的眼睛望见窗外金色凝聚的白鸽。 希里斯的话响彻在哈米什的耳畔。 “天空会给你指引,大地传达真正的神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突然有种“正文完”的感觉 嘿嘿,开个玩笑,还有很多剧情要走呢 第99章 中心的王者 风吹过大地,王都的北面、玛佩地区空无人烟。 王都之中,神山之上。 加拉赫手握沉重的石剑,阴翳若幽狼的双眼凝视着才登基的王者消失的地方,空中散落的太阳的微光将荒废许久的神殿照亮。 有几点光晕将加拉赫披在肩上的狼氅点亮。 恰是此时,裹着一袭黑色长袍,脸上勾满了鲜红朱砂的祭司安静地站在门边,插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他的轮廓。 哈米什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公爵阁下。” “哈米什。”加拉赫口鼻中呼出的气体在冬日的冷风之中凝成一片白雾,他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猛兽的低吼,“你不是说太阳神已经消失了吗。” 哈米什隐在发下阴影处的双目微眯。 面前这位巴布家族的第七十九世的家主,背弃了他曾经侍奉太阳神的誓言,现在还大言不惭地想去期待神明的消失。 就算神明消失了,那也不是加拉赫可以妄言的。 “那不正是我们所盼望的吗,选中新的王也是唤醒神明的目的。”哈米什敛去了目中的危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第196章 加拉赫盯着哈米什许久,哈米什保持原有的模样望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 石剑的剑尖垂落在地上,将布满尘土的地板移开一块稍微干净的小块,加拉赫挪动石剑,剑尖在地板上划出狭长的痕迹。 “这种所谓新王的作用,你我都心知肚明。” 帕特·巴布是菲茨帕特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巴布家族自帕特以后代代都是菲茨帕特的王族。 但是自从第四十九任巴布国王之后,登基的国王代代在登基一月之期内死去。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任巴布家族的继承者不想走上死去父亲的道路,另找他人顶替登基仪式上的人选,却不料这个顶替之人却是活过了一月。 从此,为了保证巴布家族的寿命以及尊严,摆在明面之上的国王一年一任,在一月之期后代替巴布的命运被杀死。 “所谓新王,不过是我顶替死去命运的替身而已。”石剑入鞘,刺耳之音不断,“在我任期之内死去的新王数不胜数,那又怎么样呢。” 哈米什望着加拉赫,他没有去反驳加拉赫的话语,只是将所有的思绪藏在心间。 他语气平缓,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敷衍之意:“公爵阁下说的不错。” 加拉赫短哼一声,大步越过哈米什的身边,径直朝着远侧的步辇走去。 二人交错之时,哈米什低眉顺目,尽显顺从之态。 步辇乘着人远去,悬挂之上的铃铛之声从大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哈米什被风吹乱的发丝搭在额间,他瞥向神庙建筑旁的草丛处,“出来吧。” 在谢尔登与加拉赫的缠斗之中逃出神庙的少年仆从跌跌撞撞地扑了出来,他的脸上汗水与泪水齐下,浑身发着抖。 “……哈、哈米什大人。” 哈米什没有理会他,走入了神庙之内,蹲下身用手指去抹地上流出的血痕。 那是在他的面前,新王不带犹疑地用黄金匕首将自己左手割开所遗留的痕迹。 “血。”哈米什望着指腹上的血迹,脑中突然想到了希里斯以自身为祭品时的场面,他暗暗低笑,“都是一样的不怕疼啊。” 脸上的笑容收敛,哈米什抬眸望向少年仆从慌乱的动作,他淡淡道:“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轻风再次卷起,将神山的夜色彻底扫没。 秩序井然的巴威雅之城,烈日当空,洒下的热度驱逐了部分冬日的严寒。 木屋之中。 西恩重新抬眸,看见的仍旧是手侧的文书,他凝神之间就可以感应到另一个自己那边看见的状况,手指握着的笔在跨过时间长河的一瞬间稍稍滑动,在整齐的笔迹之下扭开了一道长痕。 西恩松开了笔,抚上书页写下笔迹的浅浅凹痕,那是写下众人修复城墙以及武器的消耗的各种记录。 “至少现在的大家不会再次步入绝望了吧。” 他的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 另一边。 谢尔登再次睁眼,他依然站立在巴威雅城内湖泊旁长廊的阴影之下,远眺之间可以隐约瞥见湖对岸劳作的众人。 “总感觉……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啊。”谢尔登将手搭在栏杆上,夹带着水汽的微风扑面,吹开了额间的碎发。 此时的他目之所及不是红色淋漓的鲜血,耳之所闻也不是绝望死亡的哀嚎。 湛蓝的双目映入清澈的湖水,“实在是太好了。” 安宁与祥和环绕在谢尔登的身周。 “冕下。” 此时,驻兵小跑过来,打破了宁和的气氛,“城外出现了一队不明人士。” “城外?”沉浸在自己心绪之中的谢尔登被这道声音唤回,他挑眉重复了一遍。 “是的。”驻兵描述道,“是在南面的城门,他们有老有幼,还有伤员,看起来风尘仆仆,不像是西麦尔的逃兵。” 从南面而来,这样的描述…… 对谢尔登来讲,他刚刚才看见过玛佩地区的众人,如今听到如此熟悉的描述自然也不会茫然。 谢尔登松开了搭上的栏杆,一转身就问:“他们被放进来了?” “没有。”驻兵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冕下和西恩大人的手令,谁也不敢把城门打开。” 前些日子才和西麦尔打完仗,大家的身上还遗留着战争中的紧绷情绪,而秩序也在众人的心头被再三强调。 “干得漂亮。”谢尔登拍了拍驻兵的肩膀,手上还比出了一个大拇指,毫不收敛地夸赞道。 驻兵脸上一热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再一睁眼自己的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人的身影,慌乱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就呼喊出声。 “冕下?” 说走就走的谢尔登已经从驻兵的身边走开了一大段距离,听见驻兵的呼喊他就回过头,看着呆站在那里的驻兵,‘嗯?’了一声。 “傻立在那里做什么,我得去南城门看看。” 驻兵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跟在谢尔登的身后。 他低着头十分守规矩地离着谢尔登两三步,脑子里却还是犹如一团乱麻。 刚刚是错觉吗,总感觉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好像是……血液染红了冕下的白衣。 南城门。 城门建筑之上守卫森严,志愿参军的巴威雅之民早就经历过战争的洗礼,脊背挺得笔直,手中长枪竖立,随时准备着抵御外敌。 第197章 盖文手里握着弯弓,望着高高的城墙之下那对不知名的人士,目含警惕。 为首的竟然是一个断去右臂的青年以及年长的老者,其他的壮年以及身体健全者隐隐以二人为首。 盖文拼命用着他那本来就不擅长思考的脑筋搜刮着任何的可能性。 是那位莉娅大小姐暴露了吗?但就算暴露这也不会有一队老幼病残过来吧。 还是说是……西麦尔的间谍? 盖文狐疑地望着下方,喃喃自语:“看着不像啊。” 卡尔跟在弗林的身后,身前的城墙过于的高大,他只有仰着头才可以看清楚上方的动静。 他扯住自己哥哥的衣角,“哥哥……这个城池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城墙上的布置是继承前城主达米塔·埃迪掌管时的模样,奢靡与颓废并行。 但是城墙上的驻兵英姿勃发,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无一不暴露出自己对于城池的自豪与归属之感。 弗林空空的右袖管被扯住,他望着上方,却是与一旁的老者温因交谈。 “温因先生,你觉得我们会被怎么样对待呢。” 数辆马车在他们身后拉开长长的一截,车上的众人都是交替守夜的,如今他们在漫长的旅程之中疲惫不堪而昏昏睡去。 就连弗林几人的身上都有掩不去的疲惫与尘土。 身处于临近王都的玛佩地区的众人,自然是明白所谓名义之王的结局,但是眼前的王可是希里斯所预示的王者。 他们自然会听从希里斯最后留下的命令。 温因皱起的眉间皱纹堆满,缓慢而仔细地望着紧闭的城门,好像要穿透那道城门一般,“这位王是不一样的,我活着的六十七年间,见证了无数名义之王的死去,从来都没有一位王者在存活之期内自由活动,而且还拥有了一座自己的城池。” 卡尔眼中担忧难挡,“温因爷爷都这么说了……” 弗林在刹那之间,对上了城上一人的双目,那人的左目处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痕,健壮的青年右手握着弯弓,好像随时都可以将箭矢贯穿巴威雅之敌的胸腹。 弗林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霎时收回自己的眼神,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说得难听些,我们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家伙,可能会得到怀疑,甚至是被杀死。” 最后三字,弗林的语气极轻。 “哥哥!你在说什么。”卡尔听见了那三个字,不由得惊叫。 “弗林说得不无道理。”温因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卡尔,你看见了城墙上的痕迹了吗,那明显是刚刚战斗过的痕迹。这位新王可能才收服巴威雅城不久,那么我们会被怀疑是敌方的间谍也是可能的。” “怎么会……”卡尔看向温因指出的痕迹,那是城墙之上,厚重的投石机上有着洗不去的鲜血喷溅。 要是在黑鼠来临之前的他一定不会发现,但是现在的卡尔对鲜血无比的敏感,当他看见之时他不得不承认温因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卡尔的目中没有露出胆怯,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人的身影,他说:“希里斯大人是不会把我们送到死路的。” 二人沉默。 在无一人出声之后,被三人时刻注意的上方传来一阵喧闹。 然后,他们看见了被他们谈论的中心人物。 头顶金冠,身披烈焰一般的正红披风,如同天空一般湛蓝的双目扫视而来,少年王者的嘴角浅含着笑意。 ‘我们又重新见面了,各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双方的相交 晨曦的光自天边照下,打在巴威雅之城宽厚朴实的城墙之上,同时之间为站立在众人之首的年轻王者镀上了一层薄光。 【名为巴威雅的城池,那里存在着菲茨帕特贤明仁慈的真正的王者。】 希里斯在众人身前说起的人物乍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温因不禁回想起旧日他壮年之时,在王都游览有幸得见巴布家族的隐之王加拉赫公爵,那是一个令人眼见就听从外貌上看出他的野心。 年少的加拉赫·巴布仍未蓄满自己腮边的胡须,但是已然拥有说一不二的姿态。 对权势的贪婪与掠夺,这是构成温因心中加拉赫形象的最贴切的表达。 这也是温因对于‘王’的唯一印象。 马车停留的时间过久,让数十日之间习惯在马车行进间休息的众人感到诧异,白昼的阳光透过车窗从外面照进。 有人掀开了车前的门帘,向前望去,就看见了反射而出的细碎金光。 “冕下,你来了。”盖文一转头就可以看见从石梯之下走上来的谢尔登,语气生硬,但手中紧握的弯弓不自觉地松了松。 他不是很擅长与披上国王壳子的谢尔登相处,现在的盖文站在谢尔登身后,就已经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盖文有和他们交涉过吗,感觉怎么样。”谢尔登问。 虽然他心里知道玛佩众人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巴威雅之城这方面的工作还是要按程序进行的。 “还没有进行过交谈。”盖文磕磕绊绊地说,只是等他把眼神再扫向下方,将自己的心绪沉浸在工作之中后,他就不自觉地抛去了那些不自在。 “风太大了,就算我们知道下面的人在说话,但是也没办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第198章 显然,玛佩的众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耗费自己的体力去呼喊。 “各位都很警惕。”盖文不留痕迹地瞥了身周的士兵一眼,“对于战争的余韵还停留在我们的身上。” 也许是回想起国王是在战后才出现在巴威雅之城的,所以盖文仔细地解释了一番。 对此,谢尔登瞪大了双眼,语气有一种夸张感,“盖文真是仔细,和西恩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听到了在意的名字,却是在夸赞之下有些别扭,盖文特地放粗了自己的声音,“西恩怎么说我的?” “是木头。”谢尔登没有负担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毕竟卖自己怎么算是卖呢。 盖文脑袋一滞,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被夸奖还是被贬损,再回过神来之时身前的人就快步下了城门。 还留下一句。 “盖文,外面的人就交给我来交涉吧。”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还没等盖文认清楚到底事情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他就能听见厚重的巴威雅南城门被推开而发出的咔咔声。 向下扫视的双眼立即捕捉到那一抹特别显眼的红白身影,盖文扶额,“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的……” 话在口中吞吐了几下,盖文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谢尔登和西恩的行动力快速。 马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下了车,即使是睡眼朦胧的人群在经过烈日的暴晒以及狂风的呼啸神智也变得清醒。 湛蓝色的目光仿佛倒映着天空,同时映入了对方队伍的身影。 弗林、卡尔、温因、非特、艾琳、基纳、瓦恩、皮尤,站在队伍最首的人谢尔登都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见过尊敬的国王冕下。”温因将右手贴在自己左胸前,微微躬身,动作十分的标准谦恭。 “不必多礼。”谢尔登站立的位置与车队的众人有一段距离。 那是足够安全的距离,可以不让玛佩众人心生无措,也可以不让巴威雅城上的众人产生过多的担心。 短短两句话的交谈,温因就发现了面前王者被他预估的行为的偏差。 在温因心中,以加拉赫巴布构建出来的王者的形象是暴虐无道的,并且面对手下之人的行礼与下位对高位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加拉赫自持自己是天生的王者。 但是,温因低敛的双眼能看见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也是被对方精确计算过的吧。 “王。”温因没有再保持行礼的动作,“我等来自玛佩地区,听闻王位处于巴威雅之城,特来投靠王的势力之下。” 与此同时。 先前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的伊布站在谢尔登的右后侧。 遮挡在自己眼前的过长黑发被齐齐切去,颈后的微长发也被利落地扎起。他缠满了绷带的左手却是握着尖刀。 如同鹰隼一般的目瞥了过去,伊布说:“是谁告诉你,冕下位处于巴威雅的。” 对于外界来说,巴威雅之城应当还是被掌握在达米塔·埃迪的手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奴隶之城。 而他们的王的敌人也正正是王都内的所谓公爵,王在被追杀。 想到这里,伊布目中神色更加深沉,尖刀出鞘,直至温因的首级,“你们,是那个大公派来的敌人吗。” 不应该的,理应是谁都不知道巴威雅之城脱离了‘应有的轨道’。 兵刃一旦出鞘,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站在温因身后的女孩同样跨过半步,艾琳手中长弓竖起,她低喝:“放下你手中的刀!” 在沉凝之中,温因轻轻对着自己的孙女喊了一声:“艾琳。” 语中之意分明是让艾琳先收起手里的兵器。 “爷爷!”艾琳似有不忿,但是还是将长弓放回自己的身后。 “伊布,别过于激动了。”谢尔登抬起手,两指搭在伊布举起的刀背上,微微下压,口中语气无奈,却也含着一点谴怪。 这样的语气不至于让温因等人觉得侮辱,也不会让保护心切的伊布寒心。 谢尔登转眸之间望去温因的方向。 温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身处于巴威雅……那当然是他亲口说的,只不过不是国王的口而已。 “请原谅伊布的心急,我们并没有恶意。”谢尔登笑了笑,“至于你们为何前来的理由。” 他说到这里时,语气有些停顿,之后才慢慢地继续补充着,“你们应当是与希里斯有过交集的吧,认识他?” 谢尔登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假装国王和祭司相熟,那么就不用再费心想巴威雅和玛佩两个势力的交融问题。 嗯,这样应该可以做到,反正他也是真的十分熟悉自己。 温因听见那个名字,似乎又是回到了那个血色笼罩的夜晚,自己握住对方的手希望以身相替,自从那夜之后,大家好像都有了一种默契——不会再提及那人的姓名,好像这样就会忘记心中的疼痛以及无比的羞愧。 面对让那个人为了他们去死的隐藏着的羞愧。 温因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是,我们是因为那位大人的指示,所以才来到了巴威雅。” 谢尔登以拳砸掌,“既然是希里斯,那么你们也应该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他笑起来的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实际上谢尔登也是的确松了一口气,虽然把自己过去使用过的名字搬出来,但是效果意外的不错,至少有了明面上的理由让温因等人进入巴威雅之城。 第199章 “冕下,他们真的可以信任吗。”伊布跟在谢尔登的身后,望着数辆的马车将外来的人口通过大开的南城门。 他不是不相信谢尔登的判断,而是更为担心谢尔登与西恩的人身安全。 “他们值不值得信任我不知道,”谢尔登恪尽职守地扮演着不清楚玛佩地区事件来龙去脉的角色,就算只与伊布交流也不露馅。 “可如果是希里斯的意思,那么就算我交托我全部的信任也不为过。” 但就算是谢尔登用了王的名义将玛佩来的众人接纳进巴威雅,那还是要开展会议来解释这样做的原因,不然只会让刚刚聚拢起来的巴威雅离心而已。 仍旧是那个木屋。 圆桌前坐满了人,谢尔登坐在主位上,自己的马甲西恩也被拉了出来,依次坐开的还有阿密尔,厄顿,阿斯佩尔。 盖文还尽忠职守地守卫在巴威雅的城墙之上,用他的话来讲就是。 “我可不去开什么会,听你们说那些话我都听糊涂了,我去了和没去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冕下和西恩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啊……你问他们有分歧怎么办,这个怎么可能。” 伊布倚在墙上,身侧的窗边将风扫乱他的发丝,这回却不会再有过长的头发干扰他的视线,现在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圆桌上那几个格格不入的陌生脸庞。 右手握紧了尖刀刀柄,似乎有什么动静他就会毫不犹疑地将敌人杀死。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谢尔登一拍手,清脆的声音将围坐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他的双目含笑,“那么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位是掌管巴威雅城军队的将军,西恩。”谢尔登指了指坐在自己左侧的另一个自己。 “新建立的巴威雅执政厅人事部部长阿密尔;负责巴威雅内部安全的警务总长厄顿;总秘书长伊布;以及巴威雅执政厅负责人阿斯佩尔。” 菲茨帕特王国内部的官职十分草率,基本上都可以称呼为大臣就万事大吉,谢尔登就在此基础上自己修修改改构建了巴威雅内部运行的职位。 介绍完毕,谢尔登重新望着温因等人,谢尔登仍旧饰演着不了解玛佩黑鼠事件的模样。 “那么,希里斯举荐你们前来的理由不止是要说服我,还要说服在座的各位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小谢,约等于在玛佩大家的心上反复横跳 “希里斯希里斯希里斯……” 第101章 是巴威雅 每次当谢尔登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坐在圆桌上的三人心中都会产生不止的悲戚之意。 一时无言。 西恩很体贴地与谢尔登唱起了双簧,他似乎对谢尔登口中的名字有点陌生,“王,希里斯是什么人。” “希里斯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祭司,唔,对我来说,也算是我的朋友吧。”谢尔登早就已经想好了这样的措辞,但是表面上还是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 “不过我也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了。” 谢尔登把目光递给了圆桌前另一个身影,那是对在座每个人来说都分外显眼的打扮。 显然是比她还要大上许多的黑底金纹斗篷被绑在身上,手里拿着一只鹰杖,内搭的打扮也是纯白色的劲装。 这样的打扮谢尔登无比的熟悉,那是曾经他身为希里斯时的穿着。 将谈话的方向掌握在心中,谢尔登问:“为什么你们有着希里斯的信物,可是他却没有到来,这可是他从来都不离身的东西。” 口中的信物指的自然是非特手中的鹰杖。 谢尔登湛蓝的目色略微深沉,他正一步步引导非特等人说出他想要他们说出的话。 因为巴威雅的敌人是西麦尔,玛佩地区也是因为西麦尔而受难,总而言之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非特闻言,抱着鹰杖的手愈发紧了,却是没有说半句话。 反倒是断去右臂的弗林开口将玛佩地区的事情从头说到尾,没有半分的隐瞒。 弗林最后结尾说:“……就在那个晚上,我们谁也不能阻止他的离去。” 可以很明显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很差劲,心情格外的低落。 “听描述,我好像也能体会你的感觉。”厄顿难得地没有大大咧咧地说话,他摸上了自己的下巴,眼神却暗中瞥向了坐在那里仍旧处于受伤状态的西恩。 “不过。” 椅子在地上挪动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厄顿就身处在弗林的右侧,收敛了力气地拍了拍弗林的肩膀,“既然你们都到巴威雅了,那么我们就不会亏待你们的!” 厄顿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像是什么加拉赫,反正很快都会被伏诛。” 气氛在厄顿的活跃之下,似乎变得有些轻松。 不知有谁调侃道:“厄顿你最近还会用‘伏诛’这种词语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厄顿嘟囔:“什么,我可是最近在新开的学校很用心地读书,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原本应当严肃的会议在这一小插曲之间條然变得轻快。 当阿斯佩尔对黑鼠事件产生好奇,并询问解决黑鼠事件的希里斯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谢尔登就被迫听了一堆的彩虹屁。 将他整个人都熏红了,不过幸好他将自己大半张脸都埋在红色披风里,得以遮盖住自己的神情。 什么希里斯大人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神明、啊不,神明也只是在希里斯大人手中的武器,希里斯大人算无遗策,就连黑鼠幕后的神明也可以杀死。 第200章 谢尔登眼神不得已乱扫,他的视线看见玛佩等人滔滔不绝地夸赞时,整个人恨不得夺门而出,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玛佩等人的话的巴威雅众身上的时候。 全身上下感觉更加不对劲了。 他乱扫的眼神最后瞥向身侧,那仍旧端坐着的西恩,西恩的面上一丝不苟,似乎另外一些人口中说的不是另一个自己。 谢尔登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贴到西恩的耳边,问:“为什么你都不感觉到……” 说到这里,谢尔登哑了声,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 西恩目不斜视地双眸转向了谢尔登,他抓住另一个自己的手示意捏捏自己臂上的肉,言简意赅地说:“我皮厚。” 谢尔登目瞪口呆,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扭,扭到的全是结实的肌肉,谢尔登好像还能听见自己手骨咔啦的声音。 他默默抱着自己的手拖着椅子坐回了原位。 谢尔登望了望西恩拉起袖子的手上,那红印都不见一点,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隐约产生痛感的手,不死心地也同样拉开自己的袖子,露出的却是没有多少肌肉的手臂。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谢尔登心里的小人难过地缩成一团。 西恩耳边听着原本还收敛着的玛佩几人越说越兴奋,他余光间还能瞥见陷入颓靡状态的谢尔登,他借着将茶杯送到唇边掩去了勾起的嘴角。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作为谢尔登分出的壳子,西恩从各种意义上都没有对其他马甲的各种敏感度。 如果以树状图作比喻,只有国王才是树的源头,将军、祭司甚至于神明都是树杈的分支。 “叩。” 西恩一手饮着茶,一手屈指扣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西恩也不慌乱,将茶杯抿了一口就放回桌面。 “希里斯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 西恩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弭,“那么现在玛佩和巴威雅是有共同敌人的、目标一致的盟友,还是说……” “玛佩只是地名,是王庭的行政规划区。”温因说,“事实上我们对于玛佩地区的眷念与归属,早在黑鼠袭来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玛佩地区的执政厅,放弃了他们,将他们暴露于死亡的荒野。 “那你们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西恩点头,他五指合拢指向阿密尔,“阿密尔会为你们登记信息,并且派发一定的固定金额以作为生活的需要,但是剩下的就要靠你们的劳动去赚取钱币了。” 此时,谢尔登脸上的红意也消退许多,只剩下看不出来的烫热感,他撇头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非特。 半是戏谑西恩,也想赶紧毁掉刚刚的彩虹屁气氛,谢尔登赶忙道:“西恩你忘记了,未成年人是有补贴的,毕竟不可能让小孩子去打工。” 谢尔登还记得玛佩来的大家小孩子占据的比重还是十分之大的。 “抱歉,我忘记了。”西恩立即承认。 “对了,你叫弗林对吧。”谢尔登的视线兜兜转转放到了弗林的身上,虽然他记得很清楚对面断臂青年的名字,但国王还是与弗林第一次见面。 “是的。”弗林左手一抖。 这么快就记下他的名字了吗,还真是出色的记忆力啊,不,如果高位者不用心的话,也根本不会将他们的名字听进耳朵里。 况且……弗林刚刚夸赞希里斯的兴奋慢慢减退,他扫视四周落座的几人。 他不难看出谢尔登已经对玛佩地区来的人毫无恶感,甚至是就像谢尔登口中说的‘足够信任’。 这场会议开展的目的弗林不认为是做面子的,看见方才拍打他的那个人的表现。就应该知道面前这位国王并不在乎自己面前的规矩,这场会议的与会人员是真的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并非……独裁者的统治吗。 “如果是不适合体力劳动的话,巴威雅也有文职的工作,你们可以和阿密尔沟通就好了。”谢尔登善解人意地没有提及弗林的断臂,“巴威雅里也有很多人和弗林你的处境很相似,也许你可以交到好朋友。” 谢尔登也同样比较重视战后损伤的后遗症,,不过幸好巴威雅本来就没有残疾人歧视的问题,前半段的奴隶生涯让他们无法去顾及和评价他人。 “很有很重要的一点。”谢尔登脸上热意褪去,他面上的表情严肃,将方才活跃的气氛同时间变得沉凝。 通过短暂相处深知国王本性的巴威雅众人心里也是没有什么负担。 但是自玛佩地区而来的几人望见谢尔登嬉笑的表情顿时肃穆,他们心中也稍稍产生了些许不安。 自从玛佩等人看见谢尔登以来,他的身上就充斥着亲和温柔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地亲近,并且使人产生信任感与依赖感。 但是现在,一直笑着宛若暖日的谢尔登收敛起了笑容,唇线绷直,周身散发着威严的气势。 玛佩几人不由得将自己的呼吸调的更慢,几乎是不自禁地屏息等待着谢尔登的发话。 在众人的呼吸声都接近乎无,关注的眼神细致地将谢尔登的神情映入眼中,无论是眉毛的轻轻挑起,还是湛蓝目下抖动的长睫,亦或是如玉般的肤色。 就在这样的万众瞩目的时刻,谢尔登开了口。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绝对要去上学的!” 第201章 “啊?”玛佩等人猝不及防,大脑空空,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特别是小孩子,绝对不可以做文盲。”谢尔登面上的严肃早就消失不见,他用双臂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叉。 要知道他为了让巴威雅的人摆正心态去学习花费了多少心思,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识不识字。 风吹出窗外,将悬挂在广场上的红色横幅摇摆得簌簌作响。 只见那横幅之上写着几个大字:拒做文盲,天天向上。 西恩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楚玛佩几人面上的错愕与难以置信,再看了看谢尔登夸张的动作,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喂!不要笑我,西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谨听王命 此时的天空正处于傍晚,火红色的余晖透过薄云照向大地。 会议散去,众人都就此离去。 座椅离圆桌有些远,谢尔登坐在椅上,面对众人时的露出的嬉笑与温和尽皆在脸部褪去,火红色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在他的下半身上,与没入黑暗中的上半部分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 谢尔登没说话,敛起的双眸焦距略微散开,手肘撑在扶手上,指尖却搭在白皙秀颀的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西恩将众人送出门口,再一回首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眸中复杂地望着谢尔登另一只将黄金匕首反复翻转的右手。 “还有痛感吗。” 谢尔登一顿,眼中重新聚焦,才像是拥有回了神采,他收起搭在脖颈处的手,脸上绽放出笑意,“其实还好。” 西恩望着他,眉头皱起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开口就被敲门声打断。 “叩、叩。” 是十分缓慢而细小的声音,保持在不会打扰到屋内的人谈话却又昭示着自己存在感的音量上。 只是屋内二人的感官都非常的灵敏,如刀般凌厉的视线飞过去。 西恩向着谢尔登点头示意,继而慢慢地打开了门。 木质的屋内被打开,将站在屋外的黑色人影展现在二人面前,鹰杖反射出太阳的红光余晕。 “非特?”谢尔登看清了她的脸,从椅上站起就走到了门前。 此时因为改换身份而凭空差出了一大截身高,至于谢尔登站直时可以看清楚非特的发顶,“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攥紧鹰杖,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缓慢地抬起了自己头正面面对谢尔登,“之前……虽然在希里斯大人的面前夸下海口,但我的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不知道冕下能不能帮我的忙,请求身为希里斯大人旧日好友的冕下。” “先进来吧。”冬日的寒风吹过屋外,冷意逼人,谢尔登细心地观察到非特身上的颤抖。 望着坐回椅上却一言不发的非特,谢尔登也没先开口,静静地等待着非特将语言组织完毕,他摩挲着自己左臂完好的皮肤。 过了好一会儿,非特才说:“希里斯大人的死,冕下会为之难过吗。” 谢尔登眸光幽幽,“非特说笑了,旧友死去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但是,”非特又是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面对我们却还笑得出来,对着我们这些间接杀死希里斯的‘凶手’。” 凶手一词传入谢尔登耳中,他不由得错愕非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非特紧接着快速地将自己心中的话完全说出,“如果说希里斯大人不用在黑鼠面前救下我,就不用去救艾琳他们,就不会在左手上留下黑鼠咬伤的伤势,不用在悬崖边上将卡尔拉回,就不会在左手增添伤势,不用前往洞窟,就不会脱力,不用被幻境拉入,就不会因为巨鼠被咬伤。” 自希里斯出现在玛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从非特的口中说出,但是又设下了另外的可能性。 谢尔登望着她,没有打断非特的话,他还想要听一听非特的想法。 怎么会将自己想象成杀手呢……玛佩的各位。 非特的声音渐渐减退下去,“这样的话,处于全盛状态的希里斯大人一定可以阻止多姆的计划,根本就不用去献祭自己的生命!那么,我们就是杀死希里斯大人的凶手啊。” 泪流满了女孩的脸,她哽咽着道:“就算大家不说,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是这样想的吗……这样想的—— “——别开玩笑了!”谢尔登猛然站起,他难得地大声喝道,秀丽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却在瞪去的眼神落在非特的身上时,蓄满的怒气兀然瘪了下去,拍麻了的手抬起揉乱自己的长发,“……抱歉。” 不能随便发火,他们面临的处境是过于刺激了。 谢尔登目色复杂。 西恩瞥了非特一眼,又望了谢尔登一眼,隐晦地目光最终落在屋门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希里斯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谢尔登长呼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燥郁尽皆叹出,他坐回椅上,“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这是他的选择,我自然会支持他的任何选择。” 非特反驳道:“希里斯大人到了最后也没有看见降临在世间的太阳神。” “他的信仰才不是什么太阳神。”谢尔登的声音很平静,望着非特的眼中古井无波。 信仰不是太阳神—— 非特一下愣住。 第202章 恰好在此时,西恩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前,往把手上一拉。 “砰!” 接连几声暗响,倚靠在门后的几人预料不到门会突然被拉开,啪叽地摔倒在地上,被压在最下面的人飞舞着自己的手,“快、快起来。” “希里斯的信仰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已。”与此同时,谢尔登将最后的话说出,没有受到任何声音的影响。 非特愣愣地坐在原地,对面国王站起的身影被窗外照入的红光所映亮,那披散的金色长发也宛若覆上一层绯色,这样的身影似乎逐渐与希里斯重合。 “希里——” 望见对方在黑暗中仍旧明亮的湛蓝双目,非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白了?”谢尔登看着心不在焉却下意识向他点头的非特,脸上浮现无奈之色,“明白就好。” 说完,谢尔登就走到西恩身边,用手肘轻撞西恩,他努了努嘴,“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从地上挣扎出来的基纳被同伴猛地推搡,一个踉跄之间就站到了谢尔登的身前,他兀然一臊,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尔登看清了基纳的脸,再望了望基纳的身后,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屋外这些全部都是玛佩地区来的人。 什……么? 谢尔登吓得一滞,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冕下,我只是想把他们带去另外的一个地方,路过路过。”站在一旁同样看戏的厄顿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也想把他们带走的,但是他们说什么也不动。” “大家从一开始就在。”西恩陈述。 弗林从一开始就站在众人身后,只是拉起窗帘的窗户能将屋内的任何声音都传递到室外,非特说的是事实。 弗林扫视呆立在自己身周的人,他们的确在不知觉地时候将希里斯的人揽在身上,不管是在哪里被救下的人。 弗林能望见一直攥拳、咬紧牙关的卡尔,也能望见曾在古堡幻境之中的皮尤被阴翳覆盖的脸庞。 大家不主动提及希里斯,只不过是想将自己心中的愧疚感减轻。 他不禁喃喃,“我们是希里斯大人生命的延续吗……” “……”谢尔登扶额,,一看面前人群面上如出一辙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颇有一副破罐子摔烂,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就扫视身前众人,“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就不可以胡思乱想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都不可以怀疑希里斯的信仰啊。” 不要去怀疑他的信仰,他救下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道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让幼时的命运不再重演。 望着面上尚有稚色的年轻王者,站在众人身后却在先前依旧能听得清楚话语的弗林眼眶微热,他稍稍闭目,隐去了自己的泪光。 颔首却高呼,“谨听王命。” 这下,身前之人才反应过来,将自己因为谢尔登而产生了复杂无比的心绪收敛,不管是感动的,还是如释重负,亦或是……对面前的王者增添亲近之感。 “谨听王命。” “好了好了,你们快去休息吧。”谢尔登不耐地挥挥手,继而暗自嘟囔着,“都这么远过来还是精力满满的吗。” “冕下。”身边突然又有人叫住谢尔登,他凝神望去就看见了站在他身旁的非特。 谢尔登:“怎么了。” 只见非特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摊放在手心上,一层层地掀开包裹住重要之物的布匹。 最后一层薄布都被掀开,露出了其中的金色。 她将手掌递到谢尔登的跟前,“这是希里斯大人的遗物……交给冕下。”说着,她还想要将自己手中的鹰杖递过来。 谢尔登抬手,拦住了递来的鹰杖,“你不是要成为希里斯的继承者吗,以后不能再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他只是拾起了布匹包裹着的太阳形状的耳坠,“斗篷和鹰杖你都好好留着,我只收下这个。” 等到再看不见非特等人的背影,站直在原地的谢尔登眨眼间差点摔倒,幸好站在身旁的西恩及时架住他的右臂。 西恩神情关切,他望着脱力的的谢尔登,猛地拉起谢尔登的左袖,只见那原本光滑的肌肤上骤然出现隐约的血痕。 “果然,你越是与玛佩等人接触就越是容易与希里斯共感吧。” “只是一时半会的副作用而已。”谢尔登低着头,“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行了,以后弗林他们的事情就交给我安排,你等没那么大副作用再接触他们。”西恩不留余地地下了判断。 谢尔登没说话,只是用手拍了拍西恩的臂。 等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腕上的血痕才渐渐褪去。 “别那么担心,这种副作用再过久一点就会消失了。”谢尔登轻轻挣开了西恩,站直身后眨了眨眼,“现在还有别的正事才处理。” 西恩与谢尔登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加拉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前往南部之地 黑夜笼罩大地,巴威雅之城的四处燃起了星火,在寂静之中又保留着白日的沉稳。 从玛佩地区带来的全国城池分布图被悬挂在墙壁上,烛火幽幽,将屋内二人的脸庞照亮。 第203章 “加拉赫他涉及多姆的计划,但是具体在其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暂时不清楚。”谢尔登用笔圈出了王都的所在地,“我认为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制造出十分严重的事故。” “身为公爵的加拉赫所掌控的势力十分庞大,只需要作为决策者他忽视一个地区,那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西恩思度道。 就像是玛佩那样,将多姆制造出的事件在眼皮子底下忽略。 “巴威雅是最强的盾,自然也是最强的矛。”西恩站起身,接过谢尔登手中的笔,在玛佩地区以北划出了一道足以横穿菲茨帕特王国的长线。 “玛佩地区附近因为黑鼠事件而人烟稀少,我会想办法将王国北方的城池尽皆吞并。” 将军暗蓝色的眸光映入火红之色。 谢尔登点出了巴威雅南面的几座藏在群山起伏之中的城池,目光略深,“能做到吗。” 之前也是因为巴威雅要休养生息所以才借用莉娅的埃迪之名去假充达米塔仍在的假象。 “胜算很低,但是要在加拉赫的下一步计划开始之前将他彻底拉下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西恩望向自己的手心,“加拉赫种下的一月之期的诅咒怎么样了。” 谢尔登在心里计算着日期,“还有十三天。” 他说完就将这样的时间抛在脑后,伸手在地图上再划出了一道长线,隔绝了王都与南部的分界线。 “既然你负责处理北部,那么我可以借用太阳之力在顷刻之间到达南部的区域。” 西恩皱眉,“想怎么做。” 谢尔登目色幽深,他不知道怎么做,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玩两个壳子自问自答的游戏,借以刺激脑中的灵感。 “哈米什能察觉太阳的轨迹,我会在那里与他汇合。”谢尔登摸上自己右手背的印记,“说不定能借此作为突破口,让加拉赫所直辖的王都陷入孤岛一般的境地。” “需要援助吗,独自一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西恩刚说出口,但随即又即刻否认,“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可以通过太阳之力穿梭空间。” “嗯。”谢尔登点头,“我先去南部与哈米什汇合。” 巴威雅战斗的惨况,玛佩在黑鼠嘴下枉死——等等! “劳分明在玛佩地区的时候就可以消失在现世,那么那丁袭击巴威雅的背后,又是谁人在操控。”谢尔登猛然摊开之前记录事件的手记本。 “加拉赫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怒神之力。”经过快速而精密的思量,西恩说道,“那丁听从多姆的指令出发,但是在袭击一事之时是依据加拉赫的力量。” “像加拉赫那样的人,肯定不甘居于人之下,他并非是听从多姆指挥之人。” 西恩将别在腰间的长剑解下,塞到了谢尔登的手里,递去的包裹之内也塞满了黄金的挂饰用以充当流通的钱财。 谢尔登对上对面的暗蓝色的眼睛,自然清楚自己的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沉声道:“事不宜迟,我出发了。” 二人右手背的太阳印记同时泛出金光,昏暗的室内如同被太阳照亮,当因为强光降临阖上的双眸再次睁开之时,西恩面前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于方才一瞬爆起的狂风将西恩的暗金色短发骤然上掀,待此时风平之时,掀起的发丝缓缓下落。 西恩无言,良久之后瞥向墙上悬挂的地图。 “……巴威雅会做到的。” 夜色苍茫,疾风驰骋。 菲茨帕特王国最南部坐落着名为格伦的行政区。 气势磅礴的咿浓哪河从三山聚集之口汹涌而出,它在宽广的平原上一泻千里,途径格伦地区最繁荣昌盛的城池,直达地处最南的辽阔的幽深海洋。 原野上无边的夜色笼罩,金光突然在咿浓哪河边闪烁,先是最细微的一个小点,紧接着刹那之间乍起白光。 自那愈胜的白光之内,金发的少年从其中走出,即使再深的夜色也盖不住眼中的若空湛蓝。 谢尔登一回神,脸上一凉,从湍急的河流拍岸所带来的湿润水汽潮湿无比,他站在离河流最近的石头上,只要再跨出半步,就会落入滔滔长河之中。 他当即后退半步,将自己退回安全的位置。 河流的拍岸声、奔涌声不断,但是在无比寂静的荒野,从远处愈发靠近的异常声响格外引人注目。 谢尔登猛然转头。 骏马在草原之上疾驰,拉曼纽尔将自己的上半身贴紧了马背,呼啸而来的冽风把他的脸刮得生疼,但是他不敢松开手上的缰绳以及马鞭。 双腿把马腹夹得死紧,以避免自己在长时间快速的策马之下摔倒。 在他的身后,是驾马追逐拉曼纽尔的一人,他身着夜一般的黑色劲装,面部覆盖着钢铁制成的面具,头上戴着的帽子帽檐十分之短,作用在于让人难以辨清他的发型。 追杀者腰间别着刀,凌厉的刀锋在深夜反射出寒光凛凛,上面的鲜血仍旧温热,在马匹飞快行进之中血液被甩落在身后的草地之上。 他压着嗓子高呼,“拉曼纽尔。你不用再逃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逃不掉的,何必让自己受苦呢!” 身后之人的声音逆着风顺利传到拉曼纽尔的耳中,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鲜血从左腹的伤口处涓涓流出,将马背同时染红,血液的润滑让他不得不抽紧手中的缰绳。 第204章 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落入那群歹徒之手的。 纵使不曾放弃的拉曼纽尔心里也是一片的凉意,手心的缰绳因为懈怠的想法而略微松动。 好累。 伤口还在不断地渗血,拉曼纽尔只觉自己的眼皮沉重。 “拉曼纽尔!你放弃吧。” 追杀之人还在高喊,企图消磨拉曼纽尔的意志力。 显然,这样的计策起了效用,拉曼纽尔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从身后之人的追杀之下逃离,他空出的一只手摸上短刀。 就算是自己身死,也不能死在恶徒手中,自杀说不定能成全自己身后的美名。 正当拉曼纽尔求生意志淡薄,将近乎消失之时,他前视的眼神兀然捕抓到一点闪亮的金光。 那是……什么? 还以为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可是再一凝神,拉曼纽尔才发现那竟是站在树林之中某一人影金发荧荧的反光。 是追杀者的同伙吗。 拉曼纽尔双手一僵。 正当此时,微风将天空中的薄云吹散,露出高挂天际的皎洁银月,月光下照,将那人的身影照亮。 纯白轻装上细碎的金色挂坠摇晃,修长的剑刃连鞘挂在腰间,比起凶器更像是华丽的装饰物,如美玉一般的姣好容貌正好被打下的月光照亮。 少年站在那里,流转的眼眸将目光递向拉曼纽尔的方向,蓝眸中澄澈剔透宛若苍空。 不,那不是追杀者的同伙。 拉曼纽尔放在刀鞘上的手骤然颤抖。 追杀者是身材高大的青壮年,单看外形都知道其孔武有力,可以很好地胜任追杀拉曼纽尔这个格伦地区执政厅长官的任务。 前方的那个少年落在这样的逃杀过程中,就像是误入狼群的羊羔。 拉曼纽尔心中微凉。 自己被杀的现场若是有人目睹,那么身后的追杀者是绝对不会放过目击者的。 正欲自我了断时放在短刀刀柄之上的手瞬间移动。 马匹飞奔的速度很快,思绪转动之间,拉曼纽尔已经驱马驾到了少年的身侧,他想要伸出手去拽动少年的臂膀,好借助骏马的冲力将少年拽上马。 二人距离相隔无比之近,拉曼纽尔甚至可以看清楚那如镜般的蓝眸中的神情,以及倒映着的自己。 少年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拉曼纽尔没有在意少年心中的想法。 只要上马,就不会被身后人杀死了。拉曼纽尔如是想到,他握上少年臂弯之时就已经松了一大口气。 等等——为什么没拉动? “砰!” 一声巨响,坐在马上的拉曼纽尔被手中的拉力猛地一扯,他整个人被迫从马身上扯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左腹的伤口被杂草嵌入,疼痛异常。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率先驱马而至的追杀者高高挥起的长刀。 而长刀的挥砍方向,正是他想要保护住的少年。 被拉曼纽尔看在眼中的追杀者率先驱马而至,他挥舞自己的长刀,就斩向面前似乎震惊呆立的少年。 追杀者心中冷漠一片。 看样子是贵族吧,可是就算是贵族的身份也无法让他停手,要怪,就怪你为什么长了眼睛站在这里。 只要是看见拉曼纽尔死去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在这里以死缄口。 长刀挥起之时,银光抖擞。 “不要!”拉曼纽尔瞳孔骤缩,顾不得自己面对的是残忍无道的追杀者,就疾然呵斥,他心中也是清楚,这位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的少年将会死去。 要杀的话只杀他就好,不要牵扯到别的无辜人士。拉曼纽尔想要爬起来,但是自己的双腿在刚刚被扯下马之时扭伤,动弹不得。 他只能趴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少年被他牵连死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追杀者身下的马匹因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它的前肢被兀然横扫,在一眨眼之间失去了平衡,将马上之人甩前而去。 那挥砍而起的长刀因为持有者被马匹甩走而脱离主人的手掌,在空中翻转无数圈,继而噗嗤一声插入河边湿润的泥土之中。 “对不——”起? 拉曼纽尔还沉浸在自责之中,哽咽出的声音在看见眼前之景时却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抬起头。 看见的是身前少年那比月色还要明亮的蓝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南部地区的复杂 耳边能听见两匹骏马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因为疾速的奔驰而骤然之间刮起的凛冽寒风将谢尔登坠在身后的金色长发猛然向后抛甩。 他的正面前正是追杀者魁梧的身形,折射出冰冷月光的刀刃挥砍而下,席卷而来的刃风甚至将落叶干脆利落地切开。 拉曼纽尔趴在地上,声音哽咽难挡,却是无边的夜色之下看清了那灿烂的金光。 谢尔登腰间长剑如闪电一般出鞘,以游龙之势斩向马首下捆绑的缰绳,劲瘦的腰肢猛地向下,短靴靴底在泥土地中一扭,矫健有力的长腿横扫疾驰的骏马前肢。 小腿上穿戴着的铁甲在刹那之间将飞奔而来的骏马绊倒。 马上的追杀者手中刀甩出,整个人噗通一声朝前摔倒在地,方才还抱有杀人灭口心态的追杀者大脑空白,他的嘴里甚至还吞入了飞起沙尘。 第205章 追杀者反应迅速,正打算用有力的双臂将自己撑起。 然而,下一刻。 他的后腰背就被另一人的膝盖死死抵住。 “呲。” 冰冷之物贴着他的脸颊,刀刃插入土地之间,甚至削断了他的发丝。 “别动。”身上之人的声音带着戏谑,“要是再动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首级还能乖乖呆在你的脖子上。” 拉曼纽尔此时拖着他扭伤的右腿爬到了附近,他语气震惊,“你——” 谢尔登这才将注意力从魁梧的追杀者转移到了在地上爬着的拉曼纽尔,他略微挑眉,“你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似乎是在察觉到谢尔登转移的注意力,追杀者臂间肌肉一抖,就想凭借自己身体的力量将谢尔登掀翻。 只是,没等到他预想的结果,他后颈一痛,整个人就陷入了昏迷之上。 谢尔登松了松自己的手掌,再次看向拉曼纽尔,却能捕捉到拉曼纽尔眼中的震惊之色。 谢尔登不用想也能猜到对面之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他如何桎梏住比他健壮十倍的肌肉壮汉。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长了脑袋的。” 被人拐着弯骂没长脑子的拉曼纽尔:“……”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试图掩盖自己刚刚的丢脸,“感谢你的帮助,我是格伦地区执政厅的总负责人,名为拉曼纽尔·埃尔伯,你的大恩我会永远铭记。” “叫我谢尔登就好。”谢尔登收剑入鞘,将倒地马匹身上的缰绳拆下,扎实地将被手刀击晕的追杀者绑好。 “拉曼纽尔你为什么会被他追杀。”谢尔登将从马身上顺来的绷带丢过去,一边问。 相比起第一眼见到他时就下了杀手的追杀者,显然是将他拉上马呈现保护之姿的拉曼纽尔更加可信。 拉曼纽尔低着头,将绷带缠在自己的伤口处,“我……并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的行踪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他在地上挑了一根粗木作为拐杖,还是有些歪斜地站起来,声音饱含担忧,“谢尔登,他的目的和行为我都会自己追查,你就不要知道那么多了,不然的话只会将你也牵扯进来。” 谢尔登对拉曼纽尔的拒绝回答不置可否,他继续问:“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可以从这原野之上走回安全的城市吗。” 他不知道自己被传送的位置处在哪里,离城池又有多近,不过他没有在拉曼纽尔的面前表现出来,更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谢尔登。”拉曼纽尔握上了谢尔登的手,自己手上沾着的尘土同时将谢尔登的衣袖染脏,但是他显然没有留意,他的眼眶里浮动泪光,“你那么关心我,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自己刚刚还拒绝回答谢尔登的问题,但是谢尔登对他还是没有任何隔阂,这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谢尔登出乎自己意料的之中地被握住,脑筋顿时有些转不过来。 自己怎么就被发好人卡了。 拉曼纽尔拭了拭泪,“我也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晚上的郊外说不定还会有豺狼出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寂静幽深的树林之外亮起了无数荧荧的苍绿圆光,还伴随着余音不绝的尖长狼啸。 拉曼纽尔:“……” 谢尔登:“……” 拉曼纽尔谄笑,“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谢尔登四处扫视,狼群离他们有一段的距离,却已经呈包围之势,拉曼纽尔之前驾驭的那匹马早就不知奔到哪里去,只有追杀者那被谢尔登绊倒瘫在地上已经跑不动的马。 “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谢尔登。”拉曼纽尔也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他的话中带上了哭腔,“要你和我一直丧生狼口。” 他掏出了腰间的短刀,“为了不被狼群咬死那么痛苦,不如我们先自我了断吧。” 短刀自刀柄处拉开,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刃面。 谢尔登听见耳边的呜呜声,不断思索中的大脑只觉得聒噪,一个眼刀撇过去,“闭嘴别哭了。” 被谢尔登一喝,拉曼纽尔的声音兀地一停,声音吞回腹中之时他还猛地打了一个嗝。 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不等看清谢尔登的表情,就用手盖住了自己的面。 太丢脸了。 谢尔登观察身前地形,他们现在所身处的平原上的树林,咿浓娜河就在他们的前方流淌,其余的三个方向是葱郁的树林,现在那树林的外围都布满了在夜色之中十分明显的密密麻麻的豺狼目中绿光。 谢尔登按着剑柄,右手背的太阳印记似乎感受到主人面前的劣势而微微发烫,像是迫不及待要散发太阳的火焰去正面迎击。 不可以,太阳的火焰目标过于明显,南部的格伦地区一定存在着加拉赫的下属,就算是面前的拉曼纽尔,自己也不清楚他和加拉赫的关系。 谢尔登轻轻按下了自己的右手,将视线转移到了唯一没有被狼群围堵的地方。 “会游泳吗。” 拉曼纽尔因为自己刚才的丢人,大脑都处于糊涂的状态,当他听见谢尔登下一句话的时候来不及辨认话中的意味,就迷蒙地胡乱点着头。 “等等……游什么?”拉曼纽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将脸从手中抬起,但是此时他没有受伤的腰上已经缠上了原先拉马的缰绳。 第206章 再一转眼,他整个人就噗通一声被推进了冰冷的依浓娜河中,河面下的暗流不断地撞击他没在水中的下半身。 拉曼纽尔下意识地挣扎,“我不会游……咕噜咕噜。” 拉曼纽尔不停地乱晃,双手无序地拍击水面,试图就此上浮,但是他越是慌张,自己沉下去的深度就越大。 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他眯着眼向水面上望去,看见的是昏黑的蓝色以及不断流淌的水流。 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就这么简单地死在这里,不过那也好,至少没有尸体留给追杀自己的幕后之人。 拉曼纽尔闭上了自己的眼,似乎这就是他的终末。 只不过,下一刻。 “哗啦!” 金色的长发破水而出,白色的轻装紧紧地贴在少年单薄劲瘦的身躯上,双腿极其自然地在水下游动着,宛若流畅的鱼尾。 他们此时已经被水流冲到另外的地方,这段支流比较平缓,谢尔登远眺了一下方才的方向。 “还是有点可惜,不能等那个家伙醒来审问他了。” 谢尔登游动间,把手里拖着的青年推上岸,自己上岸之时带上了无数流水,自己身上夹带着的河水哗地流了满地,在鹅卵石的间隙之下涓涓流回河中。 他坐在鹅卵石面上,双手扭着身后的长发,透明水珠从金色的发间渗出如同珍珠一般饱满。 拉曼纽尔缓缓睁眼,兀一入目即使背对着他的金发少年,浸透了的白衣隐约可以瞥见其中矫健的身躯。 金发、白衣。 “是天使来迎接我了吗……”拉曼纽尔恍然道。 听见身后的动静,谢尔登一转身就听清了拉曼纽尔的低喃,“啊?你还以为你死了吗。” “谢、谢尔登。”拉曼纽尔略微清醒,他猛地扑过去抱住了谢尔登的腰,就开始嚎啕大哭,“怎么连你也死了,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谢尔登刚刚才借着另一人昏迷用小焰将自己的衣服烘了半干,眼睁睁地看着拉曼纽尔的眼泪就要再次沾上他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 “唰。” 拉曼纽尔的哭声一滞,眼泪挂在脸上半落不落,他的脖颈上被寒冷的剑锋所贴合。 “你现在还没有死,但是你再不松手就说不定了。”少年的声音灌入拉曼纽尔的耳中,惊得他整个人飞快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而且还同手同脚地拉开了好大一截距离。 见到拉曼纽尔似乎清醒,谢尔登才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剑刃,一脸无奈,“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要你屏息的。” “没听见。”拉曼纽尔自知理亏,将头压地很低,但是他意识到什么,兀然抬眸,“谢尔登,你又救了我一命,从今往后你拜托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啊不,不能用拜托……总而言之,你就是我过命的兄弟了。”拉曼纽尔将自己的胸口拍了邦邦响。 “那就是我的荣幸了。”谢尔登莞尔。 他原先还苦恼如何在格伦地区立足,不过现在的话—— 谢尔登望着一脸傻相的拉曼纽尔,还真是遇见了一个冤大头。 拉曼纽尔借着谢尔登伸来的手艰难地站起身,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往那里走就会走到庄园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那是艾德利做主修建的庄园,放心,艾德利算是我的下属,他一定会帮助我回到中心城市的。” 艾德利吗。 谢尔登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被拉曼纽尔信誓旦旦地提及的那人,正坐在拉曼纽尔目的地的庄园之上,他坐在主座之上,冷漠地眼神望着地上跪伏的士兵。 长刀出鞘,首级落地。 “连拉曼纽尔那个家伙也杀不死的人,留着也没有用。” 艾德利用手指拂过长刀上的血迹,眼神向外探去,见到的是无边沉重的夜色,“他受了伤走不了多远,传令下去,在郊外尽早将他就地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公爵的心头刺 冬日的夜里冷气很重,特别是对于受伤并且在水里泡过的拉曼纽尔来说,更是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风吹过自己的身体,似乎要透过浸湿的衣物贴到自己的皮肤,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最表层的肌肤深入五脏六腑。 他哆哆嗦嗦地走着路,向前瞥去的视线看清被夜色笼罩的少年身影,那一身金色的长发在黑夜之中被月光下照宛若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拉曼纽尔:“阿嚏!” 走在身前的谢尔登不由得慢了一步,与拉曼纽尔并行,“你还撑得住吗。” 在远离城市的郊外,不熟悉路况的谢尔登如果失去了向导,那么遭遇危险的几率大大上升,更何况…… 谢尔登的目光在拉曼纽尔的打扮上一扫而过,面前这个人是格伦地区的执政厅长官。 他们此时走进了树林之中,被树冠分割成无数块的月光影影倬倬,行走的双脚踩在落满枯枝的地面上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谢尔登的步伐迈地大了一点,轻盈的脚步落在草地之上悄无声息。 可是,那咔嚓声仍是极其富有规律,不急不慢地在树林间响起。 “我还行。”拉曼纽尔说着,但是他的脸上分明染上了大块大块的红晕,双眼蒙上一层雾色,脚下被凸出地面的树根一绊,整个人就要向前摔倒在地面上。 第207章 不,拉曼纽尔短暂地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视线中纳入草地的范围愈大。 他不是被绊倒的,而是——那身旁伸来的手将他猛地一拽,令他失去了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 谢尔登想要做什么? 拉曼纽尔大脑短暂之间一片空白,可是他不觉得谢尔登会伤害他。 如果谢尔登想要杀死他,大可不必将他从三重的围杀之下救出,那么让他摔倒就是谢尔登的目的。 拉曼纽尔护住自己的面部,利用向前摔倒的势头就地一滚,眨眼间他就滚开了原先所处的位置。 “砰!” 铁器撞击的声音在树林之中层层叠叠地传开,甚至似乎有成型的气浪将树林因风卷起的落叶尽数绞杀。 银白冰冷的剑刃如同闪电一般迅疾出鞘,以横档之势护在谢尔登身前,骤起的狂风将他的金色长发向后高抛,露出了那似有浮云飘动的蓝眸。 “吱——” 剑刃不堪重负,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持剑之人的蓝眸之中倒映着眼前的光景。 身材娇小的人身上裹着漆黑的长袍,过于宽大的长袍笼住了来者的身形,让人无法辨认来者的样貌,在繁复的黑袍之下露出短短的一截惨白下颌。 来者的双腿隐在月光照着的树木影子下,看着有些不真切。 此时,她的双手挥舞着与她身形极度不符合的巨大镰刀,仿若传说中收割性命的死神。 她微微抬头,无神的双目望向谢尔登的方向,手中略微用力,弯下的镰刀与剑刃相对抗。 二者用的力气极大,武器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谢尔登望着她的打扮,心中诡谲之感蔓延。 不是人,至少不是活人,是加拉赫势力的吗。 他的右手不为人所察觉的泛出灼热的温度。 “你的背后……是兄长的敌人。”身覆黑袍的女性停顿了许久才说到,声音沙哑犹如老鸦泣血。 在谢尔登的背后,全然不知自己的附近乍然出现危险的拉曼纽尔瞪大自己的眼睛,保持着滚地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死死地盯着黑袍女性。 “我的敌人是谁。” 拉曼纽尔的声音冷了下去,他不抱希望但仍旧出声问道。 他暗地里猜想,面前以诡异之姿出现的女性与先前的追杀者都是同一人派出来的。 “你是兄长的敌人,是巴布家族的敌人。” 勒诺平淡地说,声线毫无起伏,她不会去隐瞒些什么,在她看来面前的都会是死人,而死人的口中是不会透露出秘密的。 “巴布——”拉曼纽尔瞬间反应过来,他知道巴布家族的掌权人,“公爵加拉赫·巴布?” 勒诺却是不再言语,她将自己的镰刀从剑刃上抬起,黑袍飘动。 谢尔登剑刃不停,右手一抖,从剑柄的正中心灌进浓烈的太阳之焰,整个剑身都覆盖了一层火红。 剑刃夹带火光,直直朝勒诺的脖颈处横斩而去。 勒诺没有挡,拉曼纽尔看见那剑夹火却是没有惊声,攥紧的手将掌中的枯枝也一同握碎。 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 为什么公爵要杀他,他们之间有利益的冲突吗。 谢尔登的眸光很亮,他的长剑眨眼之间就触碰到勒诺颈边的黑袍,即将见血之际,那颈边的黑袍暗风涌动,雾色四张,立即吞没了横斩的长剑。 谢尔登见状,力度在顷刻之间骤然加大,短靴在地上一蹬,他飞身而起,长剑从勒诺的脖颈左处完全斩去右处。 只是,谢尔登抬眸望去,那横斩的地方在剑刃挥下的瞬间化作黑雾,但是等剑刃离去之后又立马恢复原样。 “我是不会被杀死的。” 勒诺向前滑动,隐在树木的黑影之下,她移动之间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巨大的镰刀铁柄随着勒诺的前进而在地面上发出咔嚓的声音。 而拉曼纽尔就坐在她的正前方毫无防备。 镰刀在转眼之间顷刻径直向拉曼纽尔斩去,锋利的尖端击穿了不知道多少年堆积在地面上的落叶。 拉曼纽尔在生死之间用腰力兀地一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镰刀,但那手臂被划出了长长的一条。 谢尔登还没来得及转身,镰刀就对着拉曼纽尔击出了数下。 他将勒诺与拉曼纽尔的交锋看在眼里,却没有马上上前。 眼眸中蓝意微深。 刚才他与勒诺相交,剑刃可以抵挡镰刀的攻击,但是却不能砍去勒诺的身体。 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谢尔登无比地冷静,眼看着拉曼纽尔和勒诺的交锋,勒诺不断地攻击着拉曼纽尔,可是伤害拉曼纽尔的时机却从来都没有被勒诺掌控。 为什么。 在又一次交锋之间,谢尔登又望见了勒诺的小腿,被黑袍覆盖隐在树木阴影处,也只有隐身于树木处的时候勒诺的身形才更清晰几分。 又是一次镰刀高挥。 谢尔登不再站直,脚下一蹬如游龙出鞘,火红长剑飞卷而出。 “我是杀不死的——”勒诺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尔登的长剑斩向勒诺的小腿,凝结而出的人身瞬间崩溃,化作飞去的黑雾。 谢尔登保持挥剑的姿势不动,久久凝视着黑雾消去的地方,谢尔登知道她没有死。 拉曼纽尔在地上不停地滚动,身上沾满了尘土以及草木,杂草扎入细碎的伤口之后,他平躺在地上,口中急促地呼吸着。 第208章 “谢尔登……” 拉曼纽尔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他急急地将自己撑起,“你救我是有目的的吧。” 不然不可能几次三番地帮助他,自己对于谢尔登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 “好心一词不能完全解释你的行为。”拉曼纽尔难得地冷静下来,“那个镰刀……有着非常人的力量,能消灭镰刀的你心里应该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谢尔登收了剑,他脸上神情略微惊讶,“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了。” 不然他还觉得拉曼纽尔作为一区长官来说过于愚钝了。 拉曼纽尔噎住,下一刻他羞愤地说,“……我有脑子。” “只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公爵阁下的敌人,平日里我只是在一年一度的王国宴会上前往王都远远地看见过公爵的身影。” 拉曼纽尔扶额,他有些颓靡,“巴布家族如此有权有势,如今更多了非人的力量,我又能如何对抗公爵阁下。” 谢尔登望着他,心中思索不断。 黑鼠事件多姆从西麦尔王国偷渡进菲茨帕特是有着加拉赫的允许的,因此玛佩地区才会爆发黑鼠的祸患,只是温因提及在黑鼠事件爆发之前,玛佩地区的执政厅长官不知缘由突然猝死。 现在按照格伦地区执政厅长官拉曼纽尔的遭遇,玛佩长官的猝死算是疑点重重。 加拉赫想要在格伦地区重新制造像玛佩那样的惨案。 “拉曼纽尔。”想到这,谢尔登开了口,“看来你的性命是悬挂在蛛丝之上。” 他打了一个响指,“只要啪地一声,你就会身首异处。” “……我明白。”拉曼纽尔蜷缩地更紧了。 他本来就是埃尔伯家族的长子,因此在官场上扶摇直上,以二十五的青年之龄毫无挫折地当上了格伦地区的执政厅长官。 “等等,如果我用埃尔伯家族的全部金银珠宝去向公爵阁下求情,说不定我还可以换回一线生机。”拉曼纽尔灵光一闪,他的眼睛重新点起微光,因为激动不由得站起了身。 “别那么着急。”拉曼纽尔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温热的手所轻拍,少年的笑颜甜美之下带着狡黠,“拉曼纽尔,你认识玛佩的执政长官吗。” “颂西?”拉曼纽尔显然是认识,张口就说出了玛佩执政长官的名字,“我听说过他,他不是在急病之下去世了吗。” 颂西家也是菲茨帕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与拉曼纽尔当上执政长官的轨迹相似。 拉曼纽尔看着谢尔登脸上的微笑,心里茫然无措,谢尔登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他人的名字,那么他提到玛佩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心脏因为紧张而怦怦地乱跳。 思绪千回万转之下,拉曼纽尔僵硬地用手指着自己,“我也会急病而死?” 谢尔登笑着,似乎是在讨论着今天的晚餐,“说不定是失足落水而死。” 看着拉曼纽尔灰白的脸色,谢尔登敛去了笑意,“你的存在就使加拉赫如鲠在咽,为了猛虎的安睡,你觉得他在笑纳埃尔伯家族的全部财产之后,又会怎么样对你呢。” 拉曼纽尔脑子一片昏沌,他望去谢尔登的方向,对上了那道暖蓝如碧空的眼眸,他心中的凉意渐渐消失,似乎看着那双蓝眸,就能辟去心中的寒冷。 他好像捉住了最后的稻草,“谢尔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因为刚才的打斗,谢尔登脖上挂着的金链从松开的衣领处露出,与垂落的金发汇合在一起。 “如果你是加拉赫的眼中钉,那么我就是加拉赫的心头刺。” 风过山林,将谢尔登的金链拽出,露出了小型的权杖吊坠。 “——我是这个国家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最近卡文卡得很厉害,原本想要写多点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写多肥qaq,明天我看看能不能写多点吧 第106章 南部地区的憨犬 拉曼纽尔出身自埃尔伯家族,是天生的贵族,二十五就成为一区的最高长官,身为贵族的他最擅长的是在各种宴会之中觥筹交错,长袖善舞。 通过自己家族的口口相传,他自然也知道公爵加拉赫出身的巴布家族与所谓的王之间的秘辛。 如今,他被加拉赫派出的人所追杀,跌坐在地上尽显狼狈之态,泥土将他的华服尽数遮掩,身上的宝石也因此蒙尘。 在所有贵族眼中如同羔羊一般的存在挺直自己的脊背,站在他的面前。分明是应该如先前的无数羔羊一般呆在王都中层层守卫之下的废弃神山,却跨越了千山万水站在菲茨帕特王国南部的格伦地区。 金色的长发如同融去的黄金之水一样散发着流淌般的光泽,苍蓝之眸恍若高空不受到任何外在之物的影响,是谁人也无法触碰得到的高远,那里面是任何人也不能桎梏的自由。 此时分明无风,白衣胸前的权杖却在晃动,摇曳着灿星的光辉。 拉曼纽尔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短刀上镶嵌着宝贵的蓝宝石膈着他的掌心,他褪去了一些傻气,“谢尔登,你这样告诉我就不怕我拿你的项上人头去向加拉赫公爵讨赏吗。” 顶替加拉赫承担必死命运的假王出现在此处,拉曼纽尔可不相信是加拉赫的意思,那就是出逃的俘虏,失踪的阶下囚。 以王之姿自称,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呢。 第209章 谢尔登动了,他往前走了半步,更加靠近跌坐在地上的拉曼纽尔,身上的水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透,走动间带起的微风将身上炙热的温度传递。 他的眼睛很亮,声音清朗不见一丝阴霾,“拉曼纽尔,你觉得你会这样做吗。” 他半跪在地上,白色下装膝盖处碰上了土地的泥泞也丝毫不在乎,他把小臂架在竖起的右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将自己的命门完全暴露在手持凶器的拉曼纽尔面前。 如同情人般在拉曼纽尔耳边低语,“不管是心头刺还是眼中钉,都是加拉赫的不安所在,如果二者自相残杀,加拉赫拍手叫好的同时也只会将所谓的胜者杀死当场。” 谢尔登站起身,将拉曼纽尔身体的僵硬一览无余,他的嘴角微弯,双眼也因为笑容而眯起些许,“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拉曼纽尔跌坐着,耳边被人叹出的气息存在感似乎仍在,却不像是任何的温柔,反而如同无形的缎布一般将他的脖颈牢牢绞死,等谢尔登站起身,他才如同解开了束缚,屏起的呼吸重新急促地开始。 他抬头仰视站直的谢尔登,语气沮丧,“你早就断定我不会告发你,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我。” “没错,我们可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谢尔登点点头。 “三次,你救了我三次,我欠你三条命。”拉曼纽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就算是对着公爵阁下谋反……我也早就没有了退路。” 拉曼纽尔将自己手中的短刀连带刀鞘抽出,双手奉到谢尔登的身前,眉角垂落宛若心中仍有不甘的犬类,“国王冕下,请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让我见证你是任何推翻加拉赫·巴布的统治。” 拉曼纽尔是傻,也知道自己聪明不到哪里去,所以格伦地区的事情也没有亲自打理,他清楚知道就凭借自己是不可能从加拉赫的围杀之下安全逃离。 埃尔伯家族的姓氏与荣誉,绝不能在他这一代断送。 递上的短刀刀柄上,嵌入的蓝宝石在月光的莹莹下照上折射彩光,夹彩的蓝光同时映入了苍蓝之眸中。 谢尔登望了短刀一眼,又重新回望拉曼纽尔,他轻笑,“收回去吧,拉曼纽尔,你身上没有贴身的武器可是不行。” 拉曼纽尔一顿,他诧异地上抬自己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尔登,“你知道……” 献上自己唯一的武器,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对着面前之人说出敬称,意味着这位埃尔伯家族的长子向着面前被所有贵族视作羔羊之人献上自己的忠诚。 可是,他的忠诚被人毫不犹豫地退了回来。 “你虽然将我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但是不意味你相信我拥有能够杀死加拉赫的手段,你只是为了表面上的尊荣,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向我投诚。”谢尔登说着,他没有忽视拉曼纽尔隐藏的不甘。 “如今的我们,是实际上的利益共同体,大可不必变成名义上的君臣。” 拉曼纽尔的动作还是很僵硬,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短刀,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他一看就知道的尴尬。 “好的……冕下。” 谢尔登挑眉,“冕下这样的称呼就不用了,那实在是太张扬了,好像生怕加拉赫不发现一样。” 加拉赫没有见到他的脸,而刚才那位被加拉赫派来的杀手的大部分攻击也是落在拉曼纽尔的身上。 如今加拉赫在明,谢尔登在暗。 拉曼纽尔僵住,他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好的,谢尔登阁下。” 拉曼纽尔再次找了个长树枝支撑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 谢尔登想扶,但是看了看拉曼纽尔显然没有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的脸色,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打算。 谢尔登状似无意地问:“现在知道了追杀你的人是加拉赫,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你又不接受他献上的忠诚。 拉曼纽尔张了张口,倒是把话憋了回去,闷声道:“集结格伦地区的军队,好歹能将加拉赫的爪牙从地区城墙赶走。” “自立一国?”谢尔登问。 “没错,就是这样。”拉曼纽尔刚才还有些不确定,但是听到谢尔登精准的概括变得神采奕奕,“就算我不能打败加拉赫所辖的王都军,但是在格伦地区的土地上保证我自己的性命还是能做到的。” 玛佩地区执政长官身亡,多姆被放入玛佩,加拉赫固守王都,方才的杀手隐匿于暗夜……无数细节被谢尔登所回想。 然后,他笑眯眯地说:“拉曼纽尔,你认为刚才那个杀手死掉了?” 听出谢尔登的言外之意,拉曼纽尔好像被人劈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他小心翼翼,“那人不是被阁下杀死了吗。” 他可是看得十分真切,那个杀手在烈焰的长剑之下化作黑雾飘散而去。 他们此时走出了树林,在空旷的原野上步行。 “她没有死,而且……”谢尔登用手指指了指拉曼纽尔底下被月光照出的影子,“说不定还藏在你的影子中。” 拉曼纽尔被吓得猛地跳起来,手中的树枝一扔,就窜到了谢尔登的身侧,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撕扯裂开渗出血迹,“阁阁阁、阁下,你可不要吓我。” “我没有吓你。”谢尔登陈述,手上印记温热。他看见了杀手的脸,那与莉娅·埃迪长得十分相似的脸庞,即使是太阳的火焰也无法断裂她的性命,再加上对于加拉赫的兄长之称。让谢尔登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第210章 “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谢尔登向前,捡起地上被人扔走的树枝,递给拉曼纽尔,“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格伦地区上下听你调动。” 以加拉赫那种喜欢掌控权势的性格,不可能将格伦地区脱离自己的掌控。 拉曼纽尔缓慢地接过树枝,接触时手心传来的毛糙感让本来就慌张的他更是抖上一抖,“我是格伦的执政长,他们都是我收拢的忠心的部下,有的还是家族世代的臣属。” “原来如此吗。”谢尔登点头。 现在的他们走在原野上,开阔的视野中已经可以看见远方被黑夜笼罩而有些雾蒙蒙的庄园。 几点灯火点亮在庄园内房屋的二楼,落在二者的眼里就像是幽幽漂浮在半空的冥火。 拉曼纽尔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知道对谢尔登搭什么话好,只好低垂着头怔怔地跟着谢尔登走下的脚步,当二人不再言语之时,大地变得一片寂静。 静得有些诡谲,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地面的长草被风吹拂,却在吹拂之外略微地颤动。 “哒、哒。”马匹从远处奔来的踢踏声十分细微,但是落在谢尔登的耳中却是瞬间便被捕捉到。 远处的银光一闪,似乎有物件携带雷霆之势疾然扑来。 谢尔登余光一瞥,跟在他身后的拉曼纽尔仍是沮丧之态,他长腿一铲,以刁钻的角度绊倒拉曼纽尔的脚踝。 拉曼纽尔没有设防,被绊倒的下一瞬间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下意识一模腰间的短刀却摸了一个空。 压着疼痛向前看去,就看见那嵌着蓝宝石的短刀落在谢尔登的手里。 拉曼纽尔:“……” 不是刚刚才拒绝他吗。 没有等拉曼纽尔出声,谢尔登冷眸一扫,短刀从他手中出鞘,手臂柔软地不可思议,再眨眼,脱去刀鞘的刃锋从伸展的手臂飞出。 在黑夜之中折射月光,曳出一道亮闪的轨迹。 紧接着,在远处的黑夜,传来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再过不就,就是一人的闷哼声。 “噗通。” 有人跌下了马。 拉曼纽尔纵使是再傻,也在一连串的动作之中辨清了事情的发展,他瞪大自己的眼睛望向站在身前的谢尔登。 果不其然,谢尔登沉声道:“是追杀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回归中心的城区 他是一名护卫长,是一列护卫队的队长,隶属于格伦地区执政厅副长艾德利手下。 今夜,他收到了副长艾德利的任务,在庄园附近搜查一名出逃的囚犯,那名囚犯长得与格伦地区执政长拉曼纽尔·埃尔伯极为相似,被艾德利长官认为是有地下势力故意寻找用以冒充拉曼纽尔长官的。 所以,他得到的命令是——一旦在庄园附近发现与拉曼纽尔长官长相相似之人立即就地格杀。 在出发之前,护卫长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刀竖立,他恭敬地问:“艾德利长官,如果我见到的是真的拉曼纽尔长官,那岂不是冒犯了拉曼纽尔长官。” 只见那坐在高座之上的艾德利眯起了眼,让护卫长心中一惊,艾德利慢慢地说:“真正的拉曼纽尔阁下与我协商过,他会呆在安全的地方不会露面,所以你放心下手。” “是!” 马匹在夜色之下疾驰,杂草被马蹄践踏被脱离根部四处飞舞,前驰的疾风甩在护卫长覆盖着面具的脸上,因为视力傲人才得以担任如今职务的护卫长在黑暗之中也能很好地窥见远方的两道人影。 薄云在此时散去,月光恰好打在二人的身上,其中金发的少年光彩足以夺目,但是护卫长的全幅注意力都被金发少年身旁之人吸引。 是拉曼纽尔长官—— 不,护卫长眸色一凝。 是冒充拉曼纽尔长官的心怀险恶之人。 护卫长当机立断,就将马身上挂着的长弓举起,行云流水的动作就搭箭上弦,只听弓弦一阵嗡动。 脱弦而去的箭矢以电光火石之势滕然前扑。 这样应该就能杀死那个假冒之人,让拉曼纽尔长官重新露面了吧。 只是,护卫长才刚刚松了一口气,他的耳中就听见了比破空的箭矢更要猛烈的奔驰之声,似乎要将挡在面前的敌人全部消灭。 视线中夜空中央蓝光闪烁。 “砰!” 射出的箭矢与那破空之物碰撞。 再接着,便是疼痛无比,自己的脸部面具被巨力所击,如果继续坐稳在马上的话自己的脸一定会被击穿,护卫长反应迅速,全身顺势滚落,后背在草地之上发出噗通的一声。 护卫长滚了好几圈,他的面具完全掉落,躺在地上的面具被洞穿了一个大洞,连带着护卫长的脸部也鲜血淋漓,还没等仰躺在地上的护卫长坐起身,他的鼻尖就被出鞘的长剑所指。 护卫长面对生死之间的威胁下意识地僵住。 方才在远处被护卫长一扫而过的金发少年微微抬首,分明是陈述的语气,“你是加拉赫的手下?” 加拉赫……那是谁? 身份低微而从来不知道公爵之名的护卫长一脸茫然。 “啊啊,幸好短刀没有弄丢,谢尔登阁下,这把镶嵌着蓝宝石的短刀可是我们埃尔伯家族的信物。”在地上摸着黑终于将那躺在草地中的短刀找回,拉曼纽尔一步一步地蹦到谢尔登的身旁,“上面的蓝宝石可是有着湛蓝之天的美名。” 第211章 “那真是抱歉了。”谢尔登敷衍道。 埃尔伯家族一词一出,被谢尔登剑指的护卫长就挣扎起来,他的面上震惊之色不减,“埃尔伯家族……你真的是拉曼纽尔长官吗。” 他看见了夜色朦胧之下被拉曼纽尔握在手心的信物之刃。 “难不成还有假的拉曼纽尔吗,我就是拉曼纽尔·埃尔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护卫长仍旧记得一直被拉曼纽尔带在身边的蓝宝石短刀,与他现在看见的一模一样,而这样品质的宝石举世罕见。 他挣扎的身体缓缓不动,大脑已经无法处理得到的信息,“艾德利长官不是这么说的。” “艾德利?他说什么了。”拉曼纽尔还没反应过来。 谢尔登却是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将长剑收起,归入鞘中,面前失去生命威胁的护卫长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十足的颓靡状态。 “那位名为艾德利的长官跟你说什么了。”谢尔登望着他。 “艾德利长官说,是有人冒充拉曼纽尔长官的,我是在为了帮助拉曼纽尔长官而才攻击你的。”护卫长捂住自己的脸,“现在看来,是艾德利长官想要杀死拉曼纽尔长官。” 他原先是格伦地区的平民,是在拉曼纽尔的帮助下加入军队,因为拉曼纽尔的激励而成长,一步一步才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成为艾德利的护卫队队长。 “艾德利为什么要这么做……”拉曼纽尔感到一阵寒风吹过,让他不得不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上下级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倒在地上,谢尔登看见他们脸上的神情竟然出奇地相似。 只能说真不愧是上下级。 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又惊起了一道马匹踏地的声音,谢尔登观察得到面前二人失神落魄的样子,带鞘的剑刃尖端往一旁探去,就挑起了那张落在地上的面具。 拉曼纽尔还处于大脑放空的状态,他在回忆起与艾德利相交的过程,自己的脸上就被人一盖,浓厚的鲜血味熏入他的鼻间,让他下意识一躲。 但是越是往后躲,他被人盖脸的力道就越大。 拉曼纽尔出不了声,鲜血顺着面具滑入他的衣领处,“唔!唔唔。” “带好,噤声。”谢尔登一连两个短句,堵住了拉曼纽尔的口。 没等谢尔登的话音落下多久,另外一个驾着马的士兵驱马而至,他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地上的护卫队队长,身上刀剑嗡然出鞘。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对护卫长做什么。”后来的这位士兵等级显然比护卫长低几阶,身穿的衣物也更为简洁。 “收回刀!”护卫长虽然还沉浸于出手攻击拉曼纽尔的懊恼之中,但是他看见士兵拔刀相向就疾然出声呵斥,“你知道你的刀对准的是什么人吗,他是——”拉曼纽尔长官。 “我们可是帮助了你们护卫长的救命恩人。”谢尔登敏捷地注意到护卫长口中即将吐出的声音,当即开口打岔,笑意盈盈的声音却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拉曼纽尔一愣。 护卫长大张着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谢尔登却再补充着,“我们二人吃饱了饭在郊外散散步,以此缓解一下饱腹感,然后一从森林拐弯出来就看见你们护卫长倒在地上。” 士兵在刚才护卫长的呵斥之下已经将刀收回了鞘中,听着谢尔登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是那么不靠谱的话却被面前面容姣好的少年用真诚的语气说出来,士兵就觉得好像也有这么一个可能。 他呆头呆脑地把眼神递给地上的护卫长,“护卫长,他说的是真的吗。” 护卫长嘴角抽搐,按着良心说,“是的,他们帮助了我,是路过的好心人。” 士兵拉着缰绳,半信半疑的心在得到护卫长的肯定之后也安定下来,“那么护卫长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去东面再搜索一下。” 踢踏踢踏。 马匹渐渐走远,士兵的背影没入夜色之中。 拉曼纽尔猛地摘下脸上的面具,望着远去的士兵眼中神色茫然。 护卫长看向被他忽视的谢尔登,“为什么不让我将拉曼纽尔长官的身份告诉他,他是我的亲信,一定不会背叛拉曼纽尔长官的。” “拉曼纽尔,艾德利是你的亲信吗。”谢尔登没有正面回答护卫长的话,而是反问仍处于茫然之色的拉曼纽尔。 拉曼纽尔点头,他还在想着艾德利为什么要背叛他,“艾德利……是我在贫民窟相识的,我对他的身手和智慧很是赏识,身为我的副官……他应该不会背叛我的。” 可是就算拉曼纽尔这么说,事实已经摆在了几人的面前。 身为格伦地区执政厅副长的艾德利背叛了对他拥有知遇之恩的执政长拉曼纽尔·埃尔伯。 “格伦地区里拥有忠心于你的士兵,”谢尔登瞥了站起的护卫长一眼,“那么艾德利既然已经对你暗下杀手,他一定会拥有自己的资本,比方说即使对你拔刀相向也不会害怕的忠心于艾德利的人。” 蓝眸中似是在笑,“拉曼纽尔,看来你的处境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差啊。” 拉曼纽尔握紧了拳,他不得已接受了背叛的事实,但是心中仍旧怀有不甘,“至少现在,他只是暗地里对我派出杀手,明面上还没有彻底与我决裂。只要回到城中,艾德利也无法动摇我的地位。” 护卫长用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他脸上的伤口不算深,“拉曼纽尔长官,我来帮助你回到中心城区。” 第212章 他眼中夹带愤恨,“我不会容许艾德利那个叛徒他再伤害拉曼纽尔长官。” 护卫长两指放在双唇间,发出一声悠长的哨声。 哨声萦绕夜色,下一刻,骏马飞奔而至。 护卫长牵来了那两匹闻声而来的马匹,缰绳递到谢尔登手中,他望着谢尔登,“我不知道阁下是何人,但是拉曼纽尔长官显然十分信任你,那么阁下的指令我也会听从。” “我仍旧要留在这里应对艾德利,拉曼纽尔长官就拜托阁下照看了。” 谢尔登望着护卫长脸上被短刀击出的浅浅伤痕,轻声道:“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中心城区的兵变 庄园之中,火烛在侍从的手中点燃,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被人轻驶,以缓慢的速度踱步到庄园内的道路上。 车顶雕刻的鸢尾花在火焰和月光的照耀下融合出一种奇特的颜色,显得整个小体积的车厢华丽日常。 一个侍从举着火把照亮了地上松软厚实的红地毯,“艾德利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手握拐杖的长官从红毯铺开的尽头走开,黑色长靴的靴底落在红地毯上悄无声息,他的身体很健硕,扎实的肌肉被束缚在优雅的礼服之中。 艾德利手上的拐杖将红毯戳出几个浅印,在那拐杖的顶部竟是镶嵌着深得几近乎黑色的蓝宝石。 有人跪倒在马车的的车门前,将自己的脊背挺直,好让做成的台阶更适宜站上。 艾德利习以为常,黑靴踩在了下仆的脊背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保持着一只脚踩在他人脊背上的姿势往回望,“那个冒充执政长的人找到了吗。” “回艾德利大人的话,暂时没有任何发现。” 艾德利的双眼眯起,因为稍稍的怒气而右脚下压的力度加重,底下的下仆甚至止不住发出几声呻|吟。 “你们这些废物,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吗。” 拉曼纽尔受了伤,流下的血迹也有可能落在草地之中。 士兵的身体在颤抖,他畏惧艾德利的手段,在意识到艾德利心中的怒火之时,他尽力搜刮脑中的印象,试探性地说:“有一点点不同……” “说。” 士兵伏低了身体,“护卫长……他受伤了,那时我发现他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另外一个脸上带着面具,护卫长说那是路过之人。” 艾德利怒极反笑,他跨回几步,一个飞踹就将跪在地上的士兵砰的一声踹飞。 “废物就是废物,那样的说辞也会相信。” “传令下去,将护卫长那个叛徒杀死!”艾德利呵斥,他下一刻飞速转身,对地上因为他重力而瘫倒的下仆视而不见,扒住车厢的把手就一跃而上。 “快回中心城区。” 镶嵌着黑蓝宝石的拐杖被他握得死紧,艾德利眼中恨意深切。 被拉曼纽尔跑了……加拉赫阁下的计划失败了,不,还没有失败,将拉曼纽尔杀死还有机会。 此时,中心城区的城墙上,有驻兵在城墙上巡视走动,突然有人看见了在高大城墙之下飞奔的两道身影。 驻兵拍了拍自己同伴的肩膀,“你看,那是什么。” “驻兵长!他们越来越近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驻兵长双手撑在城墙上,将自己的身体前倾试图看清楚那两道身影的轮廓,飞扬的金色发丝倒映在他的眼中,但是距离实在是过于遥远,驻兵长无法将对方的轮廓以及身影都认出。 “要放箭吗,驻兵长。” 执政长拉曼纽尔和执政副长艾德利都不在城中,中心城区内部空虚,如果此时放入了危险之人,说不定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可是,底下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还不清楚,他们身处于格伦地区的腹地,外敌是大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 那样的金发,看着像是王都中走出的贵族。 “放个带火的箭……要他们止步,但是不要伤害到他们。”驻兵长犹豫了很久才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四轮马车在草地上奔驰,飞速前进的途中车顶的鸢尾花在月光照耀下流光溢彩,不像是任何一位官员的马车,而更像是附庸风雅的贵族在悠闲游玩。 只是,在车厢中端坐着的男性膝上放着一柄长刀,只是观那刀鞘,就能瞥见其中历经的硝烟。 同坐在马车之中的艾德利的心腹小心翼翼地观测着艾德利的表情,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艾德利长官,您不必过于忧心,我出城之间向驻兵长告诫过了,除却鸢尾花车顶外不管是谁只要靠近城墙一律放箭。” 心腹绝对忠心于艾德利,知道艾德利想要杀死拉曼纽尔也面不改色。 “拉曼纽尔明明落单。”艾德利直视前方,无边的夜色映入他的眼中,让他的视线无端有些模糊以看不清未来的道路,“为什么那个废物说有另外一个人跟在他的身边。” “也许是拉曼纽尔的手下找到他了,”心腹想当然地说道,但是下一刻他望见艾德利兀然变化的脸色,他急忙低头,“抱歉,属下逾矩了。” “先前那个紧咬着拉曼纽尔不放的废物将他逼入豺狼的聚居地,这样居然也不能将他杀死。”艾德利说,“难道,是天不亡拉曼纽尔。” “不……我不信。” 风声在耳边呼啸,谢尔登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城墙上亮起的点点火光,借助那连片的火把之光,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楚格伦地区中心城区的城墙。 第213章 因为身处于王国地区的腹地,中心城区不需要担心北风的灌入以及外敌的入侵,它的城墙要比巴威雅的城墙薄上些许,又因为常年的湿气与雨水,城墙上长出了点点的青苔与藤蔓,似乎与漫山遍野的草地融为一体。 连片的一群火光之中,出色的视力可以让谢尔登很清楚地看见城墙上的人影。 有人在搭弓—— “拉曼纽尔,小心箭。”谢尔登低喝一声,扬起的马鞭一抽,身下的骏马如同闪电一般向前疾驰。 话音刚落,从城墙上飞出的箭矢就直击拉曼纽尔的方向,拉曼纽尔一俯身,堪堪躲过那攻他面门的夺命之矢,只是他头皮一凉,他的发顶被那箭矢擦过。 “我的头。”拉曼纽尔惊哭。 城墙上,夹火的箭矢还握在驻兵长的手中,弓弦微弯尚未拉到最大,但是他的余光就瞥见了身旁之人已然搭弓射箭。 驻兵长脸色一变,将箭簇上的火塞入水桶之中熄灭,弯弓放在桌上就疾步走向那射出箭矢之人,他一把拽出那人的衣领。 “谁让你放箭的!” 士兵垂着头,滑落的发掩住了他的脸色,一言不发。 驻兵长抽紧了衣领,自己的脸怼上去,“你说话啊,为什么放箭。我说过不可以随便伤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一队的人都要为此陪葬!” “驻兵长……”士兵轻声说,“我没有做错,真是艾德利长官吩咐下来的。” 驻兵长眉头一扭,就想问面前的士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的胸口徒然一痛,身为经验丰富的士兵,他瞬间就明白了那样的痛感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仍旧低着头的士兵,“你……” “驻兵长,拉曼纽尔大势已去,格伦地区的日后完全是要仰仗艾德利长官的。”士兵右手持刀,扎入了驻兵长的胸口,另一只手揽住驻兵长让他慢慢滑到,声音还是很清浅。 “你!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眼见驻兵长被杀死,剩下的驻兵举起自己手中的刀枪,齐齐对准了揽住驻兵长尸身的士兵。 “各位,埃尔伯家族的荣耀捆绑在格伦地区的身上。”士兵抬起头,他的眼中深陷癫狂,“难道你们就不想要分摊贵族们的金银珠宝,甚至是无上地位吗,那样只有艾德利长官可以带我们实现。” 野心在他杀死驻兵长之后迅速膨胀,他想要颠覆、颠覆埃尔伯家族在格伦地区的统治地位,想要自己的姓氏变成下一个‘埃尔伯家族’。 跟随艾德利的从龙之功,吸引他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进。 围住士兵举起刀枪的驻兵们顿时有些懵了,他们听得懂士兵口中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词,但是当组合起来变成一个长句的时候,他们竟然完全不能理解士兵的话。 “拉曼纽尔长官对我们犹如有再造之恩!当初我们只是贫民,但是拉曼纽尔长官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我们才得以站在这里,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有驻兵高喝。 然而,下一刻。 那高喝的驻兵被身旁之人以刀相对,铿锵之声乍起。 “对不起……格伦之地贵族的身份,谁不想要呢。” “连你也!” 此时的城下,谢尔登与拉曼纽尔已经驱马到了城下,伸手就可以摸到经历无数风霜的中心城城墙,在这个地方是城上的死角,不受飞出的箭矢所影响,除非他们打开城区的城门,不然以远程攻击也无法伤害到谢尔登二人。 拉曼纽尔沮丧地摸着自己的头顶,“我的头发,天杀的士兵,打我哪里不好……” 他驾马转了身,将头顶展现在谢尔登的身前,“谢尔登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秃了。” 谢尔登望着那显然秃掉一块的头皮,笑而不语。 拉曼纽尔更加颓废了,他轻轻驱马向前,用自己嵌着蓝宝石的短刀刀柄敲击城门,“我是格伦的执政长拉曼纽尔,以湛蓝之天名的蓝宝石为证。” 城门的后面没有一声回应,反倒是城墙的上方突起一阵刀枪撞击之声。 “上面,打起来了?”拉曼纽尔茫然。 为什么会打起来,是因为刚才那支夹火的箭没有射出,但是有另外的箭击来了吗。 是……两个势力? 谢尔登脑中灵光一闪,“我们必须赶紧上去,上面的械斗应该就是以你为首以及以艾德利为首的势力发生的斗争。” “如果你再不出现,中心城区的城门就会沦陷落入艾德利的手中。”谢尔登猜想道。 “可是,”拉曼纽尔被谢尔登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抬头看身前高大威武的城墙,“城门不开,我们难道还可以飞上去吗。” “跟我来。”谢尔登没有犹豫,马鞭一挥,自己就向城门的右方直奔,按照刚刚看见的火光,右边处于黑暗之中,很少驻兵或者是没有驻兵的存在。 城门的右侧,谢尔登握住了拉曼纽尔的手腕,双脚在马镫上一蹬,火焰在靴底燃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向上爆裂,附带着将脚踩烈火之人直送上空。 谢尔登身周燃起的烈火将拉曼纽尔吓得一惊,他乱叫着,“要烧到我了烧到我了。” 只是当火焰触及他的衣物的时候,自己贴合衣物的手臂却没有丝毫被灼伤的痕迹。 “没有受伤?”拉曼纽尔这才镇定下来,视线顺其自然地向下瞥去,看见自己已经升到城墙高度的中部,被人抛弃的马匹在眼中缩小。 第214章 “真的,飞起来了。” 拉曼纽尔向上望去,看见握住自己手腕之人在红火之中飞扬的金发,灿烂的金与烈焰的红掺杂在一起,倒映入拉曼纽尔棕色的瞳孔之中。 恍若天神。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以身为饵 手腕被人握住,在腕骨位置卡得死紧,按照原理来说应该会产生巨大的拉扯力,甚至会将被拉扯的人手腕拉伤。 但是拉曼纽尔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伤害,以及任何强硬力气带来的压力,从谢尔登脚边散出火焰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凶残,反而是被吹来的轻风吹散,暖色的火漫开一片柔雾,轻柔地环在拉曼纽尔的身上。 卸去了本应下坠的重力,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被暖热的火焰所包围所温暖。 拉曼纽尔微微抬头,可以看见那被火色漫开的柔雾所笼罩的金发身影,灿金的发色边缘甚至都被暖红所柔化,拉曼纽尔的角度只可以瞥见那露出的半截白皙脸庞。 拉曼纽尔知道,只要身前的人一转头,他就可以看见那比刀柄中蓝宝石还要澄澈的湛蓝双目。 为什么……眼前这个自称为王的人会拥有调动、支配火焰的力量呢。 拉曼纽尔想知道,但是他没有问,他将足够的空间留给谢尔登,这是属于下臣的礼节。 翻跃城墙,拉曼纽尔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城墙的实地之上,他闭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城门右侧的城墙上驻兵虽然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城墙上的驻兵眼睛都瞪直了,手里举着长矛,“你们是什么人!” 激动之间驻兵的长矛不自控地朝前击去,丝毫没有说要等待着二人回答的意思,他前击的动作刺向了虽在夜色中却好似发光的金发身影。 这位驻兵认出了拉曼纽尔,但是他要攻击的就是拉曼纽尔以及其同伙。 “放手!”拉曼纽尔疾喝。 腰间所别的短刀高举,蓝宝石在其间闪烁,“我是格伦地区的执政——” 尚未来得及表露身份的拉曼纽尔显然不能让手持长矛的驻兵停止攻击,在下一刻,所有士兵都以为自己会目睹血溅三尺的惨状。 长矛以电光火石之势直击而来,谢尔登稍稍侧身,长矛自他的面前擦身而过,那位驻兵似乎不甘罢休,长矛急转,横斩而去。 谢尔登以游龙之势兀然伸手,手心紧紧贴合长矛矛柄,手肘微撞,就将斩出的长矛轻松地从原持有者的手中撞开。 长矛入手,矛柄以灵巧之姿夹带巨力拍向驻兵最为脆弱的脖颈处,驻兵猝不及防,整个人瞬间倒地,视野骤然变化,最后定格在直达眼前的一点寒光。 “——长拉曼纽尔。” 事件发生仅在一瞬,当方牌落地彰示风波平息,拉曼纽尔的昭告才堪堪道完。 围观的驻兵没有在一瞬间发起攻击,他们还在犹疑不定,就看见了拉曼纽尔的宣告,那样的蓝宝石加之心中的印象,他们可以断定对方的确是执政长拉曼纽尔这一事实。 “啪嗒。”在驻兵被矛柄撞到的刹那之间,有一块黑色的方牌从他的腰间掉落,在石砖上发出足够清脆的声音,将围观之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 谢尔登目光落在方牌上,他手中长矛稳若泰山,“刻着的,是艾德利的名字。” 他眼神流转,再次落在倒下驻兵的身上,“原来你是叛兵吗。” “叛兵?是什么意思。”有其余的驻兵不解,追问道,“他本来就是隶属于艾德利长官,又怎么能说他是叛兵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咄咄逼人,跃上城墙有两人,其中一人是执政长,但是面前这个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相比起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谢尔登,他更相信自己的同伴。 没等拉曼纽尔出口,谢尔登先行打断,“事实摆在眼前,我们可以用双眼去见证。” 言罢,谢尔登以长矛矛柄一击对方的脖颈,将本来就躺在在地的士兵击晕。 长腿一迈,步伐大而快,就朝着主要发生冲突的城门上方冲去。 就连身后的拉曼纽尔以及众驻兵也无法追上他风驰电掣的速度。 加拉赫想要杀死拉曼纽尔,以此在格伦地区重现玛佩的惨案,那么他一定会选择一个代行者来实现他的目标,那个人被加拉赫完全把握在手中,就不能是天生贵族身怀骄傲的拉曼纽尔。 拥有野心、拥有对权力追求的执政副长艾德利是最佳的选择。 想要破碎加拉赫的阴谋,就要将他的傀儡艾德利从格伦地区的权力中心驱逐,想要颠覆加拉赫的统治,格伦地区的力量必须被足够信任的自己人掌握在手心。 拉曼纽尔……对于谢尔登来说是暂时来说的适宜人选。 可以说,拉曼纽尔与艾德利的斗争,同时也是谢尔登与加拉赫的角逐。 城门上方,刀枪之声不断。 “对不起……格伦之地贵族的身份,谁不想要呢。” 有人充斥着歉意但是更深处饱含痴狂野心的声音透过重重夜色传入先行而至的谢尔登耳中。 “没错,就是这样,艾德利长官会将埃尔伯家族的荣誉分摊到我们的身上!”脚下踩着驻兵长尸体的士兵显然是这场变动的发起者,他原先怯懦的声音逐渐高昂。 随着他的话语,以及其余忠于拉曼纽尔的驻兵对他嗤之以鼻的怒骂声,战况愈发激烈,没有人赶得上顾及从右侧突然冒出的谢尔登。 第215章 谢尔登收了剑,眼神落在被纷乱的众人围在中央的士兵。 那里似乎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是在中央士兵的调动之下叛乱的士兵无一例外保护着他,因为这是他们与艾德利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位士兵才目睹了他们的功绩。 所以……这位发起叛乱者绝对不能死去,否则他们的叛变就是一场笑话。 谢尔登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隐匿到最低,他缓缓放下了手中长矛,伸手探向身前桌上布置着的弯弓。 无声无息之间,以箭搭弓。 被火光点亮的箭镞剪去了寒光,却如同火星一般小心潜伏,只待窜出一刻的张牙舞爪。 湛蓝之眸染上幽深,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被箭镞所指的士兵好像有所察觉,他稍稍侧目,转眼之间就看清了飞窜而出与他近在咫尺的疾速之矢,他瞳孔缩放,抬手欲挡。但是面对潜伏者信心慢慢的一击又怎会有逃脱的机会? 箭镞直插致命之处,就犹如他先前在高墙之上射向拉曼纽尔的凌厉一击,成败就此决定。 士兵的瞳孔还没在骤然降临的死亡之间缩放到极致,就已经开始因为死亡降临而涣散。 “嘭。” 身躯倒地,支配叛乱的发动者手中持剑,倒在了被他亲手杀死的驻兵长的身上,双目大睁甚至连杀死他之人都无法眼见。 叛乱发动者倒下的声音纵使轻,但是就像是在众人的身侧、响起在众人的耳畔。 这一箭,就犹如长刀横劈战场,所有的刀枪与争斗都因此停歇。 本来站在拉曼纽尔一侧的驻兵数量就不是叛军可以比拟的,他们的优势只在于未明心意的突袭打乱了驻兵们的预期。 忠心于拉曼纽尔这方的驻兵士气大振,三两下之间就将叛乱的士兵压倒在地上。 谢尔登放下弓,事发突然未来得及着上手甲,他右手的三指在射箭的一刻被绷紧而弹射的弓弦震得发麻,然而放下的手间却不被任何人所捕捉。 某种意义上,这是谢尔登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这双手去射杀另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不是用其余的身体在太阳的力量下产生一种‘非我’的自我感觉。 谢尔登眸光闪烁,却在下一刻归于平静。 即使是再如何认为人的性命的最为宝贵的,但是面对生死的考验、以及对于惨案的阻止来说,他都必须将自己的双手染上鲜红的血液。 这是枯骨累累的道路……也是称王所必须经历的道路。 “我名为谢尔登。” 众人沉寂,无数双眼眸都抬起望向手持弯弓之人,火焰将他的脸庞照亮,目中的湛蓝碧空澄澈。 “是——注定要平息加拉赫·巴布以及艾德利等叛军叛乱的菲茨帕特之王。” 格伦地区的中心城池之中,也许还有艾德利的耳目,甚至那位隐藏于暗影之中的杀手在暗处虎视眈眈。 加拉赫并不知道身为他心腹大患的自己位处于南部的格伦地区,一者在明一者在暗,如果谢尔登蛰伏格伦之地,就会被甘于献上忠诚的拉曼纽尔庇护。 依靠拉曼纽尔的力量,凭借格伦地区倾城之力,再加上西恩带领巴威雅的夹攻,谢尔登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得胜利的最终果实。 但是,艾德利甚至是加拉赫的压力所倾注在拉曼纽尔甚至是城内叛乱之下,无辜者也许死伤无数。 若是谢尔登将自己摆上明面,打乱加拉赫指使艾德利的行动,他们的尖牙会率先咬向谢尔登,杀死谢尔登才是他们最大的目的,是比在格伦地区制造惨案还要大的目的。 谢尔登不会畏惧、不会恐慌、不会惧怕加拉赫的所有针对;自己袒露身份吸引火力甚至有一定几率赴死对于尽可能避免的死亡来说也不足惜。 放马过来吧,加拉赫。 在众人镇压叛兵的同时,谢尔登站在格伦之地城墙之上,他的金发被狂风掀起,蓝眸似星光灿烂,火光覆盖头顶几近加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表现忠心 与南部格伦地区远隔千里的菲茨帕特王国的王都。 王宫坐落于起伏的山陵之中,依山而建,雄宏壮丽。 此时的王宫花园处,由公爵加拉赫为主导,邀请了王都中的贵族参加奢侈的宴会。 加拉赫的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容被如狮鬃一样浓密的胡须所遮盖,只能通过舒展的眉眼看出加拉赫对于其余贵族的友善。 他倚在高脚桌前,手里晃荡着做工精细的酒杯,色泽香醇的葡萄酒在杯壁之中轻摇,眼神却心不在焉地盯着身前伯爵被灯光照在地上的影子。 伯爵试图向加拉赫搭话,却被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加拉赫阁下,加拉赫阁下?” 加拉赫‘啊’了一声,几声呼唤将他从自己的沉思之中唤醒,他那嗓音仍旧如雷贯耳,“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走一步。” 加拉赫的步子走得很急,伯爵只能看见加拉赫的背影。 伯爵出于贵族礼节而摇晃着的酒杯稍稍滞住,他的目光微愣。 从来都没有见过加拉赫阁下那样的表情,那样的……阴沉嗜杀的表情。 伯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酒杯在颤抖间猛地一晃,内里的酒水顷刻洒出,紫红色的汁液将伯爵的手指染得鲜红诡谲,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染上酒液的手指。 “……要变天了吗?” 第216章 加拉赫急步之间就走到了王宫的一处宫殿,随着他的步入,殿门被赫然关闭发出一声微响。 他的脸色很差,加拉赫望着宫殿被灯光照出的阴影处,沉声说:“勒诺。” 从暗影之处漫出阵阵黑雾,黑雾逐渐凝结成瘦弱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女性单膝跪在地上,她的小腿以下血线萦绕。 勒诺似乎忍下了剧烈的痛楚,“兄长。” “我为什么还没有得到拉曼纽尔的死讯。”加拉赫显然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他的命运和身体与本应死去的勒诺相连。 勒诺受了伤,就等于加拉赫受了伤。 “回兄长的话……有一人看穿了我的本质,重伤于我。”勒诺的声音中不乏忍耐痛苦的深呼吸,“他与拉曼纽尔一起行动,我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是谁。”加拉赫吸气之间胸膛起伏,宛若愤怒的雄狮。 “我不知,但是在之后,那人自称是菲茨帕特之王。”勒诺低头,她自然知道加拉赫对于权势的迷恋,以及对于能正式在民众面前登基的王的嫉恨,自己的兄长想要成为真正的王,权势与名义共存的王。 但是这样的思绪在勒诺的脑中回转一瞬,下一刻当即被否定。 不,不仅仅是王,那样的目的已经无法满足兄长了,加拉赫兄长的目的……是成为主宰整个大地任何一切的‘神’。 果不其然,加拉赫暴怒而起,因为黑发向后梳起而露出的光洁额头突起遒劲青筋,他的手掌攥紧,指骨间因为巨力的挤压而咔咔作响,微张开的口中呼出的气体将他的须毛吹得翘起。 “他居然能得到拉曼纽尔的支持……让艾德利那个家伙去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王宫的喧嚣不再,格伦地区中心城城墙之上,一片寂然。 拉曼纽尔先是安抚了提出质疑的右侧驻兵们,又将那倒下的艾德利下属捆起,才急冲冲地带着人赶到。 他的脚下几近生风,心里却不断地产生担忧。 他在城下的时候就已经听得见城门上方连续不断的拼杀声,那么战况一定十分激烈,谢尔登单枪匹马地过去,刀剑无眼,若是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拉曼纽尔数次被谢尔登所救,在理智上当然明白谢尔登的实力所在,但是让主君在自己眼见不及的地方冲锋陷阵,那是身为臣属的不合格。 当拉曼纽尔跑到城门附近,金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的心才微微安定,脚步也因此放缓,从小跑换成快步,他同时也望见在谢尔登前方不远处将另外的士兵压在地上的驻兵,寂然的气氛将他的心情也稍稍影响。 他刚想开口,“我是执政长拉曼纽尔,各位不必担忧,他是——”埃尔伯家族的子弟。 拉曼纽尔清晰地了解加拉赫对于谢尔登的杀心,为了保护谢尔登,拉曼纽尔在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有关于谢尔登身份的说辞。 他想要保护谢尔登。 但是,拉曼纽尔的话被乍然打断。 “我名为谢尔登,是——注定要平息加拉赫·巴布以及艾德利等叛军叛乱的菲茨帕特之王。” 什、什么? 拉曼纽尔一滞,刚刚抬起的右脚只是抬升到一半,就因为其主人震惊之下停止对于身体的操控而骤然落地,脚步落地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条件反射使他在刹那间作出对应的动作。 右膝落地,左腿竖起,右掌贴合地面,因为惊色而捕捉谢尔登身影的头颅微微上抬。 却意外地符合下臣拜见主君的礼节。 将叛兵压倒的驻兵,以及跟在拉曼纽尔身后的士兵都能看见自己的执政长行如此大礼,他们怔愣片刻,随即跪地。 “参见国王冕下。” 士兵单膝跪地,他们低垂着头,手上的长枪竖起朝天,火光覆在他们的甲面,铁血与坚韧并存。 身为格伦地区的士兵,但是他们如同他们自己所说那样,是由拉曼纽尔不拘一格从贫民提拔而出的,他们感恩拉曼纽尔的恩德。 神明离他们太过遥远,王都离他们太过遥远,公爵离他们太过遥远。 他们不知道国王是名义上的名号,但他们知道艾德利叛变的事实,他们也知道拉曼纽尔的忠心所属。 于是,他们将自己的忠诚同时献上。 谢尔登站在那里,此时在城墙之上只有他一人站立,他可以看见所有人单膝跪地的身姿,他望见拉曼纽尔在跪倒的瞬间诧异的表情,但是拉曼纽尔没有动,执政长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跪地预示着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地造就如今的局面。 拉曼纽尔很固执,他出乎意料地在乎认主的仪式。 但是另一种意义上……他更钦佩光明正大地袒露自己身份的谢尔登,即使那样会招致危险,也丝毫不畏惧的人才是他所由衷敬佩的主君。 明灭的火光落在谢尔登湛蓝的眼底,燃烧的火舌似在他发边张扬,“各位不必多礼。” 他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将他方才冷肃的面容柔和,但是这样的笑声也大抵是在否定些什么。 驻兵们站起,将叛兵压进牢狱之中,拉曼纽尔站在谢尔登的身侧,他略微茫然,“冕下,你为什么在笑。” 既然谢尔登表露身份,拉曼纽尔自然就将原先的称呼重新提起。 “拉曼纽尔,你到底为什么忠于我。”谢尔登站在城墙上,往城内看去,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点燃烛火的万千人家。 第217章 “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因为我的名号。” 谢尔登知道不管是身为将军的时候还是身为祭司的时候,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将忠心交托给自己,但是那是因为在灭顶的灾难之下,所造成的无关情爱的吊桥效应。 那么,身为贵族的拉曼纽尔呢,救命之恩足以要他将自己家族的前程交付吗。 王之名……真的比谢尔登想象之中还要好用。 “冕下,”拉曼纽尔顿住,“有些时候,忠心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把原因说清楚的,但是冕下只需要记得,‘我愿意赌上自己埃尔伯的姓氏跟随你,’这样就足够了。” 事实上,他也不能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但是拉曼纽尔只是随心而行而已。 谢尔登双目一闭一睁,又笑一声,“也是。” 他稍稍转身,将眼神望向夜色覆盖的大地,“他们说艾德利不在城中,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高。” “照冕下所说的,城墙的斗争十分重要,足以占据优势和劣势的地位,如果艾德利在城中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前来,而不是派遣这样的一个士兵。”拉曼纽尔看向被收敛而起的尸体,那个被谢尔登一箭毙命的叛乱发动者。 “我猜想,艾德利应当是在他的庄园之中操控着整盘局势。” 拉曼纽尔再怎么样,也是格伦地区的执政长,拥有一定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面对自己朝夕相对的副官也能猜出一些动静。 “那么现在他应该正在赶过来了。”谢尔登走进水桶,在其中勺了一碗水就猛然泼向一旁被重重捆绑而靠坐在墙上的叛兵。 水桶里的水夹带着一股轻微的燃油气味以及浓厚的硝烟味,底层冰凉与表层滚烫并存的水洒向叛兵的瞬间,他就晃着脑袋稍稍清醒。 他的眼神仍旧茫然,后颈传来火辣的疼痛,但是在苏醒的刹那还未来得及恢复先前的记忆。 叛兵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又感觉到被麻绳捆绑的无力感。 叛兵抬头,就望见方才击晕他之人,稍微缓解疼痛的后颈再次变得火辣,“你……” “嘘。”谢尔登抬起手,修长的食指竖在嘴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 另一只手也不空闲,冰冷的剑刃抬起,怼向叛兵的左手,“你要记得你可是有二十个指头的,如果不听话的话还可以慢慢享受。” “如果听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姣好昳丽的面容在叛兵的眼中放大,但是他却害怕地整个人颤动不止,就如同面对世上最可怕的恶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士,听见这话,连忙点头,“我……我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一个问题,你是艾德利的手下吗。” “是的,我是艾德利长官的……包括要背叛执政长的事情我也知情。”叛兵很坦然就说了出口。 “很好,那么第二个问题,艾德利是不是在回来城区的路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如遇明主 被泼在身上的水是冷的,在叛兵的表层肌肤上滑落,将他身体的温度带走。 他的耳中嗡鸣不断,“我不知道——呃啊!” 鲜血从他被剑刃前戳的手掌中心爆出,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中大量流出,冬日的寒冷彻底覆盖他的全部。 “真的不知道吗。” 谢尔登手中持着剑,原本他以为自己的手会抖,但事实上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剑刃穿透对方的血肉之时,早已经不再有任何异样的感受。 “艾德利长官……”叛兵的胸腔起伏不断,他口中的呼吸声十分沉重,“艾德利长官随时都可以回来。” “是有信物吧,能随时出入城门的足够显眼的信物。”谢尔登抽出了剑刃。 “是、是的。”叛兵这样说,但是他那灰败的眼睛似乎升起一点期冀,“如果我说了,可以让我戴罪立功吗。” 谢尔登没有回答他,将眼神递给站在一旁的拉曼纽尔。 面前的叛兵跟随着艾德利的脚步,背叛的是原先的长官,再如何,也是由接受背叛的拉曼纽尔作出是否宽恕的决定。 拉曼纽尔低着头,望着曾经的下属,“汤,我还记得你出身格伦地区东城,身为次子的你无法继承父母辈的财产与土地,你的兄长自幼讨厌以及打压你,自父母去世之后你便在格伦各地流浪,直至——” “直至遇见了你,拉曼纽尔长官。”听见拉曼纽尔这么说,叛兵眼中的光点似乎泯灭,他回忆起旧日的时光,连手中的疼痛都不再能呼唤他的心神。 “我很感恩你,但是长官你知不知道,我好恨我无能的兄长,我要成为那兄长所永远仰视的人……这一点,只有艾德利长官才可以帮我做到。” 往日的苦难,在叛兵的脑海中回播,他似乎再一次看见曾经失败的身为丧家之犬的自己,以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拉曼纽尔,悔意在他的心中蔓延开。 “我早就不奢求你的原谅了,长官。”叛兵的眼神复归灰败,“艾德利长官的信物是镌刻着精致鸢尾花的车顶,只要城墙上投靠了艾德利长官的士兵见到那个车顶,就会将城门打开。” 说着,他腰间用力,将自己的脖颈伸长,在猝不及防之时就要撞上谢尔登收回在身侧的长剑,他竟是意图自尽。 拉曼纽尔惊呼:“汤!” 第218章 谢尔登余光之间一直关注着叛兵的动静,在叛兵猛然撞上自己的剑刃血光四溅之前,手腕迅疾翻转,锋利的刃锋被转化成了平滑的剑身。 汤猛然一撞,将翻转的剑身撞地剧烈抖动,狭长的剑锋在他的脖上留下长长的两道血痕,疼痛从伤口处阵阵传来,但是他的大脑无法自行的思考。 “为什么……” 他望向了一旁的拉曼纽尔,为什么在刚才还叫他的名字,背叛者的死去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汤在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谢尔登,飘扬的金发落在他的眼底。 “不是要给我一个痛快吗……” “拉曼纽尔不希望你死。”剑光一闪,谢尔登手中长剑矫若游龙,就将汤身上牢牢捆绑的绳索挑断,他的眼神向旁瞥去,就看见了拉曼纽尔脸上显而易见的沮丧之态。 “拉曼纽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汤的绳索被解开,却没做另外的小动作,他很是迟滞,呆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二人。 拉曼纽尔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汤是我曾经信任的下属,我……很想继续信任他,但是一想到如果不是冕下的救命之恩,我可能早就在郊外死去,汤背叛了我……我就不可能再毫无负担地信任他,但我……不想要汤死去。” 拉曼纽尔的话听着有些胡言乱语,也足够表现他挣扎的内心。 汤:“拉曼纽尔长官……” “冕下,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拉曼纽尔放弃了自己思考,他从未接受过背叛,不知道如何去对待背叛,所以,他只好将自己的选择交托给身为主君的谢尔登。 “正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谢尔登望着二人,手中的长剑却是唰的一声收回了剑鞘之中,“背叛者又怎么可以信任。” 汤将谢尔登的话听在耳中,越是听入一句,心中心情就越是低落。 头部越发低垂,几乎将自己的面埋进了胸肌之中。 “果然,汤注定要……”死吗。 拉曼纽尔不自禁地产生些难过,心软与犹疑同时在脑中出现。 “但是……”谢尔登话头一转,将陷入颓靡的二人同时吸引住。 但是什么? “汤,艾德利能帮你做到的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背叛对你有恩情的拉曼纽尔。”谢尔登叫起了汤的名字,他的眸色微深。 只有对症下药,才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样的事件,艾德利到底是为什么被加拉赫驱使,他又是怎么劝反忠心于拉曼纽尔的士兵。 利益永远是天平之上最重的砝码,如果运作的好,艾德利的势力自然不攻自破了。 “……拉曼纽尔长官让我成为拥有固定薪资的士兵,但是在格伦地区根本不会拥有打仗升官的机会,我一辈子也许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我的兄长则是大家都钦佩有加的土地主,我不想那样。”汤说。 “艾德利长官、不,是艾德利他许诺我,可以让我有继承父母一半财产的机会。” “可是,家族的财产一般都是由长子去继承的,怎么会有长子和次子共同继承财产的说法。”拉曼纽尔自觉自己关于继承的观念受到了冲击,下意识就反驳道。 “是的,所以这是拉曼纽尔长官无法帮助我做到的事情——”汤一脸苦笑,但是他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就即刻被人打断。 “我也许诺你同样的东西。” 闻言,汤和拉曼纽尔同时抬头,相差无几地以一脸震惊的表情望着谢尔登。 汤的眼神呆滞,全部的视野都被谢尔登所占据。 “冕下,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这是与所有贵族为敌。”拉曼纽尔想要阻止谢尔登的话,他尽可能的搜刮着脑中所有的知识,却因为口才不好和刹那的惊讶而显得有些结巴,“贵族之所以是贵族,那正是因为他们是拥有唯一继承权的长子,冕下这样的许诺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这世上财帛利益最能牵动人心,艾德利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拥有了能对抗你的实力。”谢尔登微笑,“你觉得,在世上是长子多,还是其他排次的子嗣更多?贵族的次子难道不会像汤一样不服输吗。” “……你说的有道理。”身为长子的拉曼纽尔显然被说服了,然而他的表情仍旧担忧,“但是……” “拉曼纽尔,”谢尔登一抬手,示意拉曼纽尔噤声,他眼中浮光掠影宛若刀剑相击,“你是不是还不清楚效忠于我代表着什么。” 拉曼纽尔担忧的表情变得呆滞,“代表着什么?”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他在脑海中胡乱地思索着,呈单线思考的大脑只有一个回答——打败加拉赫·巴布,仅此而已。 谢尔登放下手,将绷带扔到汤的身上,“现在的贵族啊,就是加拉赫的爪牙,在我们与加拉赫为敌的同一时间,早就已经与所有的贵族为敌了。” 他转身,湛蓝之目在一刻之间变得深邃,“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前前进。” 就如同是行走在苍茫海洋上的船只,在深夜之中面对狂风暴雨的作乱漂泊不定,前路……只有一个。 汤的左手被剑刃插入,破出了一个凹洞,狭长的薄刃伤痕留在他的左手手心,被绳索束缚的身体内血液还没有完全地恢复流通,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接住了谢尔登递来的一卷绷带,手上的血液将洁白的绷带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第219章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处于在失血的状态,但是他没有着急去止血,反而是抬头去看谢尔登。 摇曳的火光将面前之人的侧脸染得微橘,构成了一些暖调。 何其的相似—— 与那一天,与那个时候被拉曼纽尔长官从街边救起的模样。 也许是血流得太多了,汤回想起了那一天的景象。 他因为饥饿倒在暗巷之中,并没有舍弃自己的尊严去向他人乞讨,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是有一个人背着光,将手上的食物递给了他。 当时尚且年少,刚刚成为格伦执政长的拉曼纽尔意气风发,他的眼中有友善……也有怜悯。 “是没有工作吗,不如来格伦当士兵吧。” 汤不得不承认,拉曼纽尔长官是十分善良的,甚至对他怀有救命之恩,汤也十分地尊敬拉曼纽尔,但是……汤的内心仍旧留存难以意平的挣扎,宛若一根长刺直扎在他的内心。 ——为什么自己要受到怜悯。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自己的伤口止血。”谢尔登的呼唤,将汤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但汤好像处于濒死的状态,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在脑中留存想法:是一样的吗,但还是不想要被别人同情。 那还不如就此死去。 谢尔登皱着眉,看着汤垂落在地上的左手,短靴在地面踏出几声轻响,紧接着他半蹲在地上,这样的姿势恰好能让他能碰到汤受伤的手。 谢尔登夺过绷带,就拉过了汤的左手替他包扎。 “你的第一次背叛,让拉曼纽尔无法再信任你,但是你的背叛被拉曼纽尔宽恕,也就不再与拉曼纽尔产生相关。”谢尔登能望见缠在汤手上的扎好的绷带。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不再死伤——这从头到尾都是谢尔登的想法。 湛蓝的眸光片刻地动摇,“你的伤,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向你抱歉。” 汤涣散的瞳孔稍稍集中,落在谢尔登的面上,与先前的汤被水泼时一样的面貌,却褪去了所谓恶魔的可怖之姿。 “我有必须要打败加拉赫、打败艾德利的理由,所以请你为我所用,我会给予你绝对的信任。” 与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相对应的,还有疑者不用,用者不疑。 谢尔登需要汤,需要知道艾德利安插在格伦地区的所有眼线,因为黑鼠事件的惨剧随时可能在格伦地区重新上演,汤的作用对于谢尔登来说,是极其之大的。 汤能看见谢尔登的眼神,那是坚定的、锋利的、明锐的……独独没有怜悯。 湛蓝如镜一般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又如同碧空澄澈。 噗通、噗通。 藏在汤胸中的心脏跳动不止。 是与遇见拉曼纽尔长官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是……遇见了真正的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明主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这个副本不是抖m就是憨憨,危·谢尔登·危 第112章 艾德利的潜入 冬日的狂风在此刻乍起,夹着细密的雨水拍在镌刻着鸢尾花的车顶上,茶色的车窗被密密落下的雨滴打得噼啪作响。 艾德利坐在车厢中,握住长刀的手逐渐收紧,他向车外望去,恰在此时紫白色的雷电从苍穹劈落,气势磅礴的闪电映入他浑黑一片的瞳孔之中。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艾德利的心中蔓延,凌厉的雨点打在窗上就如同打在他的心头,眼中神色愈发莫测。 刹那之间,马车兀然停滞,车厢因为霎时的停顿而骤然前倾,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灯明明灭灭。 艾德利的心腹坐在他的身侧,而艾德利的对面是空一无人的座椅,在明灭的烛光之下,他映在对面的影子发生霎时的扭曲。 从那影子处缓缓冒出黑雾,凝结成手持镰刀的女性模样,巨大的镰刀甚至搭在车顶隐约欲穿。 勒诺:“艾德利。” 她的语气中不掺杂任何的情感,就如同是最完美的机器,“你有新的任务了。” “第三个任务?”艾德利早就多次目睹勒诺的现身,对此见怪不怪,他挺直自己的脊背稍稍靠前,“这次任务的报酬又是什么,加拉赫阁下有说吗。” 他的心腹坐在身侧,他虽然曾见过勒诺一次,但是面对这样神乎其然的事情仍旧震惊万分,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先前许诺的格伦地区的执政长一职,不足以满足你的野心吗,艾德利。”勒诺冷着眼,“你是兄长的下属,就要好好地替兄长做事。” “我需要更多的动力才能做到完美,不是吗,勒诺小姐。”艾德利挺直着脊背,右手虚握在膝上的长刀刀柄处,随时准备出鞘而击。 “……”勒诺沉默了一阵,才说,“如果你能让兄长满意,将会拥有巴布的姓氏,以及侯爵的爵位。” 勒诺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在艾德利逐渐亮起的眼睛上,“贵族的出身,不正是你所一直期盼的吗。” 艾德利松开了长刀,他露出一个几乎符合完美礼节的微笑,那是他一直在暗地里学习的贵族仪态,“新的任务是什么,愿闻其详。” 勒诺略微抬眸,“杀死一个人——杀死拉曼纽尔所效忠的假王,谢尔登。金发蓝眼,气质出众,只要你见到拉曼纽尔身边有着这样的一个人,那就是你的目标。” 第220章 “轰隆!” 雷声轰鸣,电光霹雳,乍现的白光将艾德利的视线覆盖,再次睁眼之时,车内烛灯熄灭,身前幻影消失,马车踏在地面上发出踢踏与轱辘交错的声音,前进时摇晃之感留存。 “假王谢尔登……吗。”艾德利低喃,眼中浮现对于权力的热切之色。 此时,格伦地区中心城城墙之上。 被石砖砌成的高高的瞭望塔竖立在城墙的一侧,大开的洞口足以将城外的所有景象纳入眼中,塔内的角落插着传来炙热温度的火把。 汤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制服,左手的绷带扎得死紧,草草擦过的发间依旧留有湿气。 他的手上握着一张记载了无数人姓名的纸张,士兵的条件反射还停留在他的身上,汤走成一条直线,脚步落地时更是踢踏作响。 “冕下,这就是我所记得的投靠艾德利的名字,其中的红笔圈出的是家中的非长子。” 见谢尔登的目光流转在名单中的第一个名字上,汤望过去,态度显然有些踟躇,“这是先前在城门上发起叛变的人……如果不是他,可能就是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他不是家中的非长子,那么你知道他叛变的原因吗。”谢尔登一心二用,一边向汤问道,一边将注意力放在瞭望塔的洞口之外,时刻注意着大地上冒出的鸢尾花车顶。 “我和他不是很熟,但是,他是属于那种对于战争中建功立业十足渴望的人。”汤说,“是不可以被拉拢的。” 谢尔登听着汤的话,没有出声反对,然而游离在塔外的眼神似乎捕抓到什么,蓝眸兀然一亮,“鸢尾花车顶,艾德利来了。” 火光在城墙上连成一片,细密的雨水洒落大地,月光在细雨之中摇出,照在篆刻精致的雕像上落出折射一片亮闪的光斑,即使是在远在城墙上也能瞧见远驶而来的车辆。 艾德利的信物真的十分的显眼,叛兵以此为信号进行开门也能打个不知情者的猝不及防,只是现在位于城墙之上的都是拉曼纽尔绝对信任的人。 虽然拉曼纽尔的眼光很差劲,甚至好几次把自己陷入险地,但是谢尔登还是相信……汤的排查结果。 拉曼纽尔站在城墙上,他换上了普通士兵长的衣服,头上套着全包的盔甲,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也无法从多数的士兵中将他认出。 风吹过他的衣摆,将他的叹气同时送出,“艾德利,为什么……” 谢尔登凝望下方,眨眼的功夫就要从瞭望塔的大门转身而出,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却突然滞住,寂静的空气在四周流动。 汤缀在谢尔登的身后,略微疑惑:“冕下?” 砂石被前进的脚步踢出,在石砖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滚动声。 “不对。”谢尔登说。 “鸢尾花车顶有什么不对劲吗,还是说艾德利那方。”汤迟疑片刻,瞬间反应过来,“太安静了。” 汤说:“发动叛乱的士兵是艾德利属意的,那么在艾德利前来的路上一定会听见刀剑相击之声,也是因为这样的混乱,艾德利才可以不拥有执政长的手令批准就进入城区。” “没错。” 谢尔登脚尖一转,大步跃到洞口处,就可以望见地上的鸢尾花车前进的轨迹有轻微地歪曲,似乎是要错开这个方向的城门一样。 “汤,除了这个城门,还有什么是可以进城的道路。”谢尔登动作麻利地将自己手上的护腕捆得更加扎实,右手也带上了便于射箭的手甲,手掌一伸一探就将箭筒背在了身上。 凌厉的眼神顺势向汤瞥去。 蓝眸明锐,状似寒冰之刃,那样的杀意虽不是直对汤的,但是被这样的眼神一瞥,汤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滚烫的战意霎时升起。 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请来的更多一点吧,谢尔登冕下。 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兴奋,汤语速飞快,“有,咿浓娜河从城区的西北面流入,如果艾德利想要进城的话,可能会冒认城外的商队,或者是直接潜入河中,中心城不受外敌侵扰,对于防卫实在是过于轻视,这样的做法对于熟悉士兵轮换的执政副长来说是非常轻松的。” “要是让艾德利进了城,不,必须阻止他。”谢尔登说。 艾德利是加拉赫的傀儡,现在仍不知道加拉赫想要在格伦做什么,那就不管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放松。 粗长的绳索从瞭望塔的大门向地面垂落,对于一旁的长石梯来说是十分快速便捷的道路,谢尔登也是不惧,附上护甲的手握上直垂的绳索,甲中的铁片与绳索表面的木壳摩擦出直达手心的炙热。 飞落下地的途中左手也不落闲,两指夹在双唇之间即发出一声长哨,清脆嘹亮的哨声即刻传响,从马厩处安静衔草的骏马双耳微动,前蹄高声,猛然踹开了身前的闸门。 负责饲养马匹的士兵手上还搬运着新鲜的干草,只听马蹄一响,烟尘飞空,自己再定神一看,就只能望见疾然奔去的骏马马尾。 啪的一声,先是水勺坠地,再接着他手上的干草簌簌落地,士兵哭丧着脸,“为什么马突然跑了,我怎么和长官交代啊。” 谢尔登望见地面离自己愈近,手上的握力加紧,飞驰而下的速度略微减缓,就在他的双脚离地面还差些许距离的时候,骏马的马蹄声迅然而至。 谢尔登嘴角含笑,放在唇边的两指松开,右脚在降速的前提之下准确无误地踩在马镫之上,左手翻转,就将缰绳套在自己的臂间,下一刻松开了对于绳索的掌握,一个飞身之间整个人就无比稳固地坐在马背之上。 第221章 “汤!去转告拉曼纽尔,我先去河边一趟。” 马蹄狂奔,汤只是慢了半步从绳索上垂落,自己就再看不见谢尔登的背影,纵使失落,他也不敢放松片刻,落地的瞬间就抬步飞去找寻自己的前任长官。 城墙上。 拉曼纽尔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的双手握上了拳抵在宇墙边,前倾的身体探出墙外,眼神紧紧地盯着鸢尾花的车顶,他想要再次见到艾德利。 在艾德利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勾结加拉赫,暗害他的性命。’ 然后,拉曼纽尔就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片折射月光的车顶。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嗯?等等,为什么还跑远了,要去哪儿。 拉曼纽尔望见那鸢尾花车顶远去的影子,身体僵直不动,眼神在霎时之间变得呆滞无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执政长!” 有人在石梯之上叫住拉曼纽尔,拉曼纽尔转头一望,“汤?” 鸢尾花顶的车厢之中。 心腹副官望着打开车门走下车的艾德利,心中担忧,“长官,你确定要在这里一个人潜进去吗。” 艾德利拉扯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白手套,“城上看不见叛乱的迹象,大概拉曼纽尔在我之前回到了中心城,鸢尾花太显眼了,你找个城门替我吸引火力。” 心腹副官丝毫不犹豫,即刻点头称是。 仿佛艾德利口中说的吸引火力不是推他去死那样。 顶着华贵雕饰的四轮马车咔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马匹的踢踏声与车轮的咕噜声同时离艾德利远去。 艾德利望着眼前平缓的伊浓娜河,顺着河水的流向望去流进河流的城墙一侧。 “真是不优雅啊。” 他有些抗拒,但是在下一刻就将手中的蓝宝石拐杖别在腰间,一个箭步之间就冲入了宽广的河流之中。 水花惊起,又在入河之人向更深处潜去的时候隐隐归入平静。 河流流淌,淌入在夜色之中烛光仍存的城区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潜入的成败一举 冬日的河流很凉,顺着河流流淌的波纹拂过艾德利的身体,将他的体温尽数带走,他的眼前是昏黑一片的冰冷湖面。 腰带被流水冲击,腰间兀然一重,别在其中的蓝宝石拐杖即将滑落,要从他的身边坠落到深不可测的河床淤泥之中,艾德利瞳孔一缩,眼睛酸涩得看不见前方的景象。 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艾德利顾不得身体的失衡就将蓝宝石拐杖拽住。 原先憋住的一口气冒出几声咕叽的气泡,混着泥沙的河水灌入艾德利的口中。 他在幽深的河中却是握紧了手中的拐杖,艰难地游到边上,还可以摸到岸边的泥土。 水下隐藏着的闸门的开关被艾德利打开,平缓的河流即刻变得湍急,就将艾德利整个人连带着冲入城池之中。 急流之中,艾德利黝黑的眼珠深色一片。 拉曼纽尔啊,死在他的手中吧,连带着你所效忠的假王一起,成为他侯爵之名的燃料。 踢踏。 谢尔登轻拽缰绳,骏马在他的示意之下用缓步更换了疾跑的姿势,马匹轻缓而悠闲地踏在地上,显得无比的放松。 但是在呈现悠闲之姿的马匹身上,谢尔登全身的神经都在紧绷,他已经从城门处来到了格伦中心城的西北面,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从城外流进的河水。 看见的自然也包括原本牢固竖立的闸门轰然上升,将外部宽河蓄成湖面的水疾然涌进。 驻守此处的士兵小跑而来,他望见了谢尔登腰间挂着的执政长腰牌,肃然起敬,“长官大人,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闸门是你打开的?”谢尔登没有将眼神转开,骑在马上问。 “闸门?”士兵疑惑地重复了一下,才顺着谢尔登的眼神往河流上挪去,露出诧异的神情,“奇怪,这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开呢,我们没有接到开门的命令。” “闸门的开关只有一个,就是在城门上……不对。”士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前执政副长负责监督闸门改造的时候吩咐我们在城外的河下也加增一个开关,说不定现在是有石头撞开了。” 士兵想起那天艾德利提出这样提议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们对这样的修建感到十分的不解,但是碍于长官的颜面也只是听从命令而已。 “……长官大人?”士兵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就看见了右手一弯,从背上箭筒抽箭搭弓的谢尔登,他目露吃惊之色。 “让开。”谢尔登沉声道。 除却城门的驻兵换成了拉曼纽尔所信任的,其余方位的驻兵并没有经过清洗与筛选,将事情说出的话,不但是浪费时间,还会让自己在此绞杀艾德利的目标败露。 更何况。 左手持弓,在稍显湍急的河面上捕捉着可能冒头而出的每一处,右手透过绑起的手甲夹住了洁白的箭羽。 自己的目的早就无比明确。 箭镞被河边的湿润空气所濡湿,冒起了点点的水珠,但在下一刻却被谢尔登手心里传到而出的热度而烘干。 湛蓝之眸明亮无双。 水底。 艾德利一只手按在拐杖顶部的蓝宝石之上,憋着的气快要到了极致,他在急流之中向前游去,头顶的水体有短暂的黑暗,艾德利就知道他越过了立起在伊浓娜河上的城墙。 第222章 他的心在胸中怦怦地跳动着,眼中酸涩流出的泪水融入河水中不见踪影,明明双目触及之处一片深黑,但是他却感觉好像闯进了光芒万丈之地。 那是他前路坦荡的未来。 城内的布置已经很完善了,只要杀死拉曼纽尔和那个假王之后,就可以启动提前布下的装置,格伦地区会重新洗牌。 而他,艾德利落在民众眼中将会是天生的贵族,优雅的侯爵。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过去,所有人都会对他顶礼膜拜,而他也不需要接受旁人的怜悯,只有他去支配他人的机会。 支配啊……多么优雅华丽的名词。 伊浓娜河淌进城中的水流不断拍击着河岸,站在边上的士兵能察觉眼色,秉着呼吸不敢动弹。 谢尔登手持弯弓,静待着狡兔的出现。 拂过的风将他的金发晃起一个轻微的幅度。 “是鸢尾花车!” 另一处的高墙之上,城上的士兵借由高举的火光瞧见了丝毫不掩饰自己轨迹的四轮马车。 惊叫而起的声音将行走在城墙上的拉曼纽尔吸引,他前踏的脚步兀地停滞。 察觉出走在身前的拉曼纽尔的意图,汤出声:“执政长,时间紧迫,我们应该继续向前走了。” 汤只是匆匆向着城下一瞥,却是当场震惊在原地,“艾德利长官?!” 乍然的吃惊之下,他竟是将原先的称呼脱口而出。 拉曼纽尔走前几步,将镌刻着鸢尾花车顶的四轮马车纳入眼中,此时马车已经离城门很近了,能清晰地看见驾马的地方吊着一盏油灯,甚至可以将驾马之人的面容和身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银色的短发向后梳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浑黑的眼睛缀进油灯的微光,手上套着洁白无皱的薄手套,身边还斜插着几近乎黑色的拐杖。 车上的‘艾德利’心中紧张万分,身为艾德利心腹的他正是与艾德利身形相似,加之独特的化妆术,才得以与侍奉之人一齐出行,为的就是在此时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心腹的眼睛向城上瞥去,不着任何遮掩地将自己的面容露出。 就是这样,将他认作是艾德利长官吧,这样,艾德利长官才可以进入城中完成他的大业,成败在此一举的紧张感让心腹无意间做出日常模仿训练中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看在城上之人眼里,却是发现驾车的动作也与艾德利本人相差无几。 汤不敢置信,“难道,艾德利真的没有发现任何我们出现差错的地方,就这样直接朝城门冲来了吗。” “执政长!”有士兵跑了过来,呼吸还有些急促,“我们要射箭吗。” 按照格伦地区驻兵的训练强度,在这样距离射出箭矢将车上之人当场射杀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但是…… 拉曼纽尔望着下方熟悉的面孔,视线稍稍转到了士兵的脸上。 胸膛因为急促呼吸而起伏着,脸上的犹疑与不安却显而易见。 一眼望去,拉曼纽尔可以看见类似的表情在其余的士兵脸上出现,他们现在身处的西城门并不是一开始爆发叛乱的南城门,大部分的士兵都对艾德利叛变的事实不是十分相信。 他们其中有曾跟随过艾德利的士兵,也有与先前护卫长一般被艾德利蒙骗的士兵。 但是,对于十年间的相伴与追随,背叛一词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时半会就接受的。 拉曼纽尔喉头一紧,苦涩感在心中蔓延开,他一转头就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放箭,但是别杀他。” “是!” 汤望着拉曼纽尔的侧脸,多年的追随让他对拉曼纽尔的思路有些猜想,但是越是望着,他就越觉得城下的‘艾德利’水分越大。 艾德利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无战争的情况下从贫民成为一个地区的执政副长。 汤可不觉得,艾德利会做出横冲直撞的选择。 “拉曼纽尔长官。”汤踏前一步,看着脸色发白的拉曼纽尔正色道,“分给我一个小队,我要去到冕下那里。” 火把的光斑照射到水面,经过长久的潜游,艾德利的双眼几乎发黑,只能凭借着自己身体的意志向上游去。 纵使是身体到了极限,艾德利的心却是无比的兴奋,他没有在乎过于安静的环境,因为他的耳朵已经产生了嗡鸣。 不过有事的,虽然河边的驻兵不是跟随他背叛的手下,但也全部都是曾经见过他的、称呼他为‘执政副长’的士兵,一旦发现自己脱力,第一时间的反应也仅仅是救治他。 “哗啦。” 握着蓝宝石拐杖率先突出了水面,白色的手套浸湿了水显得有些透明。 象征性的蓝宝石拐杖露出水面,立在谢尔登不远处的士兵屏着的息瞬间停歇,下意识地高呼道:“执政副长!” 特意将右手露出水面,处于脱力状态的艾德利企图让岸上的士兵发现自己的踪迹,从而将自己把水面中捞出。 在士兵高呼出声的瞬间,艾德利的头部也同时探出了水面,银色的短发贴合在脑勺上,黑色的眼睛因为入水而失神。 就是现在! 积蓄力量,静待许久只为了最佳的时机,在士兵认出艾德利的同时,谢尔登心中微定。 双眸中亮光一闪,手上弯弓弓弦犹如满月,在弓弦伸展到最大的时候右手三指同时一放。 第223章 弦声清脆,箭如雷霆。 目的——直击艾德利的首级。 艾德利刚刚出水,新鲜的空气被呼入鼻间,手脚虽是无力,但是也仍旧可以保持身体的上浮。 然而,他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的到来。 因为率先察觉到危机与那磅礴的杀意,整个身体都保持着僵硬的状态,生存的本能让他仍旧上浮在水面。 艾德利费了非常大的功夫才堪堪扭头,意图瞥清那飞来的杀意。 终于,他望见了飞扑而来的箭矢,宛若夹雷的蛟龙长啸而来,艾德利转头之后竟是避无可避。 瞳孔细缩成针,艾德利的心狂跳不止,他只能望见那倒映在他眼中成为一个圆点的箭镞,可是在生死之间,他的视线居然不受控地一转,将眼神望去了射箭之人的身上。 金色的长发高束而起,湛蓝双眸明朗透亮,身居骏马之上,气质举世无双。 ‘假’……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公爵之妹 艾德利出身于格伦之地的贫民窟,只会打骂他的父母早亡,留下的财产也几近乎无,他只能混迹在众多乞丐之间,将自己的脸面完全丢弃才能寻觅到一线生机,那还未生出的自尊心也早就被他丢弃到了别的地方。 当他抓到机会,就拼了命地向上爬,直到……成为了格伦地区的执政副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样的机会也是因为拉曼纽尔才获得的,拉曼纽尔欣赏他,惋惜他的才能。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艾德利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的——那就是他与拉曼纽尔相遇的契机。 当初还只是身为埃尔伯家族的少爷的拉曼纽尔无意间走入贫民窟,身上佩带着众多饰物的贵族少爷遭到了贫民窟内众人的眼热,被众人围困攻击,甚至想要折断拉曼纽尔的手脚以此向埃尔伯家族讨要天价的赎金。 只不过,在拉曼纽尔陷入绝望之际,有一位贫民窟的银发少年从众人围攻之下救下了他。 因此,那个人才可以获得拉曼纽尔的青睐,成为了他所信任的副官。 贫民窟的众人大都灰头土脸瘦弱不堪,只是看外表难以辩清谁是谁。银发稀有,拉曼纽尔只能记得住那一天即使是脏乱也盖不住的银发,于是拉曼纽尔一直认为救下他的就是艾德利,艾德利也向来如此自诩。 只是有一天,艾德利在出游的时候撞见了年幼的伙伴,曾经埋没的事迹即将水落石出,包括……艾德利曾经杀死了那个拉曼纽尔的救命恩人并且冒认的事实。 在决定背叛拉曼纽尔的那一晚,艾德利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多年的压抑与扭曲将他内心的野望完全唤醒。 只要成为了贵族,只要知道他出身的人全部死去,他就是……天生优雅华丽的贵族。 他接下了公爵加拉赫的邀请,开始着手布置自己的势力,拉曼纽尔这个所谓的执政长根本就不会怀疑他的行动,还傻乎乎地将给予他便利。 于是,艾德利布下了天罗地网,决定还给拉曼纽尔最隐秘的死亡。 可,精心筹划的布置失败了。 此刻,艾德利自脖一下的身体没入水中,死亡的威胁笼罩心头,让艾德利的呼吸难以顺畅。 他的人生……到此为止了吗。 飞扑而至的箭镞上寒光凛凛,夹着宛若游龙绞杀猎物的狠厉。 “长官大人……” 站在一旁的士兵傻了眼,他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执政长腰牌的长官要对艾德利设下杀手,但是身为士兵的天职让他下意识地听从执政长的命令。 艾德利几乎是被铺天盖地的杀意盯死在原地,漫去的河水被先前关闭闸门的命令所阻断,河流的流速也无法将他僵硬的四肢带动。 箭矢在眨眼之间就已经直冲他而来,尖锐的顶部贴上他的眉心,再下一刻就要贯穿他的致命之处。 然而就在此时。 “嚓!” 城墙内壁上斜插着无数火把,影影倬倬的火光将河边照出明暗不一的光斑,就在那摇曳的暗影一侧,于夜空之中,巨大的镰刀携带冰雪之势乍然而至。 镰刀最弯曲得呈垂直之势的地方将横击的箭矢死死卡住,卡出的那个地方恰好是镰刀刀柄与刀刃的结合部位,快速而疾然的架势并不会把箭矢的木制结构折断,反而是连着镰刀横斜的一个方向向左上角带出。 就在箭矢被镰刀带走,位于艾德利面门的左上角稍稍一段距离再被锋利的刃面砍断。 艾德利的眉心被箭镞戳开一点,流出殷红的血迹。 谢尔登放下了弯弓,眸中冰冷一动也不动地凝望着突然乍现的镰刀身影,手按在剑柄之上随时可以出鞘。 身披黑色暗袍的女性肩上扛着与之身形完全不符合的镰刀,无神的双眸像是目空一切,她的双脚踏在向另一侧流淌的河水之上,卷起的浪花将她的长靴拍湿。 “艾德利,你的任务失败了。” 艾德利浮在水面,水浪在他的身上拍击,飞起的水流将他染血的眉心冲净,只留下浅浅的一层粉肉。 蓝宝石的拐杖仍旧握在手心,这是他仿照拉曼纽尔蓝宝石短刀所制作的拐杖,用以去保持他那微小的自尊心。 站在谢尔登身侧不远处的士兵眼睛都瞪直了,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突然出现飞在半空的勒诺,身体却止不住朝谢尔登那边靠近了一些。 第224章 “长、长官大人。”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谢尔登轻声对士兵说,却一直关注着勒诺的动静,“去清场,还有时刻注意着艾德利的动静,跟着他。” 勒诺的眼睛这才轻轻转动,目光落在转身跑走的士兵身上,转动间又落在谢尔登的身上,同样说道,“艾德利,你不要辜负兄长的信任。” 加拉赫给予艾德利的任务,不止击杀假王和格伦执政长两项。 艾德利闻言一动,向着勒诺的身后缓缓游去,手摸上了谢尔登对岸的泥土,哗啦的一声他从河中走出。 眉中心伤痕失去水流的清洗缓缓流出血液,长期浸泡在水中带来的失温让他大脑有一些发晕。 但是脑中唯有一个想法——耻辱。 被架在死亡之巅的屈辱与羞耻埋没了他的所有感受。 艾德利向后望去,骑在马上的金发假王与立于水面的黑袍勒诺遥相对峙。 他的十指蜷缩进掌心,咬牙之间,艾德利拖着自己沉重带水的步伐尽快远去。 现场一片沉寂,二人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身上,在无言之中达成了隐晦的共识,若是他们之间的战斗开始,那么一定会殃及附近之人。 谢尔登不希望士兵被无辜卷入死亡的阴影之中,勒诺也不希望实行自己兄长计划的艾德利就此死去。 面对面间,谢尔登开了口。 “勒诺。”他手上长剑出鞘前铮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你就是勒诺·巴布吧。” 勒诺闻言,藏在宽大黑袍中的头微微轻点,但还没有点到一半,就被谢尔登的下一声打断。 “不,我说错了,你应该是勒诺·埃迪,莉娅的生母。” 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却分外熟悉,勒诺早就被遗忘了的生前的记忆翻涌而上,让她的双眸也点上了一点亮丽的神采,挺直着自己脊背的勒诺浑身一僵,她的眼前好像看见了明眸皓齿的女儿。 “我……你……你认识莉娅?”就像是完美的机器沾染了人性,她如同尖刀一般的气质渐渐消弭。 冥冥之中,好像有隐形的束缚被折断。 勒诺的反应落在谢尔登的眼底,让他微微有些吃惊,却是在表面仍旧浅笑。 “莉娅加入了我的一方,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你的敌人?”勒诺喃喃。 “没错,她记挂着被舅父杀害的无辜的母亲,在我的一方,为杀死加拉赫·巴布而做出自己的努力。”谢尔登下了马,短靴踏在地面上发出轻响,手里持着剑向河流走去。 “但是,她好像不知道被她记挂着的无辜母亲被自己的杀母仇人所驱使。” “北部……”勒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北部的叛乱是你——” “没错,达米塔已然赴死。”谢尔登也不惧勒诺的反应,或者是不惧加拉赫知道北部发生的事情。 夜晚还未过去,巴威雅的兵力在西恩的收拢之下发动急攻,竟是已经将最近的城池收入囊中。 勒诺扶着额头,复杂的心绪在心底沉淀,让她稍稍缓和了一些自己的心绪,再次抬起头望向谢尔登,手中的镰刀缓缓松下,已经没有了攻击的意味,“虽然我与达米塔存在夫妻之实……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夫妻之名,我仍旧为勒诺·巴布。” 随着她的话越说越久,她脸上的青筋暴起,仿佛在忍耐着急剧的痛苦,口中的字也咬着牙勉强吐出,“我……身为已死之人,却是一直被加拉赫所掌控,所做出一切……身不由己。” “我是无法被杀死的,只有斩断我的小腿才可以抑制我的出现……我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加拉赫·巴布的心脏。” 勒诺说着,突然仰天爆出一声长啸,再次低头之时,眼中方才浮现的神采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暗沉的死寂。 手中松开的镰刀再次紧握,她好似忘记了方才的所有记忆,语气变得冰冷,“破坏兄长计划的人,身为假王的你必须死去!” 镰刀高举,勒诺的双腿向前迈出,卷起的层层冽风疾往。 谢尔登瞧见了勒诺截然相反的反应,心中有了衡量,短靴靴底燃起火光明灭,他飞身而去,以剑柄抵住劈来的镰刀,右手持剑飞速下劈。 他此时已经位于河面之上,火光为他的浮空而加持。 “砰砰!” 火焰与黑雾在河面之上撞击铿锵,勒诺的心不静,她的刀不稳。 在下一轮交锋之间,谢尔登左手剑柄,右手长剑合力夹住了勒诺前击的镰刀,在勒诺平淡宛若塑像的神情之下,谢尔登撬飞了巨大的镰刀。 不需片刻,疾速之剑横斩勒诺的小腿处。 小腿被劈砍而散,黑雾笼罩勒诺的身影,勒诺脸上的表情是最后被黑雾淹没的。 谢尔登因为攻击的原因与勒诺离得极近,他望见了勒诺的表情——那是一种在无尽的禁锢之中瞥见解脱希望的期冀。 谢尔登闭目,“加拉赫啊,你的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加拉赫的布置 夜空之下,格伦地区中心城区的城门外。 带火的箭矢从城墙上朝下射出,精锐的箭术将箭矢疾空飞啸,以巨巨力之势插入泥土之中,先前被雨水浸湿的土块被微微地点燃了些许。 但是重重火星铸成的长条宛若横栏,将刻着鸢尾花顶的四轮马车阻隔在原地。 第225章 车上艾德利的副官双手僵住,身体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但是下一刻他就抬起自己的头,故作自然地朝上方微笑。 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副官脸上的笑容都因为维持的时间之长而显得麻木,这是一直紧闭的城门才发出古老的轰鸣之声。 古朴的城门被打开,身披重甲的骑兵开道,他们手上的尖枪朝天,焕发凛凛寒芒。轻甲步兵紧随其上,小跑间的步伐跺响地面,他们手中的长刀出鞘,包围住副官的马车直刃相向。 身上卸去了寻常士兵的盔甲,拉曼纽尔腰间插着蓝宝石的短刀,腿上的甲胄撞击,往日的憨态褪去,“艾德利。” 他的眼神上抬,那里充斥着被背叛的伤感与作出判断的决然。 “你背叛了我,是吗。”拉曼纽尔希望得到艾德利的回答,这也是在众多士兵之间设下分水岭的重要举措。 副官没有出声,他尽力思考着如果是艾德利长官面对拉曼纽尔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但是。 汗水从他的额间渗出,顺着面部的线条滑落,滴落到他仍旧握着缰绳的手臂上。 纵使他是艾德利长官的心腹,但是副官他完全不知道艾德利会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拉曼纽尔问出的话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包围马车的士兵逐渐心凉。 他们相信拉曼纽尔多于艾德利,但是在这样背叛的事实面前,心中依旧怀有微弱的期冀,如今马车上那人的沉默无疑是无声的回答。 滴出的汗浸透了副官的衣领,他稍稍抬头,松开缰绳,僵硬的手一撑,他的双脚踏在地面上。 ……他要做的,是为艾德利长官吸引注意力,只不过艾德利长官的其中一个任务是—— 副官昂首,他的乔装打扮像极了艾德利,在不作出夸张的动作之时谁也分不清两者的区别,他落在地面上的脚向前踏出几步。 在副官朝拉曼纽尔方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包围住他的士兵就齐齐向前进,尖刀长剑共同围逼。 拉曼纽尔抬手,士兵前进的步伐即刻后退。 “艾德利,你想跟我说什么。”拉曼纽尔对待自己人总是很上心。 副官始终没说话,他隐晦地以目丈量着自己与拉曼纽尔的距离,他们之间仅仅离着短短的几步距离,伸手就可以触及。 在短暂的一瞬间,副官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他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深陷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如果被生擒只会连累了艾德利长官的计划,从他乔装成艾德利……不,是从他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但,只要让艾德利长官的计划成功,他就此生无憾。 副官心中下了决定,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腰间别着的长刀既然拔出,向前的弓步如同弦上之箭将自己的上半身送出。 只是——他的所用动作都落在身旁护卫之人的眼里,包括发起攻击时身体肌肉发力的弧度也被人捕捉到。 “唰!” 长刀被击飞,反射寒光的凛冽刃锋在半空之中抛弃翻摔,最后咕叽一声没入湿润的泥土里,只留染上泥土与尘埃的半截刃面被寒风吹拂。 副官被人桎梏住,架住手臂根部摁倒在地上,被迫跪地的双膝都粘住了无数湿泥。 “你不是艾德利。”拉曼纽尔变了脸色,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衣袖大力擦拭副官的妆面,妆面被糊掉,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你是艾德利的副官。” 身体被人压倒,已经无法自主行动,死亡的脚步向副官逼近,他咽了咽口水,大喊道:“艾德利长官会将格伦地区收入囊中!你们就等着长官计划的实施吧。” 这样的大喊大叫似乎能压下副官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他朝天长啸,笑声在空荡的原野上传响。 拉曼纽尔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给自己面对艾德利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是此时他的一切苦心都付诸东流。 鞋底在湿泥的草地上一转,用力之大将草根同时拽出。 “在城内河边搜寻艾德利的一切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银月微弯,将城内巷道照地清晰无比,方才下了细密的雨,街道地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迹,艾德利身上湿冷,被寒风吹过的时候更是让正在逃亡着的他打了个冷颤。 “呼……呼……”口鼻间呼出的气体急促无律。 艾德利睁着眼,眉中心的伤口流出的血迹滑入他的眼中,为他的视野盖上了一层血色。 纵是再快速地向前奔跑,但是艾德利还是能听见另一人的呼吸声,那听从假王命令的士兵一直缀在他的身后。 在通过河流游入城中之时艾德利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此时的他早不是精力充沛的士兵能比的了。 “真……真是狼狈啊。”艾德利靠在小巷中的房屋墙壁上,他扒起自己垂落的刘海。随着他脚步的停滞,身后追着他的士兵也停了脚步声。 恍惚间,艾德利突然想起了勒诺对他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假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于无辜者性命的重视。” 无辜者性命……加拉赫给予他的任务。 艾德利那暗色的眼眸微微转亮。 听从谢尔登命令的士兵将自己携带着的小刀在墙上刻出明显的印记,方便后来者的追上。 此时等他在墙上刻出刀痕,再抬头之时就看见了艾德利敲响了小巷内一处房屋的屋门。 第226章 “叩、叩。” 此时正是夜深之际,缓慢而富有力道的敲门声在巷道内回响,颇有一种幽深回旋之感。 艾德利长官想做什么。 士兵贴紧了墙面,稍稍探头伸出拐角的盲区。 “艾德利先生?” 被敲响的房屋房门打开,露出了一张壮年男性的脸,房主看见艾德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显然有些吃惊,但是他是认识艾德利的。 在看见艾德利的狼狈状态时,房主把门拉得更开,“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艾德利与房主对视一眼,他才轻轻点头。 士兵看见那扇屋门在自己的眼前阖上,急忙从拐角处绕出,站在房屋前,他记得这个地方的布局,这类型的屋子只有自己面前一扇门。 这般想着,士兵才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想和艾德利对上,如今这样的处境正合他意,那么现在只要自己在这里蹲守就可以完成长官所布置下来的任务了。 士兵干脆直接坐在了屋门前的石阶上,腰间的刀连着鞘拔了出来抱在怀里,背对着屋门坐下的姿势能让他立刻察觉到屋门打开的动静。 这般想着,士兵的全副身心就放松开来,把脑袋撑在竖起的刀柄上。 银月西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先暗色的苍穹逐渐变亮边白,正是凌晨之际,值守一夜的士兵处于犯困的阶段,更何况是放松心情坐在台阶上的士兵呢。 “呼。”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声从士兵的口中发出,他砸了咂嘴,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味的东西。 “嗒、嗒。”快速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从宽广的主街道上传来,绕过狭小的拐角,走进昏黑的暗巷。 士兵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但是他的眉头蹙起,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即使睡着了也不安心。 “喂喂,睡饱了吗。”清朗的少年声线自上方传来,士兵被这一声唤醒,下意识就眯着朦胧的睡眼朝上方看。 但是下一刻,他的双颊就被对方的手捏开两团肉。 “长……长官大人。”士兵被这一捏算是完全清醒了,口齿不清地应和着。 身前之人一头金发高高束起,蓝眸澄澈,即使是士兵没看得清他身上的执政长腰牌,士兵都将这个人的形象牢牢记在心里。 谢尔登笑骂一声,“你总算是醒了,艾德利呢。” 他的目光转向了士兵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眉头一挑,“你不会是在这里睡了一夜吧。” “报告长官大人。”士兵猛地一声站起来,军靴在青石砖上踏出脆响,“艾德利长官一直在屋里面,一晚上没有出来过。” 士兵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捏过的微麻感,他刚站起的军姿在下一秒变得松散,脚步挪动靠近了谢尔登一点,“要我敲门吗,长官。” 谢尔登望着屋门,蓝眸中波澜不惊,“他怎么进去的。” “像是认识的人。”士兵回答道。 “认识吗……”谢尔登用手臂微微拂开了士兵的身体,此时他独自一人站在石阶上。 语气还留着淡淡的怀疑,下一刻,被劲装包裹着的长腿如同弹簧一般极其具有强劲的爆发力向前侧踢,暴起的冲击撞上木质的屋门,屋内拴住木门的门锁在巨力之下彻底损坏。 谢尔登保持着踢腿的姿势,身后乍起的狂风将失去门锁的木门缓缓吹动,木门朝内被风推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谢尔登放下了腿,湛蓝的眸望着不着丝毫灯火的屋内。 士兵脸上一片呆滞,通过谢尔登的动作他倒是反应出了什么,“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追踪艾德利长官。” 出于士兵的天职,他听从具有执政长腰牌的谢尔登的命令,可是现在他却希望自己知道面前之人对艾德利展露杀意的原因。 “背叛。”谢尔登言简意赅。 这是对于格伦地区之人追杀艾德利的理由,谢尔登只不过是就此这么复述而已。至于,谢尔登自己的理由,是为了阻止加拉赫的阴谋……阻止黑鼠事件类似的惨剧。 士兵浑身一僵。 谢尔登没有理会身边士兵的反应,径直走进了一片安静的房屋。 士兵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望见白色的劲装被房屋内的暗影所包裹,望见那金色的发尾在黑色的夜影中消失。 他喉头滚动一下,眼前的被风推开的屋门仍旧吱嘎地响着,屋内的黑色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黑漆漆的门口宛若不可测的深渊,静待着猎物的步入。 士兵的心被吓地猛一颤抖,他大叫着跑进去。 “长官大人!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小谢踹门这件事# 士兵:长官大人!我来敲门吧 谢尔登(看了看这扇门):不,让我来(紧接着一个飞踹) 士兵:长、长官大人?! 木门被踹开了一个洞。 谢尔登(抱住自己扎进去的腿):qaq 第116章 被关押之子 呜咽的风声吹进小巷,将原先大开着的吱嘎作响的木门砰的一声合上,巷道之中恢复了平静,似乎谁也没来过一样。 谢尔登步入了房屋之中,在黑暗一片的视野里寻找有用的线索。 这是个两层的矮房,谢尔登如今是站在一楼的客厅中,客厅里布置着软皮的沙发以及长方形的饭桌。 一旁的壁炉上还残留着燃烧过的木柴,被火烧成炭黑的木头此时却只是残留着点点的火苗,在漆黑的屋内稍稍照亮一些。 第227章 谢尔登走进来了有一会儿,眼睛的视线已经习惯了这点的黑暗,于是他开始走动起来。 士兵在外面迟钝了一会儿,小跑进来时就被屋内壁炉留存的温度所包裹,温暖的余韵将他身上彻夜的寒气所驱逐。 但是,他明显能看得出屋内一个人也不见,“长官大人,艾德利长、艾德利他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他下意识地想要以长官称呼艾德利,但是瞬间又想到谢尔登额说辞,敬称在嘴里打了个转,又重新说道。 士兵揪着自己脑门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头皮间的拉扯感让他能更加清醒,“我一直在门口,窗户的话……可是那也不可能出得来。” 木屋的窗户是镂空雕花的设计,他刚刚看见屋外的窗户还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看见有出逃的迹象。 谢尔登在软皮沙发上捞出了一件长衣,湿透了的布料被他握在手上,表层的皮肤也沾染了薄薄的湿气。 只是,这件长衣最特别的地方——它是艾德利先前所穿的衣物,随艾德利入了河自然被河水完全浸湿。 如今这件衣物被脱下,那么证明艾德利有了脱身的机会。 方桌上摆放着一人份的面包和饮用水,都只是吃了一半,房屋的主人在接待艾德利之后没有动上一口。 “嚓!” 火折子在安静的氛围之中被人打开发出的细响格外引人注目。 士兵望着因为响动而迅速转眸的谢尔登,发出一声傻笑,“这太黑了,我点一下灯。” 谢尔登瞥了士兵一眼,发出一道“嘘”声,“不是说你,安静。” 当二人不再言语的时候,空间之中只剩下缓慢的呼吸声,士兵下意识地噤声,手里的动作连带着不自觉地捂上了散发微光的火折子,冒出的火焰将他的手心烫疼,但是他还是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 “唔!唔!” 是自咽喉处发出的闷哼声,连带着与木头摩擦着的声音。微小,而又那么容易令人忽略。 “在二楼!” 谢尔登低喝一声,率先借着过人的视力越过地上的无数障碍奔到楼梯间,跨过的一步之中就越过了两三处台阶。 他的手臂握在楼梯的栏杆上,手臂的肌肉更加使谢尔登腾空而起,一举站在了房屋二楼的木地板之上。 然而,二楼的景象兀一入目,就让他湛蓝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寻常的房屋之中,一楼是客厅,厨房与餐桌被规划到同一个区域,二楼则是主人休息用的房间,理应是温馨且充满生活气息的。 但此时,在谢尔登所处的这间木屋的二楼。 二楼的墙壁被完全推倒,此时的二楼是空旷的长方形空间,就在与向上的楼梯口正面相对的尽头,有着二楼有且仅有的唯一一扇窗户。 窗户没有窗门,是雕花镂空的设计,它被开得很高,刚刚天明的晨曦微光照在镂空的窗体上折射无数束美丽的金色光线。 然而,就在透出生机无限的窗户之下,硬木制成的十字架竖立在地上,年幼之子的四肢被牢牢束缚在十字架上,他的嘴里塞着一大团麻布,涎水自他的嘴角滴落到地上,但是孩子根本顾不得自己形象的损毁,身体摇晃着尽了全力让十字架发出木头的摩擦声。 他翠色的眼中经过长久的禁锢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但是在听见楼下的声响之后毅然决然地作出最大的努力。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基本上都是蛇鞭打出的一道道长痕,因为时间久而生起了焦黑色的疤痕,发黑的血液将背后的十字架浸满,流淌在地上。 如果……发出声响的是禁锢着他的人,那么他得到的将会是又一顿鞭笞,说不定他就要死了,和先前的人一样步入死亡,那么,自己为什么突然又要这么做呢。 芬贝亚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快速而稳健的步伐,那样的脚步声与平常都不一样,特别的脚步声落在芬贝亚的心里,让他沉寂许久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紧接着,他抬起的头就看见了楼梯间乍然出现的身影,来者跨上二楼的最后一步是通过手臂撑在扶手处以将身体全部撑起从而一跃。 “嗒。” 硬质的短靴靴底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脆响,金色的马尾因为方才跃起的动作而甩起些许。 身后高窗折射的光落进来者湛蓝的眼中,宛若芬贝亚许久未见的澄澈天空。 噗通、噗通。 真的不是禁锢他之人!是另外的人,芬贝亚死寂的心突然乱跳起来,仿佛长年的旱田被雨霖所淋洗,干涸的河床重新漫起溪流。 “唔!”芬贝亚的挣扎更加剧烈了,束缚住他的绳索因为他的挣扎而更加陷入自己的皮肉之中。 谢尔登眸色微沉,但是他没说什么,步伐稳健如流星,发黑的血液被他的靴底大力地踩过,溅起的黑血飞上靴面点点。 这样的景象……人为的这般景象,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受到同等待遇的还有巴威雅曾经的奴隶们,但是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谢尔登都快要忘记了巴威雅人曾经受到过的苦难。 此景重临,却像是尖刀直击谢尔登的心间。 谢尔登拔出利刃,用力间就将粗糙的麻绳斩断,麻绳断裂,被其束缚之人软趴趴地就要掉在布满黑血的地上。 谢尔登迅速架住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受到鞭伤的位置和被麻绳束缚的充血之处,伸手就摘下了芬贝亚口中的麻布。 第228章 谢尔登半跪在地上,左膝不得已碰上发黑的血液,只有半跪的姿势才可以让芬贝亚靠在自己的身上以至于好受一些。 “……谢。”芬贝亚张开口,想要道谢,眼泪从他的眼角瞬间滑落,含盐的泪水滴溅到地上的血潭上,然而他一开口,他就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宛若火烧,干疼感在喉间彰示着存在感。 “天啊,怎么会这样。” 此时,落后谢尔登半步的士兵也站到了二楼的楼梯口,二楼上光秃秃的空间,却是在一旁的墙上挂着大小不一、长短不一、材质不一的鞭子。 他自然也看见了靠在谢尔登身上的芬贝亚,不由得惊叫道。 他急急走上前,士兵脸上的表情惊恐,“孩子,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士兵的脑中想到了吓人的可能性,试探性地说,“你认识一个艾德利,长着银发的家伙吗。” 艾德利的名字出了口,芬贝亚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当那个显著性的特征传入芬贝亚的耳中,他的身体却是猛地抖了一下,因此触碰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止不住哀嚎一声。 “别说话。”谢尔登轻声对芬贝亚说道,“你很久没有喝水了吧,别担心那么多。” 芬贝亚闻言,一直以来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困倦袭来,压倒了所有的疼痛与惶恐,右手不自觉地扯住谢尔登胸前的衣物,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长官大人,我们还要去追艾德利吗。”士兵放轻了自己的音量。 “……”谢尔登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靠在自己身上陷入昏迷的芬贝亚,他下了决定,“不了。” 艾德利留下的线索很少,如果要追查下去的话耗费的时间很多,而且就算追上了艾德利,也只是会让怀中的孩子在毫无救治和照顾的情况下死去而已。 这样的局面,是谢尔登不愿意看见的。 不知不觉之中,太阳爬升向更西的方向,清晨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体照进小屋的一楼,照在芬贝亚的脸上。 他的身体还保留着疼痛与酸胀,但芬贝亚还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当芬贝亚清醒过来之时,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地处理过,他尝试着从软皮沙发上坐起的时候,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人重新按回了沙发上。 金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睛。 是他。 芬贝亚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他只好躺回了沙发上,瞥去的目光还能看见谢尔登腰间挂着的执政长腰牌。 “你是……格伦的执政长?” 他下意识地说出口,这才发现自己喉咙的干烧感已经减退,虽然声音沙哑但是还算是能流畅的说话。 “也不算,不过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谢尔登说。 他想要知道面前的孩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被人伤成这样,而且和艾德利是什么关系。 “真的吗!”芬贝亚一把坐起,脸上的神色掩不住的惊喜,他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前倾过去,自己的手搭在谢尔登的手上。 “我是被人拐来的,从很远的地方,拐我的人有很多,但是我记得他们的主事人有着一头到肩膀的短银发。”芬贝亚不顾自己喉间的拉扯感,连带着手上也比划不止,“他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那样的描述,分明就是艾德利的模样。 “冷静一点,孩子。”谢尔登用手臂挡住了芬贝亚飞舞的双手,以免他的伤口因此崩裂,湛蓝色的双目专心致志地望着芬贝亚的时候似乎有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定的魔力。 “我……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芬贝亚说,他的声音沙哑,此刻又带上了哭腔,“我是逃出来,不,那算不上逃出来,我的逃跑失败了,所以他们才要惩罚我。” “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我的同龄人被他们拐来,关在了另外一个地方。”芬贝亚还记得当初他决定逃跑的时候,有很多人都给了他帮助,为的就是他能在外面寻找到帮助,从而回去解救大家。 “很多同龄人?”谢尔登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脑中记忆回闪,当初怒神祭司多姆利用古堡幻境同样囚禁了大部分的孩子,其中的目的是——召唤神明的降临。 但是如今的现在,已经没有神明的存在了。 只不过,被加拉赫指示的艾德利,他想要做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相似的遭遇 士兵从厨房走出,他的手上捧着一碗稀面糊,那是谢尔登让他去做的,芬贝亚许久未进食,受伤的体质让他没有办法立刻使用别的东西。 芬贝亚双手接过温热的碗,小心翼翼地抿着一小口又一小口,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谢尔登与士兵的谈话上。 “长官,艾德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士兵在刚才烹饪面糊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脑子里被这样那样的想法全部挤占,手上因为分心而躲不开热水的飞溅冒出了几个红点。 他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换作是我,能当上执政副长的位置……已经此生无憾了。” 谢尔登还没有回答。 闻言,芬贝亚浑身一僵,温热的碗壁乍然变得烫手,浑身的血液好似倒流致使身体的每一寸变得冰冷。 艾德利,是那个银发的家伙。 第229章 芬贝亚在先前二人的对话中就得知这一点,他将艾德利的名字记在心里,铭刻进最深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将大家拐走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格伦地区的执政副长。 为什么? 芬贝亚一咬唇,用力之大将本就起了皮的下唇咬出血色,既然是执政厅的长官,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他抬起头,一只手捧着碗下沉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就忍不住扯住身前之人的衣袖。 金发的人转过眸,耐心地望着自己,芬贝亚能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怎么了。” 芬贝亚继续咬着唇,他没说话,下垂的眼角隐藏着自己心中的思绪。 执政厅的长官,如果没有犯下特别大的过错,他们的职位将会是终生都拥有的。 而这种特别大的过错,是相较于贵族而言的,只要不冒犯贵族的利益……就算是杀死了许多平民,得到的惩罚也仅仅是回家自省而已。 面前的人,身上带着执政长的腰牌,是执政厅的长官。 也一定,会庇护身为同僚的艾德利吧,毕竟他们才是利益与共的共同体。 就算在他之前有人死去,就算连他也同样死去,他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戏谑,‘喂,你做的别太过分了。’ 谢尔登望着他,眼神轻轻瞥向自己衣袖上搭着的手,充血的肌肤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陷下一条红紫色的长痕。 他可以看见芬贝亚在颤抖不止的长睫毛,“是心里有什么想要说出来的吗。” “你们会怎么对艾德利。”芬贝亚决心吐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抬眼就可以看见近在眼前的谢尔登。 面前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芬贝亚心里也不确定,他在十字架上被人松绑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细致的温柔。 如果是与艾德利一伙的,那只会继续殴打他,而不是将他从束缚中解开。 站在芬贝亚身前的人,可以做到吗,做到他自己口中说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终于,芬贝亚的眼中流出了不断的泪,他哭喊道:“我可以相信你吗,我想要相信你,要艾德利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啊!” 士兵站在一旁,他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得到答案,就看见了陷入崩溃状态的芬贝亚,浑身缠满绷带与裹上药油味道的小孩握住谢尔登的手,就好像握上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在心里唏嘘不止,虽然士兵不知道艾德利背叛的理由,不过只要艾德利背叛了执政长,就已经是不会有好下场了,但是艾德利付出的代价……是因为背叛,而不是伤害平民。 士兵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他也是从平民当上的士兵,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才可以脱离——那种性命如同草芥的状态。 芬贝亚一下就哭哑了自己的嗓子,“我欺骗了你,我不是被拐走的,我是抢走的,我……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在家中和父母一起庆祝,但是他们冲了进来,将我的父母砍死在乱刀之下。”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自己的手臂被压紧在背上,自己的脸被埋在泥土地上,失去了视觉而变得灵敏的双耳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长刀的挥舞声,以及锋利的刀刃在顷刻之间没入人类血肉之躯的声音。 他被人扯住头发抬起头,看见的是踏在自己面前的皮革长靴,高大的银发男性掸了掸其染上灰尘的衣袖,眉眼冷漠,如视尘埃,“处理好了?带走吧。” 与自己相同待遇的,还有很多很多人。 芬贝亚崩溃之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甚至在谢尔登的手背上划出了长长的白印,他的眼泪流干了,“艾德利已经杀死了无数的人了,他的罪孽罄竹难书!” “父亲和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杀死?”谢尔登一顿,神情恍惚地归纳出芬贝亚口中的话,双目之中的神色骤然变得复杂。 未曾设想过的类似的话如同尖刀在谢尔登的心间剜入。 “叩叩。” 未等在场另外二人发现谢尔登的不对劲,木屋的门口处就响起了一声敲门声。 士兵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呵斥,“谁!” 屋门本来就被谢尔登踹开,门栓丧失了本来的用处,此时在短促的敲门声之后,硬质的实心门就被灌入的疾风吹开。 露出了站在门外的军装制服身影。 士兵发出的呵斥声兀然变音,“谁——水……执政长?” 拉曼纽尔的脸容看上去很疲惫,眼下泛起一团青黑色,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是看见你们留下的记号追过来的,怎么样,找到艾德利了吗。” 出于站位的原因,拉曼纽尔只能看见站着的士兵,而看不见坐在软皮沙发上的芬贝亚和谢尔登。 士兵的呼喊一出口,芬贝亚回忆中带来的恐惧感席卷而上,他浑身颤抖,单手拿着的碗就要倾斜。 就在那炽热的面糊即将倒在芬贝亚那露出在短裤外,缠满绷带的腿上时,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及时伸过来,接过了那碗面糊放在桌上。 “别担心,你的仇恨与所经历的绝望会用鲜血去冲刷。” 在极近的地方,芬贝亚听见了这一声音量极其轻微以至于没有的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芬贝亚总感觉对方的声音微的沙哑,夹带着声音主人自己的情绪。 第230章 “报告执政长,艾德利他逃走了……在我的失误之下。”士兵立正站直,他的声音带着自责。 “拉曼纽尔。”谢尔登站起了身,面向拉曼纽尔的方向。 “冕下?”拉曼纽尔还没有回应士兵的自责,就望见了站起的谢尔登,他抿了抿唇,“是我大意了,没有第一时间依照汤的话去到内河的方向。” “你应该有自己忙着的事情吧,”谢尔登说,“原先艾德利应该是你的猎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他对于艾德利的杀心,绝大多数源于其是加拉赫无可救药的傀儡,现在知道的更多,那就是出于艾德利本人的所作所为了。 “我要亲手杀死他,你的意见呢,拉曼纽尔。”谢尔登还是很在乎拉曼纽尔的心情的,艾德利背叛了拉曼纽尔,那么拉曼纽尔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像是原谅汤一样,原谅艾德利? 看见了谢尔登眼中毫不掩饰的神情,拉曼纽尔也想到了汤。 他否认道:“冕下,艾德利他和汤不一样。” 他在乎与艾德利之间的感情,但是艾德利却是从来不对他留过情,这一点……他通过拷问艾德利的副官就可以得知艾德利追杀他的计划。 环环相扣,层层嵌套,可以说是拉曼纽尔必死无疑。 只不过…… 拉曼纽尔看向了谢尔登。 艾德利背后之人,公爵加拉赫的天敌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也许,死亡是艾德利唯一的归宿。”拉曼纽尔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他的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巨石。 谢尔登笑了一声,眉间的乍起的戾气被掩饰起来,“说是要决定艾德利的死亡,但是他现在的踪迹我们可是还没有线索。” 拉曼纽尔道:“我已经拜托汤将城内的士兵分好类,绝对信任的人正在依照我的命令在城中展开地毯式搜寻。” 说到这,拉曼纽尔顿了一顿,“冕下,你之前的命令,不,算是旨意吧,已经被汤在士兵中传扬开了,大部分士兵都是家中的非长子,大家都十分地推崇你的旨意。” 拉曼纽尔眼中的疲态不减,但与谢尔登位处同一空间时他的心情都要舒缓不少,让他止不住自己心中的吐槽,“怎么说,我也很推崇冕下的旨意,毕竟我是家中的独子,但是也有数量不少的人会反对冕下的意见吧,那些人非富即贵,说不定还会反对冕下。” “军中的事情处理好就行,城内的人心浮动……”谢尔登这时也觉得棘手,但是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对艾德利的追查上,“晚点再说吧,如果我们现在找不到艾德利,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伤亡的。” 谢尔登虽然站起来了,但是芬贝亚的手被对方握在手心里,两只手的交握,从谢尔登的手心里不断传来炙热的温度,温暖着芬贝亚那充满恐惧的心。 芬贝亚怔怔,听着二人的谈话胸中的心却狂跳不止。 能被执政长称呼为‘冕下’的会是什么人,芬贝亚不清楚,但是谢尔登的话与执政长拉曼纽尔面对谢尔登的态度都昭示着一样东西。 ——艾德利会为此付出代价。 这样想着,芬贝亚拉了拉谢尔登的手,翠色的眼中跃动着欣喜。 “哥哥,我对大家被关押的地方有一点点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血之砂 被湿气腐朽的灰黑色石砖砌得满满,伸手摸上去甚至还能感受到正在生长着的湿润青苔,铁链在空旷的场所晃响。 这里没有窗户,是任何阳光都没有办法照射进阴冷湿暗的地方。 也许,这里是地下。 芬贝亚双手握上了冰冷的栏杆,粗重的铁链在他的身旁摇晃,他将自己的头从栏杆的间隙中试图挤出去,想要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但是等他的脸部两侧都被栏杆挤红,他呼吸到的还是那种阴湿腐朽的气味,目之所及还是黑暗无光的牢狱。 “咕咚!” 一声震响,栏杆外还有一层的铁门被打开,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踏响。 芬贝亚当即一缩手,啵地一声离开了栏杆的间隙,翻滚着跑到牢室的最里侧,和所有被抢走的孩子坐到一起,将自己的头埋进竖起的膝盖间掩饰脸上的红痕。 “二十七号,出来。” 走进的男子冷漠地叫了一声,随即,坐在芬贝亚左侧的孩子呆滞而麻木地站起来,走到栏杆的铁门处,一声不响地就从打开的铁门走去,跟随着男子的脚步。 随着咔的落锁声,男子与二十七号的身影以及声音都再也不见。 二十七号不是那个孩子的名字,那是将他们从父母间抢走的那伙人给他们强硬定下的编号。 “二十七了,到二十七了,很快,我也要被带出去了。”排行第三十的孩子哭出声来,他的眼中看不见任何的希望,是惊恐与畏惧占据了大部分。 从第一天开始,每天吃中饭的时候都会有人把第一号到之后的号数一一带出去,而之前带出去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回过来。 大概,是像他们的父母那样死去了吧。 “我不想死。”说话的正是第二十八号,明天她就被带出去送死,她咬着唇,尽可能地让自己快要发狂的大脑冷静下来,“我父母死之前,告诉过我,让我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九十,你好像很冷静。”坐在芬贝亚身旁的人听着对面二十八号和三十号的人在哭泣,他拍了拍芬贝亚的膝头,笑着说。 第231章 九十号,正是芬贝亚的编号,他是这里的孩子中最后一个被编上号码的人,自然……也是最后死去的人。 “五十五,你想说什么。”芬贝亚稍稍抬头,就看见年纪较长的五十五号对他笑了一笑。 五十五:“没什么,不过是觉得九十你很幸运而已,可以活下去久一点,尽可能的久一点。” 但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真的是幸运吗,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肮脏的地方苟延残喘。” 身材颀长的五十五号舒展了一下他修长的四肢,“说不定,第一号才是最幸运的人。” “幸运……吗。” 芬贝亚抬起手,看见的是自己手臂上被人烫出的烙印——九十。 “九十!” 在芬贝亚和五十五攀谈的时候,二十八和三十似乎和附近的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二十八走过来,她的面上还带着泪痕,但是眼中坚定之色不移。 “你想要逃出去吗。”二十八问,又在下一刻替芬贝亚回答,“你一定想出去的吧,毕竟你的脸上都有着那样的痕迹。” 芬贝亚没反应得过来,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刚刚因为陷入栏杆缝隙中印出的红痕,“可是我们没有出去的办法。” “我们可以砸晕明天来喊我出去的人。”二十八说,“然后让你逃跑,你是九十,不会引起他们太大的注意的,等到我们大家跑出去之后,会掩护你的行动。” “我们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九十号!”二十八的眼中带着交付的信任以及濒死的希望。 那一天晚上,他们没有食用任何来自牢房外的食物,因为那些食物只会让他们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抵住腹间带来的饥饿,他们真的砸晕了来牢房领人的男子,所有的孩子都朝着铁门挤去,紧接着一哄而散。 他们的心里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人抓回来,只要……只要让九十号跑出去就好了。 当芬贝亚从自己找到的暗道楼梯一步步向上爬,被关押之后的第一抹阳光重新照到芬贝亚的身上。 “原来,关押着我们的真的是地下啊。”芬贝亚这样想着。 他不敢松懈,就要抬起自己的双腿朝外跑去,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情因此飞扬。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找到援助,回去拯救大家!大家都不会死,包括那要在今天死去的二十八号! “找到了。” 成年男性浑厚而低沉的嗓音骤然在芬贝亚的耳边响起,将芬贝亚跃动的心兀然紧掐,他浑身上下的血液状似逆流。 紧接着,芬贝亚的背后一痛,他的身体被他人一脚飞踹而去,脸上、手上、身上都被摔倒的土地石块而摩擦出狭长的伤口,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下一刻,他的后脑勺就被他人的长靴踩上,来者似乎看见了芬贝亚手臂上刻出的烙印,“难怪,原来是九十号。”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芬贝亚永远不会忘记,是拐者的领头人,那个银发的家伙! 有另外一人对着银发的人恭敬说道,“大人,我们会把九十号送回去的。” “不,把他留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逃出去的后果。”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决定了芬贝亚后来几天的命运。 回忆渐渐收拢,芬贝亚止住了声,他想要把自己的手蜷缩成掌,又慢慢松开,“我记得那里,那里有着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沙石。” 那样的沙石膈入他被人踩着脑袋向下挤压的脸部,在他有限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血一样的红色。 拉曼纽尔罕见地有些沉默,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说道:“格伦区内发生了很多这样的灭门惨案,本来是在很久之前发生的,但是通过重重的审批和上报,直到前几天才呈到我的案上。” “冕下。”拉曼纽尔转头,“你之前不是问我,被追杀之前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件吗。” 迎着谢尔登的视线,拉曼纽尔点头,“我正是在追查连环灭门案。” “这么说的话。”芬贝亚说话有些急促,他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续咳了好几声之后他才说,“执政长你也会为了我们,让艾德利付出代价的对吧!” “我……”拉曼纽尔看见芬贝亚翠色的充满希望的眼睛,他心底里对艾德利背叛的深究之意缓缓消失,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当然。” 杀意浮动,那是拉曼纽尔先前二十五年的生涯中从未体验过的感受,那种……想要让艾德利付出九十个家庭破碎的代价的冲动。 芬贝亚的眼中亮光荧荧,他握住谢尔登的手,“哥哥,我提供的信息可以让你们找到艾德利吗。” 他能听见拉曼纽尔对于谢尔登‘冕下’的称呼,他只能听出称呼中的尊敬,但是并不能准确地认识到这个称呼背后代表着什么。 他想要用更亲近的称呼去喊谢尔登,因为那样对方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温暖了,好像使用更亲近的称呼就可以汲取到对方的温暖。 谢尔登思量,“红色的沙石,拥有广袤空间的地下。”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他们身处的这座坐落于巷道之中的二层矮房,“以及,拘禁芬贝亚的场所。” “芬贝亚之前说的地下,那里一定很潮湿。”谢尔登说。 “是有湿气。”芬贝亚点点头,“但是……地下一般都很潮湿吧?” 第232章 谢尔登摇摇头,“我说的潮湿,不是空气中的湿度,而是咿浓哪河的湿度。” 他扬起了手,将自己的衣袖展现在拉曼纽尔和芬贝亚的眼前,“我先前在伊浓娜河里入过水,衣服干了之后上面浮起一片片青蓝色的碎点。” 果然,如同谢尔登所说,白色的轻装上仍留有青蓝色。 拉曼纽尔记起来他们因为躲避豺狼而入水的经历,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就此死去,他不禁心头有些谄谄,想要举起自己的衣服也看看谢尔登所说的青蓝色。 举起之后却望了个空,望着自己干净的衣服,他才想起来自己换过了衣服,又掩饰着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他们一定没有心情给芬贝亚洗漱,”谢尔登指向另一旁芬贝亚换下的衣服,凶徒又怎么会给阶下囚洗漱呢。 “我在芬贝亚染血的衣服上,勉强辩清了一些青蓝色。” “那些孩子被关在咿浓哪河附近的地下?”拉曼纽尔尝试性地做了总结,得到谢尔登赞赏的目光,他的胸膛不禁更加骄傲地挺直。 “再加上艾德利的控制欲,以及拘禁芬贝亚的此处,那地下的空间一定就是处于中心城的咿浓哪河河畔。”谢尔登补充着说道。 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笃定,“现在就要看哪里拥有红色的沙石了。” “红砂?” 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汤得到消息之后急匆匆地赶来这所谢尔登身处的小屋,在门外他能听到谢尔登的声音,就下意识说着。 “汤。”谢尔登望见了汤,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的,冕下,汤来了。”汤微微低头,进行恭敬地拜见礼仪。 再然后他跨步进了小屋,“红色的沙石,我听艾德利说过。” “艾德利他需要很多很多红砂,并且将红砂当成是珍贵的宝物。” 拉曼纽尔皱眉,“红色的沙石那么特别,如果存在的话,我应该也会听闻。” 汤否认道:“不,那并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由人的鲜血后天染成的。” 此语一出,芬贝亚只觉他曾经被红砂膈入的脸颊滚烫无比,从一到二十七被带走的孩子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大家……都是因为那样的红砂死去的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汤:“是的,冕下,汤来了。” 谢尔登:“有啥汤。” 汤:“番茄鸡蛋汤,苦瓜排骨汤,豆腐鱼头汤,冕下你想喝什么汤,都可以包在我身上。” 第119章 未知的生命 “想要在格伦地区中心城制造出偌大的地下空洞,那里附近的地质结构应该会很稳定。” 走在中心城区的咿浓哪河河畔,流进城区的河水平缓而慢速,河面上的风掀起谢尔登的衣角,他的手上拿着格伦中心城的地图。 芬贝亚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尔登的身后,他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自己印象深刻的地方。 “地质?”拉曼纽尔挠了挠头,“格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土地方面的灾害,从有历史记载以来就是安稳且祥和的。”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过一点河流……”芬贝亚眼神有些迷蒙,“我觉得不是这附近。” “要在那么长的河畔找到艾德利,看起来好浪费时间。”拉曼纽尔沮丧道,“红砂不是天然形成的,这条线索又一次断掉了。” “你们还真的以为艾德利还会在地下的空洞那里吗。”谢尔登的目光扫向手中的地图。 拉曼纽尔和芬贝亚齐声说道:“难道不是吗。” 拉曼纽尔还记得他对士兵下的命令——一旦发现艾德利,如果在不能保证活抓的情况下,是可以对其下死手的。 他看起来略微的恍惚,“艾德利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吧。” 芬贝亚握紧了拳,指甲在绷带上留下半月形的痕迹,“大家还会被关在空洞里吗,应该不会被转移的吧。” 他心情很复杂,他希望马上就能见到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伙伴,但是又不希望去到之后得到的消息会是他无法接受的噩耗。 “芬贝亚。”谢尔登将目光转移到芬贝亚的身上,“你从逃出的那一天被拘禁在小屋二楼之后过了多久。” 芬贝亚被这一问,他的大脑片刻的空白,支吾着说:“我、我不记得了。” 他低垂着头,“我每一日都遭受他们的鞭打,听他们说,原本今日是将我带去大家面前当众杀死的……但是我被哥哥你救了下来。” “昨天是我被艾德利追杀的晚上,如果昨天我被艾德利杀死了,那么他就名正言顺地入主格伦地区执政厅了。”拉曼纽尔说,“格伦地区不会有任何人对他颁布的政令有任何的疑问。” “昨夜,艾德利在找到芬贝亚所处的屋子,与他的手下……嗯,暂且认为是他的手下,与假设他他的手下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计划。”谢尔登说。 他的目光看起来些许深沉,“那么,艾德利为什么还会将芬贝亚留在二楼呢。” 芬贝亚一愣,“我没有听见昨晚的动静,我应该是昏过去了,原来艾德利曾经来到我的附近吗。” 悔恨在芬贝亚的心中渐渐蔓延开来,如果他昨晚是清醒的,那么他就可以偷听到艾德利的谈话了,说不定现在就不会毫无目标地大海捞针了。 第233章 可恶…… 芬贝亚低着头,他的眼睛望着脚下的沙石,那是正常的黄色沙粒和灰黑色的碎石,与先前占据他所有视野的红砂完全不一,下唇被他的牙齿甚至咬出点点血色。 突然,他感觉头上一重,紧接着是头顶发丝被温热感揉乱的触感。 “别想那么多。”谢尔登说,“艾德利应该是确认过你的情况,如果你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说不定等我到的时候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谢尔登说的很委婉,但是芬贝亚能听得出背后蕴含的意味。 如果他听见了,他就会死。 “……嗯。”芬贝亚把悔意收拢。 他死了的话,就没有人知道艾德利还关押着一大群活着的孩子,那么大家生存的希望就会变得渺茫……不可以。 他不可以死去。 “要冒着芬贝亚有可能听清楚谈话内容的风险吗,”拉曼纽尔觉得蹊跷,“艾德利不是那样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喜欢把风险降到最低。” “嗯。” 谢尔登点头,阳光落在他的眼中将蓝眸折射出亮堂的一片。 “他想对我说话,而留下话语的方式不能是亲手写下书信,那样会损坏他的尊严,而芬贝亚正是他想要留话的工具。” 谢尔登望向河流,河水的蓝似乎荡入他的眼中,一直奔腾向前,永不止息,他开了口。 “来吧,找到地下的空洞,找到那些仍旧鲜活的生命,来……找到 ‘我’。” 大地之下,壁炉的火堆照亮了一方区域,同时也辟去了因为临河而带来的湿气。 因为冬日之中彻夜被河水浸湿,染上风寒的艾德利此时披着一身厚实的狼皮大氅,他带着浓厚的鼻音开了口,黑色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洞穴。 “艾德利长官!”有属下从地下的拐角处走进来,他的神情看上去忧心忡忡,“我们真的不把那些人处理掉吗。” “血之砂已经足够了吧。”艾德利说。 属下回答道:“是的,血之砂的数量比计划中的还要多,全部都运过去了。” “我的大业是谁人也无法阻挡的,如果是拉曼纽尔仍旧活着,格伦地区名义上的执政长还存在的话……”艾德利自言自语“那么,就要格伦的中心城区完全的覆灭吧。” 说着,他眯起眼,好似宣告又似预言,“尊敬的格伦执政长拉曼纽尔·埃尔伯在这场灾难中遗憾身亡,身为继承他衣钵的副长艾德利,将会成为格伦真正的‘救世主’。” 下属附和着艾德利的话,可出于忧思过虑的性格,让他不由得发问:“艾德利长官,那么‘假王’呢。” 他是艾德利的另一名副官,也同样是二层矮房的房主。 “假王……”艾德利听见这个称呼,脑中立刻回忆起经历过的场面,冰冷的气息再次围绕住他的周身,就好像他又一次位于冰寒彻骨的咿浓哪河之中,夺命的箭矢直冲他而来。 眼前的场景化身为金蓝二色的绝姿。 艾德利恍惚片刻,再清醒过来,他的黑眸深邃,“假王有弱点,那将会是他致命的弱点。” 声音中带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仇恨,那是自脱离贫民身份之后的他一直信奉的优雅与华丽被打破之后的耻辱,与自持骄傲的生命位于濒死的屈辱。 “只要他敢来这里。” 艾德利的眼睛直视,仿佛透过厚厚的土墙,可以看见另一侧关押着数十孩子的囚室。 “那么,这里就是他最终的归所。” 壁炉的火堆燃烧、燃烧,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壁炉之中的火堆似乎变得压抑,燃烧的迹象逐渐减轻,飘零的火苗坠地,在灰黑色的石砖上被浓重的湿气浸灭。 另一侧。 五十五号听见了那一声巨响,他猛烈的咳嗽几声,瘫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苦笑,“九十号啊,我之前还笑话你,是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地下步入死亡的绝望。” 说话间,他的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声音乍然停止,他抱住自己的大腿,发出一阵短促而压抑的呻|吟声,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打湿了他的大腿,他的腿在之前的逃跑中被人用狠狠抽打了一顿,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整条腿上紫黑色的淤血固结。 五十五号忍着疼,呼吸着愈发稀薄的空气,他自嘲道:“现在看来,你在之前就已经死去,还真是比我幸运。” 他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我也差不多了,很快,就要去见你和二十八号了。” “五十五,省点力气吧。”六十号抱着自己的双腿,她睨了一眼五十五,再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埋进膝间,“再这么说下去,你会舍不得死的。” 但是说到一半,六十号止住声音,再开口时有些懊恼,“我不应该提醒你的,要是你死了,估计留给我的空气更多。” “才不要,要死的话一起死啊。”五十五号张口就拒绝,他的眼中带着笑意,“让你提醒我还真是难为你了。” 他们对视一眼,而又齐齐移开自己的视线。 没有将话说明白的二人心里都清楚,六十号是在鼓励着五十五继续活下去。 可,活下去……有那么容易吗。 铁链响动,哗啦之声不绝于耳,五十五号抱住自己大腿的时候还能看见手腕上套住的铁索,顺着铁索往起始望去,就能看见厚重的铁柱上捆着无数的铁索,每一道铁索的末尾都困住了每一个存活着的人。 第234章 让他们无法行走出栏杆之外,加之—— 那一声砰的巨响,所有人都清楚,不,是曾经出逃之时有幸远远瞥见阳光的人都见到过那唯一的出口上铁索所系着的巨大石门。 当铁索被斩断,石门严丝密缝地与地下相接,就代表着地下与外界隔绝。 有人抬起头,那人在之前似乎听见了五十五的声音,却反射弧极长地反驳道:“他不叫九十号,我记得他的名字——芬贝亚。” “阿嚏!” 芬贝亚打了一个喷嚏,他抱住自己的双臂,似乎感觉外面有些冷意,但是在这之后他的肩头被盖上了御寒的披风,他抬头望去。 “谢谢你,执政长。” 芬贝亚的身体很冷,可他的心更冷,他心里产生了一些畏惧,揪住披风的手将布料抓得皱作一团,“哥哥……我是不是连累你了,我……”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的存在,就是被艾德利利用了。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帮助到艾德利。” 在客观意义上成为了仇人的工具,芬贝亚的心仿佛被抛在了寒潭之下。 “喂。”谢尔登前进的脚步顿住,他转回身,望着芬贝亚叹了一口气,“别那么敏感啊,芬贝亚。” “就算是工具,他把你当作对付我的工具,但是你一样可以成为贯穿他心脏的刀刃不是吗。”谢尔登说,芬贝亚比他见过的孩子都要敏感,可是……可能是因为某些遭遇的相似性,他总是对芬贝亚拥有足够的耐心。 “你的存在,可以让艾德利为自己的骄傲与自满付出代价。”谢尔登摘下了自己腰间的短刀,递到芬贝亚的手上以示鼓励。 “你的信息,就会成为我杀死艾德利的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水,希望还是绝望 “你的信息,就会成为我杀死艾德利的助力。” 在谢尔登说完那一句话之后,芬贝亚就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本来他就身处在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心灵上的激励让他忘记了身上伤口的疼痛与冬风呼在脸上的冰寒,扯住肩头的披风就往另一边没有探查过的地方跑。 引得拉曼纽尔急急叫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追在芬贝亚的身后。 “冕下,你刚刚说那话是哄小孩的吧。”等芬贝亚跑到不见人影的地方,拉曼纽尔往谢尔登身边一凑,“芬贝亚提供的红砂信息……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说着话的时候,拉曼纽尔满脸都是沮丧,蓬起的头发尖似乎也垂下来。 然而,谢尔登在河畔上走着的脚步兀然一顿,他收起了自己手上的地图,别在背后,散开的纸张还零星透出着由芬贝亚所说的地下空洞布局的简略图。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说:“各位辛苦了,劳烦各位将芬贝亚带到之前二层的矮房那里,但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浪费有限的兵力,你们先去忙些别的事情吧。” 跟在谢尔登和拉曼纽尔身后这一对士兵是拉曼纽尔的亲信,同时也是埃尔伯家族的族中子弟。 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个人踏出前来,他先是望了一眼拉曼纽尔,见到执政长虽然诧异但是没有不虞的神情之后,他才向谢尔登恭敬地点头,“是。” 士兵跟在应答之人的身后,踏着训练有序的步子快速远去,拉曼纽尔在应答的士兵转身之后就微微踏出半步,皱着眉就想张口呵斥——任谁都看得见应答之人对谢尔登的轻视,他们待拉曼纽尔更尊敬。 但,这是一直记得臣属身份的拉曼纽尔所极度厌恶的。 只不过,直到士兵的身影彻底不见的过程中,拉曼纽尔的呵斥都没有发出去。 他丧气地垂头,望着自己被谢尔登轻踩上的鞋后跟,那里正好卡上了鞋面和鞋底的分界线。 “冕下,为什么不让我骂他们,他们不是不懂得尊卑的秩序,只不过是没养成那样的记性而已,我多骂几次,他们就不敢轻视你了。” “就这么直接说?”谢尔登似笑非笑。 “那不然呢。”拉曼纽尔有些疑惑。 谢尔登短靴抬起,松开了拉曼纽尔的鞋后跟,“国王的身份很厉害吗,你是因为我是国王才跟随我的?” “……不是。”拉曼纽尔默然。 如果一开始他与谢尔登在格伦地区正正经经地见面,对方坦然自己国王的身份,没有实权的国王、被公爵加拉赫操控的傀儡,拉曼纽尔肯定第一时间就将对方捆起来扭送到公爵阁下的面前。 “那就是了,有些事情你用自己的权威去压下是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不过……还有一点很关键。” 拉曼纽尔好奇:“什么。” 谢尔登没说话,用短靴轻轻地踹了一脚拉曼纽尔的鞋侧,“时间紧迫,谁还有空搭理你和那些士兵的扯皮。” “快走。”谢尔登催促了一声,然后快步向前走,咿浓哪河的河风吹在他的身上。 拉曼纽尔被谢尔登提醒,才猛地惊醒现在不是为谢尔登树立威严的时候,还有很多小孩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遭受着艾德利的拘禁。 他兀然醒神,抬起头就只能看见被风吹起的白色衣角——谢尔登朝前走着并向左乍然拐入河畔边上居民家的巷道之中。 “冕……阁下!等等我。” 拉曼纽尔急忙跑过去,刚走到拐角处,就能看见巷道中的一栋栋楼房,这一片的矮房都有着自己家的花园,清晨时分,有不少人家的太太都在花园中裁剪花枝。 第235章 此时离拐角口最近的一户人家打开了他们院子的门,金发蓝眸的少年不知道和太太说了些什么,惹得那户太太连连发笑。 拉曼纽尔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眼,抬起手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是等到他放下手的时候,就看见谢尔登接过了太太递过去的衣服,并礼貌地告别。 他僵在原地,直到谢尔登抱着衣服走到他的身边,拉曼纽尔还是一副僵直的样子,谢尔登在他的眼前挥挥手。 “喂,你别发呆啊。” 拉曼纽尔有些结巴,“冕、冕下,你为什么要和她……” 没等拉曼纽尔想到接下来的话,他就看见了谢尔登手上抱着的衣服——那是最普通人家的衣物。别说比得上谢尔登此时穿着的白色轻装用的布料了,连军营中的士兵也不会穿这样的粗糙但不耐磨的衣服。 “衣服?” 谢尔登抖开了手上抱着的两件衣服,“拉曼纽尔,你觉得谁最熟悉城中的建筑和街道。” “巡逻的士兵。”拉曼纽尔说。 巡逻的士兵每天都在城里走动着,几乎没有一刻停留下来。 “那是主干道和登记在册的街道吧。”谢尔登将拉曼纽尔的那一件衣服递给他,“如果说未登记在册的小巷和被艾德利可以抹去的地方,士兵也顾不上。” 巴威雅的道路错综复杂,在先前建城的时候他就为此忙成个陀螺,伊布还劝他不需要事无大小地记下来,只不过谢尔登的坚持才继续下去,因为那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城里面无人看管的贫民小孩,才是最熟悉城内的人。”谢尔登眼色复杂,他本来就不喜欢贫民之类的称呼,但是这也暂时无法避免,“父母不管不顾,说不定还会行使偷盗一事,在偷盗方面,摸清楚所有小道就是非常重要的。” 他眼中神色由复杂转向深沉,“说不定,有地下空洞和红砂的线索。” “砰!” 厚重的石砖蔓上点点青色的苔绿,被充满着泥泞的双手举起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朝手上缠绕开的铁链砸去。 两相撞击的短暂一刻之后,有着滑溜青苔的砖块从手上跌落,撞击所带来的反震力将六十号的手荡得发麻。 六十号稍稍转眸,却看见被石砖撞击的铁链只是崩开了一道白痕,没有真正损坏它的根本。 巨大的失落感和沮丧翻涌而上,连带着方才使用力气的脱力感将六十号压得喘不过气来,急剧的呼吸之下,却是没有吸入更多的空气。 空气中仿佛粘稠得要变成水的湿气糊进她的口鼻之中。 “我家里以前是打铁的。”有人望见六十号的狼狈,“这种铁链的材质我见过,如果用石头砸,你起码得砸上三天三夜才可以崩开它的环。” 那人的呼吸放缓,湿气让他也不好受,“所以,你别白费力气了。” 六十号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抬起自己的眼睛就向外望去,桎梏住他们的栏杆边上,冰凉玄寒的铁门半敞开着,一大串钥匙跌在地上——那是驻守的人在收到撤离的命令之前留下的,有小孩跑去用钥匙开了门,但是因为手中铁链的缘故而出不去。 六十号回想起了看守在离去之前望向他们的最后一眼,那是面对将死之人最后的可惜之情。 眼神逐渐下移,最后望向了地上,孤零零的石砖躺在地上,她垂落的手也映入了自己的眼帘,指甲内塞满了泥土与红色的砂砾,十指上有些被石头刮出了红痕。 大胆的想法在刹那间映入六十号的脑海,让她下意识找旁的人交流,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双眼迷蒙,瞳孔间已有了涣散之态。 “五十五!你别睡。” 五十五被兀然惊醒,美梦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但是他的精力已经不能支撑他升起怒火,他只是有些没好气,“叫我干什么……在梦里死去不是很幸福的事情吗,我的老爹也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痛苦就死去了呢。” 六十号吞咽了一声口水,她压下心头的狂喜,颤抖的手指指向牢房内的最里侧,那里正是有着数十条铁链所缠绕上的铁柱,其实说那是铁柱实则不然。 所谓的铁柱只不过是一条竖起的足够粗大而厚实的铁杆子,杆子的上下两端焊接着两根同样粗大的横向铁杆,铁杆横直,没入一侧的石砖之内。 六十号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颤,她举起手里被自己从墙壁上抠下的石砖,“铁链挡不住我们。” 这里太湿了,泥土都氤氲着一股水汽儿,只要将手指塞入砖缝中一点一点地抠里面的土,那块砖就会自己松动。 “你不是说会浪费空气吗。”五十五换了一只手按压自己发疼的腿,“就算我们可以拖着铁链走,那面对关上的石门谁也没办法吧,至于那么狼狈吗。” “五十五你不要唱反调。”有人站起来,率先走到六十号所指的铁柱方向,贴合着横向铁杆没入的地方向内抠。 “我们去到更外面的地方说不定有足够的空气呢。” 有人提出建议,有人首先执行,第一个人这样做了,那么接下来的人也会陆陆续续地向前走,有人内心重燃希望,麻木之人也只是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去做大家都做之事。 六十号的脸上挂起笑容,作为成功抠出石砖的人,她急忙跑上前去帮忙。 五十五号腿受伤了,只靠他自己的力量也站不起来,他只是坐在原地,视线向热闹的方向瞥去,嘴硬地自语道:“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算幸运吧。” 第236章 等等…… 五十五号一顿,他的左手按压住疼痛的腿,右手撑在一旁的石砖地面来竖起自己的上半身,但是此时,他的右手手心却是浸上了一股湿润。 现在是冬日的天气,更不用说他们身处于温度更低的地下,五十五号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出汗。 那么,掌心的湿润到底从哪里来呢。 五十五号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心狂跳不止,喉头滑动几下,他勉强压下了自己的心慌,眼神盯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上面被烙铁烙上的五十五的字样触目惊心,但是他心不在此。 眼神巍然不动,手背却缓缓移开,露出了被右手盖住的地方——那是地上两块青色的石砖的缝隙处,那里的缝隙很大,两根手指塞进去也绰绰有余。 此时那道缝隙之间泥土湿润无比,浅浅的水在缝隙中轻轻流动,甚至往上冒出几个水泡来,在冒出水泡之后那层浅水又是涌上更多,几乎与石砖的顶端平行。 是……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首入贫民窟 这是在咿浓哪河下游的一片街道,街道口上竖起的木牌表面刻着属于这条街道的名字,但是那块木牌历经数十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上面的刻痕早就被腐蚀得看不清字迹,木牌本身也被虫蛀得坑坑洼洼。 不过,它在被腐蚀和虫蛀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被人冠以‘贫民窟’之名。 住在这里的人的待遇只是比贵族中蓄养的下奴好上一点,贫穷与疾苦是它的代名词,呆在这里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只能住在全城租金最低廉的区域,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里的治安越来越差,租金低廉的区域也变成了一片浑水。 此时,两个人影通过巷道走进了贫民窟之中。 身着棕麻色衣服的人靠近了一点另外一人,“来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走动间,宽大的棕色衣袍中隐约露出了藏在内里的玄黑刀鞘,此人正是格伦的执政长拉曼纽尔。 他的头发很乱,像是杂草,也是因为拉曼纽尔被人追杀过,加之整夜没有洗漱的缘故,他的发型不需要多加掩饰。 被他靠近的另一个人身上裹着灰色的长袍,头上顶着布匹制成的宽大帽子,垂落的布料将他的上半张脸完全遮掩。 只有相隔距离十分之近的时候才可以看见他被卷起来塞在帽中的金色长发,以及眼中那比蓝宝石还要剔透的双目。 谢尔登没有在乎,“还能有什么,放心吧。” 拉曼纽尔没再说什么,将眼神望向前方。 这里的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了,在十年前他还没有当上执政长、只是埃尔伯家族的少爷的时候,他摩拳擦掌来到贫民窟想要在这里大展拳脚,他想要——让这个地方焕发生机。 但是结果,当时身上穿戴得体的拉曼纽尔就被众多贫民所围困,之后因为艾德利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还记得当时银发少年充满尘土的脸上张扬无比,“你想要取缔贫民窟?那让我来帮你吧,我们一起去打造新世界。” “艾德利……”拉曼纽尔不自觉地在口中叹息,但是在名字一出口的时候他就猛然清醒。 拉曼纽尔无意中模仿记忆中对方的话传进了谢尔登的耳中,谢尔登听见后一个名字就明白了拉曼纽尔心中所想,但他没有立刻说些什么,他走在贫民窟的街道上,一个拐弯就走入了小道之中。 分明是白日,小道之中却是昏黑一片,因为长期得不到营养而瘦弱见骨的青少年坐在小道之中,他们一抬头就看见了步入的谢尔登。 长在贫民窟的孩子自然是最懂得观言察色的,一看见谢尔登身上那没有一点补丁的衣服,还有沉稳的脚步,一眼就知道那并不好惹。 他们当即站起身就要往另一边跑去。 “等等。”谢尔登出声叫住他们。 贫民窟的少年人们却是丝毫没有因为谢尔登的声音而停步。 “我有工作想要交给你们。”谢尔登也不着急,只是在他们即将跑到另外一处巷道之前将话说完。 一闻言,小道之中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咕声。 人群中的一个青年当即红了脸,他转过身去没好气地说:“怎么,又想要把我们卖去贵族老爷的家里当奴隶吗。” 青年这话一出,谢尔登心下了然,但是他没有立刻回答青年的话,只是从灰色的衣袍暗袋之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扔过去。 面前一道飞影掠过,直扑青年的胸膛,他下意识就接住了那个‘暗器’,下一刻就要暴起冲上去与谢尔登对抗。 但是。 青年略略低头,就看清楚了怀中的东西。 “你……” 不是什么暗器……而是暖黄色的,松软的面包。 人群中暗潮涌动,叽喳声不断,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瞪着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尔登的灰袍,似乎下一刻就要撕碎身着灰袍的身影,去找到更多。更多的软面包。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动。 在灰袍中翻出面包之后,仗着在小道之中不会有更多的人看清内里的情形,谢尔登大大方方地将自己腰间的长剑从层层叠叠的灰袍中露出。 长剑抽出了一截雪白的刃面,折射着凛冽的光。 “不是伤害到你们人身安全的工作。”谢尔登笑着,遮去面容的帽檐只能让外人看见他勾起的唇,“食物还有很多,如果你们能替我办到了那就是你们的报酬。” 第237章 “不过……”他拉长了音节,掺杂着杀意的威胁,“想要不劳而获的话,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怀中抱着面包的青年是这群贫民的首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出声驳斥谢尔登的话,现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望着他。 他不禁下意识地捏了手中的东西,但在察觉到手里的是珍贵的食物之后又兀然松开。 “是什么工作。”青年咬着牙说,之前也有很多外面的人像谢尔登一样说有工作找别的贫民,只不过当那些人答应之后青年没再见到过他们,就算有幸见到过的一人也都缺胳膊短腿了。 那样风险极高的工作才会来找他们,因为他们的命贱。 前几天也有人找他说是给他工作,但是青年没答应,因为他害怕是一场骗局,至于为什么答应面前这个人…… 青年望着谢尔登,却只能望见被帽檐牢牢遮盖住上半张脸的面部。 遮遮掩掩的样子,估计也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但弟弟已经病了很多天了,快要撑不下去了。 “帮我找一个地方。”谢尔登没错过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懑,他继续说着,“那个地方很隐蔽,在近日之前遍布红色的沙石,却又有着很多高大的男子看守,平日里有些时候会有银发的人出入。” “这样的地方一定很重要吧。”青年说,“我要钱,很多的钱,我的弟兄也要同样多的金钱。” 谢尔登爽快地答应,“可以。” “但是,工作的前提有一个。”青年就知道,能找上门的工作一定不会轻松到哪里去,他的心里有些燥郁,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必须要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青年的上一句是要金钱,下一句就问出这句。 谢尔登的眼神掠过对面聚集着的一群人,有些人的眼中对于谢尔登的话充斥着质疑,他们没有完全地相信。 地下数十人的性命危如累卵,如果接过工作的人阳奉阴违,那么就算谢尔登最后找到了那边的地下,最后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冰冷的尸体。 这回,谢尔登故作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假装着说道:“此言,出之我口,入尔等之耳,不能再有第三拨人知道。” 卖足了关子,在青年的承诺之下,谢尔登开口说:“那是格伦地区上一任执政长家族在败落之前遗留下来的惊天财富所在地。” 任谁都看得出谢尔登饰演出来的犹豫以及对财富的渴望,他们信以为真,寂如死灰的双目染上光亮。 谢尔登看见他们的反应,决定再加一把火,语气中表露无奈之情,“我找不到那个地方,那样我也得不到任何的宝藏,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么作为回报我会额外给予你们内里一成的财富。” 青年的眼眸微动,他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谢尔登对他微笑,“我会在贫民窟里最高的钟塔上等待着大家的消息。” 如此反复,谢尔登又去了好几个巷道找了不同的几拨人,直到身上藏着的面包都派发出去,他才站在了最高的钟塔上方,下视的眼神可以望见承接他工作的人在城市中四处游离的身影。 ——他让那些人带上了鲜红色的帽子,这样才可以方便自己的观察。 帽子的布料不透气,横竖钟塔上没有人,自己的发色也不会在贫民窟里过度张扬,谢尔登干脆把帽子摘下放在自己的腿上,也不害怕自己掉下去,就直接坐在钟塔的边缘。 “呼……”拉曼纽尔慢了谢尔登许多,他这时才爬上来,就像是谢尔登所做的一样,他也去巷道中招揽了一些人完成寻找的工作。 长成二十五岁的健硕身材,加上拉曼纽尔做了平民的打扮,腰间还晃荡着显眼的刀鞘,没有人会不长眼睛来围攻他。 从一开始的记忆中阴影来带的瑟缩,到了之后拉曼纽尔才恢复游刃有余。 “拉曼纽尔。”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谢尔登撑住了自己的脸颊,刮来的微风将他卷起的金发吹乱,“你之前是不是说要取缔贫民窟?” “啊?”拉曼纽尔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谢尔登为什么会突然知道,“我、我。” 那样的理想,艾德利跟随他之后就没有再次提起,而拉曼纽尔被贫民窟众人围攻的阴翳还未减退,他在之后为此做出过些许努力发现是无用功,就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 “在打败加拉赫之后,将格伦之地……不,把菲茨帕特的贫民窟都消灭吧。” 谢尔登的声音很轻,恰好一阵风吹来,将他的声音尽数吞没,拉曼纽尔看见的只是专心致志凝望下方的谢尔登,恍惚之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拉曼纽尔组织着心里的语言,想要去问谢尔登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下一刻就被谢尔登突然站起的身影吓了一跳。 骤然肃穆的表情出现在谢尔登的脸上,他抓起布帽就往自己的头上盖,疾速的脚步一转,连着几个台阶飞身而下。 “那个地方,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2章 地洞的入口 格伦中心城远离城区街道的某处农场。 除去了身上那件厚实的狼毛大氅,艾德利端坐在上首,银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他的手上戴着薄如蝉翼的白色手套,近乎黑色的蓝宝石拐杖被他拄在手心。 农场的最外层伪装成放牧人的叛兵领着牛羊在四周巡视,再内侧就是铁甲覆身刀剑傍身的锐利叛兵。 第238章 在屋内,艾德利的面前。 砂石被偌大的木匧装载,鲜艳的红与暖黄的漆面似是融合在一起,却又有几分格格不入,那样的红色将鲜血牢牢锁死在砂石之中,也同时将流出鲜血之人的怨念与憎恨锁死。 如果没有怨念与憎恨,也会将那人的灵魂切割成无数片,塞入那看似普通的每一粒砂石。 艾德利望着那一箱红砂,就如同望着最珍贵的宝物,深沉的目光凝视许久。 终于,他才将目光移开,落到了木匧之后影影倬倬的影子那里。 “勒诺小姐,血之砂已经按照公爵大人的吩咐准备好了,那么……”艾德利停顿。 顺着艾德利的声音,被他的目光所落之处隐隐出现了身裹黑袍的女性,勒诺仍旧手持着巨大的镰刀,只是镰刀此刻没有被她抗在肩上,而是垂落搭在地面,她没有攻击的意图。 勒诺另一只手拿着的东西被她一抛,就扔到了艾德利的身上。 喑哑的声音从来都不见女性的温和,“你要的步骤已经在这里了,按照上面的做。” 艾德利也不恼勒诺的敷衍与不耐,她不过只是加拉赫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而已,他又怎么会与工具发怒。 艾德利翻开了被勒诺抛来的东西——那是一本书,书很薄,里面几乎只是插着几页,内里画着的图文却是十足的丰富而详细,让每一个翻开它的人都可以辨认清楚任何的内容。 木匧之后的勒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没有点灯的屋内关紧着窗而将白日也显得如同黑夜。 敞开的书摊在艾德利的腿上,书页不知被从何而来的风吹得哗啦作响。 “哈……哈哈。” 安静无比的氛围中泄出了几声愉悦到极致又压抑不住的笑声。 屋内的唯一一人靠坐在椅上,拐杖的末端因为他的动作而脱离地面,背部贴合椅背在之后又稍稍后仰而距离椅背一段微微的距离。 带着薄手套的手盖住了艾德利的脸部,同时掩盖住了他裂开的嘴角。 拉曼纽尔算什么,埃尔伯算什么,假王又算什么,他还活着,活着坐在这里,在之后,他还会活下去,活着看着拉曼纽尔死,看着假王死,看着这菲茨帕特的南部之地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甚至成为格伦新的主宰。 “哈哈哈哈啊——” 这边。 五十五号呆坐在原地,他怔怔地看着冒出水的两砖之间,水没入的速度很快,就在他发呆的功夫,水位的高度就贴到了他的掌心,甚至他的身形挪动之时都可以在石砖面上荡出薄薄的涟漪。 他猛然转头,望向一旁醉心于挖出石砖从而解开铁链束缚的同伴。 面前的景象倒映在五十五号的瞳孔之中——大家都那么地期待,期待活下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五十五号迅速站起来,不顾自己受伤的大腿在用力之下传出不堪重负的疼痛感。 “等等!” 五十五号在骤然用力之下窜前好一段距离,但是在霎时的力气用尽之后,就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他的手中随意扯住一样东西以此来支撑自己的身躯。 “五十五,你怎么了?” 众人听见五十五号的急喝,下意识就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让他离铁柱近上一些。 疼痛感源源不断地传来,血腥味被五十五从咽喉处压下,额间渗着汗,他哑着嗓子说:“别挖了,再挖下去我们会死的。” 不知道离开的那些人做了什么手段,水自从他们离开之后缓慢地渗进来,如果没有了石砖的掩盖,水进来的速度肯定会更快的。 “可是……” 六十号没有反驳五十五号的话,她怔愣地伸出自己的手指。 “没有可是!”五十五号神情激动之间,终于压不住喉间的反涌之意,一抹鲜血从他的嘴角漫出。 六十号急匆匆地冲上前去,扶住五十五号的手肘,却是像五十五号的驳斥那样没有再开口说‘可是’。 站在一旁的人脸上与六十号刚才怔愣的表情一直,他说话的速度很快,没有等到五十五号的呵斥出声就把自己的话说完。 “可是五十五号,你的手上已经把铁柱扯下来了。” 另外一人举起了自己双手上的石砖,他原本只是在这两块石砖的缝隙上挖着泥,但是五十五一来就将原本欲坠的铁柱被扒拉了下来。 五十五号面色一僵,他就说刚刚撑住自己身体的东西怎么这么的冰冷,而且还这么重。 “砰!” 他松开了手,失去了支撑了铁柱斜倒在石砖地面上,将原本地上薄薄的一层水兀地溅起,有人刚好站在铁柱落下的旁侧,溅起的水花将他的鞋面完全浸湿。 “哇!”他们口里叫着,这时才发现地面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面。 “滋——” 一声暗响,是又细又密的水珠从本就湿润的泥土空隙中挤出空气的声音,五十五还没从自己居然将铁柱扯下的错愕中惊醒,一道有力的水柱就隔着一段距离飞喷到他的脸上。 冰凉的液体中带着泥土的土腥味。 五十五号浑身一抖,他抬起眼就看见了因为众人将石砖抠出而裸|露在空气中的泥土,上面正喷溅出细小的水柱。 滋滋声不断。 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无果,他只好推搡着身旁的六十号。 第239章 “快去!用石砖将那里堵回去。” 呼啸的风从耳边擦过,钟塔的海拔比贫民窟的任何建筑都要高,甚至有一种凌驾万物之感。 不过,这种因为海拔高度而带来的感觉对于谢尔登不值一提。 层叠的灰袍翻飞,露出内里的白色轻装,在无数台阶跳动间仿佛纳入了蓝天之上的洁白云朵。 谢尔登没有犹疑,方才在钟塔之上所看见的城区一角与脑中所记下的中心城平面图渐渐重叠,在钟塔上捕抓到头顶鲜红布帽的人,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心中构筑的地图上宛若黑夜之中的灯塔一般明亮而耀眼。 掩在灰袍之下的漆面短靴在跑动间晃出来,将蓝色的天光映照。 “嗒。” 一声微动,硬质的靴底从钟塔的台阶上飞下,踏在了贫民窟满是尘土的路面上,脚尖微动,下一刻,谢尔登就在贫民窟的路面上飞奔。 与此同时,脑中思绪不断。 ‘宝藏’一事,本来就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虚假之物,是用来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那一处地洞,那么谢尔登所说的宝藏二字将充斥他们的心灵。 他们会消失,因为谁不想要独占那等的宝藏呢,还需要和谢尔登分上那微末的一成? 谢尔登的脚步很快,帽子被他用手按在自己的头顶,虽然跑动的速度很快,然而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四周,时刻重构自己心中的地图。 他在跑动的同时眼尖地看清了自己的前方也有一道飞奔的人影,脚下跨出的步伐一顿,右脚依然前伸落地,将重心却是落在兀然后撤的左脚上。 只不过。 谢尔登及时刹了车,但是向他迎面跑来的人却是没有那么迅疾的眼力和快速的反应力,整个身体差点扑到了谢尔登的身上,在察觉到自己就要撞上人,脚下猛地一拐,然后就啪的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头上顶着的鲜红色布帽赶不上他摔倒的速度,飘飘然在空中下落。 红色的布帽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谢尔登顺势接过,低着头瞥向了前扑倒地的人。 少许诧异掠过眼底,“你是……” 倒地的青年似乎是经常摔跤,他也没有在意身上沾满的尘土,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却在看见整洁干净的谢尔登的时候无措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之前你拜托我找的地方,我找到了。” 阿格瑞望着谢尔登,他刚刚摔跤中擦伤些许的手颤抖着。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会不会信守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已经等不起了。 “大人,”阿格瑞用的是自己所知道的最尊敬的称呼,“我会带你去,但是……” 他咬牙,“你答应过的报酬能否现在给我,如果你不现在支付报酬的话,我是不会带你前去的。” 他大概是很少机会要挟别人,灰扑扑的脸部飞上一抹红晕。 谢尔登望着他,从鲜红色布帽消失的位置就大概可以推断地洞的位处,不过他倒是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能有信守诺言的人出现带路那是再好不过,谢尔登爽快地从灰袍之内掏出一小袋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小袋晃荡,撞出几声清脆之音。 阿格瑞脸上流着汗,小心翼翼地抽开绑着钱袋的绳索就往里面看,兀一入目就是金灿灿的颜色。 谢尔登:“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你那群弟兄。” 阿格瑞吞咽了一下口水,束手束脚地绑上袋子的绳索就塞入衣襟的最内侧。 “我知道了。” 这里这么多金币,就算是大家一起的钱,但是分给他一个人的,就不止够治弟弟的病,还可以让他们搬出贫民窟。 阿格瑞的手还按在自己的钱袋上,他抬起眼,目露感激。 “我会带你去地洞的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地下洞口的位处 手上的石砖被认真又大力地塞进湿润的泥土之中,可是那也阻挡不住水流的渗入,不仅仅是铁柱被固定的这一块区域,墙壁上的其他地方也哗哗的流进水来。 有人望着那宛若小型瀑布的石砖墙面,害怕地退后了一步,手腕上捆着的铁链也沙沙作响,脚步后退之时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冰凉的水没过自己的脚踝。 看见众人面上迷茫而畏惧的神情,五十五号伸手撂了自己头上滑落的发丝,口中发出一声无人可闻的自嘲:“真是的……” 他也许做错了什么,就算他们不把铁柱挖出来,水也会接连渗入,反而是他刚刚的话将众人的激情瞬间打散。 五十五号轻轻挣开六十号的手,用跪在地上的膝盖膝行向前一段,地上的水漫过他的小腿肚,很好地抑制了其上的痛苦。 围在铁柱身边的人为他让开了一段路,眼神却一直望着他,害怕他因为自己的伤势突然倒地。 等到五十五号膝行到石砖墙面前时,恰好一块塞入的石砖又重新被涌入的水喷出倒地。 他伸出手掌刚好可以陷进那一块空缺的泥土中,水流喷溅的力度撞击在敏感的手心。 “怎么样,五十五。”六十号跟在五十五的身后,在看见五十五号逐渐严肃的表情之后,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外面有水喷进来,证明外面也是出口对吧。”六十号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我们也可以挖出去?” “不。”五十五号缩回他的手,将掉落在水中的石砖重新塞入空缺之中,“这样的水压,并不是噗通的水库那么简单,外面一定就是咿浓哪河。” 第240章 他被水溅湿的衣物上有些已经干了,透出点点的青蓝色。 他转过头,望向众人,此时的众人将自己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五十五号,麻木而疲惫的眸光之中带上点点微末的亮光,那是将自己的生存的希望交托到别人身上的光亮,他们等待着五十五号的结论,同时也等待着五十五号所下的结论。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直面自己的死亡,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作出正确的判断,在生死的危难关头,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率先出头的人,作为他们最后的稻草。 五十五号吞咽了一下口水,一直纯然的目光闪烁,他别过头,错开了众人的眼神,“大家不是都会游水的吧,而且如果我们挖出去的话,会在挖到足够出去的洞口之前,冲进来的水已经将我们淹死。” 他布满泥腥的手抖了抖,他不敢去承担别人生存的希望,他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勇气,更没有那个智慧。 自己的话死就死了,只不过别人的性命、更多人的性命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能调笑着说让大家抱着一起死。 五十五号说:“这里是地下,先前跑出去的时候我有见到过楼梯,那里地势比较高,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他只能让大家尽可能活得久一点,纵使那是充满绝望的等待死亡的过程。 涌入的水很多,水位已经升高至孩子们的膝盖,五十五号比同龄人高上一点,但是此时他受了伤,只能被另外一个强壮点的人扶着慢慢向前走。 铁链虽然不再桎梏住他们的行动,但是他们也没有从手腕上解开铁链束缚的能力,只好尽可能的将铁链绕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的重量无疑使他们更加疲惫。 有个孩子嫌铁链过重,只将铁链垂在地上拖行,但是在下一刻沉在水底的铁链就将另外一个孩子绊倒,本来水中的阻力就十分大,他跨出去的脚步不高,在踢到铁链的瞬间就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五十五号刚好走在倒地孩子的隔壁,他当即想要扶起来这个人,在手碰到那个人的身上的时候,孩子扑进水中的头部涌出来一大片的血水,血液立即被地上的水流所稀释,但是也将淌在水中的众人的衣角染上少许的红意。 死寂一片。 那般的出血量,倒地的这个人已经没有救了。 五十五号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不被任何人所察觉地站起身,被强壮的同伴所搀扶,声音却有些狠厉。 “将铁链缠好在你的手上!” 在漫长的水中行走中,他们逐渐走上了地势高的阶梯处,就如同先前所说,阶梯上的空气的确比囚室之后更加富足。 五十五号的大腿中部在水深处都被水没过,他作为伤员坐在最高的台阶处,底下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 六十号从下方走上来,她担忧地说:“五十五,你没事吧。” 不止是大腿,因为方才想要搀扶倒地孩子而全身都被地下水所浸透,五十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他将背靠在阖然关闭的石门上。 “……我没事。” 也许是修建这个地下空洞的人早有预谋,在阶梯旁的墙面是坚硬而大块连片的石墙,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如果孩子们想要在这里挖出去,凭借空无一物的双手那是不可能的。 他垂下自己的头,湿透的发丝滑落,掩去的眸中有些落寞,“大家都会在这里死去,我没有勇气去承担所有人的希望。” 六十号望着被五十五倚在身后的墙壁,两侧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的空隙。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你将大家带到这里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阶梯的最下,水在无声地涌动着。 “大人,就是在这里。”贫民窟中一个团伙中的老大,信守诺言的阿格瑞准确无误地将谢尔登带到了地下空洞的入口处。 阿格瑞的手还是按在衣内的钱袋处,生来就位于贫民窟中的他清楚地知道贫民窟中有人的偷窃本事出神入化。 这是贫民窟中的一处废墟,连片的废墟看起来十分的荒废,甚至长满了长条的藤蔓和高大的树木。 阿格瑞一边扒开斜飞的树枝,一边对谢尔登解释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所造就的废墟,平时也没有人会过来。” “咔——” 一声墙体与木块断裂的碎屑声从远处传响,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硕大的木块从高空之中砸落,激起尘土一片。 阿格瑞有些小心翼翼地避开废墟上依然屹立着的建筑,“原本这也是非常合适作为房屋的……因为不用租金的缘故,但是你也看见了。” 谢尔登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四周随时观察着,一边却是认真地听着阿格瑞的话,时不时点头道一句‘嗯’。 阿格瑞继续说着:“前一段日子,有一部分人自称是埃尔伯家族的子弟,这里是贫民窟的最外沿,他们说要把这里重建成埃尔伯的庄园,知道的那一小部分人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是贵族老爷的决定,也不关我们什么事。” 说到这里,阿格瑞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向谢尔登递来了一点东西。 谢尔登望过去,阿格瑞摊开他那满是茧子的手心,上面有着一粒一粒精致饱满的红色砂砾,说是砂砾,但是光泽晶莹剔透,大小差异不大,若是草草望去还会以为是珍贵的红宝石。 第241章 阿格瑞眼神闪烁,语中有些不确定,“你说的红色沙石,是这种吗。” 如果不是被弟弟提醒,他可能会忽略掉他之前捡到的这些东西。 像血…… 谢尔登直觉上感知到阿格瑞手中的红砂弥散着一股不详的气息,他伸出自己的手掌,示意阿格瑞将红砂交给自己,“这样的东西你留着不好。” 哪有那么像红宝石的沙石,阿格瑞下意识收拢掌心,他有些不舍,说不定还能卖出给喜欢这些东西的夫人小姐。 只不过。 阿格瑞按在钱袋上的手能感受到金币的硬度,他摊开拢起一半的手,“给你。” 在将红砂递给谢尔登之后,阿格瑞就掩住自己心中的不舍,猛地一扭头,继续向前带路,“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入口,我们继续吧。” 红砂兀一入手,浓厚的怨恨就似乎化作实质的黑气要将谢尔登的右手完全包裹,其中散溢的灵魂呼喊出无人可闻的疼痛悲鸣。 “艾德利。”谢尔登轻唤了一声造就手中红砂之人的名字,眸中微光掠过,他骤然握拳,自太阳印记中爆出火光耀眼,太阳的烈焰将手中的红砂尽数燃烧、净化。 等到谢尔登微微松拳,细碎的沙石从他的指缝中漏下,跌落到地面之时已与正常的沙粒无异。 快速向前的脚步毫无留恋,径直踩过那被风吹开的黄色沙粒。 阿格瑞再次扒开乱糟糟的树枝,他朝谢尔登笑笑,“这里就是我们发现的地洞入口了。” 谢尔登的眼神错开斜飞的树枝,向阿格瑞所手指的方向扫视。 废墟之中的一个土黄色的山堆中间,有一个可以容纳二人通过的、七尺高的门口,但是此时那个门口被厚重的石门所隔绝。 听闻宝藏二字的众多青少年围在那道门口捣鼓着什么,他们取来坚硬的铁条在石门的下端撬弄着,临时改造成的铁条末段搭上了大块的石头,有人还踩在扁石头上以增加撬动的力度。 “轰隆!” 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厚重的石门在众多青年面前缓慢上升,露出了内里黑漆漆的洞窟。 有人迫不及待,等不到石门完全升上到最顶端就一弓身打算钻进去。 “站住!” 谢尔登一声爆喝,他的脚步在地上用力一踏,瞬间乍起的力道将原处踏出一个浅坑,他如同利箭脱弦一般的速度飞驰而出,顺手摘下戴在阿格瑞头顶的红色布帽就宛若抛掷暗器一般极力朝前甩去。 因为被附加的力道而在空中飞速转动着,就好像是一块平直的圆碟,此时这块布圆碟比谢尔登的脚步更要快,在空中前窜了好大一段距离。 它越过第一个打算弓身钻进去的青年,紧接着鲜红的布片在众人的眼前被两侧乍然迸出的箭矢贯穿撕裂。 如同人身体上流出的血液,红色的碎布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4章 计划从地中带离 五十五号坐在石阶梯的最高处,腿上的疼痛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但是迷蒙的眼神在无意间扫过低处的时候,他可以看见众人面上的表情。 越是看清他们的表情,五十五号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水在一寸一寸地渗入,漫上最低一层的阶梯,坐在最下的孩子稍稍有些干的裤脚再次染上水流的湿润。 五十五号的背被背后的石门膈得生疼,自己坐在最高,最后死的肯定是自己,那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说话以及发号施令吗。 五十五号抱紧了自己充着淤血的腿。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话,这样也不会以这种无力之感死去。 六十号坐在原地,空气的稀薄让她有些发困,但是即将闭合的双目在看见身旁之人突然站起的虚影之时猛然睁开。 她抓住了五十五号的衣角,声音略微慌张,“五十五,你想要去哪里。” 五十五号站着,沉默不语,他的腿淤血许久疼痛到已经麻木,“我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既然站出来了,既然背负上众人的性命了,就要拼尽自己的性命去为了大家的希望去努力啊。 五十五号转头,他握上了六十号抓住他衣角的手,目光灼灼,“下面的行刑室估计有坚硬的铁块,我要去下面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六十号说,她边说着一边就想要站起来,结果被五十五号按回原处。 五十五号:“你没有我高,估计下面的水都要到你的胸口了,这样很危险的。” “让我和你一起吧,五十五。”六十号没再说话,倒是另外一个身高出众的人站了起来,即使是年幼的孩子但是他长得十分健硕强壮,肌肉结实。 正是之前那个搀扶五十五号走到石阶的孩子,他的手背上刻着七十二字迹的烫疤。 七十二号挑眉,“其实我一个人去也行,五十五你受伤了就在这里呆着吧,不然也只会拖我后腿而已。” 五十五忍着疼长喘了一口气,“七十二,你知道我要找的撬门的东西是哪些吗。” 他认得面前这个同伴,身材的确十分健壮,但是脑子却不太好用。 七十二面对五十五的问题,他摊了摊手,“我不知道,那就我们一起吧。” 二人在众人的避让之下顺利走到了阶梯的最低一层,在他们走下阶梯之后,低层的人纷纷往更高处挤去,有人叫住五十五号。 第242章 “五十五!你别去,让我来吧。” “不,五十五你别听他的,让我去。” 五十五号笑了笑,他的下半身完全没在水中,水位已经升至他的腰侧。 站在他面前的众人越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就越是苦涩,那是无法为信任他的人作出任何贡献的苦涩。 七十二站在水里侧身,出声催促道:“五十五,我们得快点去了。” “是。”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布满水流的黑暗处,水面渐渐泛起走动间而起的涟漪,继而复归平静。 六十号的目光落在自己能望见的最末端,她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神啊……” 另一侧。 原先完整的鲜红布帽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簌簌地落在地上。 分割出的鲜红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说话,现场只有一片死寂。 站在众多青年之前的那一个弓着身准备弯腰进去的人兀然顿住,头上大汗淋漓,他能感知到自己口腔之中上下颚的骨头都在剧烈地颤抖碰撞出声。 此时,石门升高到最高处,与机关相契合的位置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啊!” 那个青年才如梦初醒,他猛地大叫一声,一连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谢尔登望见他们没再有想要进去的动作,他前进的脚步才略略放松,他走到众人的面前,那些人一看见他的到来就连忙让开了石门前的位置。 谢尔登没说什么,他站在众人为他让出的石门前,仔细地观测着内里的情形。 那是足够宽与高的通道,内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是能望见的景象并不多,在通道的最末端是一处拐角,拐弯之后的通道谢尔登也无法瞥见。 在谢尔登思考的同时,有人凑在阿格瑞的耳边说道:“大哥,里面就是宝藏,我们要不要……” 说着,他右手成刀,在自己的颈边做了一个抹刀的动作。 阿格瑞瞥了一眼,他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钱袋,在里面拾了一枚金币出来放到那人成刀的右手掌心。 “钱在这里,是你的报酬,但。” 他的眼神很冷,“你不要再叫我大哥了。” “大哥!为什么。” 那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金币就要将它放在口里咬,听见阿格瑞的话震惊万分。 “没有为什么。”阿格瑞淡淡地说,他的眼神扫视在场各位,这里的人不止只有跟着他的弟兄,也有别的团伙的人。 但他也没有因此有着差别的待遇,“你们每个人都过来,我会给你们一人一枚金币,这是大人分下的报酬。” “阿格瑞。”有别的团伙的人站出来,“你凭着这枚金币就像打发我们?你是不是想要独吞宝藏。” 阿格瑞握住钱袋的手紧了紧,“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其他团伙的人站前几步,他声音凶恶,“那么你就把那整袋的钱给我们,滚出这——” 那人还没说完,下一刻。 一块碎石的飞影就从一侧射出,刮伤了他的脸颊传出阵阵的火辣之感,他勃然大怒,“谁!竟然敢伤我。” 他疾然转头,就看见站在黑漆如深渊之口前的谢尔登,谢尔登的手上夹着一块碎石。 谢尔登:“一人两枚,拿了就走。”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之前说出那样的话他也是迫不得已。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谢尔登手上夹着的石块从两指间转移到了掌心,他抽出了掩在灰袍之下的利刃。 谢尔登藏在帽檐下的蓝色眼眸稍稍露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冷,眼中的蓝犹如最高峻陡峭的山峰中千年间化不开的寒冰。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留在这里帮忙的话,还会有别的报酬。”谢尔登看见了那人涌上的畏惧,他渐平缓了声线。 “阿格瑞。”谢尔登说,“分发报酬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大人。”阿格瑞点头,他将袋中的金币取出来两枚放在自己的身上,再没有私吞任何额外的金钱,“你们排着队过来吧。” 武力上的绝对压制,让谢尔登在这些贫民窟的青年之中树立起了暂时的威严。 谢尔登暂时没有去管身后陷入寂静状态的人群,他将自己掌中的石块朝敞开的通道中丢去。 石块兀一进入通道,重量使它落在地上发出一道微响。 微响尚未来得及回荡,通道的石地板就兀然裂开一道平直狭长的缝隙,将石块兀然吞没,紧接着下跌打开的石地板再次回拢,完整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其中布置的机关。 谢尔登时刻关注着那块石子,同时也看见了石地板打开之下的尖锐铁锥。 此时。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哥哥!” 谢尔登循着声音回头,就看见了身后跟着护卫士兵的芬贝亚,身上缠着的绷带染了些尘土。 芬贝亚一看清谢尔登的身影,就松开了握住伙伴的手,急匆匆地站到谢尔登的身前,“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没想到哥哥真的在这里。” “芬贝亚?”谢尔登看见本该身处二层矮房的芬贝亚,他略略惊讶,但是没再多说些什么,他指向漆黑的通道口,“这里是不是就是你跑出来的地方。” “嗯。”芬贝亚点头,“没错,再走进去一点就是关押着各位的牢室了。” 第243章 “是八十九带我来的。”芬贝亚说,他回头拉住站在自己身旁的孩子,“我没想到八十九居然活着跑出来了,而且看起来近况还不错。” 被芬贝亚称为八十九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双肩,他将自己刻着烙印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谢尔登长吁一口气,短暂闭起的眼睛往通道内望去,“是这里就好。” 蓝色的眸倒映着通道内的机关,他就知道艾德利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找到那些孩子,最外侧的门能被那些人撬开,那也是艾德利的示意,为的就是让放下警惕心的他们快步走进去。 然后,死在机关之上。 如果谢尔登晚上一步,那么贫民窟中的人就真的会丧失自己宝贵的性命。 谢尔登能望见通道两侧墙壁上迸出箭矢的漆黑小口,若是只有他一人还好,通过通道也只是小事一桩,但是在他进入通道之后还得将那些孩子活着带出来。 看着芬贝亚的模样,那些孩子身上有着伤也不出奇。 带伤的数十个孩子,谢尔登不想要冒那个险去赌,他是否能让那些孩子不受生命威胁的安全走出通道。 他眸光流转,“芬贝亚,你能再跟我说说里面的布置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身怀死志 幽深的通道之中布满陷阱与武器,若是直接跨越通道那是不科学的,那么,地洞地洞……既然说是地洞,如果唯一的出口走不通,也完全可以自己再造一个出入口。 “芬贝亚,你能再跟我说说里面的布置吗。” 芬贝亚心情很急切,当听见谢尔登问的时候立即说道:“当然没问题。” 他摊开手掌,在掌心里画着自己所记得的方位,一边念念叨叨:“拐过那一道弯之后就是长长的石阶梯,再向左拐弯就是行刑室,向右的话就是困住我们的囚室。” 谢尔登再问:“大小呢,它们的占地大概是多少。” 芬贝亚哑了声,他低下头,“我……我不记得了。” 他绞尽脑汁想要自己想到些什么,但是回忆起来的只是空荡荡的漆黑地底。 “大概。”一声微小又怯懦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安静的氛围之中格外明显,将谢尔登与芬贝亚的目光同时吸引。 在收到二人炽热的目光的时候,瘦弱的小孩下意识地瑟缩着,退后了半步,他迎着目光,说:“是在这里。” 八十九号走开了几步,手指指向另一侧的地表,“石梯大概从这里开始。” “弟弟!”阿格瑞还在替谢尔登分发报酬,他在看见站在谢尔登身周不远的矮瘦小孩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干脆利落地将两枚金币塞入最后一个人的手中,他急忙收拢着手中的钱袋就往八十九号的方向冲去。 “弟弟。”阿格瑞又叫了一声,握上了八十九号瘦可见骨的手腕,“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在家好好呆着的。” 弟弟? 谢尔登的目光在阿格瑞和八十九号的身上游移。 八十九号摇了摇头,他将手搭在阿格瑞的手上,“哥哥……别为我担心,我想要帮助大家。” 他的声音中没有什么力气,脸色苍白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 “谢尔登大人,”八十九号安抚好了自己的哥哥,他用着芬贝亚告诉他的称呼,“就是在这里下面的土地是石阶的最低处,当然,石阶处的天花板是坚硬而完整的石板。” 八十九号把目光移开一点,“不管是哪里的天花板都是一样的材质制成的。” “不管怎么样,都把石板露出来看看吧。” 谢尔登略略转身,望向那些拿了金币但是还期待更多工作而留下的贫民,他们也听见了八十九号的话,他们能在贫民窟活下来自然都很聪明,能理解话中背后隐藏的意味。 谢尔登出手阔绰,他们也乐于接受谢尔登的工作。 阿格瑞站在八十九号的身边,他知道自己弟弟的固执与执拗,他也看见了手下弟兄们的期望,阿格瑞只好再次走上前一步。 “大人,挖地的工作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既可以满足弟弟的心愿,同时也可以赚到足够的金钱,阿格瑞又何乐而不为呢。 谢尔登敛眸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兀一转身,自己先手持坚硬的剑鞘在地上撬开了一层厚厚的土块。 地下。 六十号站在石阶梯的最高处,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好让自己占据的面积减少到最小的地步,长长的石阶梯已经淹没了一小半,身高较高而且体质强壮的同伴主动提议站在被水淹没的地方。 但即使是这样,石阶梯还是十分的拥挤,六十号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被邻近之人的呼吸吹动。 她的大脑感受到一阵阵的嗡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身旁的同伴。 另一人及时地扶住了她,“六十号,你没事吧。” “没事。”六十号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我只是有点担心五十五和七十二。” 石阶梯被流水淹没,漆黑得几乎要将她的心神都彻底吞噬。 扶住六十号的那人没说话,她的眼睛同样望向被水淹没的道路,违心地说:“希望他们也没事吧。” 但,怎么可能没事呢,这里的水位都那样高了,五十五身上还有伤。 那人低头苦笑,担心五十五和七十二又怎么样呢,他们只不过是会前后相继死去而已。 第244章 水流,仍在涌动。 行刑室内。 五十五号右手握住四处可见的铁栏杆,逆着水流把自己浮在水下的身体拖拽过去,冰凉麻木了他腿上的疼痛,“七十二,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他受了伤,身形也较为瘦削,水下行走的速度比七十二慢上很多,五十五才达到行刑室的现在,七十二号就已经步入了石室之内许久了。 “我看见了很多。”七十二在水下摸索着,“有蛇鞭,有烙铁钳子,有铁钩……哪些才可以派上用场?” 他不是很明白这些刑具可以改造成什么,如果让他自己选的话,他会每样东西都带上一点回去。 漫进地洞中的水并不是平静的一潭死水,它们从靠河的一侧通过石砖墙面喷涌而入,,带着急速流转的冲击力与旋转力,撞击在地洞中的任何物体上。 水流此时正好冲在五十五号的身体上,瞬间的巨力差点就要将他摔倒在地上,他堪堪扶稳竖起的铁柱。 此时被他握住的这根铁柱可不是什么栏杆,而是施加烙铁刑罚时用来束缚受刑者动作的的柱体,在两根柱体的中间横杆上还安装着吊环。 七十二在手中从墙壁上摘下蛇鞭,就将另一端抛向远处的五十五号,蛇鞭上还遗留着陈旧的血迹,在他的手中膈着凹凸不平的坑面,在水中一晃,血色当即蔓延开来。 五十五接住了抛来的蛇鞭,将它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沾着黑红色血迹的蛇鞭与他被烙上五十五烫疤的手背相衬,落在他的眼里,让他的心生疼生疼。 但是,咬唇间将所有的思绪尽数吞没,他松开了握住铁柱的手,顺着七十二的拉力向那边游去。 五十五托起沉在水下的七个铁锥、取下墙壁上的五个铁钩,“这些可以用,也只是这些才可以派上用场,其他的是不能利用的。” 他此时站稳在放置刑具的铁架旁,将蛇鞭从手上摘下,细细地绑在铁锥与铁钩的柄处。 五十五号绑紧了蛇鞭,再用力地拉了一拉试探绑上的松紧程度,确定无误之后才对着七十二说,“你们用这些东西试着撬撬吧,就算不能把门完全撬开,但是也会有很多空气进入,而且水也可以会流出去一些,大概……能活得更久一点。” 七十二号不傻,他立刻就警觉出五十五号的话中意味,他仍是握住蛇鞭的柄,另一只手猛然扯住五十五号的衣领,身体的动作将身下的水流激得哗啦作响。 “五十五,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你想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五十五号摇首,他推了一推七十二的双肩,“我已经走不动了。” 他充斥着淤血的腿淹没在冰冷的地水之中,凉意在短暂的一瞬间的确可以麻木他的知觉,但是现在,他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了。 “别扯住我。”五十五号掰开七十二扯住自己衣领的手,他能碰到对方手背上的烫疤,“你该回去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七十二号眼眶瞬间红了,“大家是等着我们两个。” “不是,都不是。”五十五号心里明白,就算工具带了回去也没有办法打开那道厚重无比的石门,只不过……他想要把希望带回去,就算是让他先一步死去。 “刚刚你扶着我去到石梯的时候,你已经用上全身的力气了吧。” 五十五号将蛇鞭重新塞入七十二的手中,“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让我继续呆在这里,就当……是我的私心。” 他是可以呆在石梯那边不出来的,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想要给大家带去渺茫的希望,同时……他也想死在众人之前。 活不下去的,地下的条件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让五十五号眼睁睁地看着将希望交托给他的伙伴一个一个接连死去的话,那样的担子实在是太沉重了。 “七十二,我受不了了,我想要逃避。”七十二的手渐渐松了力气,五十五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卸在背后的铁架上,“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吧,这是我来到行刑室的另一个目的。” 七十二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水位升高到了七十二的胸腔下,同时也淹没了五十五号的胸口,如果水淹没到人的胸口,那么呼吸之间也会受到挤压。 五十五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到积水的威胁。 “七十二,”五十五推了一推对面之人的肩,“你快回去吧,虽然是渺茫的希望,但是说不定可以打开那扇门呢。” “这样的结局是你想要的?”七十二问,“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死去。” 即使涌入的水淹入行刑室,将大半的器具都笼盖在水下,但这样也能窥见大型器具的影子,浓郁的犹如铁锈一般的血腥气味时刻围绕在二人的身畔。 “是。”五十五缓慢而坚定地点头,仿佛用尽了自己的力气。 七十二握住蛇鞭柄处的手紧了一紧,他稍稍退后几步,看着五十五号靠在铁架上勉强能够站直的身影。 他的走动间能拖拽起蛇鞭下端绑起的无数套着木鞘的铁锥与铁钩,发出铁器在水中碰撞的沉闷声响。 七十二是倒着走的,在他最后转出行刑室的时候,看见五十五低垂着头,被水溅湿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下颚线上。 “五十五……” “砰!” 挖出厚土无数,剑鞘在薄薄的土层之下与石板相撞,碰出激烈的响声。 第245章 围在谢尔登身边的人们手里拿着在废墟中捡的铁板,在听见剑鞘与石板的声音之后,他们猛然惊觉,飞速地扔了手中的铁板,蹲下身去用两只手刮开石板上积出的黄色土壤。 冷灰色的冰凉石面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里下去,就是石阶梯的最下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濒临崩溃的心态 狂风将废墟上摇摇欲坠的建筑废块吹落,废弃的木柱与石块砸落在地上咣当作响。 同时,风将被废块落地而扬起的沙尘吹到八十九号的面颊上。 有棱有角的土色砂砾将八十九号的脸颊刮得生疼,他被健壮的成年男性连拖带拽地一步步走过长长的石阶梯。 双手的手腕上绑着粗糙而坚韧的麻绳,麻绳被拽动的同时将手腕上勒出的道道红痕露在空气中。 八十九号低着头,他能看见地上血液一般鲜艳、宝石一样剔透的红色砂石,由于他的听话与乖巧,拽动他的男性没有对他多呵斥些什么。 那名男性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自己的上级前恭敬地说道:“长官,这是八十九号。” 长官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嗯,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是的,长官。” 八十九号还没从迟钝中反应过来,他绑在手上的麻绳就兀然被向前一拽,自己的腿弯被另一人一踹,巨力让八十九号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砂砾的棱角刺在八十九号裸露在外的膝盖处,刺出细密的印子。 “不要!我不想死,放过我吧。”在八十九号的身边,另一个被带出来的孩子,计划出逃的主谋者之一,二十八号也同样与八十九一样的待遇跪倒在砂砾地上。 活下去的欲望让她舍弃了所有的脸面,向正欲杀死她的人求饶。 “不管是什么,我都帮你们可以做到的!” 在这里所有人之中的最高位,那名长官身上穿着执政厅的制服,此时望向二十八号状似疑惑,“哦?” 八十九号没有出声,他的头发被人扯住,他的头抵在地上,他的视线里也仅剩连片的红色砂砾。 他似乎听见了利器进入血肉的声音,紧接着二十八号,他的同伴原先的求饶声消失不见,只剩下‘唔唔’的声音。 “真是多嘴,祭品就要有祭品的模样。”再是擦拭刃面的簌簌声。 八十九号眼前的地面多了一样东西,那是红色的还有着温热气息的半截舌头。 自己的头皮被扯得发疼,按住他的人在他的耳边呵斥道:“闭嘴!不然有的你好受。” 八十九号这才反应过来,原先自己的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接下来的事情,八十九号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能回忆起在重重刑罚之后,刀刃刺入他左胸处的最后一击,紧接着他就被扔进了咿浓哪河的河水之中。 但他没有死,因为他的心脏位处异于常人,比普通人更加往右。 八十九号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是在贫民窟之中被那些人捉到的,因为原本的八十九号早就死去了,所以他才会被那些人捉回去,他是有哥哥的…… 也许是兄弟之间的羁绊,八十九号被四处寻找自己弟弟的阿格瑞重新找到,在濒死的边缘救了回来。 “谢尔登大人,”八十九号的身形一晃,幸而被阿格瑞及时搀扶,他倚靠在哥哥的身上得以喘过口气来,声音因为被灌入药物的缘故沙哑不似同龄人。 “石板是完整的,并没有任何的空隙,如果要击碎它的话,那是十分艰难的。” 八十九号记得,自己被拖拽上长长的石阶梯之时,短短的一截路就好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日,他仰起头就能看见冷灰的石板,似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谢尔登握着剑鞘的中部,鞘的末端与石板碰撞在一起,身边的人在扒开那层薄土之后很是识时务地退开站在一边。 “哥哥……”芬贝亚有些担心,他将忧虑尽数表现在脸上。 “有斧头吗。”谢尔登松开了手中的剑鞘,转过身去问四周的人。 只是他们面面相觑,皆是沉默没有应下谢尔登的话。 他们本来就是来找这个地方的,又不是打架,怎么会把斧头带在身上。 恰是此时,远处有一个人疾步跑来,他的手上拎着一柄厚实的铁斧,口中还一路高呼,“兄弟们,我把斧头带过来了,说不定能把那扇石门劈开!” 他一路跑来,跑到众人的包围圈之外,脚步才堪堪刹停,他望着所有人向他看去的目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有些颤颤地退开半步,将高举的铁斧抱在怀里,“怎、怎么了。” 谢尔登笑了笑,“谢谢你,斧头很有用。” 然而,除却拎着铁斧的那人跑来,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紧紧地跟着一队身着军装制服的执政厅士兵,领头之人正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执政长拉曼纽尔。 拉曼纽尔一见谢尔登,当即眼前一亮,“冕下!” “拉曼纽尔你来的正好,把我清一下场,不过别那么没有礼数地对待大家。”谢尔登接过了那人递来的铁斧,一边对着拉曼纽尔说。 像是先前觊觎阿格瑞所手持的一整袋金币的那人,以及他的手下早就怀着畏惧的心领着手中的两枚金币跑掉了。 也许是想要召集更多的手下来找回场子,但是那也不是谢尔登所担忧的了。 第246章 八十九号还站在原地,他听见了那阵阵动地的军靴踏地之声,身体下意识地一颤,他的目光落在拉曼纽尔以及身后的执政厅士兵的制服身上,当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口中呼吸急促,短而急的呼吸声在口腔中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阿格瑞连忙搂紧了八十九号,用自己的衣服盖住八十九号瞳孔缩成细针的的眼睛前,“没事了,弟弟,已经没事了。” 谢尔登抬手颠了颠手中的铁斧,听见八十九堪称剧烈的反应,对着拉曼纽尔说,“那孩子是在艾德利的手下逃出来的。” 他又对芬贝亚说:“芬贝亚,照顾好他。” 长剑连着剑鞘被重新塞进了灰袍之中,右手手背的太阳印记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散发着光与热,谢尔登的余光瞥见金红色的印记的时候,却想到了那些孩子同样是右手的手背上被火炭烙上的狰狞疤痕。 蓝眸闪动,他收敛了心中的所有思绪,右手握在铁斧的木柄上。 跃动着的火光从手心漫开,弥散了一团在冬日之中格外温和的暖色,充满生命力的火焰熔铸在粗铁制成的斧头铁块上,将其在眨眼之间从低劣的材质淬炼成上佳的精铁。 火焰将其欲坠不坠的金色汁液牢牢锁死在斧头的四周,带着足以烧尽世间万物的炙热温度。 冬日的寒冷在此刻瞬间消失。 执政厅的士兵在此时依照拉曼纽尔的吩咐将围绕在附近的贫民窟青年请去执政厅,他们背对着谢尔登,看不见高温到恐怖的鎏金之焰。 只是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发出一声细微的抱怨:“怎么突然这么热。” 芬贝亚望着谢尔登站在那里的身影,翠色的眼睛瞪圆。 八十九号捂在阿格瑞的怀里,他感到过分的热了,悄悄地将自己的眼睛露出在阿格瑞的袖间,目光同时被金灿的焰火所点亮,“是神迹……” 拉曼纽尔早就下了马,他的视线落在点燃焰火的谢尔登身上,被艾德利背叛的冷却的心早就在其无声的火焰之下重新沸腾。 加拉赫有着异于常人的手段,加拉赫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玛佩、对付格伦。 但是,拉曼纽尔所效忠之人与他不同。 他想起了先前在钟塔之上谢尔登似乎无心之中说出的话。 ‘在打败加拉赫之后,将格伦之地……不,把菲茨帕特的贫民窟都消灭吧。’ 拉曼纽尔脸上牵起了一抹微笑,“冕下,你说得对,贫民窟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啊。” 他人的想法无法干预谢尔登的动作以及思绪,他眸光灼灼,眼神落在地上的石板处,丝毫不比手中火焰低温的目光在石板上虚画了一道缝隙。 高举的右手在刹那之间落下,灼热的高温与锋利无比的铁器与石板接触,在眨眼之间就劈开了一道足以贯穿厚重石板的缝隙。 地下。 六十号站得有些腿麻,她和站在水下的人定时交换了位置,好让所有人的体力都可以得到一定的补充。 冰冷的水没过她的膝盖,凉气寒彻骨缝。 没有人说话,石梯之上只剩下一片死寂。 此时一阵逆着水流的声音从石梯之下传来,六十号低垂着的眼帘瞬间睁开。 “五十五,七十二,是你们吗。”六十号朝石梯之下喊出声。 水流的哗啦声更大,在迷雾一般的黑暗之中,健壮高大的七十二号拽着蛇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六十号看见了七十二,她朝下走了几步握住了七十二肌肉结实的手臂,目光落在七十二号的身后,找寻的眼神却是落了个空,“七十……二?五十五去哪里了。” 七十二号垂着目,他将蛇鞭卷起,在水中拉开了所拖拽来的工具分发给围在他身前的众人,他没有回答六十号的话。 “五十五号说,我们试着用这些东西看看能不能把门撬开吧。” 六十号握紧了七十二的手,心里却产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七十二!五十五去哪里了。” 七十二这才醒了神,别过头错开六十号的眼神,“五十五他留在了……留在了行刑室,他早就这么打算了的。” 果然…… 六十号的手垂了下去,她扯住自己的头发,“早就这么打算了吗,我居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带来的铁锥与铁钩都除去了上面套着的木鞘,被还有余力的孩子们抓在手心,尖锐的那一端还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渍,他们按照七十二的话,将那一端塞入了石门的狭缝之中,齐齐唱着,“一、二、三——” 撬动的使用者换了一波又一波,铁钩的钩子都变得平直,铁锥也顺着撬动石门的方向变得弯曲。 然而粗重厚实的石门没有被撬开丝毫的痕迹。、 六十号望在眼里,疼在心底,她将手上拿着的木鞘用力丢去石阶梯之下的深水区处,“可恶!” 他们将铁钩与铁锥从狭缝之中抽出,为了防止伤害到自己而套回了木鞘中。 用力带来的呼吸声回荡在狭窄黑暗的石梯。 有人终于受不住这样持久而漫长的死寂,“我受不了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呆在囚室里早点死掉也不可以不承受这样的折磨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7章 破出的光芒 格伦地区中心城远离城镇的郊外,重兵把守的某处农场,农场广阔的草地一眼望去尽数是身披铁甲的士兵,他们的身上除去了执政厅的制服,穿上一袭纯黑的轻装,银色的铁甲点缀在他们的衣物间。 第247章 此时,最外围的牧羊与奶牛被从屋内取出来的红砂所震慑,处于动物的天性,它们尖叫着、撒腿狂奔着,尽着自己最大的爆发力与耐力,死命远离那本就离它们有一段距离的红砂。 “艾德利长官,那些牲畜都发狂了,我们应该怎么做。”有士兵向艾德利报告。 牲畜本来就只是作为掩人耳目的工具,没有人在意它们。 艾德利手上拿着勒诺送来的书,一边按照书中所写的内容吩咐士兵将血之砂摆放成应有的样子。 他正忙着,那个报告的士兵直愣愣地冲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大喊着,大喊大叫的声音让本来就生出了些许小病的艾德利大脑嗡嗡作响。 艾德利将手中的拐杖猛地敲击在士兵的头上,“那些根本就不足以成事,跑了就跑了,你还来烦我做什么,有没有一点眼色。” 艾德利的副官站在他的身边,在看到士兵冲出、艾德利训斥之后就立即走前几步,他吩咐别的人将被拐杖击晕过去的士兵拖拽走。 “艾德利长官,他也只是担心长官您的大计而已,请饶恕他的罪行。” 副官对艾德利忠心耿耿,但是理智上也能明白艾德利现在的暴戾行为是多么的……不得人心,事实上艾德利背叛拉曼纽尔·埃尔伯之前,不管是从计谋上、还是对待下属的态度上,都十分地温润和善、游刃有余、八面玲珑,这也是副官为什么会忠心于他的缘故。 长官劝反的时候许诺众人高官富贵、荣华无忧。 但,副官不明白为什么艾德利在真正与拉曼纽尔撕破脸皮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他开始疑惑,自己以前见到的艾德利、现在侍奉的艾德利,到底哪个才值得他交托忠心。 副官敛眸,同时隐去自己心中所有不该有的想法,“长官,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加拉赫公爵大人派下的命令。” 艾德利冷哼一声,手中的拐杖重新落在了地上,算是接受了副官的提议。 在他们的面前,竖立起粗木的长梁,它们深扎在地上被黄土所埋藏,顶处撑开黑色的厚布,将血之砂所布置出来的一切都掩饰在即将步入最高处的太阳之下。 黑布搭出的蓬内。 有士兵拿手从巨大的木匧中掬出了一捧剔透如宝石的红砂,却是在手指碰及红砂的表面之时兀地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息顺着接触面没入自己的身体,那股气息在血管之中流淌,直至没入胸腔中怦怦跳动的心脏。 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手中掬起的红砂被他这一颤猝然洒落在地上,土黄色的地面早在先前除去了杂乱无章的青绿草蔓,被火烧干而裂开的土黄与鲜血一样的诡谲红砂置放在一起,让从繁复工作之中站起身的士兵兀地惊醒。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喂,你别发呆!”身边的同伴推搡了他一下,将他从恍惚中的清醒重新唤回,“艾德利长官可是说了,要在正午之前把红砂布置好,你也想赶紧回到执政厅吧。” 士兵连忙弯腰,一粒一粒地拾起地上四散的红砂,“是,我知道了。” 冬日的天空很是碧蓝澄澈,万里无云的空中上悬挂着一轮红日,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自东向西踏往最高点。 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线条清晰的下颚线滑落,滴滴落在冷灰色的石板上,谢尔登将手中的斧头从凿出的洞口里拔出,视线因为汗水的浸入而稍稍发糊。 他再次举起手中的铁斧,以力压千军之势兀然下劈。 地下的嘈杂声似乎顺着那道凿出来的狭长缝隙传到地面上。 “我受不了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呆在囚室里早点死掉也不可以不承受这样的折磨啊。” 人群之中突然乍起的悲愤之声宛若一根导火索,将处于地下牢室漫长时间中的所有情绪都尽皆点燃。 哭泣、咒骂、悲鸣、愤怒、痛恨……原先死寂的地下空洞突然变得无比的嘈杂,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爆发。 骂声连片,处于极度的悲伤与愤恨中的人们除却怒骂,手上还不自觉地带着一些推搡的动作。 六十号站在水下,水位上升至她的大腿根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保持着呆愣的表情望着眼前如同闹剧一般的景象。 “在开什么玩笑啊。”她只觉得荒诞,绝境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心灵吗。 推搡的动作在升级,站在六十号之上的那人被另外一人以无情力兀地一推,那人急急退后,在刹那之间将六十号兀地挤出向更外的地方。 下一层就是阶梯,六十号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倒在水面之上,拍击出巨大的浪花以及迸出足以震耳欲聋的响声。 六十号在跌入水中的瞬间就被水流冲远,落在了石阶梯的最低一层,幸而现在的水位过高,让她不至于一跌就跌死。 六十号及时握住了先前被她赌气扔在水面上的木鞘,以此在瞬间稳住自己的身形,双脚找寻到水下的地面,稳稳实实地站好,冰冷的水没过她的肋骨之上。 身体拍击水面的声音回荡,地下空洞的喧嚷声消失不见,站在石阶上的众人脸上还挂着泪痕或者是留有愤怒的狠厉表情,然而他们此时都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六十号的身上。 水流声哗哗不断,数人从浅水的区域跨入深水之中。 面上表情担忧,声音暗含关切,“六十号,你没事吧……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248章 “六十号对不起,我不应该推你的。” “六十号……” 对骂与推搡于此刻消失不见,六十号的手被长得高的伙伴抓稳,颤抖通过接触面让六十号感受到对方的害怕。 身边围着亲近的伙伴,六十号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她刚想说什么,眼前就骤然一亮。 太阳的一道光束正好落在六十号的身前,万千的阳光落在地下宛若浓缩成最精华的一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未见阳光的缘故,六十号觉得自己的所有视线都被这一抹光亮所占据。 刹那间的、刺眼的白透过无数双眼睛,映入无数的心间。 “咣!” 谢尔登再次顺着那道缝隙下劈,当燃着鎏金之焰的的铁斧从它劈开的缝隙中抽出,露出了三指粗的阔口。 含盐的汗水从他的眼眶中流出,谢尔登眨了眨眼,视力缓慢地恢复清晰,他能从三指粗的缝隙之中望见内里正在向上仰望的几个孩子。 还活着啊…… 谢尔登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蹲下身让自己靠近了一点缝隙。 “各位让开一下,不要让自己受伤。” 还带着挥动铁斧时留下的喘息声,这样的声音说不上流畅,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落在地下众人的耳中无疑于平地惊雷。 六十号大脑发蒙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行动上就顺着谢尔登的所说拉住身边的伙伴往高处的阶梯退去。 所有人都拥挤着,站回到了阶梯上,虽然是与先前无异的站姿与站法,但是他们此时的心中都尽皆燃起了一团凶猛的烈焰。 他们的眼睛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阴冷黑暗中唯一被灿烂无敌的光束所照亮的地方,纯粹的光落在他们的心间,就好像是寂灭的希望重新被人所唤醒。 “咣——咣!” 又是几声震天的砸击声,整座地下空洞似乎都因此震动。 这样的震动如果在看见那束光之前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他们一定会因此畏惧、恐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光束随时震天的砸击声越来越大,直到有一人展臂的宽度,漆黑的水面被照入的光所点亮,泛起粼粼波光。 在石梯之下,有些人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原来他们在之前就已经屏息许久,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谢尔登松开了铁斧的柄握,将它抛远丢弃到别的地方,掌心冒出的流火消失,打竖插在泥土上的铁斧处看清楚竟是多出了不止一处的深长豁口。 白皙的手掌内勒出无血色的长印。 没等谢尔登开口,拉曼纽尔就提着一截长绳快步走了过来,“冕下,绳子在这,我已经把另一端绑在树上了。” 芬贝亚看见铁斧被谢尔登丢远,整个人急不可待地扑过来,“我……我怕他们没用力气爬上来。” 他是清楚的,那些人生怕他们吃饱,每顿供应的食物分量都微不足道,更别说艾德利遁走之后这里也没有再有人给他们供应食物了。 “别担心。”谢尔登将接过长绳,将其丢置在洞口之内,“我会下去接应他们。” 话音未落,谢尔登纵身一跃,未被自己燃起的火焰烧没的护甲就于长绳之间发生剧烈的摩擦。 六十号被人推上没有水的最高处,浑身却是因为方才的经历而湿透,寒意顺着浸湿的衣物漫入身体之中,她止不住发着抖。 然而这样,她还是将眼神望在洞口之上。 耳边不断回荡着地上那人的话。 思绪未尽,六十号的眼神就望见了自宛若九重高空的洞口处扔下的长绳。 是要他们爬上去吗……六十号动了动自己的手,酸胀感充斥着两臂。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等六十号胡思乱想,漆面的短靴兀然出现,灰色的层叠长袍翻飞,翻飞的衣角被洞口四处的棱角一勾,层叠的灰袍当即从那人身上散开,顺着下滑的姿势如同花瓣一样绽放。 白色的劲装紧贴身躯,单薄的身形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布帽甩出,卷起的发散落。 金色的发宛若长空之阳,蓝色的眼犹如自由之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获救! 纯粹的金与湛然的蓝被下射的阳光所披帛,就好像人为地覆上金色的镂空羽衣。 六十号在地下待的太久太久了,她的双眼习惯了地下的黑暗深邃,在几乎是瞬间的功夫看到那样的灿烂的明亮白光。她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瞳孔之上晃出了金白色的重影。 水流继续渗入,即使是在干燥的高处石阶梯上,也能体会到一些繁复粘重的湿气在他们的脚边徘徊。 但这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被那样的湿气所干扰,他们已经没有再在意地上的水流。 自那宛若九天之上的洞口照射下来的晨曦微光,仿佛带来了是可以燃尽一切的光与热。足以将地下的湿气、冬日的寒冷全部尽数吞没。 更不用提那宛若阳光化身的、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披着光的身影。 谢尔登顺着绳子滑落,身体位处的高度在上下变化,地上的光明与地下的黑暗的相接口错开之时,眼睛早已适应了快要接近正午的和煦阳光,视线在刹那之间接触到了深沉的黑暗,他下意识地微眯了眯双眼。 在短暂的适应之后,朦胧地视野逐渐清晰,他迅速看见了困守于阶梯之上的数十个孩子。 第249章 长绳滑落到尽头,白色衣装的长袖因为重力滑落,露出了内里肌肉线条清晰优美的手臂。此时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发力的缘故看上去更是赏心悦目,谢尔登的短靴落到了水面之上。 接着继续下滑,水淹没了谢尔登的靴口,冰冷的水流顺着那短靴与长裤的缝隙中灌入。 阴冷黑暗的气息如附骨之疽盘旋在任何活物的身上。 谢尔登稍稍敛眸,没有把这一点的阴暗放在心底,却是明白了孩子们在这样的水流之中存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护甲继续与长绳相互摩擦,垂落的长绳细微地晃动,腿上更多的肌肤被冷水所浸没。 高水位的水面之下汹涌澎湃,急袭的暗流似乎要将活物带去更远的地方。但是在水流之下,谢尔登稳稳当当的站在了阶梯的石面上。 抬起的双眸似乎掩去了所有因这样的场景而升起的对艾德利的杀意,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面朝高处的阶梯,谢尔登对着那些僵硬在原地孩子说。 “过来吧,抓住绳子,你们会安全地回到地上去。” 他表情柔和,声音放缓到了极致。 蓝眸渗入了柔光。 自己眼前这些孩子,和他的遭遇一样……都是在尚未长成之前,就已经脱离了父母的怀抱,而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个世界上自己血缘的至亲。 谢尔登已经忘记了当初如何从那样的疼痛中走出来的,但是现在,他似乎能在面前的孩子身上看见当初自己的影子。 那些孩子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们在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眨眼的过程中竟是分不出面前之景是真实还是虚假。 谢尔登也不急,他站在原地展开自己的双臂,以最开放、最包容的姿态,等待着孩子们的过来。 即使水面之下的暗流有多么的汹涌,没过谢尔登大腿的水流拍打在他的长裤之上将其荡出皱纹层层。 面上的笑容变过,他没有出声去催促旁人。 谢尔登的话透过不远的距离传到孩子们的耳中,却好似隔过千山万水。甚至是他们听见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了似乎隔世的温煦。 他们一直很努力——盖上木壳的铁钩与铁锥被他们丢弃在水面上,那些漂浮着的物体昭示着他们想要自救、然而灭绝的希望。 他们说到底还只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那是与黑鼠事件时期,谢尔登披上祭司的马甲完全不一样的心理年龄。 就算是在玛佩地区认识的艾琳与卡尔,甚至是基纳,他们的身边都有年长者的关心和护佑。 谢尔登无比的清晰认识到面前的人是不一样的。 孩子们仍然站在原地,再目见了年长者的温润关心之后,像冬日凝固许久的冰,突然被暖春的热度所融化。 失去父母,被旁人折磨,在黑暗中濒死……而如今,终于见到了生存的希望。身披日光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死亡的阴影不再,黑暗的水流也挡不住他们跃动的心。 他们的眼眶里便止不住流出泪来,热意自他们所以变得冰冷的面颊上滑落。 一个高瘦的孩子站在阶梯的最下、人群的最前。泪水自他的下颚滴落在冰凉的水面之上。他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地下的沙石刮伤的双腿重新踩向深水的区域,将充斥着水的阶梯地面拍出浪花朵朵。 他纵身一跃,飞扑到向着谢尔登。 似乎是照下的阳光给了他充足的勇气,让他将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知姓名的人是不是能接住他,他只是想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朝向自己认定的光去追逐、去握在手心。 即使是摔个头破血,甚至像之前看见的那个孩子一样跌死在水中也不管不顾。 谢尔登张开的双臂并不是做样子,在进入地下空洞的几秒时间内,似是泛着光的蓝色双眸就已经可以捕抓到黑暗之中的任何动态。 他看见了高瘦孩子那即将蹦起之时腿脚发力的预兆。 和想象之中跌入冰冷水面的触感完全部不一样,高瘦的孩子先是感到抱住自己的那一双臂膀多么的有力,阳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翼四周——他扑入了温暖的怀抱。 低叹的声音不受其主人的控制,从高瘦孩子的口中轻轻叹出。 神智在瞬间回笼,孩子意识到自己叹出的声音,原先发白的脸色,突然飞上一朵红晕。 孩子在水面之下站直,水流已经涌到了他的腰侧,在站直之后,他轻轻挣开了谢尔登的怀抱。 “不好意思。”声音低如蚊鸣。 “没事。”谢尔登望着孩子红透了的脸颊,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一直被拽在手中的长绳,由他的手轻轻地拉近了孩子的身边,围绕在孩子身上绑了一个安全稳实的结。 绑绳之时能让谢尔登听到对方的呼吸,而对方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如木头一样僵直,这样的异常也瞒不过谢尔登的眼睛。 “别害怕,我和抓走你们的人不是一伙的。”谢尔登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孩子是误会了他,这孩子可能认为他与艾德利是一伙的,只是出于被水淹没的恐惧才扑到他的怀里。 呆在水下的孩子有很多,他也没有时间一个一个去解释,当他们上去看见芬贝亚和八十九号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第250章 孩子闻言又是一愣,从来都没有误会谢尔登抓走他们的人是一伙儿的。 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心中的直觉,抓走他的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不会顾及他们的安危,更不会敲开洞口之后提醒他们注意碎石。 “已经绑好了,他们拉你上去的时候,不用那么害怕。”谢尔登将在那孩子身上的绳了,打上了最后的一个结。 说着,谢尔登就松开了对孩子的搀扶。 对方通过接触而传来温度的手,突然松开了自己,冰冷的水重新淹没孩子的所有感知。 他理智上明白自己就要被拉上去了,可情感上驱使他一只手握住长绳,另外一只手却揪住了谢尔登的两指,他妄图去眷恋最后的温暖。 谢尔登心里也明白,手在自己身上干燥的衣服处擦了擦,这才摸上孩子的头。 “来做一个游戏吧。你闭上眼慢慢地数十秒。睁开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温暖的太阳了。” “好……”只是出于情感上眷恋而做出自己也害羞的举动。 孩子听见谢尔登的声音,不安的心缓缓安定下来。他松开了握住谢尔登的手,轻轻地点头。 “拉曼纽尔!”谢尔登朝着洞口上喊了一声,当他看见洞口上探出的拉曼纽尔的脸的时候,他比了一个手势。 拉曼纽尔早就在上面等待了许久,当他见谢尔登的声音,看见谢尔登的动作的时候,他立即喊道:“准备好了。” 拉曼纽尔的话音未落,孩子就觉得绑住自己腰间的长绳在缓缓收紧,他记得谢尔登说的话,在对于未知的畏惧之下,颤抖着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并在心中轻轻的数着。 十、九、八…… 第一个孩子被送了上去,清场的士兵也纷纷将绳子绑在周边的粗壮树木上,朝洞口扔了另外一端下来以协助谢尔登的行动。 地下的空间实在太过于黑暗与狭窄,谢尔登在之前也婉拒了他人的进入。 孩子已经作为了优秀的范例,更多的孩子越过水面向谢尔登围过来。 谢尔登不慌不忙,一边吩咐着,“不要急,慢慢来,你们都会安全的。” 一边手脚麻利地替另外一个孩子系上长绳。 六十号站在最高的阶梯上,她的身体还因为冷水的浸泡而僵直,之前大家因为爱护她而将她推上了最高的干燥阶梯,此时自然而然地变成最后一位被绑上绳子的。 暖热的阳光一直自洞口一直照耀在谢尔登的身上,地下冷寒的空气也不能将他身体上的温度带走。 汗水因为长期反复的工作而从他的面颊上流下。 当他抬头用臂间的衣袖擦去多余的汗水,他看见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位女孩儿。面前的女孩脸色发青,浑身止不住颤抖,比起谢尔登之前所看过的任何孩子都要虚弱。 因为这样的虚弱,谢尔登在绑绳的同时多叮嘱了一句,“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绳子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打上了最后一个结。 谢尔这才长吁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他的手臂被面前被拉上去一点距离的女孩儿紧紧抓住。 泪水浸满了女孩儿的脸,从她的脸上滑落,滴落在谢尔登的手上。 “还有一个人,请你救救他!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这是我的不情之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把手弄伤了,可能会有一些错别字,希望大家见谅。 第129章 即将灭顶的灾厄 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五十五号没有死过,他也不明白死亡的感受,在他经历的那短暂的十几年的岁月之中,只有最近这一个月才接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被死亡阴影所笼罩。 但是那对于他来说,还是没有实感的,宛若幻梦一般的存在。他主动放弃了生的希望,主动放弃了继续留在石阶梯上自欺欺人,从而毅然决然地选择待在行刑室。 ……在冰冷的水中,孤独又寂寞地死去。 五十五号倚靠在铁架子上,他的背部因为持续地向后压而隐隐发疼,水流还在持续地上升。 五十五号感觉到空气中的稀薄程度更甚,喉咙间宛若被火炙烤得接近干涸地疼。 水流没过他的腰侧,没过他的胸腔,水带来的压力挤压在他的胸腹之上,让他本来就艰辛的呼吸愈发困难。跳动的心脏似乎也被无形的手所抓握。 水位继续上升,从他的胸部上升至他的脖颈。在扭头的时候,五十五号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双唇擦过高位的水面。 行刑室的血腥,铁器生锈的味道,以及外界泥土的绿茵气息……一时之间透过那些水全部传达到了五十五号的身上。 再过一段时间,这次不再仅仅是扭头的时候,而是他只是站在原地,只要稍稍张口就可以吸入那些涌入的水。 原先虚幻的死亡终于化作了实物。 先前所下定决心的,独自一人赴死的勇气在此刻荡然无存。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让五十五号在眨眼间的功夫就手脚利索地爬上了铁架,坐在铁架子的最顶层上。幸好这个铁架是被钉死在墙壁上的,看似单薄的架子也足以承载五十五号的重量。 他坐在铁架子的最高层,脱力的双腿晃荡,小腿被冰冷的水所淹没,缓解了一丝因为伤痛而变得像火烤一样疼的腿部肌肉。 第251章 稍稍回神,五十五号被自己的行动所吓了一大跳。 只要刚才他继续待在下边,等到自己的口腔灌入大量的水,那么他就可以完成他最终的愿望——死亡。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用迷茫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行刑室,此时的行刑室与七十二号离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有的器物尽数被淹没,稍稍高大点的刑具也只是冒出了一个尖角。 黑暗与死寂包裹着五十五号的身心,仿佛让他永远沉沦在无边的孤独之中。 让他止不住地发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世间的诸人都如此那般地畏惧死亡。 空气的稀薄,腿脚的伤,预告着死亡的水的包围……无一不让早已陷入身心疲惫的状态的五十五号感受到更加重的累与困意。 上眼皮因此变得厚重,不受五十五号的控制就要往下闭拢。 他的手抓住铁架子的横杆,以此让自己不会栽入水中。但是随着他眼皮的合并,手上抓握的力道此松弛。 神志也变得迷糊。 ……终于,要到此为止了吗。 黑暗卷席,在彻底失去理智的最后关头。留存在五十五号记忆里的却是任何黑暗也掩盖不住其光芒的金蓝二色。 “哗啦。” 水声潺潺,谢尔登还记得八十九号之前所说的行刑室的位置,他一赶到就看见身形颀长的男孩从铁架子上一头栽进水里。 前伸的臂膀及时地缆住摔倒的孩子,避免他吸入过多的水进入肺。 谢尔登望着陷入了昏睡状态的五十五号,伸出手在他脖上探着,感受到虽然是虚弱,但仍然跳动着的脉搏的时候,谢尔登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幸好我来的不算晚,还赶得上。” 谢尔登的身高相较于被困在地下空洞里的孩子来说,更要高上许多,水位到了五十五号的博静,但却对于谢尔登来说,这样的水位还不能威胁到他的行动。 “睡着了也好。等你醒来,这场噩梦就结束了。” 行刑室的黑暗仍旧,但随着水流的晃荡声,地下的空洞内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活物。 无云的天际,碧蓝澄澈的天空上冬日的火红色的太阳悬挂,它仍然恪尽职守地自东向西移动。 格伦地区中心城的某一处农场。 在太阳的暴晒之下,除去青草的土黄色的大地立着一根木棒,木棒被太阳所照耀,东面的太阳照在木棒上,它的影子朝西 但是现在因为时间的流逝,太阳一直在朝着最高点攀爬,木棒上的影子也逐渐越缩越,凝结成一个浑圆的小黑点,与它立着的原处完全重合。 负责看守木棒的士兵在发现这一个迹象之后,他记起长官所嘱咐过的——一旦时间到达了正午,就必须马上向最高级的长官所汇报。 原先平静的思绪变得急切,他连忙赶到艾德利所处的位置。 “艾德利长官,时间已经到达正午了。”士兵单膝跪地,撑在地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低着头没有敢把自己的眼神上抬去直视艾德利的脸。 先前因为稍许原因忤逆艾德利就被训斥或者是被杀死的士兵不在少数,带着他的心也多了几分不正常的畏惧。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在执政厅正常的分配之下,隶属于艾德利的麾下,自己的行为是背叛备受尊敬的执政长拉曼纽尔·埃尔伯都不得而知,他只是听从着上级长官的命令而已。 他早就……骑虎难下了,在艾德利手下的叛兵控制范围内出逃,那显而易见是送死,但其实他是不想背叛执政长阁下的。 “终于到了正确的时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艾德利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那是不带丝毫怒意和憎恨的笑声,左手手持的拐杖也因为剧烈笑声带来的颤动而在空中乱窜。 等到他的笑声消失,艾德利重新抬眼。黑色的目瞳孔若深邃的珍珠,银色的发丝在身前黑布下红砂的反射里染上了红色的血光。 “将黑布撤掉。” 艾德利举起自己手上的拐杖,顶端所嵌套着的黑色宝石反射出太阳的光。不复是灿烂与圣洁,更多的展现了血腥与厮杀。 艾德利一令之下,身周供他差遣的士兵依照之前所演练的那样卷起支撑杆顶端的黑布。让黑布之下红砂布置出来的东西,展现在太阳之下。 ——那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祭坛阵法。 血色的砂作为一种奇特的材料,被人为布置成诡谲符文的阵法。 祭品早已献上,在红砂阵法布成的一瞬间,内里所禁锢的灵魂彻底泯灭在三界之内,轮回与他们无缘,魂魄即使残余,那也只是毫无目的地在世间游离。 没有人能见到他们,没有人能与他们接触,没有人会唤起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好像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见到眼熟之景会心痛,但是失去了一切的他们会忘记为何而心痛,紧接着继续孤寂的永不停歇的旅途。 只不过,现在站在红砂阵法面前的人不得而知,唯一知悉的那人也全然不在乎他人的痛苦与悲鸣。 每一粒红砂都是如同昂贵的宝石一般,通透而莹润,那是死去之人灵魂的纯净与明洁的体现。 但当分散的红砂被组成完整的阵法的时候,就显现出了平日里普通人所无法目睹的不详与灾厄。 向艾德利报告时间的士兵跪在地上,他头垂下的角度刚好能让他看见地上红砂所组成的阵法。 第252章 但仅仅只是刹那之间窥见,下一刻就挪开眼神,心神也会受到无比的震荡,大脑嗡鸣之声不断。 “滴答。” 士兵面前土黄色的地表绽出血花朵朵,他的颊边是有热流流过,他愣愣地抬手竟是在自己的耳下摸到了湿润温暖的鲜血。 “艾德利长官。”士兵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被长官所布置出的阵法所震慑,他下意识地向自己的最高级寻求帮助。然而当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似是陷入癫狂状态的艾德利。 银色的发被主人揉成一团,黑色的双目执拗地盯着地上的阵法,就连流出血色的泪也不管不顾。艾德利的嘴角裂开张狂的笑。向来自诩优雅的绅士再看不见任何贵族礼节的身影。 士兵惊恐,原先以标准姿势跪地的身体也一个控制不住,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升上中天的、已至最高处的太阳,它慷慨而无私地将自己的光亮洒在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 但是,地上的红砂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阵法,伸出无形的双手向着高空处的太阳猛烈抓去,无形的绳索捆下了一束最明亮的光,将其裹挟到了自己阵法没有任何红砂放置的中空地带。 借助最璀璨的太阳的力量。 却是行使世界上最脏污之事,红砂在裹挟而来的太阳光束的炙热温度下融化,化作漆黑的血雾,顺着阵法的纹路丝丝缕缕地渗入明亮的太阳光束之下,连带着明亮的太阳之光也染上无可祛除的血腥。 那股血雾再次顺着与大地的相接缓慢而持久地渗入地下,在地下繁多而复杂的地壳中游走,直至找寻到主宰格伦之地的地核。 艾德利注视着已然成形并且开始运转的阵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 加拉赫公爵大人他布置的任务,他算是完成了。这样一来,格伦地区的势力重新洗牌,他重新想过了。 格伦之地的执政长,拉曼纽尔以前所坐过的位置他艾德利才不屑,什么巴布的姓氏,对于他来说只是废纸一张。 也是多亏了假王的提醒。 他要在格伦地区成为如同加拉赫·巴布在菲茨帕特一样的存在,他艾德利的名字将会成为子嗣的姓氏。 ——成为格伦的隐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0章 人为制造的地动 十、九……三、二、一。 倒数十秒的游戏结束了,第一个扑向谢尔登的孩子自然也成了第一个被拉上地面的孩子,当他在心里默念着最后一个数字‘一’的时候,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而紧紧闭上的双眸,触及到太阳照射在眼皮上的温润与光亮之时。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及就看见了把他拉上来的青年,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可是孩子兀一入目,所关注的并不是对方那出色的外貌。 而是他身上所属的执政厅的制服,太阳照射在制服上泛出的光泽显示出其珍贵的材质,铁甲上铭刻着他不认得的家徽。 ——是与那个银发家伙一样制式的制服。 是地下那个金发之人被面前这个家伙欺骗了吗,孩子汗如雨下,骤缩的瞳孔显示出他震惊的神情。 他的手被对面的家伙用力地握在手心,双脚此时也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之上,但是因为看清楚了对方,从而下意识地连连退步。 退去的脚重新踩在崩口之处,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似乎就要跌回洞口,坠入水中,甚至砸到正在洞口之下的同伴。 理智回笼,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孩子的面容产生一丝愧疚。 千万不要伤害到自己的同伴,孩子只是这样想着。 可是他的表现却已经等待着接下来的悲剧,双目紧闭不愿意接受事实。 然而就在孩子即将跌下之时,他身上所绑着的绳又被另外一人所拽住,将其紧紧地拉去远离崩口的安全地方。 “喂!你没事吧。”耳熟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 孩子闻言轻轻地睁眼,确实看见了眼熟的人,“九十号?” 他略略转眸,看见拽紧自己的人是一个衣着简朴的青年,在青年的左侧站着另外一个眼熟的人,“八十九?” 他的声音多了一些不确定,“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手足无措地摸索自己的身体上下,“难道我也死了?” 芬贝亚拍走他的手,“你才没有死,我和八十九号也没有死。” 此时他的声音中带笑,眉眼弯弯昭示着他的好心情,“你也见到了哥哥吧,就是把我救下来的,这可不是什么虚假的梦境。” “……我还是没有什么实感,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证明噩梦已经醒过来了。”那孩子似是回应地笑了笑,可是在扫视四周环境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他们,是在帮助我们吗?” 在被谢尔登凿开的洞口附近,身着执政厅制服的士兵手中都握着一根长绳,将地下的孩子一个一个地拉出。 “明明是他们把我们抓到这里来的,还杀害了我的亲人。”那孩子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随着他们交谈的增多,时间在流逝,越来越多的孩子被拉了上来,站在芬贝亚的身周,他们大抵也是像这孩子一样的想法,面上有着同样的愤懑之情。 那样的愤懑之情,不是针对谢尔登的,而是针对着身上穿着同样制服的执政厅士兵。 第253章 就连躲在阿格瑞身后的八十九号面上也是这样的表情,只不过他掩饰得更深。 “不是这样的,拉曼纽尔执政长,还有汤长官,甚至是我不知道名字的士兵,对我都很好,他们是不一样的。”芬贝亚连忙解释道,他充满着急切,但是表露出感情却是真挚无比。 但是当芬贝亚声音一转,目中迸发出极具的憎恨,他的声音在数日的痛苦折磨中已经不复同龄人的清脆,而是充满着沙哑与低沉。 “杀害我们至亲的,将我们囚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的——是名为艾德利的叛徒。” 就在芬贝亚与同伴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拉曼纽尔也没有摆执政长的架子,他将最后一根长绳握在手心,鞋底抵在崩开的洞口处,左手握住扎起的绳结作为稳固,右手朝洞口内拉上来的最后一个人递过去。 面容俊朗的脸上有些紧张,拉曼纽尔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些汗,“拉住我!” 六十号借助拉曼纽尔的手及时爬上堪堪站定,然而在还没站稳的瞬间就猛地转过身去,以担心的眼神望着幽深漆黑的洞口。 拉曼纽尔也朝洞口里望去,试图找到某个金发的身影,可是看到的却是在阳光之下泛着波光的水面。 里面已空无一人。 “冕下……呢?”拉曼纽尔怔愣。 “长官大人是在叫金发的哥哥吗,我……拜托他去找另外一个人,哥哥心软,同意了我荒谬的请求。”六十号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五十五号待在行刑室那么久了,也许让谢尔登去冒险但最后得到可能也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她的心中还存有那么微末的一点期冀。 如果五十五号……他还活着呢。 在被二人所试图看见的地下,水位越来越高,虽然谢尔登不希望太阳的奇特力量让旁人所眼见。但是在空旷无人的地下,唯一一个旁人也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他干脆不加掩饰,手背的太阳印记发散着温润的光,离散的火焰围绕在他的身旁,逸散出极其可怖的高温,将四周涌来的水在还没来得及接触到他的衣料的时候就已经尽数烘干。 过于温暖的环境似乎唤起了五十五号的一丝神智,他在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温暖,朦胧的意识让他发出一声梦呓。 “……父亲。” 这一声梦呓,让持续前进的谢尔登的脚步都顿了一顿,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张温柔脸庞翻涌而上。 但只是一秒,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见他现在的状态,谢尔登依然瞬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那样平安而祥和的过去,永远也只能停留在他的记忆之中了,那不是他的选择,也不是他的未来。 因为,他答应过的——绝对不会再回头。 谢尔登打横抱着五十五号之中,抽手弹了一弹五十五号的额头,“你也要向前看,你的未来还是光明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谢尔登的力度,是因为五十五号听见了谢尔登的话,总而言之,在谢尔登刚刚说完的时候,五十五号那在昏睡之中依然蹙起的眉头悄然松开。 看见五十五号平静的睡颜,谢尔登掩不住心中的愉悦,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短靴踏在被火焰烘干的地面之上,发出轻微的踏声,然后再走一点点就可以走到他劈出的洞口之下。 然而就在此时,谢尔登与地面接触的双脚敏锐地察觉出了一点颤动的迹象。 是自己的问题吗……不,不是的。 ——是地面在震动! 先前拉曼纽尔与他说起过的话乍现在谢尔登的耳畔。 ‘格伦地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土地方面的灾害,从有历史记载以来就是安稳且祥和的。’ 在昨日逃走,而至今不知所终的艾德利,向来稳定的格伦地区突然爆发的震动,作为祭品而被幼子之死制成的血之砂……这正是和玛佩地区的黑鼠事件一样的灾祸。 电光火石之间。 真相在谢尔登的脑间划过,也正是艾德利将这些孩子留在地下空洞的目的,自己一定会去救这些孩子,那么艾德利就可以借此为杀死谢尔登的凶器。 ——是地震! “怎么回事。” 地面突然的震荡,让本就朝着洞口探头的拉曼纽尔猛地一踉跄,他差点一下栽入洞口之中,确实在即时之间调整了自己身体的平衡,顺势还扯住依然站在洞口边上的六十号。 细微的震动在倾刻之间消失,紧接着更大的震动眨眼而至。 震动带来的回荡声瞬间就吞没了拉曼纽尔喝出的声音。 本就荒废的废墟,在这样的震动之下连片连片的坍塌,迸发出不输于震动所带来的巨响。 拉曼纽尔扯住六十号在急剧的晃动之下堪堪没有摔倒,是他的大脑却还处于怔愣的状态。 而是被他扯住的六十号回握住拉曼纽尔的手,女孩在连续不断的巨响之中,发出自己平生最大的声音。 “跟我来。” “轰隆隆——轰——” 一波又一波的震动接连不断。 居民自建的房屋坍塌,屹立在格伦地区百年之久的城墙崩开众多狭长的缝隙,广阔的地面宛若皱纹的长痕。 塌下的房屋碎屑砸出了血肉模糊,站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一个扶不稳从高大城墙之上跌下,有孩子在平坦的广场上玩耍,却是不料在突如其来的震荡之中,跌下深长的地缝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第254章 呻吟声,悲鸣声,哭喊声……也许是自己在震动之中的痛苦,也许是自己在霎时间死去的绝望,也许是目睹家人消失的折磨。 这些比震动带来的巨响还要持久而悠长地回荡在格伦的大地。 振动的幅度渐渐减缓,位于格伦地区中心城贫民窟的废墟之上的众人仍然心有余悸,幸而地下空洞的入口处仍算空旷,他们抓紧了入口旁的树木也算能在瞬间而过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十分之久的地动之中稳住身形。 “执政长!你没事吧。”有亲信在地动减缓的刹那就及时奔到拉曼纽尔的身边,急切而担忧。 拉曼纽尔将六十号护在怀中,闻言他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怀抱,他摇头,“我没事。” 他脸上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显得沉稳而耐心,但是实际上他的大脑完全的空白一片,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迷茫空洞的眼神在四周扫视,却是看见之前那道被谢尔登劈开的洞口裂得更大,他当即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飞扑自洞口而去。 “谢尔登冕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地动不止一次 普通邻里间举办的生日宴上,觥筹交错,欢声不断,向来严苛的父亲也在儿子的生日当天喝醉了酒,面上飞上两坨红晕,手里还拿着酒杯,酒水 母亲送别了结束宴会的邻舍,眼中闪过慈祥而仁爱的笑意。 母亲朝着站在院落中央中央的孩子走来,却没有看见孩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还没来得及她温柔的嘱托说出口。 背后钝疼袭来,将完全不设防的女性劈倒在地上,再无了声息。 因醉酒而陷入沉沉昏睡状态的男性也再无法睁开眼。 右手的手背被烙印上炭火的狰狞疤痕,让他险些忘却了自己的名字。 凉水喷溅在五十五号的眼皮上,在不知觉中早已被高温烘干的衣物再次浸湿贴合在他的身上,腿上的淤血固结,仍旧盘旋在五十五号的腿间。 起伏的口鼻重新呼入新鲜而充足的空气,疼痛绵延,让昏迷中的五十五号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 霎时间从幽深的黑暗接触到长时间未见过的光明,五十五号视野中朦胧一片,却是在耳中听见了身周有人在疾声呼喊。 “冕……下?”五十五号学着那声呼喊,自己同时也试探性地说出声来。 恰当此时,五十五号眼前朦胧地视野逐渐清晰,他看见自己躺在地下的一片废碎石上,也看见自己身下的一滩四溢的冷水,同时也看见躺在自己身侧之人。 金色的长发被碎石锋利的边缘所割断缕缕,散落在其人的白衣衣间,闭合的双眼上过长的睫毛轻颤。 此时,那声呼喊多次的人从高处一跃而下,奔到二人的身畔。 拉曼纽尔看见二人未被地动之中的地动坍塌所掩埋,身影入目的时候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灵机一动间及时抱紧了身边的树木,芬贝亚也是毫发无损,他连忙拖着自己充满着鞭伤的身体趴在坍塌的地面边缘,往下大喊:“哥哥!你没事吧。” 一侧,早就关注着地下空洞动静的七十二号连连跃下坍塌成碎石废墟之中,他看见仍然睁着眼的五十五号时悬着的一颗心及时落地,他跑到五十五号的身边就将其臂膀挂在自己的身上。 “五十五,幸好你没事,我可不想看到你的尸体。” 拉曼纽尔凑近了一点,才看见了一动不动的谢尔登阖上的双眼,当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锋利的石块上。 他声音扭曲地喊了一句:“冕下……你别吓我,” 说着,拉曼纽尔看不见谢尔登的一点回应,脸上的五官皱作一团,看表情竟是就要一下哭出来,“呜……冕下,你回答我啊。” “呜哇哇哇啊。” “……闭嘴。”谢尔登猛地一睁眼,映入灿烂日光的湛蓝双眸立即向拉曼纽尔瞪去,“我还没死呢,别像是哭丧一样。” 被谢尔登兀地一瞪,拉曼纽尔的哭声噎在了喉间。 谢尔登双手撑在较为平滑的石面上,就要将撑起身,然而就在半途左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热意在腿上流淌,谢尔登下意识低头一望。 一块石块斜飞,锋利的断面插入了被长裤所包裹着的小腿间,衣料早就被割裂敞开大片白皙的皮肤,破碎的石子散落在腿上被石块断面所割裂的伤口处。、 鲜血横流,将脚下踩着的短靴也染作殷红。 五十五号手搭在七十二的肩上,同时将浑身的力气卸在信赖的同伴身上,他站起身的瞬间,全身的注意力就那鲜红一片的区域所吸引。 他脸色一变,自己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的全身除了先前被他人打上的腿上淤血之外再也找不到大的伤口,就算有也只不过是细碎的划伤。 他和谢尔登呆在同样的位置,他自己的身上没有伤,而谢尔登的腿伤如此严重,显然是他被谢尔登保护得很好。 再加上自己原本是呆在地水高涨的行刑室之中,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自然也心知肚明了。 “你……”五十五号刚想多说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被另外一人的声音所打断。 “冕下,”拉曼纽尔走到断石处,抬壁就握上断石的一角,断裂的利口将其手上的护甲割裂,他憋上了一口气,“我会救你出来的。” “嘶。”断石挪动间带来的剧痛让坐起身的谢尔登按住拉曼纽尔的手,“喂喂……” 第255章 “冕下,别担心,我可以的。”拉曼纽尔执拗地说道。 “不。”谢尔登摇了摇头,他指着断石放轻了声音,“你这样只会将石头移动得更厉害。” 谢尔登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加上他阻止的动作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拉曼纽尔让那石头往伤口里扎得更深。 拉曼纽尔听出了谢尔登的言外之意,條地一下松了自己的手,噔噔的几声连连退开几步,低垂的头就像是被蒸熟了一样,“抱歉,冕下。” 最后,那块巨石是被赶来的士兵合力搬走的,谢尔登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上与他之前受到过的伤比起来不算什么,只是敷上药物包扎一圈之后就被谢尔登忘在脑后。 而被艾德利掳来的那些孩子,除却八十九号之外也早就变作了实际上的孤儿,阿格瑞是八十九号的哥哥,拉曼纽尔大手一挥,将所有人都带去了执政厅。 一阵车马劳顿,转眼间就到了傍晚。 执政厅虽有执政厅之名,但实际上是占地面积极大的一片庄园,坚硬石料制成的象牙白建筑此起彼伏,极其具有艺术气息的设计感。 建筑之外,草木茂盛的花园之中坐落着大理石制成的矮亭,一人肩上披着崭新的黑色长袍站在亭中。 金发自他的肩头滑落。 拉曼纽尔问完话以及安置好那些孩子之后才有空在花园之中走走,好放松一下自己的身心,结果就经过矮亭的时候就看见了本应该在房间里养伤的谢尔登。 他心下焦急,走上前去就要开口叮嘱,“冕下,你怎么出来了。” “是拉曼纽尔啊。”谢尔登转身,被他握在手上的公文卷轴就展露在拉曼纽尔的眼中,上面的字迹潇洒而肆意,但是隐隐就可以看出那是关于格伦之地的受灾情况。 拉曼纽尔点头应是,当他看清公文上的东西时不由得大脑发胀,“我都没想明白,格伦明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地动,又为什么突然就……而且还是在追查艾德利行踪的时候,地动之后骚乱繁多,就更难找到他了。” 拉曼纽尔先是主持着记下了众多孩子的证言,并且根据士兵当班的情况草拟出来一份叛兵的名单,经过一轮清洗总算是将所有士兵都保证忠心于拉曼纽尔·埃尔伯、忠心于菲茨帕特之王谢尔登。 投奔了艾德利的部分士兵被安插在执政厅内外,此时也尽数被关押在监狱之中桎梏了行动。 谢尔登一夜未眠,在补了几个小时的觉之后就连忙接收了汤呈上来的受灾报告,格伦之地从未发生过地动,生活在这里居民对于地动更是毫无经验,在地动的灾祸之下只能说是死伤惨重。 再加上面对在暗的艾德利,可以说人手十分紧缺。 “拉曼纽尔。”谢尔登将手中的公文收拢,脸上多了分严肃。 “是,冕下。”拉曼纽尔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颔首。 “你的死不过是艾德利计划中的一环,但事实上不管你是否死去,只要有了一场足够大的地动,你也许就会死在地动之中,于此相对的,也会有大量无辜的性命葬身。” 风吹动了谢尔登身上宛若暗夜的长袍,“今天的这场地动远远不止现在的威力,说不定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地动出现。” “玛佩地区在被一番折腾之后更是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谢尔登似是重新看见了玛佩的惨况,“必须要尽快抓捕到艾德利。”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拉曼纽尔垂下的手兀地一紧,只要是设想那样的场景,他就感觉到自己上下的力气被抽干。 格伦的地界,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自幼长成的地方,也是寄托了他所有感情、昭示他拉曼纽尔·埃尔伯存在而来的所有意义的地方。 ——是他情之所系之地。 “冕下。”拉曼纽尔嗓子眼发干,“我们应该怎么做?要拼尽一切人手去抓捕艾德利吗。” 谢尔登闭眸,再次睁眼之时已是纯然的一片坚决,“救援的黄金时间是两天之内,我们不可能浪费这个时间,白白看着众人死去。” “如果艾德利能利用的只有地动的话,我们也可以克制这样的灾害。”谢尔登说,“他不可能无限制地引动天灾,我们可以找到他的规律,并且限制他,抓捕他。” “我明白了,是以救助居民为主,在去寻找艾德利的下落对吗。”拉曼纽尔在某些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 “嗯。”谢尔登点头,抬起的手指轻叩在合起的公文卷轴上,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极其的缺乏人手。 缺人啊…… 谢尔登似乎想到了什么,兀一抬眸,望向拉曼纽尔。 “拉曼纽尔,你有整理出关押的叛兵的名单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王之审判 【你们为何会效忠于拉曼纽尔·埃尔伯,那个自幼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贵族少爷——是因为你们被拉曼纽尔所提拔,可是……自出生为落魄之徒,奋斗数年之久,你们也比不上拉曼纽尔那等愚钝之人的地位,不是吗。】 【跟随我,我以艾德利之名保证你们会以你们自身的才能换取相对应的金钱、地位,以及权力。】 “喂!阿蒙森你还在念念叨叨些什么。”被拘在相邻左边牢房的人听见阿蒙森在睡梦中说出的呓语,内里的内容让他心中生厌,兀地开口叫醒了半梦半醒之间的阿蒙森。 第256章 格伦地区中心城的监狱,最外围的高墙与中心城的城墙一样足有二十米高,再加上重兵把守,重重的关卡让这所监狱俨然成为城中之城。 新建的监狱没有受到第一波地动的波及,狱中的运转仍旧井然有序。 建起的高塔之中,每一处牢房都是以石墙为阻挡,只剩下四面中的唯一一面用冷铁做了栏杆与牢门。 若是有幸被关在高塔的外围牢房中,与冷铁栏杆相对的背面高空还会掏开一部分,露出高塔内难得一见的阳光。 阿蒙森就是一个有幸被关在这样的牢房的叛兵,他被旁人半骂半叫,條忽一下从石板床上坐起,睡懵了的理智缓缓回笼。 “……我没有。” 阿蒙森右边牢房的那人就猛地出拳砸在石墙上,连带着阿蒙森的牢间也兀然一抖,安静的高塔牢房之中能听见其压着怒火的从喉间挤出的声音。 “那个艾德利!说什么以艾德利之名,实际上就是把我们当做炮灰、当做烟雾弹,招揽的时候说得倒是好听,行动上却是根本就没有将我们考虑在内。” 这座高塔所关押着的都是投靠了艾德利的叛兵,他们的牢房成回廊状分布在高塔的上下各层之中,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那里最中央则是一座高台,当有人站在那座高台上的时候,塔内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里的景象——主要是用来作为杀鸡儆猴的刑罚之地。 阿蒙森听着同伴的怒骂,他敛下自己的双眸没有说话,双手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坐在墙上,蜷缩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你们说。” 他沉默了许久,才向身边的同伴搭话。 “说什么,”左牢房中人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阿蒙森,我看你不会还相信艾德利所说的假大空的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蒙森摇头,摇到一半反应到同伴也看不见之时兀地顿住,又重新组织语言,“只是,我们之前为什么要那样对那些孩子呢。” 阿蒙森的暴露,是因为他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出现在了地下的空洞之中,从而被八十九号一眼认出,当时和他一起被认出的叛兵当场自尽,而他却是没有自杀也没有抵抗地被抓获。 阿蒙森摊开双手的手掌,静静地注视着,他出现在地下空洞是作为行刑官去工作的,在那里他亲手以最凶残的手段折磨一个哭喊着求饶的无辜女孩。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只是看见了她手上被烫出的‘二十八’的字样。 阿蒙森的手段是用来逼迫罪恶滔天的杀人犯吐露自己罪行的,那时却是被他用在无辜稚子的身上,但是他在那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行动,也没有办法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说艾德利所许诺的荣华富贵,单是这样的行为就让阿蒙森内心充满抵触,他当时折磨的另外一个孩子的最后一击因为阿蒙森心灵上的折磨而留有余地。 所以,当阿蒙森看见仍然活着的八十九号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算艾德利没有欺骗我们,但——”阿蒙森有些激动,摊开的手掌握成拳,他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了自己的心境,“他所做的真的那么义正词严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应该听他的吩咐那么做。” “杀害无辜的稚子……那到底算什么啊。” 阿蒙森的话落地,空气之中一片冷寂,除却囚徒的呼吸声之外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硬质的靴底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高塔从未打开的正门敞开,照进了明亮的火光,灿红的焰光照在来者肩上披着的黑色长袍上,衣袍的布料低调而奢华、垂坠感极佳,绣作其上的暗纹流光溢彩。 正门并不是所有的囚室都能看见的,但是阿蒙森可以看见,他刚刚义愤填膺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敞开的正门中走进的身影。 金色长发宛若世间最顺滑而昂贵的布匹。 在看见那样的金色之后阿蒙森下意识地急忙低头,却是在低头的瞬间心脏怦怦地持续跳动着。 他刚刚看见了——是蓝色的眼睛。 等等,那个人是在看自己吗? 谢尔登踏上通向高台的第一节阶梯,受伤而被绷带扎紧的左腿被松紧程度适中的长裤所包裹,一直向下没入遮盖脚踝的短靴之中。 他前进的脚步没有一丝的阻滞,也没有半分的迟缓,让不知情的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左腿受了伤。 谢尔登在第一节阶梯上站好,他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将其带上台阶,他微弯的眉眼着上温柔之色,“八十九,你可以走上去吗。” 他将眼神递向跟在他们之后有一段距离的卫兵,“还是说可以让别人带你上去。” 八十九号身上包满了纱布,材质上佳的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带去微凉的质感,他脸色仍旧苍白,声音细微,怯懦的孩子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我可以自己上去。” 八十九号身为经历过被提上地洞的刑罚,而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自然是需要他在场的帮助,即使是在之前已经有了可信的证言,但那与亲自陪同是不一样的。 当谢尔登去邀请的时候,一直躲在哥哥阿格瑞身后的孩子不顾阿格瑞的反对固执地站出来,浑圆的杏目之中表露决心,“我要和谢尔登大人你一起去,因为……那些人之中有杀害我同伴的凶手,谢尔登大人可以毫无芥蒂地信任那些人吗。” 第257章 “并不是谢尔登大人你邀请我,而是我请求陪同谢尔登大人你一起前往,前往……恕免罪行的现场。” 八十九号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在前往死亡之地时默默记录下地洞中长梯的长度以及地洞中的布局,他瞬间就从身周士兵的反应中察觉谢尔登前往囚禁叛兵的高塔的目的。 此时。 八十九号他抬起自己的眼睛,直视谢尔登的双目,“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高台之上,请让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亲眼看见审判的现场。” 就如同今早在地洞之上,召唤出常人触之即死的非常之焰,并且将独自赴死的五十五号护得毫发无损。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们呢……明明他们只是身份低微的寻常人士而已,就算是弃之不顾,那也不是谢尔登的过错,而且还能往讨伐艾德利的名号上再增多一项难以饶恕的罪行。 谢尔登莞尔,却是没说话,他松开了搀扶八十九号的手,转身缓慢而沉稳地朝台阶之上走去。 他左腿受了伤,在走动间刺疼难忍,流出的血液似乎从包裹着的绷带挤出漫下地面,但是谢尔登的脑间清醒地知道那样的感觉只不过是疼痛伴随的错觉而已。 嗒。 走下的每一步都以标准的姿势落地,走下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丈量过准确无误地踏在阶梯的正中。 肩上披着的黑色披风飞扬,披风之下着一身白色劲装,被藏在异空间内的黄金挂饰取出一部分带在身上,胸前的吊坠摇晃,手上的金环碰撞,头顶的王冠闪耀。 八十九号的话说出没多久,谢尔登还记得住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审判’吗……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谢尔登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想去审判他人,因为自己没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但是啊,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就好像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因为杀人而失眠的谢尔登一样——他被改变了。 嗒。 谢尔登最后站上了高台的正中,同时也是这座囚徒之塔万众瞩目的地界,他微微昂首,脸上带上笑意。 湛蓝之目宛若苍空。 就如同最初的最初站在室外的高台之上,哈米什为一无所知的自己加冕。 可是自己所看见的不再是底下成群的民众,而是……等待自己审判的罪人。 蓝眸之中的复杂一寸寸褪去,就犹如雨洗之后的碧空。 “我为菲茨帕特之王谢尔登,艾德利已投靠背叛本国的原公爵加拉赫·巴布。” 加拉赫接连引诱怒神,利用怒神之力,先后布下巴威雅之祸,玛佩黑鼠,格伦地动,那可都是菲茨帕特的国土以及菲茨帕特的国民。 早应该被称为叛国之人。 “而尔等背叛了原先侍奉之人拉曼纽尔·埃尔伯,前往叛国者艾德利的麾下。” 自己成为王,审判并不是值得畏惧的事情,审判又绝对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黑色的披风长扬,虽是黑色,但也足够夺目。 “我,特来惩治尔等的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效忠我 阿蒙森将自己的面埋进双膝间,鼻间却是能嗅到高塔宽大正门吹进的徐徐冷风,伴随着夜色中火焰的灼烧味道。 不管是拉曼纽尔执政长失望的目光,亦或是菲茨帕特之王的审判。 那都不是阿蒙森所担忧的,都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了,就算是死,那又如何。 自己为什么当初会相信艾德利的鼓吹呢…… 他握紧了手中的拳,自己的双手上已经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那样的罪孽,用死亡也无法洗清。 虽然是将脸进双膝,好让自己的视线看不见附近的情形,但因为失去了视觉,听觉变得更加敏锐,落在空荡而寂静的牢房外回廊上的脚步清晰无比。 那并非是独自一人的脚步声,而是很多人的脚步声,然而在其中硬质靴底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突出。 那道声音落地,就好像是踏在阿蒙森的心头,让明明陷入死寂状态的心脏重新跳地更加剧烈。 自右侧而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停在阿蒙森的牢房门前。 “中士阿蒙森·列奥。”如同冷泉清冽的嗓音平淡地喊出牢房内龟缩之人的名字。 当自己的名字被唤出第一个音节,阿蒙森早就开始发抖的身体奇迹一般冷静下来,他伸展自己的双腿,犹如剑刃出鞘一般迅疾地站起立正在原地。 数年参军的经历让他的军靴啪的一声踏在地上。 “是!属下阿蒙森·列奥在。”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冷静的身体兀地僵直,涔涔的冷汗从肃穆的脸上滑落。 站起军姿的他下意识昂首,让他得以借助廊上的火光看清楚牢房外的情景。 跟随着为首者的士兵剑刃刚刚入鞘,整齐的衣间留下溅上的血液——那是受刑者的血液,按照阿蒙森直觉一般的判断,那处出击定是一击毙命。 阿蒙森所站立的军姿是直视呼唤他名字的长官的,方才特意错开的眼神逐渐回到正轨,他看见了立在那里的人影。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成长期,澄澈的蓝眸仿佛一面水镜能将阿蒙森照得原形毕露,俊美得让人无法形容的脸上充斥着坚决。 让人相形见绌。 ——并非是面前之人的容貌,更多的是阿蒙森听闻其将被困于地牢中的幼子一并救出的举动。 第258章 “谢尔登大人。”略带着沙哑的童音脱口,八十九号抬起眼幽幽地注视着阿蒙森的面容,“他就是将二十八号折磨致死的刽子手。” 阿蒙森听见八十九号开口的一瞬间,全身的精力都被其吸引,下意识地转头对准了站在谢尔登身边的低矮身影,熟悉的脸撞入他的眼帘,一时之间竟是让他鼻头发酸。 原来那个女孩的称呼是二十八吗,居然连她的真名都不得而知。 谢尔登还没说话,他的蓝眸扫视,瞥过室内,他在阿蒙森的脸上看见了求死之志与必死之心。 “噗通。” 挺立得笔直的腿骤然弯曲,坚硬的膝盖几乎是以砸的姿态落地,方才还是军姿严正的阿蒙森瞬间就跪倒在地上,条件反射散去,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抱歉……我杀死了她……抱歉。” 声音中痛苦与绝望并存,哭得红了眼的阿蒙森膝行向前,砰的一声抓住了牢房的栏杆,此时护佑在谢尔登左右两侧的士兵尽皆刀枪出鞘,直指阿蒙森的首级。 谢尔登轻扫一眼因为哭腔而说不出话的阿蒙森,道:“退下吧,这个慢慢来。” “是。”士兵点头应是,锋利的利刃随即收拢,退后半步以示尊敬。 阿蒙森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的头抵在冰凉的地上,“我不奢望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不,你能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赤诚与真挚同时被阿蒙森从自己的心灵深处剖出,赤|裸|裸地摆在八十九号的面前,虽是涕泗横流,但意外地不会令人生厌。 八十九号原先暗藏的怨恨之情在表面弥散,他连连退后几步,不能理解阿蒙森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向信赖之人求助,“谢尔登大人……” 谢尔登收到了八十九号眼神中的意思,他想了想,然后抽出自己的剑鞘,将其从栏杆的空隙伸入,“抬起头来,阿蒙森·列奥。” 鞘端抬起阿蒙森的头,他的脸上已脏污不堪,他发滞的眼神地望着谢尔登。 谢尔登逐字逐句地缓慢说着:“阿蒙森·列奥,你只是杀死了二十八吗。” 阿蒙森的大脑发空,沉浸在悲切与悔恨情绪中的他直白地回答着谢尔登的话,“是的,那次我是自叛变之后第一次接到艾德利的命令,他要求我以毕生所学的全部手段都用在那两个孩子的身上,我……我不想的,如果不顺从他们的命令,我会和她一起死在那里,但是在之后我就借病再未去过地牢。” 说道最后,他没有借助谢尔登伸进的剑鞘,就直直地抬起头,“我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躲避罪罚,事实上那就是我犯下的错,请让我以死赎罪。” 抬起的头再一次噗通一声砸在地面,阿蒙森久久不语。 谢尔登收了鞘,稍稍侧目问八十九号,“八十九,你有什么看法,想要他死吗。” 身为阿蒙森最直接的受害者,谢尔登尊重八十九号做出的任何决定,包括在之前就已经审理了的叛兵之中,有数个是将二十八号杀死的囚徒,八十九号也没有犹豫地让他们死去。 然而此时,面对跪地磕头的阿蒙森,八十九号却是迟疑了,他的耳边似乎出现了那天二十八的求饶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兀然成拳,指腹摸到的是厚实的绷带。 “他真的……悔恨吗。” 八十九号这样问谢尔登。 “嗯。”谢尔登信得过自己的观察力,“是发自内心的。” 八十九号记得之前被判处死刑当场执行的几个人,他们都是艾德利的忠实拥趸,对地牢中的八十九号以及其余同伴毫无同理之心,即使是伪装也被谢尔登一眼识破。 只是……谢尔登大人不屑于以刑罚折磨他人,死刑不过是一击毙命。 相比起二十八号死前的痛苦……那实在是微不足道。 八十九号心中隐隐有了决定,他抬起自己的眼睛望向谢尔登,心中早有预料的谢尔登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勇气在八十九号心中升起,原先因为懦弱带来的畏惧消退,他从谢尔登身后好几步飞快走向前,铮的一声握上铁栏杆。 “你死只不过是头点地,那样对你死在是太轻松了!” “我们是遭受了多么的痛苦,二十八是怎么死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八十九号几乎是歇息底里,“你想要死——那样你只不过是在逃避,我不会让你有逃跑的机会的,你要活着,活在一生的忏悔与痛恨之中。” 八十九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等到他讲自己心中所想的话尽数道出的时候,他早就气喘吁吁。 谢尔登将八十九号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八十九的肩。 “阿蒙森·列奥。”谢尔登再次喊出阿蒙森的名字,此时八十九号已经退开,将最前的位置留给谢尔登。 “你是格伦地区东城出身,是一个贩卖金饰的家族列奥家的三子,是吗。” “……是。”阿蒙森承认,他又止不住说,“如果你想要惩罚我的话,就算是将列奥家收没也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谢尔登点头,“列奥家在你年幼之时就将子嗣赶出自己生活,可是身为三子的你分得的固有财产只不过是一间茅屋,对吧。” 阿蒙森默认。 “真是可惜。”谢尔登笑着拍了一下手,清脆的鼓掌声传到身后士兵的耳中,继而两个士兵提着一箱沉重的大箱子。 第259章 随着谢尔登的点头示意,士兵打开了大箱的箱盖,内里充盈的金饰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甚至让人能嗅到富贵的气息。 “你的父亲,列奥老爷在今早的地动之中丧生,按照我在格伦所颁布的第一套政令,凡是子嗣,不论男女排行都有资格平均分得父母的家产。” 谢尔登摊掌指向箱中的金饰,“艾德利许诺你的财富,比得上这里的一丝一毫吗。” 阿蒙森愣愣地望着谢尔登,他自然是认得出自己家的金饰的,上面的手工与记号都是出自列奥家的手笔,艾德利虽是许诺过给予他们应有的财产,但从未付诸实践。 “但是现在,你所继承父亲的财物收归执政厅所有,我们将会利用在各位被艾德利掳走的孩子身上。” 阿蒙森总算是有一点反应,他先是暗暗地笑着,再接着笑出了眼泪,“这样也好,是我欠他们的。” “因为八十九号的决定,我不会杀你,反而你要继续成为士兵,一生劳苦,所发的粮饷都充作八十九他们成长的钱财。” “我继续成为士兵?拉曼纽尔执政长……他不会再信任我的了,因为我背叛了他。”阿蒙森下意识地否定,“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谢尔登果断地说:“不,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阿蒙森不明所以,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昂起自己的头仰视着一层栏杆之隔的金发之人,灿烂的金光倒映在他的眼底,似是比一箱的金饰还要晃眼。 “——效忠我。” 阿蒙森瞳孔骤缩。 “我不会容许你有背叛的机会,同时,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因为……你不会想知道背叛我的后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4章 再入贫民窟之救援 苍茫的夜色仍旧,群星闪耀。 等到皎洁而洁白的月亮升上了中天,格伦地区中心城监狱内的一座高塔正门大开,内里已经清空一片。无数曾经背叛拉曼纽尔而投靠艾德利的叛兵,在半夜的审判之中得到了应有的罪罚以及赦免。 被赦免的士兵大都是未来得及犯下严重的过错,他们之中也许是被自己的上级长官所蒙骗,或是不清楚艾德利做的事情,像阿蒙森那样得到了八十九号另类的惩罚的也只有他一人。 总而言之,这些分散的士兵加起来共有三百三十二人,因为其与拉曼纽尔的间隙已不再适合投身于拉曼纽尔的麾下,因此组编成了谢尔登的亲卫队,直接地隶属于谢尔登,供谢尔登所差遣。 汤作为表现良好之人,加之他的军衔也为士官,于是被提拔成了亲卫队队长。 但对于王之亲卫队的组建,拉曼纽尔显然很是担忧,“冕下,虽然他们得到了你的赦免,但是曾经背叛过的人,又怎么能成为你的亲卫呢,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如果冕下你真的需要人手,我可以立即将隶属于我的那部分亲卫,埃尔伯家族的子弟调派,供冕下差遣,也可以临时召集格伦地区的青壮年参军。” 拉曼纽尔的确不忍心让那些尚未犯下滔天罪孽的叛兵赴死。但是同时,他也无法再信任那些叛兵,就如同谢尔登所想的那样。 谢尔登在地图上翻找着合适搭帐篷以供避难之人临时居住的广阔地方,他一边说着:“怀有异心的人没有被我收编,立在我麾下的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属下,如果是由你亲卫拨出的人未必会服我。” 说着,谢尔登在地图上圈划出了几个地方,“地动没有彻底停止,你就想要在民众家中将他们的青壮年收拢,那样实在是太过苛刻了。” 他又将自己圈画的地方在剩下的地图上重新绘出,递给了拉曼纽尔,“放心吧,他们会抓住最后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的。” 谢尔登将最后一份地图资料递给汤,“汤,你说对吧。” 汤双手接过,在被谢尔登问到之后唇部却是摩擦了一下,紧接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我的确是有希望活下去的想法,但更多的是因为家中继承权的关系,既然艾德利能给到我的冕下也能给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去给艾德利卖命呢。” 拉曼纽尔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谢尔登一个手势阻止,“好了,拉曼纽尔,关于这一点,就是用时间去证明吧。” “是。”拉曼纽尔低下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如实地向谢尔登汇报,“城墙的破损已经让人去修补了,士兵因为地动的伤亡人数也经清点过了。” “家中拥有土地及财产的富户,在地动停止之后也已在自行救治。”拉曼纽尔说。 “照这样推断,受灾情况最严重的就是格伦地区的贫民窟了。”谢尔登接下了拉曼纽尔未说完的话。 “的确。”拉曼纽尔应声道,他的声音中听起来有些羞愧,“虽然我觉得贫民窟里边生活的只不过是贫穷一点的民众,但普通的士兵被派去了街道上工作,而我的亲卫队也不愿意前往贫民窟。” 谢尔登浅笑,半是感叹地说着,“贵族的骄傲啊。” 没等拉曼纽尔想出回应的话,谢尔登当即站起,“既然执政厅士兵不愿意的话,就让我来负责贫民窟的工作吧,说不定还能找到艾德利的线索。” 拉曼纽尔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即是深夜,皎洁而明亮的月被弗来的乌云所遮蔽,连月似乎也不想见到大地上的景象。 第260章 若是平常,街道上会有三三两两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跑出来玩耍,年长者会悠闲地扇着风坐在屋前乘凉,灯火通明的夜市也是逛街的不二选择。 但这一切,都被今早的一场地动而打破了,此时温馨的木屋破碎,用以遮风避雨的木梁砸落,成为被压者的梦魇。 寻常的街道还好,从白昼起的时候就有士兵接二连三将木梁合力抬起,慢而有序地将民众从废墟之中救出。 但是在贫民窟,这个租金低廉而混乱的地界,却好似是被人遗忘、被人抛弃一般。 贫民窟的房子本就没有那般的结实,此时更像是大区域连片的废墟。 进入贫民窟的街道口,那块经历风吹雨打数十年依然巍然而立的木牌此时却被地动所折断,孤零零的一截断木插在地里,上半部分却不翼而飞。 谢尔登走在最前,他在今早来过贫民窟一次,此时拐过街道口再次进入到贫民窟之中,眼前的景象却是深深刻入蓝色瞳孔的最深处。 残肢断臂,木屑横飞,沙尘漫天,流出的血汇成了涓涓细流,耳边能听到尚未死去之人的呻|吟。 谢尔登垂下的手缓缓握紧,指甲与护甲上的冰冷铁片接触。 他告诉自己,这里只是格伦之地的一角,还有更多的地方像这里一样,他必须冷静。 ……但是,自己当初是不是应该不去理会勒诺,当机立断地杀死艾德利呢。 不,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怀疑自己的决定。 “太好了。”身侧之人的惊呼唤醒了谢尔登的沉思,因为熟知贫民窟地形又接受了谢尔登招揽的阿格瑞眼见这样的景象心生欢喜,他的身上穿着了士兵的制服与铁甲,与其他贫民窟出身的人成为了亲卫队的一列小组。 阿格瑞当然不是因为血流成河的惨况而高兴,他看到的更多是建筑坍塌的贫民窟,自幼的生长的地方毁灭,他却是没有半点的不舍。 “这样一来,‘贫民窟’这种东西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阿格瑞深知贫民窟内的丑恶,也痛恨自己被人鄙夷的出身。 阿格瑞的同伴耐不住出声,“阿格瑞,我觉得你猜错了。” 他瘪了瘪嘴,“这些建筑塌了就塌了,但是贫民窟绝对不会塌,贫民还是会存在的,不然怎么能显示贵族老爷们的尊贵呢,不过——”那都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他说到一半,看见了谢尔登望来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不要闲聊,救人要紧。”只是谢尔登普普通通的一瞥,就让方才出声驳斥阿格瑞的人噤声。 那人心有余悸地低下头,听从各组长的吩咐划分营救的区域,却是在列队离去的瞬间又听到了一句话。 “贫民窟不会重建,‘贫民’也会就此消失。” 此话宛若清风拂过,却伴有余韵地回荡在那人的耳畔,那人的瞳孔骤缩,跟随着声音的传出而抬起自己的头望去,看见的是谢尔登那张姣好面容上对他挂起的微笑。 汤跟随着谢尔登的左右,阿格瑞负责带路,再身后是阿蒙森领着他所归属的小组。 又是一处街道的拐角,阿格瑞站在显然倒塌了的大型院落前止了步,他声音低沉,又像是陷入了个人的回忆一样飘渺。 “这里是一间孤儿院,用来收养窟中被人抛弃的孩子。” 闷闷的哭声自层层横木所掩埋的地下传来。 贝特的眼见尽是昏黑的一片,他的呼吸间吸入的全是浑浊的气体,他持续不断敲击着压在自己上方的木头,原先快速的敲击也变得缓慢而断断续续。 “咳咳!”贝特猛烈地咳嗽一声,臂间棍棒所击出的伤痕深入骨髓,他饥肠辘辘的小腹传来咕叽的响声。 “不就是一天没吃东西吗……之前也不是没试过,就这么饿吗。” 声音细微,他自言自语地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想要给多点坚持的动力。 然而事与愿违,咕叽声不断从腹中传出,空气中的碎屑尘土愈发的多。 贝特抱紧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却是扒拉住自己上方的木头。 反正……自己只不过是贱命一条,就算是死去了,也不会有人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无尽的黑暗吞没了贝特的所有意识。 士兵们已经开始清理最上层的横木,谢尔登也不例外地上前抬起自己能抬起的木头,阿格瑞站在谢尔登的附近工作着,但是嘴上仍旧说出自己追忆起的过往。 “虽然旁的人都说这里的院长是大好人,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阿格瑞心中愤懑,借助上涌的怒气将手上的横木一把抱起掷出。 “院长收留那些孩子只不过是让他们跑到贫民窟外乞讨,若是不幸遇见了恶人,还会因此受棍棒之刑,而千辛万苦乞讨来的钱还要上交给院长,达不到标准还会克扣食粮。” “这样的孤儿院,塌了最好!” 谢尔登耐心地静静听着阿格瑞的话,手里的动作不停,若是遇见了碎裂的铁片,还会用小规模的火焰将其烧穿——但是无法采用巨焰,因为必须保证下方埋藏之人的安全。 黑色的发被铁片割断,自谢尔登抬起横木转移开,那被割断的黑发就飘起在谢尔登的眼前。 蓝色的瞳流荡着火把的红光。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5章 贫民窟与孤儿院 第261章 莹莹的月光照亮无边的夜色。 谢尔登可以透过交错的横木看见被埋在地下的那个孩子,虽说只是能看见一点那孩子的后脑勺,但谢尔登的眼底没看见一丝的血色。 ——这个孩子应该没有受太大的伤。 心情虽然急切,然而手上的动作更是缓慢而细致,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长刀劈断了那压倒在幸存者身上的横木,长刀凌厉,将那截粗大宽长的横木在刀光闪烁间分拆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凭借人力也可以抬起的零碎木件。 长刀收鞘,谢尔登伸手就将那被长刀劈出的木件握起。 “嘶啦——” 经历了一夜蹉跎的手间护甲上的坚韧布料终究被木件的断截面所割破,内里所包裹着的铁片失去了布料的依托咣当一声落在废墟堆上。 护甲所系着的绳索同时也被割断,松垮的布料被风吹起,露出修长白皙的五指,只是谢尔登显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护甲,或者说留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横木断截面将不再被护甲所包裹着的手黏上数根细碎的木屑以及难以被人察觉的刺。 谢尔登不在乎地就将那截断木扔下废墟的木堆,正弯腰欲抬起下一根断木,自己眼前的视线却触及到另一只伸来的手。 手背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表层布露着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谢尔登站直了身,顺着附着军服的手臂望去,望见对方的面容时以无声的眼神询问,“阿蒙森?” 阿蒙森也看见了在层层横木之下被掩埋的孩子,他抿了抿唇,递去的手翻转了一个面,另一只完好的护甲摊放在他的手心。 “冕下,木刺如果扎入了手心里的话后续处理很麻烦的。” 等谢尔登接过被他带在身边备用的护甲时,阿蒙森才放下了自己心头未落的巨石,蹲在地上将早被刀劈断的横木清理干净。 他并不是想要讨好谢尔登,而是……谢尔登救下了那些曾被艾德利折磨的孩子,而自己又是艾德利的帮凶,如果能让谢尔登过的好一点,那么自己心里的负罪感也会减轻。 将掩埋孩子头部的最后一根断木抬起,阿蒙森自嘲地浅笑。 自己还真是自私啊。 谢尔登没有去猜想阿蒙森的心路历程,他领了阿蒙森的好意将接过的护甲重新带好在自己的手上,就立即去继续自己先前关于清理的筹划。 压在头部的木头被抬起,本就沉重的压力自孩子的脑上离去,因为身上的木头被移开,浑浊不堪的空气被新鲜的气体所取代,因此而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过来。 孩子缓慢地睁开自己的双眼,目前是漆黑的一片,早就习惯这样视线的孩子细细地喊了一声,“是有人吗?” 虽说是目前漆黑,但是视野中还是能捕捉到站在他面前的略微发亮的人影,他思量一番,然后有些试探地问:“是院长大人吗。” 谢尔登清走了压在孩子腿上的木头,就听见了孩子问出声的话,他下意识转身,就看见了尚未坐起而躺在废墟上的孩子,灰色的眼睛宛若反射出所有眼见之景的琉璃水晶球,折射出火光的目毫无神采。 ——他是个盲人。 阿蒙森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丢弃掉手中的断木,就想将孩子扶起,肌肤接触的一瞬间他触到了孩子绵软的肉,相熟的触感立他立即就回想起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将冰冷的凶器扎入年幼者的身体的经历。 他刹那间兀地缩回触碰孩子的手,躯体猝然站直,呼吸频繁,冷汗涔涔。 谢尔登的视线扫过显然是进入了应激反应的阿蒙森,他没有出口安慰,因为那是阿蒙森应受的惩罚,作为杀死了二十八号以及伤害八十九号的惩罚。 他托起盲眼孩子的手臂,轻轻地说,“身上还有别的伤吗,能自己站起来吗。” 盲眼孩子十分的乖巧温顺,他顺着谢尔登的力道缓缓从废墟中爬出,听到不是熟悉的人的声音时腼腆地笑笑,“没有砸出来的伤,但是我是站不起来的。” 他风轻云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我的左腿在早些年被人打断了,好不了。” 谢尔登心中一沉,脸上却是掩饰地微笑。 一边嘱托着盲眼孩子的行进路线,一边将盲眼孩子领出了废墟堆,早就有所准备的医疗兵将盲眼孩子接过去。 “你知道你别的同伴呆在哪里吗。” 盲眼孩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回想了一下,“大家大部分都出去完成院长大人布下的任务,院里的人留下的不多,我只知道院长大人呆在地下室。” 谢尔登点点头,与盲眼的孩子分离,重新回到废墟堆上清理着上方的横木,试图找出别的幸存者。 可是,方才盲眼孩子的话却像是一根尖刺扎入了谢尔登的耳中,长久不能释怀。 果然,这就是贫民窟啊。 噗通、噗通。 象征着生命力的心跳声在横木层层掩埋的地方愈来愈微弱,长时间未进食的双唇均已皲裂开,只要贝特稍稍舔舐一下自己的唇,就能舔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向上扒拉的手在短暂的昏睡之时就已经坠落在贝特的腹间。 他似是感受到了一股热流,身上一摸,就摸见了自己腰侧的一股热流,粘重的液体从擦伤他腰侧的伤口处涓涓流出,将狭窄空间中的气体尽皆布满血腥。 “难怪……我会这么难受,连饿一天也受不了。”贝特似乎顿悟,他不再闭目,因为接下来他会陷入不再清醒的永眠。 第262章 “说起来。”贝特是喜欢说话的,被称为油嘴滑舌的他向来能在贫民窟以外的地方乞讨到很多很多的钱币,那足以达到院长定下的标准,此时濒死的他有着回光返照一般的活力去唠叨,“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他如数家珍一般,“我的父母都是烂赌鬼,整天身上充着酒味,连带着家里也被追债的人一把火烧了,我讨厌他们,幸好他们在火里也一起被烧死,终于不再被源源不断的债主追讨钱财了,我还真是幸运。” 即使是在无人所能得见的黑暗之中,贝特仍然笑得双眼眯起。 “虽然院长大人老是打我,但是也算是在贫民窟有了一个庇护吧,毕竟要是我一个人呆在贫民窟里肯定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能在孤儿院和大家一起相遇我还是很开心的!就是……如果我也有个像阿格瑞一样的哥哥就好了。” 贝特记得自己有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那个伙伴的亲生兄长也曾经长在孤儿院,贝特和阿格瑞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在阿格瑞十八岁成年的时候,阿格瑞就将贝特的伙伴接出孤儿院,两兄弟一起相依为命。 贝特曾经去偷偷看过他们,见到那对兄弟虽然贫苦但也十分快乐的生活,心里也为自己的伙伴儿感到高兴。 噗通……噗通…… 心跳声减缓,贝特的声音微弱无比。 他微眯了眯自己的双眼,眼前仿佛看见了自己短暂一生的闪影。 “明天,是我的十三岁诞生日啊……” 鲜血横流,将底层的横木尽数染色。 谢尔登用刀劈开木梁的动作一顿,在眨眼地迟滞之后,他伸手挖出被木梁埋住的女孩,那女孩被谢尔登灌进了干净的饮用水当即被惊醒。 她发出阵阵的咳嗽声。 一旁,阿格瑞走到谢尔登的身边,“有人记得留在孤儿院里的有十人,不包括院长。” 谢尔登正在帮那女孩拍着脊背顺气,听进阿格瑞的话就往废墟堆外的院落扫视,加上他刚刚找出的这个女孩,带出来的孩子共计有九人。 “还差一个。” 谢尔登站起身,他蹲久了的双膝差点一个踉跄就要倒在地上,伤口处传来难忍的胀痛感。 “阿格瑞,你带着人去下一处营救,我和汤留在这里找到最后一个孩子。”谢尔登思考了一下,快速地下了决定,“你让医疗兵将那些孩子带去离这里最近的救援点,带去之前也将下一个目的地告诉给他们听。” 他从衣间掏出一卷地图,就要递给阿格瑞。 阿格瑞接是接住了那卷地图,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谄谄,“我不会看地图,也不识字。” 此时,一直呆在谢尔登附近的阿蒙森将那卷地图从阿格瑞的手中抽出,“冕下,你信得过我吗。” 听他的语气,显然阿蒙森要将这项任务接下。 谢尔登不语,凝望着阿蒙森眼中的郁郁之色许久,才勾起了自己的唇,“我信你。” 恰是同时,囫囵喝下一大杯水好像获得新生的女孩赶忙握住谢尔登的手心,她干涸的喉咙才得以出声,表情急切欲哭。 “贝特!贝特他就在我的隔壁,但是我找不到他了。” 贝特。 是最后一个孩子的下落。 谢尔登不敢放松,却是望着女孩循循善诱,“慢点来,那个叫贝特的孩子在你的左边还是右边?” 女孩哽咽:“是右边。” 左边是被谢尔登清理开的地方,也是数人所站立的地方,女孩的右边却是木梁耸起,偌大的重量下压。 女孩的话音未落,右侧重叠的横木下方,鲜红的血液渗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风光霁月之人 条条的横木被清理出,被断木贯穿腰侧的孩子也显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他脸上的表情是挂着微笑的,仿佛在期待着尚未到来的明日。 鲜红的血液流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容量。 断裂木头的狭窄空间将名为贝特的孩子的腿压断,但是他的脸上却好像浑然不觉,被擦去血液的面上一片安详。 被谢尔登所救出来的女孩双手交握在胸前默念祈祷,然而却在阿格瑞探出那再无动弹的脉搏之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直直朝前扑去。 “贝特!” 阿格瑞的手僵直,他缓缓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指,他认得贝,贝特是他弟弟的好友,更是一个很开朗乐观的孩子,经常替因为内向而遭受欺负的自家弟弟出头。 孤儿院坍塌的事件就等于埋葬了阿格瑞悲惨的过去,让他在最初开怀大笑,随着院内的九个孩子,连带着驱使孤儿们做事的院长一个接着一个救出,令他对于地动也没有任何的负面看法,反而是这场地动可以让格伦洗牌,自己也因此遇见了谢尔登。 脱离了贫民的身份,成为了拥有固定粮饷的新兵。 阿格瑞在踏入贫民窟之后的无时无刻都在向上天感恩,感恩这一场地动带来的奇遇。 但是现在,贝特的死无疑是撕开了阿格瑞那天真的想法,将鲜血淋漓的事实暴露在阿格瑞的面前。 谢尔登敛眸,地上的血色刺入他的双目,即使心中再如何翻起滔天巨浪,也没有一丝一毫表露在自己的脸上。 他走前几步,拍了拍阿格瑞的肩膀,再握了握跪地哭泣的女孩的手肘。 “收起你们的心情,地动带来的后遗症还有很多,还有别的人等着我们。”蓝色的眸光未曾闪烁,他的声音平淡如汪泉。 第263章 谢尔登转身,“医疗兵,马上带伤者以及死难者的遗体前往救援点安置,再继续回来执行任务。” “是!” 由于女孩已经将最后一人所在的地点说出,在场的人也不需要地毯式地清理现场找寻,阿蒙森带队前往别处的任务也同时搁置。 留在原地帮助清理开贝压在特身上的阿蒙森也看见贝特的遗体,他低垂着头抿起双唇。 如果……能再早一点就好了。 陷入沉思的阿蒙森立在原地,谢尔登转身向前时擦过他的身侧,阿蒙森低垂着的视线将那失去黑色披风遮盖的谢尔登放置在身侧的手纳入眼中。 那手上还套着阿蒙森之前递去的护甲,然而此时护甲上的布料早就被勾出无数的线团,但最注意到的就是那攥成拳上的泛白指尖。 这让阿蒙森在瞬间就回想起为艾德利杀死二十八号之后坐立不安的情形,那时的他一回到自己的住所就拼命用皂水企图冲洗掉染血的双手,然而即使双手的表面已经不再有鲜血流淌,但内里的本质却是没有改变。 直到—— 身为叛兵的同伴慌张地跑到他身边,失措地断续道,“艾德利长官暴露了!地牢里的孩子都被救了出来,我们要撤退了,阿蒙森!” 急切的同伴大喘着气,他错过了阿蒙森浑浊的眼中乍现的一股亮光,阿蒙森抓住他几乎是用吼地问:“是谁将艾德利逼成这个样子的,是谁救了他们。” “谁?那是艾德利长官的敌人,是一个长相就十分贵族的家伙,但不管就算他长得再怎么风光霁月那也不关我们事。” 风光霁月。 简单的一个短词就在那时深入了阿蒙森的脑海、以及心灵深处。 “冕下。” 大脑还未经思考,阿蒙森口中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怎么了。” 谢尔登停下脚步,自束起的高发间滑落的金丝在他的眼前晃动,薄唇间挂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有时若苍空、有时若明镜的蓝眸平静地望着阿蒙森。 在阿蒙森脱口叫喊的时候,他手下的拳也霎时间松开,血液在眨眼间回流,指尖的泛白消失不见。 除却身周冷寂如松的气氛之外,阿蒙森找不到谢尔登的一丝异常,他跟随谢尔登的时间可以说是几近乎无,一时之间阿蒙森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双唇开开合合,最后才细微地说:“抱歉,我没有事。” 谢尔登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对他说什么,双手抬起拍出响亮的掌声,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时间就是人命,事不宜迟,我们前往下一处。” 谢尔登的脚步落地,将黄灰色的沙尘在夜色之中扬起,细碎的沙砾被震开、下落、附着在短靴的漆面之上。 嗒。 脚步落地的声音通过最下的脚骨向支配身体前进的大脑传递,每走一步,那个干脆利落的声音就回荡在谢尔登的耳边,他走得步伐跨度很大以及十分频繁,但谢尔登却觉得这段路太长太长了。 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让他的大脑无比的活跃。 之前被压下的想法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应该不顾勒诺在城墙附近大开杀戒,从而直接去将艾德利斩杀于剑下。 是他……选错了吗。 “冕下!” 身后突然传来汤急切的叫喊,这一道声音穿透了无边的黑暗以及漫长的道路,直接地传递到谢尔登的耳边,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谢尔登兀然惊醒。 在刹那之间,身周之人的喧哗声重新响起在谢尔登的耳边,仿佛是灰暗的世界再一次附上了色彩。 谢尔登脚步骤停,脚尖在地上一扭,他兀然转身对上汤焦急的神采,快速地走到汤的身前。 汤正好将贝特从木堆之中打横抱出,孩子的身上盖着谢尔登方才解下的黑色披风,因为抱起的动作而将贝特的腰部稍稍露出来。 贝特用简朴的布条充作腰带,因为要将插入腰际的木条抽出的缘故,此时染血的腰带变得松松垮垮,原本腰上悬挂着的钱袋也兀地掉落在地上。 用来绑系着的绳子脱开,钱袋的袋口大张,露出了内里做工精细的银质铭牌。 汤双手抱着贝特而无法得空,才在一时情急之下喊住了谢尔登,见到走到自己面前的谢尔登,他正想张口解释,但未出口的话就被谢尔登一个手势重新吞回肚中。 谢尔登的表情未变,他缓缓蹲下身去,用自己的手指一勾,就将掉落的钱袋吸到自己的手中,灵活的双指将内里的银质铭牌抽出,放在钱袋的表面,同时也是自己的手心里。 铭牌一入手,就能体会到冰凉冷沁的触感,谢尔登手甲上的灰尘也不没有附着在光滑的银面。 翻转铭牌间,正面上用精细的雕工刻作的花体字映入眼帘——‘艾德利’。 “这件不是艾德利的东西,就是艾德利下属的东西。”谢尔登下了判断。 “艾德利……我和贝特都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这个牌子是贝特在街上捡到的,那人毫无理由地打了贝特一顿,走的时候却是落下这个牌子,但贝特还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还给他。” 先前的女孩跟在汤的身后,时不时踮起脚尖看看贝特的身影。 “他是在哪里捡到的。”谢尔登收紧了手,铭牌上的冰凉伸入皮肤的基层。 第264章 “是在中心城城西那一边,那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贝特昨天只是跑累了想去碰碰运气。”女孩对于将她救出的谢尔登知无不言,“我还记得那个人原本想继续揍贝特的,但是他的同伴劝他收了手。” 女孩回想起她躲在一边听见的话,“那个同伴说,不要惹是生非,害的艾德……艾德利!是你们说的那个艾德利吗。” 女孩兀然惊醒,她看见谢尔登轻轻点头,她才继续重新说着,“他说:‘不要惹是生非,如果害得艾德利大人的计划出了差池,就唯你是问,毕竟我们的驻地没有什么可以防御的东西,极其容易被别人攻破。’” “是在那里附近了。”谢尔登说,他扫视四周,迅速做了决定,“汤,你在贫民窟主持大局,分配人手将这里的人尽可能救出,阿格瑞你留在这里协助汤。” 说完,他顿了一顿,将眼神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阿蒙森的身上,“阿蒙森,你跟着我一起前往城西,当然,在前往城西的中途会路过位处正中心的执政厅,我们会在那里收拢别的军队以及穿戴装备。” “阿蒙森,你没有意见吧?” 除了汤之外,没有人更适合留在贫民窟,而阿格瑞虽然临时参了军入了编制,但未经训练的身体素质远远及不上普通的士兵,只能做引导的工作。 这是唯一,能让自己与过去的阿蒙森·列奥划分界限的方式。自己投靠在他人的麾下充其量只是良禽择木而栖,但如果这个人是恶贯满盈之徒,自己的才干也成为了元凶的武器,滔天的负罪感就足以淹没阿蒙森的所有感官。 迎着谢尔登如炬一般的目光,阿蒙森喉头滑动,才低下头说。 “愿为你赴死,冕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 艾德利的位置 “根据贝特的行踪,他应该是去到了城西附近,城西那边适合大规模人手藏匿的——就是这里。” 细瘦的长棍被谢尔登夹在手里,啪的一声敲击在地图的某一处上。 “农场。” 城西的地方很宽阔,草地也十分肥美,有很多商人或者富户都会选择在那里修建农场,,因此城西的农场更有很多处。 长棍被折起随意放在桌上,谢尔登的身体披着坚硬的铁甲,他凝眸望去,“阿蒙森,军队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是,只要冕下你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可以立刻出发。” 拉曼纽尔负责寻常街道的救援工作,在人口最密集的城中身先士卒,于是谢尔登当即决定亲自前往城西将藏匿于农场的艾德利诛杀。 “阿蒙森,这一场,说不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谢尔登意味不明地说,他也许借对阿蒙森说话的借口对自己说着。 “……是,冕下。”阿蒙森的声音兀然低垂,他有很多擅长刑罚的同伴都投靠在艾德利的麾下,甚至在谢尔登帮助拉曼纽尔重新掌握执政厅之前就已经出逃,那些同伴都是与阿蒙森一起长大、一起接受训练的好友。 对于阿蒙森来说,不管是先前还是如今的做法都已经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尔登蓝眸泛光。 战斗的艰难不在于是否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摆放在易碎的玻璃之上,或者是随时都有可能坠下万丈深渊的无边悬崖之上。 而是……如何能让自己这一方的伤亡减到最轻。 对于谢尔登来说。 ——每一场战斗,都是艰难的。 “下一次地动,我不会让它再次出现。”谢尔登套上护腕,将自己的长发重新束好,金色的发尾一甩,挺拔的身形迈出执政厅的大门。 阿蒙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过了数个眨眼才跟着谢尔登方才走过的脚步走出去。 这场地动不是意外。 阿蒙森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管是之前归于艾德利时听进的闲言碎语,还是先前谢尔登透露出来的口风。 垂下的手兀然抽搐,阿蒙森用左手瞬间握紧右手的手腕。 ……自己到底之前做了些什么啊。 谢尔登的余光瞥见了阿蒙森郁愤的脸色,垂眸不语。 他在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对于有良心的人来说,活着比干脆利落的死去还要痛苦。 沉沉的夜色之中,东面的天空被喷上了丝丝金橙色的霞光,似有初日方升。 农场内,身上挂着刻有‘艾德利’字体铭牌的叛兵从帐篷中钻出,他抬起手擦了擦自己仍处朦胧的睡眼。 突兀地,他的肩膀被自己的同伴在身后大力地拍打,让他骤然一缩自己的身体,下一刻就要趴到地上去。 那同伴哈哈大笑,肆意地取笑叛兵,“不是吧,你怎么这么不禁吓。” 叛兵见到是自己的同伴才松了一口气,“我不想的,只是昨天地动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我心里还惴惴不安呢。” 同伴听到叛兵无意的吐槽,他脸上的笑容却是突然间僵住,过了一会儿才点头称是,“的确,我没有想过艾……” 他想要说出艾德利的名字,但是在吐出一声音节时又将整个名字吞回腹中,“……所说的大业就是指这个,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残忍?” 同伴仔细地扫视了四周,见到没有一个人观察着自己这里的谈话,他招了招手,示意叛兵往自己的嘴边靠近一点,才用气音缓慢地吐字。 第265章 “我出去看过,外面死了很多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民众。” 叛兵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否认道,“不,不可能,艾……总之,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和他的同伴关系非常好,也同时接受了艾德利的招揽,虽然身份低微只能接触到一些搬搬抬抬的东西,甚至是所谓的大业也是昨天在搬运红砂的时候听见的。 叛兵在下意识否定之后才回过神来,兀然抓住同伴的手肘位置,“那我的母亲!她一个人在家里很危险。”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同伴的手肘抓住一节节青紫色。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紧张伯母。”同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我现在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和你闲聊。” 同伴微微侧首,灰茫茫的双目里闪过亮光,“出去吧,我们逃走。” 叛兵紧握同伴的手顿时松开,他目露震惊,“你在说什么。” 叛兵松开了他的手,但是同伴一瞬间又反握住叛兵的手,“你在乎伯母,我也在乎我独自在家的妹妹,我们一起逃出去,去救我们的家人。” “现在拉曼纽尔执政长和艾德利长官已是两股势力,身为投靠艾德利的我们如果擅自跑到艾德利长官的控制范围,那不管是哪个势力都会追杀我们,那我们就死定了!” 叛兵甩开同伴,因为甩手的动作挂在他腰间的铭牌被手臂上的护甲一勾,当即掉落在地上。 “那你就不管你的母亲了吗!”同伴一把拽住叛兵的衣领,身高的优势令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叛兵不得不踮起脚来。 无比之近的距离可以让叛兵将同伴眼中的情绪与波澜看得一清二楚。 他刚刚对于自己死亡的畏惧缓缓消减,翻涌上脑间的更多是对于至亲的担忧。 叛兵义正词严的声量降低,他垂下头,下巴能碰到自己同伴早已变得冰凉的手,“我和你一起出去,我要……我要回到我母亲的身边。” 另一边。 “报告!这一边没有发现踪迹。”驾马而来的士兵在老远就向谢尔登说出的位置大声报出了自己的探查所得。 “报告!这一边也没有发现敌方的身影。” 谢尔登轻拽缰绳,将因为大声报告而略微骚动的马匹安抚下来,垂下的眼睫毛将眸中的神色遮掩,让人看不清他的心中所想。 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银质铭牌早就被他手心的温度所温暖。 他吐字清晰地缓慢说,“再探。” 阿蒙森拽动缰绳,他所骑着的马匹马蹄轻踏,载着他往谢尔登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为了避免身周的士兵听到他的话影响军心,阿蒙森特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冕下,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的农场有很多,需要的时间也很长。” 清晨的旭日初升,亮白的光照在谢尔登的脸上,金发甩动间,他稍稍昂起首望向自己身前辽阔仿佛无边的草原。 为了保证探查结果第一时间传递到谢尔登的位置,并且方面谢尔登指挥,谢尔登率领着军队的主力留守在城西的最靠近农场的街道上,并且派出专职是侦查的士兵驾快马去各个方向探查。 但是,就算是中心城的城西,占地面积也是非常的广阔。 谢尔登望着前方,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 如果能一览全局的话,就可以找到艾德利的所在了。 右手因为收紧,手背上的皮肤顺着肌肉的分布而拉开,上面除却谢尔登之外无一人可见的太阳印记也因此稍稍扭曲。 他现在的力量……可以升上高天吗,就像是当初以太阳祭司希里斯的身份在庄园圆塔上飞落杀死多姆一样。 不。 谢尔登左手松开铭牌,由自己的左手食指勾住铭牌的绳索,似是掩盖一样将自己的右手手背覆盖在左手手心之内。 那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引蛇出洞吗。 “报告冕下!有发现。”探查兵驾马急速奔驰而来,马蹄快速前进而发出的震天响声盖不住他的大声叫喊。 他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两个探查兵驾马同时奔到谢尔登的面前。 经过长期的日复一日的训练,探查兵十分娴熟地从高大的马背上滚落,但从马背上下来的并不只是他一人。 另外一个被麻绳所束缚,看起来是被人打晕而陷入昏迷的成年男性像个麻袋一样被探查兵带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同时而至的另一名探查兵也是相差无几的动作。 二人同时单膝跪地,其中一名大声向谢尔登报告:“我们在其中一个地方发现了这两个人,他们的身上有着叛变者艾德利的腰牌,相信正是其麾下的叛兵!” 同时奉上的还有从叛兵身上缴获的银质铭牌,那块新铭牌一入手,就能感受到与先前在贝特身上找到的铭牌一模一样的材质与雕刻技艺。 “没错,应该就如同你的推测一样。”谢尔登收了铭牌,点头示意。 “我们只是用手刀击晕了他们,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醒来了。” 探查兵的话音未落,地上被捆绑着叛兵中,长得更高的那人发出一声低吟,他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用头抵住生长着青草的地面尝试抑制住自己的头晕。 等头上的晕眩稍稍减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身处于什么的位置的。 第266章 他偏转视线,就看见了坐于高头大马上的金发之人。 下照的阳光仿佛为其晕开了一片金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8章 王都的战报 “你是艾德利的手下?”谢尔登翻身下马,从叛兵身上收缴而得的银质铭牌晃荡在倒地的叛兵眼前,其上艾德利之名的字体在阳光下照出浮晕。 谢尔登的语调到了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轻微地上升,就好像是询问的语气一样,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 若是抛去叛兵被反绑着的双手传来火辣的痛感,以及自己被人拉扯头发而抬起头的拉力,叛兵还以为自己是站在奢华的宴会之上与熟人友好地攀谈。 “这个,你自己也知道吧。”早在方才与探查兵的交锋之中,叛兵的腹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撞击的冲力仍旧回荡在他的腹间。 但即使是这样,叛兵还是咬着牙吞掉从胃里翻涌而上的鲜血,坚持回答着谢尔登的问题。 他看见了倒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如果自己不回答,那么眼前之人也会将他的同伴叫醒。 谢尔登收回了银质的铭牌,双手十指指腹相对,拱起立在自己的颚下,用叛兵可以得见的眼神故意打量着倒地的二人。 叛兵脸上表情屈辱,却是没有一点怨气,时不时发出一声忍不住的嘶鸣声。 “既然是艾德利的手下,你又为什么要带着同伴从艾德利那里跑出来呢。”根据探查兵的所查,是在某地找到独自行走在辽阔草地上的叛兵的,谢尔登可不相信艾德利还有闲情雅致地让属下放假休息。 叛兵刚想张口,他面前就突然地晃上了一根食指,“嘘。” “你不用说,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 如此同时,双膝跪地的叛兵被迫抬高的脖颈上唰地一声被架上了削铁如泥的利刃,冰凉的触感瞬间就割破了最外层的皮肤,渗出的鲜血滑落在雪白的刃面上。 “我明白了。”叛兵低着声音说,他不是怕死,如果怕死他就不会参军,也不会为了被艾德利说服背叛拉曼纽尔。 只不过……他在乎的妹妹如今在地动之下还生死未卜,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首先,你们是背叛了拉曼纽尔的士兵,对吧。” “是。” “那么现在,你身处这里……”谢尔登的食指微晃,手持利刃的士兵当即将兵器离叛兵已经出血的脖子稍稍远了一些。 “是意味着你再次背叛了艾德利,是吗?” 太可疑了,不管是什么都非常的可疑,那么唯一能解释的缘由也只有这个。 还是说…… 谢尔登眸光微闪。 “我没有……我只不过是想出去看一看而已!”叛兵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但是在快速而急切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兀然陷入了停顿。 再次开口之时,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小心翼翼,“你们只不过是想去找艾德利,我说的没错吧。” 看到谢尔登的眼神,叛兵心中升起一些勇气,以及独自赴死的果敢。 “我可以带路,但是有一个条件。” 谢尔登挑眉,“你说。” “我想要你们派人去救我的妹妹和我同伴的母亲,我要她们平安无事!”叛兵提及自己妹妹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微动作都带上了一点后悔,“我原本以为跟随艾德利长官只不过是会发起士兵与士兵之间的混乱,不管你信不信也好,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生灵涂炭的帮凶。” “好,没问题,我会答应你。”谢尔登听到这个条件立即就回复着,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要放弃城中的任何一人,如今得到叛兵报出的地址时也只不过是得到了准确可以救人的地点而已。 “那么,作为交换,我会带你们前往艾德利的所在。” 清晨的日光照耀,微风徐徐,继而将火烧除草之后地面上的碎石尽皆拂去,先前如同举世难见的红宝石般闪耀而剔透的红砂在迎上的第一股微风之下,宛若万年的风化同时在这一瞬间快进,光亮的红色褪去,化作最朴实的土黄,坚硬的部分彻底变为细碎的齑粉。 艾德利坐在室外的座椅上,干净整齐的制服贴合在他的身上,银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竖起,艳丽的红玫瑰除去了枝干上的尖刺被他握在手心把玩,另外一只手上晃悠着流转浮光的葡萄酒。 身侧的桌前倚靠着顶端镶嵌深蓝宝石的拐杖。 琉璃杯壁贴合到他的双唇间,将酒红色的液体轻抿。 饮完,从心灵的深处探出一声感叹。 黑色的眼稍睁,艾德利的目光落在前方,他转眸望向杯中的酒红色,意有所指道,“这样的感觉真是爽快。” 他反手间就将玫瑰花插入了桌上盛满红砂的长壶之中,根茎兀一触底,但艾德利的手松开之际,那朵娇艳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玫瑰花当即枯萎糜烂,只剩下枯黄色的瓣欲坠不坠。 “正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艾德利再次饮了一小口葡萄酒,“我可不期待美人,不管是清醒还是酒醉,我都要绝对的权力。” “这样的感觉……我还想要更多。”艾德利的手拨动了一下长壶之中的红砂,细碎的红砂在他的指间晃荡,却是犹如乖巧的宠物。 “勒诺小姐,加拉赫公爵阁下那边,将格伦地区执政厅总长官的任书正式颁发下来没有。” 第267章 立于艾德利的面前,身裹黑袍的女性扛着她巨大的镰刀,但掩在兜帽下的脸稍稍露出,向来呆滞无神的双目多了几分水润之色。 她按照先前的记忆竭力地模仿着失去记忆时自己的口吻,“艾德利,你还没有将假王杀死,更何况格伦地区的死亡人数不足,兄长大人不满意你的行动。” 勒诺说到后半句之时,握住镰刀柄的手微微颤抖。 自从她那一夜被谢尔登提及自己一生中挚爱的亲生女儿后,女儿莉娅的名字如同是被尘封许久的大门被插入了合适的钥匙,一直藏匿于暗影之中的勒诺没有被加拉赫·巴布所召唤,只需要等到时机,记忆就可以被勒诺一步步唤醒。 而现在,勒诺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的记忆。 包括自己是如何被达米塔设计,与其发生了夫妻之实的关系,同时也包括自己是怎么被一直以来敬爱而绝对信任的兄长杀死的记忆。 勒诺的手因为用力而被镰刀柄攥出红痕条条,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太多的鲜血,作为为虎作伥的伥鬼犯下滔天罪孽。 但幸好…… 自己恢复记忆之后,最珍视的女儿还仍然在世。 “不就是人死得不够吗。”艾德利兀地握上了嵌着深蓝宝石的拐杖,笔直的拐杖刹那间使劲一扫,桌上的全部东西尽数被扫落。 “咣当!” 陶瓷的长壶砸落,零碎的碎片与鲜艳的红砂混作一团。 红砂与长壶碎片同时滚落到艾德利的脚边,他心情燥郁将手上的葡萄酒杯同时摔落。 散发着糜烂气息的酒水从鞋面滑落,拐杖因为激动不断地戳在被葡萄红酒浸湿的地面上。 “有了这些红砂!你们想死多少人都不是问题。”艾德利眼神狠厉,他从来都没有把勒诺放在心上,因此现在大发脾气也毫不在乎。 “我为了加拉赫公爵阁下做了那么多事情,可是现在呢——” “格伦的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可以死光!”艾德利有着自己的算盘,他想要成为格伦之地实际上的第一人,土地被他占据,但是人口也必须拥有。 死的人是拉曼纽尔的人,他当然不在乎,可他也必须在乎自己日后的子民。 “……”勒诺沉默不语,顿了一会儿才说,“格伦地区都已经报废了,你还想要格伦吗。” “你什么意思。”艾德利警觉出勒诺的话中之意。 勒诺微笑,身为与加拉赫·巴布性命相连的亡魂,她当然知道加拉赫那边遭遇了些什么,也因为加拉赫的虚弱,这样的双重刺激之下,她才得以恢复记忆。 但是,加拉赫陷入虚弱还远远不够。 勒诺心中生厌 ——她要加拉赫死。 “王都现在正在被攻击,想当然有非常多的难民会一涌而来。”勒诺的面上仍旧挂着渗人的微笑,“你还沉浸在格伦一地的得失之中,还真是……井底之蛙。” “你、勒诺·巴布!”艾德利青筋暴起,他的拐杖在暴怒之下极速向勒诺的面门挥去,然而在半路就被其送出的镰刀轻松架住。 他的两个鼻孔都冒出了股股气浪,宛若会喷气一样。 艾德利平生最恨被旁人用诸如井底之蛙的言辞形容。 勒诺不恼,她像是对艾德利的气愤毫无所察,继续道出关于王都的情报,“菲茨帕特王国的大将,曾经抵御冰原之国西麦尔进攻的巴威雅之城的城主,名为西恩的前奴隶,在王国祭司哈米什的帮助下顺利收拢菲茨帕特王国北部地区的城池。” “巴威雅的正义之师,已经在加拉赫·巴布坐镇的王都之下扎营驻兵了。” 艾德利心中大惊,在足以震慑心灵的惊讶之下先前的怒火烟消云散。 他的性命,他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加拉赫·巴布一人之身,如果加拉赫倒台,那么他自己将会…… 言罢。 勒诺用手撩起了垂落耳边的长发,眼神稍稍偏转递向远方,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艾德利身上的时候,脸上渗人的笑容变得柔和。 “看来,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呢。” “艾德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9章 勒诺的善意 菲茨帕特王国,在很久很久以前,太阳神托纳蒂乌曾经出现过的连绵山脉之上,因为神曾经的现象,太阳神托纳蒂乌的信徒在最靠近天国太阳神宫的地方修建了一个国度最核心的城市。 身为山中之城的菲茨帕特王都在岁月的流逝之下守卫着世世代代的国民。 坐落于山中的城池易守而难攻,王都军夜以继日地在王都的城墙上巡逻,包括连上山的小路也不曾放过。 站在山上的城墙处,就算连未经过专业军队训练的普通居民都可以看见山脚下树立的火把,已经经过严格训练的部队巡视过程,可供持久作战的营帐一步步建立而起,就像是简易版的城池。 加拉赫身上裹着狼皮的大氅,上面的灰狼绒毛与他灰黑色的须发交融在一起,因为拉长的呼吸将口鼻间呼出的气体打在狼绒之上,拨动层层波澜。 如同狼目一般的闪烁着绿色幽光的炯炯双眼凝望着被火色点亮的山脚。 传说中为巴布家族代代相传的石剑悬挂在他的腰间,因为他按动剑柄的手而摇晃。 “哈米什……你背叛了我。” 清晨的山路上树林阴翳,有人披着宽大的长衣经过,染上露水点点,他的鞋底黏上因为露重而湿润的泥土。 第268章 在他走动之后,只剩下草丛的沙沙之声。 宽大的长衣衣角掠过细微的弧度,他路经无数巡逻的巴威雅士兵,从被阳光照射之地步入了守卫森严的大将之营。 “哈米什。” 因为露水而变得潮湿的长衣被他取下,在他步入营帐之时,恰好有人叫住了他的名字,让他适时抬头。 自己的名字被叫破,哈米什习惯性佩戴起自幼长成的温润面具,他抬起头可以看见坐在行军图前向他转身的俊朗青年。 与阳光比之稍稍逊色的暗金色短发有些过长的部分乖顺搭在后颈处,暗色的色调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犹如万年寒潭最深处的暗色蓝眸凝望过来,仿佛要将人拉进人心黑暗的地方。 化名为西恩,但在实际上也是谢尔登之名的青年站起身,他的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衣领。 脸上的冷肃表情稍稍缓和。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谢尔登首次以西恩的身份与哈米什相遇,当他站直的时候与哈米什对视之时还需要向下略微调整视线。 心中虽是不动声色,却是在更隐晦的地方有一种别扭的得意。 哈米什回了一个微笑,“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能见到大名鼎鼎的菲茨帕特大将西恩阁下,是我的荣幸。” 二人的交流一直只限于纸上,这次见面才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相见,当然,这只不过是‘西恩’与哈米什的初见面而已。 谢尔登折叠起了自己手上的瘦长细棍以手示意,“请坐。” 他见到哈米什坐在了自己的对面,这才自己又重新坐回了椅上,折起的细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敛去的眸色间变化莫测。 哈米什轻笑,“我原本以为,能在一天一夜间就将北部地区纳入掌中会是更加雄健的壮士。” 他用竖起的食指拍打了自己的上臂肱二头肌处一下,“说不定能一只手就举起我的那种。” 谢尔登瞥了哈米什一眼,“你需要的是只会使用蛮力的人吗。” 哈米什眼中稍稍正色,拍打上臂的手收回,“当然不是,不过,我只是没想到……” 他拉长了话音,想要卖关子,但是当他望见谢尔登眸中不变的神色之时,就顺畅地将话道出,“我只不过是向阁下你提供了引荐的机会,得以让你与北部地区各个城池的城主相见交流,但真的兵不血刃就可以从加拉赫的操控下夺走偌大个北部。” “还是需要凭借西恩阁下你的真材实料。” “不过是巧合而已。若是以硬碰硬,巴威雅才收编的士兵难以对抗,但是加拉赫本就不得人心,所凭借的也只不过是巴布家族代代相传的影响与名望,可是玛佩地区的执政长背后的家族依旧关系庞厚,再加上利益的诱惑。” 谢尔登将细棍延长,面前行军图的景象倒映入他的瞳孔之中。 “他们不但不介意为我推翻加拉赫的行为而添油加醋,更企图在这其中榨取到对自己家族有利的利益。” 细棍的末端沾着黑色的颜料,此时啪的一声敲击在行军图上的一点处——那正是他们在菲茨帕特王都山脚布下的军营所在。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场北部联军。” 哈米什笑着拍掌,拍出一声清脆的掌音,“果然是西恩阁下。” 他深灰色的眼睛敛去浮光,“那么西恩阁下现在打算怎么做呢,对于固守王都的加拉赫·巴布。” 他双手的手肘压在了膝面上,上半身前倾,身体的重力压在前半个脚掌上,“试问西恩阁下心中可有了切实的计划。” 谢尔登摊手,眼中藏着深深的笑意,“大概?” “轰隆!” 格伦之地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中惊现一道紫雷,雷电的巨声将马匹骤吓,谢尔登猛地一拽缰绳,这才将身下的马匹堪堪稳住。 雷电自劈的前方白烟徐徐,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从艾德利控制范围逃出的叛兵此时被松去了大部分的束缚,只剩下双手手腕上绑着的绳索,被控制在探查兵的马上。 雷声惊马,在霎时间探查兵驭不住因为受惊而陷入癫狂的马匹,与叛兵齐齐滚落跌在地上。 “咳咳!”叛兵吃了一嘴的草,头发凌乱,却是在抬头的第一时间就张口指出,“就是前面!再往里走就是伪装成牧民的人,他们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将艾德利的所在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叛兵的眼睛被白烟熏红,忍不住生理上的反应将眼泪哗啦流出,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抬着红红的眼眶朝白烟内里望去,他可以看见白烟之中隐隐约约出现的放牧人的雕像。 “假王……不,菲茨帕特之王,谢尔登。” 自白烟之中,身裹黑色长袍的女性将她身上宽大的长袍解下,只留纯黑的劲装,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她的真面目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白烟仍旧飘荡,勒诺的身影有些模糊,许久未动的脸上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请借用你的力量,将我从这个繁重的枷锁中解脱吧。” 白烟飘起,将谢尔登的身影也同时掩没,仿佛被拉入了唯有二人的地界,他没有再看见身旁的士兵的踪迹。 “你不是说能杀死你的条件只有杀死加拉赫这一个吗。”谢尔登没有放下对于勒诺的警惕,手中按着腰间长剑的剑柄,右手手背上冒出丝丝灼热的高温烈焰。 第269章 “是的。”勒诺没有避而不谈,“我在艾德利身上放置了锚点,只要你杀死艾德利的同时,我的力量将会将你穿过空间的限制,直达加拉赫的身周。” “只待白烟散去,你们就会出现在艾德利的面前。”勒诺的手指一抖,她指尖部分的白烟就兀然消失。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谢尔登能感受到从勒诺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他手背上的焰火缓缓熄灭,他直白地问。 艾德利若是将不忠心于他、而只是迫不得已上了他这艘歪船的人安放在最外围,那么谢尔登带兵冲进去只不过是击杀了原本可以招降的士兵,并且会使自己这一方元气大伤。 能放在艾德利身边的,再怎么说也会是他的心腹,而且自中心向外扩散袭击,也可以使谢尔登方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 勒诺所开的条件毫无疑问是戳中了谢尔登的心房。 勒诺望着谢尔登,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重新恢复神采的双眸就好像是含着一汪春水,夹杂着忍耐和柔情。 她轻轻地说:“是赎罪。” “就算不是我的原意,但我的手上也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我需要赎罪,需要将自己变得尽可能干净一些,”勒诺双手交握,像是尝试回忆着以前握住女儿莉娅手心的触感,“因为我想要在离去之前,可以有机会见到莉娅一面。” 勒诺缓缓叹出一口气,交握的双手松开,“谢尔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我最大的帮助。” 谢尔登沉默了许久,他点点头,“嗯。” 就在白烟消散前的一刻,勒诺眉头蹙起,她的手覆盖上谢尔登的手腕,“要小心,加拉赫的目的是……成神。” 特意命人从屋内搬出在草地上的桌椅尽数被掀翻,倒在地上朝天的桌角晃出逐渐减缓的吱嘎声。 艾德利小腿下的裤面都被倾洒的葡萄酒所染红。 勒诺骤然消失在他面前,艾德利手中的拐杖失去了架住的镰刀,失控的朝前一跌,他的身体直接失去平衡,拐杖脱离手心向前滚去,自己就面朝地噗通一声扑在地面上。 艾德利下意识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就伸前想要将滚地的拐杖重新握住。 霎时间,艾德利的眼前只剩下雾茫茫的一片,白色的迷蒙遮蔽了他的双眼。 但这只是发生在刹那之间,等艾德利一晃自己的脑袋,他眼前的白雾就消失不见。 只是—— 倒地的艾德利因为半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半跪在地上,眼神朝拐杖处撇去,却是在探出眼神之时就看见了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漆面短靴。 做工精细的短靴踏在拐杖之上,足间稍稍用力一扭,拐杖就承受不住来者的重量咔嚓一声断裂。 艾德利心中狂跳,未回过神来的他顺着来者的短靴向上望去,看见的是身着白色轻装的金发之人。 铁甲附身,脸上神采飞扬,身形英姿勃发。 “嗨,我们又见面了,艾德利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0章 艾德利的身死 白烟散尽,阿蒙森在白烟乍起的时候就心生不妙,雷霆骤下的声音将他身下的马匹惊狂,骏马马背一甩,手腕的关节位置被猛地一撞,他再握不住先前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的缰绳,兀地跌下马匹,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 手臂在草地上一刮,狭长的血痕就出现在阿蒙森的臂上。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一撑,翻滚间的脚步一蹬,他翻身站在草地之上,慌乱的眼神扫视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捂住受伤的部分朝四面八方喊,“谢尔登冕下!” “谢尔登冕下!” 阿蒙森看不见谢尔登,同时也看不见本应该跟在他们身后的军队,他的脚步向后退了几下,眼睛痛苦地眯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 阿蒙森眼睛眯起,其间上下眼皮却是露出了细微的缝隙,可以让他看见身边的景象,只见围绕在他身周浓郁的白烟渐渐消散,他能看见的范围更加清晰,地面上长势茂盛的青草也同时随风起伏。 阿蒙森兀地抬头,就看见自己站在除草过后的沙地之上,在他身前是束着高高金发的谢尔登。 他猛然转身,看见的是严阵以待的执政厅士兵。 再视察四周,因为谢尔登一行人乍然到来而目露震惊与错愕的黑衣叛兵手足无措,他们的手按在兵器上随时准备进攻,但是由于他们的最高长官艾德利的遭遇,他们只是蓄势待发。 艾德利的心腹一开始就立在艾德利富有兴致布置的桌椅后,他认得勒诺是己方合作的伙伴,因此才没有掺和到艾德利与勒诺的交流甚至是交锋之中。 只不过,心腹看见艾德利的现状,垂下的手握紧拳,却是在下一刻骤然松开,只是暴起的青筋与指关节处的泛白都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想怎么做……放开艾德利长官!” 断裂成两半的拐杖散落在短靴两侧,拐杖顶端的深蓝宝石沾上被葡萄酒浸湿的湿润泥土,蒙尘而不再光亮。 谢尔登腰间长剑出鞘,直指向上抬头的艾德利的面门。 他发出一声轻笑,另一只手松了松颈下的领口,“我说,缴械者——不杀。” 阿蒙森发现了自己身处的处境时,没有将心中的惊慌表现出来,略微颤抖的手指被他掩在身后。 第270章 在听到谢尔登的话的刹那间,颤抖的五指骤然紧握,抽出腰间长刀发出干脆利落的唰啦声,雪白的刃面竖起直指蓝天,灿烂的阳光打在刃面之上反射浮光凌厉。 “冕下说,缴械者不杀!” 仿佛是平静的湖面被扔下沉重的巨石,震开滔天巨浪,泛起波澜万千。 跟在阿蒙森身后的谢尔登一方的士兵眼见,模仿阿蒙森的样子同时举起自己手中的利刃。 “缴械者不杀!” “缴械!” “不杀!” 菲茨帕特王都山山脚,北部联军军营的大将之帐。 哈米什将身体的重心重新移回了后方,自己靠在椅背上,双手摊开,“只是大概吗?” 用于示意的细棍被谢尔登捏在五指间把玩,远方传来的记忆通过相同的灵魂同时汇入进这具身体的大脑,仿佛自己如今把玩着细棍的手好似还握着那稍动之间就可以夺人性命的长剑。 “现在,就不是大概了。”谢尔登抬眸。 哈米什将自己摊开的手收拢,“西恩阁下有何高见。” 谢尔登竖起一根食指,“我会出现在加拉赫的面前,先杀他,那么失去实际上领导人的王都军自然溃不成军。” 勒诺的锚点,是谢尔登杀死艾德利的同时会将谢尔登传送到加拉赫的面前,但是身为王的谢尔登是谢尔登,化身为西恩的谢尔登也同样是谢尔登。 只要利用勒诺的锚点,两具化身都可以跨越万千山河、跨越重兵严严,使用双倍的力量击杀加拉赫。 “可是王都的城墙都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哈米什自幼长在王都,对王都军的运作十分熟悉,王都军的运行尽数是依靠主脑操控的每一道命令。 这可以使主脑绝对控制王都军,但也同时剥去了王都军的自主权,如果加拉赫一死,王都军确实不成气候。 于是,哈米什才提出了这项刺杀计划最致命的缺点,“你是大将,如果你有什么差池,北部联军这边的士气会陷入低迷。” “不过,除了这办法之外没有其他能让联军损失到最低的办法,不是吗。”谢尔登反问。 “至于领兵这一边,”谢尔登手持细棍轻敲桌面,发出清脆之音,一直隐在军帐之中的覆甲之人听见这个声音缓缓现出了身形。 谢尔登向覆甲者的方向微笑,“盖文,这个就拜托你了。” “不会令你失望的,西恩。” 格伦之地。 两军的对垒与交锋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未等太久就已尘埃落地。 黑衣的叛兵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就连带着被艾德利一直珍藏着的红砂也似献宝一样呈到谢尔登的面前。 宛若铁锈一般的鲜血味道飘散在空气之中,流出的血液渗入青青草地,暴露在阳光下的红砂闪烁着诡谲的光亮,仿佛存活着的生命一样呼吸着空气之中随处可见的血腥。 “艾德利,你失败了。”谢尔登暂时收回了指出的剑,有力的小腿携带巨力猛地将艾德利踢翻。 “呼……” 艾德利仰躺在地上,被踹的位置传来火辣的疼痛,让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都似乎能闻到淤血的味道。 “我没有输……我不能输……啊……”艾德利忍着疼,眼神呆滞而无神,勒诺对他说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想要成为格伦之地的隐之王,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加拉赫·巴布的支持,拥有强健而凶猛的军队。 艾德利侧目,他可以看见苍茫草原上倒下的叛兵尸体,自然还有一部分是双手举起被刀枪所指的降兵。 远在千里之外的加拉赫也自顾不暇。 “哈哈……我没有输,我不会输……”艾德利陷入了自欺欺人的幻梦之中。 谢尔登的眼睛盯着地上的艾德利,一刻也不曾松弛,收起的长剑晃动,一边稍稍歪头对身边的人说:“阿蒙森。” “是,冕下,我在。”阿蒙森听见谢尔登的呼唤,再往谢尔登的方向凑近了一点。 “等下你去把红砂用火烧干净了,一点也不能留。”谢尔登有用余光瞥见过那仿佛拥有着生命的红砂,那是夹杂着怨念与仇恨生长的灾厄之物。 “是。” 就在阿蒙森点头应是,就在他即将走离谢尔登的那一瞬间,他的右手被用力地拍打了一下,阿蒙森条件反射一般将自己被打的手收拢回胸前。 “冕下?”为什么要打他。 阿蒙森的右手手背被狠打过,在眨眼之后就彻底变红。 “要用右手点火。”谢尔登没有多加解释,反而又嘱咐了一句。 他眸光流转,视线在阿蒙森的右手手背上一扫而过,只有谢尔登自己能见到在那拍红的掌背上升起的星星火光。 那是借用给别人的太阳之力,当然也是一次性的点火所用——普通的火焰根本不能彻底净化用邪法制造出的红砂。 “是。” 阿蒙森捂住自己的掌背。 “对了,等一下你见到什么都不要慌乱。”谢尔登叫住了欲走的阿蒙森,“替我转告拉曼纽尔,‘我们会再见的’。” “再见?” 谢尔登没有再回应阿蒙森的疑问,敛下的目光落在艾德利的身上,收起的长剑缓缓移动着其的方位。 最终,落在艾德利的脖颈上,锐利的剑尖将其戳出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第271章 “艾德利,你知道拉曼纽尔之前是多么信任你吗。”谢尔登能察觉出西恩那边还没有完全的准备好,现在还不是前往加拉赫面前的最佳时机。 于是,谢尔登也不在乎是否与艾德利虚与委蛇多一会儿。 “哦?那个埃尔伯家族的大少爷啊。”艾德利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长剑所戳,随意转着头让洞口扩地更大。 “我想……”艾德利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末路,只不过是出于他的自尊心还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高。 “拉曼纽尔·埃尔伯,那个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的贵族一定不知道,他所心心念念十年的……那个拼了命将他救出贫民窟的人。” 艾德利吐露出一直掩埋着心灵深处的秘密,他的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仿佛可以将所有人都牢牢握在手心之中掌控。 “那个人,有着一头灰尘都盖不住的银发……当然,我也有,但我不是那个人。” “救出拉曼纽尔的那个家伙早就被我杀死了!哈哈哈啊哈哈……” “艾德利……你!” 在另一侧,快马加鞭堪堪赶来的拉曼纽尔早就被汗虽浸湿衣物,整个人就像是从湖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满是不敢置信,脸上已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你杀死了他……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 拉曼纽尔虽然一直牢记与‘艾德利’的初次见面,但是十年内的朝夕相处出来的感情也并不作伪。 但如今,视若兄弟的艾德利一开始就杀死了自己感激的救命恩人,先前那个要和他说‘你想要取缔贫民窟?那让我来帮你吧,我们一起去打造新世界。’的人从最初就被艾德利杀死了。 是十来年的兄弟啊。 被背叛的痛苦也远远不及现在所有情感掺杂在拉曼纽尔心中的苦痛,仿佛是心脏都在被绞碎。 “你还不懂吗?大少爷。”艾德利眼含嘲讽,“我接近你只不过是想得到名利与地位,没有真正把你当兄弟啊,拉曼纽尔·埃尔伯。” 谢尔登站在地上,站直在艾德利的面前就好像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他望着艾德利的南北姿态,耳中能听见艾德利吐出的话。 心中只觉滑稽。 “所以,艾德利你现在有什么名利地位呢。” 长剑持稳,蓝眸无情。 “败兵之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1章 再临王都 菲茨帕特王国,立于连绵群山之上的山中之城王都。 身上披着的狼皮大氅随着步伐的走动而摇晃,露在氅外的石剑沉重无比,因为自己身体的庞大重量,每走下一步都会带来沉闷的声响以及仿佛地动山摇的震感。 随侍的仆从齐力打开王宫的正门,当镶嵌着无数宝石而显得富丽堂皇的正门被吱嘎一声推开,内里沉淀着无数岁月与历史的金白内殿展露在众人面前。 加拉赫扯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立即就有随从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他睨了上前的随从一眼,紧接着抬步跨入内殿的门槛。 “你们都退下,不管发出了什么声音,都不要来打扰我。” “公爵大人。”穿戴起全部盔甲与装备而严阵以待的王都军军团长跟在加拉赫的身后,他将王都与北部的战况看在眼里,虽说王都并不是在短时间内就会被攻破的,但是坐吃山崩的情况也不能任由其发生。 如今看见加拉赫独自一人走进王宫正殿,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急切,他略微踏前几步,站在加拉赫的身侧。 军团长跟在加拉赫身边许久,格外清楚他易怒而多疑的性格。 他放轻了声音,又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公爵大人,军队那边还等着你调度,北部联军他们的威胁对于王都来说……” “够了。”加拉赫举起自己的手,拦在自己与军团长的面前,一双赳赳狼目稍瞥,就将军团长想说的话立即止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不希望我再说第三次。” “退下。” 军团长在方才组织的满腹言语在此刻尽数消失,他低下头蠕动了一下双唇,“……是,公爵大人。” 除去大氅之后仍旧虎背熊腰的魁梧背影一步步走进了王宫正殿的深处,忠心的随侍低着头将宫殿的正门完全合闭。 “砰。” 正门合闭时发出的声响落进就站在正门之前几步之隔的军团长耳中,本是细微的音量却对军团长而言是平地惊雷。 之前还存有加拉赫回心转意的期冀荡然无存,内心仿佛被扔进了万古不化的寒潭。 身侧的右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军团长咬牙间的表情狰狞,突兀地他爆出一声暗喝,握起的拳暴抬,兀地一下就要砸在那镶嵌着宝石的殿门上。 就在拳面将与刻着浮雕的殿门接触之时,他的力道仿佛瞬间被人卸掉,拳头像是触碰一样倚在殿门上。 “为什么……公爵大人一点也不在乎王都是否会被攻破呢。”军团长只是一个傀儡,他并没有实权,他能成为军团长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真才实学,而只不过是为了让加拉赫更好地掌控王都军而已。 如何守城,如何歼灭敌军,他更是一窍不通。 就在门外的军团长垂头丧气之时,门内的加拉赫一步步走上通向高座的的台阶,套着扳指的手摩擦着高座上的雕刻与装饰。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的绿眸之中闪过讥讽。 第272章 石剑摘出,身形一转,加拉赫坐在了高座之上,俯视一般的目光望着数道阶梯之下空荡荡的内殿。 “谢尔登?你的名字是这个吧。”加拉赫举起自己的拇指,用指腹摩擦着自己的下颚,“费劲千辛万苦才收揽人心,筹集军队,还打到了王都之下,还真是非常的了不起呢。” 加拉赫的另一只手把玩着圆滚的铁球,在说话的中途将自己的手指扭得咔咔作响。 他似乎想起了之前在荒废了的神山之上,与谢尔登短暂交锋的记忆,原先胜券在握而执自信的眉眼瞬间变得狠厉,手中的铁球在眨眼间的功夫就化作齑粉,从紧握着的指缝之中簌簌落下。 “很快,你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里出现了。” 说话间。 加拉赫被烛光映照下地的影子内好像有无数泡沫涌动,看不清面貌的亡魂想要争相从那涌动中的泡沫里冲出,无声的痛苦与挣扎将他们的所有负面情感倾诉,憎恶驱使着他们突破强者的力量将罪魁祸首杀死。 但是下一刻却被黑影的力道强迫性压制,短暂间没了声息。 加拉赫的眼光微扫,地上的影子就变回往日的模样,丝毫没有异动。 一声轻笑回荡在金白的内殿之中,金与白的配色本该是灿烂与光辉的代表,但此时也是染上了几分阴森与可怖。 加拉赫的眼神落在正殿前立着的日晷仪,正殿上方镂空的设计正好能让接近正午的阳光落在日晷仪之上,中心竖起的长刺被耀眼的日光在仪表盘上投射出轮廓清晰的倒影。 那条倒影正在一点点地移动到代表正午的那一细格之中。 而加拉赫的目光越来越亮,眼中的幽光仿佛是一团浮火。 昨日在格伦地区艾德利借助地动杀死的人还远远不够多,至少……数量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使他脱离人类血肉之躯,拥有升格成神的力量。 加拉赫在之前当然可以看出军团长想要说的话,只不过他是真的不在乎王都的存亡。 棋局早已摆好,只要等待艾德利一下手,他就可以汲取携带怨恨死去的人的灵魂,从而完成他的计划。 不会有差池的,绝对不会。 艾德利那边早就一切都打点好了,只要等待正午时分的到来—— 在堪称炙热的目光之下,照进正殿的阳光光束折射闪光,悬挂高空的耀日一点点一步步地偏移自己的角度。 仿佛是古老的时钟最精细的秒针轻扫,发出命运的‘咔’的一道声响,线条清晰的黑色倒影准确无误而不偏不倚地落进了代表正午的细格。 格伦之地。 谢尔登的剑已将艾德利的脖上表皮戳开血淋淋的细洞,他的眼神掠过脸色灰白的艾德利,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身旁拉曼纽尔的身上。 拉曼纽尔的头发都被汗水所浸湿,脸上的汗从颔下滴落到地面,脸上的表情复杂不断。 谢尔登问:“拉曼纽尔,你还有什么要和他说的吗。” 拉曼纽尔咽了咽口水,让自己早就干涸的口腔稍微能吐出字来,他上抬自己的头像上空望去,将欲出的泪流回眼眶之中。 他红着眼像谢尔登点点头,然而拖着心情沉重的脚步向前,半蹲在艾德利的面前。 “艾德利。”拉曼纽尔一出口,倒地的艾德利就将自己的头扭开,不再望着拉曼纽尔的方向。 拉曼纽尔也不在乎,他的语气夹杂着一些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哽咽与愠怒,“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兄弟。” “但是现在……不,从最开始,你就不应该是我的兄弟。” “冕下,我说完了。”拉曼纽尔站起身,他远离艾德利几步,在他的身后正是阿蒙森用火将红砂烧尽的地方,巨浪一般冲来的焰光将他的脸烧得通红。 艾德利重新将头仰视天空,“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谢尔登把剑送出了一点,“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去地狱向被你害死的人赎罪吧。” 剑光惊鸿,血色四溅。 坐于王都内王宫正殿高座上的加拉赫目光灼灼,藏在他胸腔之中的心脏因为激动而怦怦地跳动不止。 到正午了。 加拉赫闭上双眼,脸上稍显享受之态,双臂舒展到极致,呈现拥抱的姿态。 他在等待。 等待着,迎接死去亡魂的到来;等待着,怨恨力量的涌入;等待着,升格成神的那一瞬间。 时间似乎在滴答滴答地过去,加拉赫保持原来的状态不动,正殿之内寂静无声,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什么。” 加拉赫察觉出异样,稍稍仰起的头回落到正常的位置,脖颈的关节位发出咔的一声,当他正头,闭上的眼也随之缓缓睁开。 还没等双眼完全睁开,加拉赫的耳边就听见直冲他狂刮而来的刀风,加拉赫下意识猛地一偏头,口中爆喝一声。 “勒诺!” 自他被烛火与阳光共同映射在地的影子涌动,从黑暗的角落先行飞出的巨大镰刀裹挟极寒从主人的手中飞出,撞击在袭击者斩来的长刀之上。 身手矫健的袭击者长刀斩在了镰刀之上,他见一击不成就借助镰刀的冲力,脚尖在地上一蹬,整个人飞身而出,即刻就远离加拉赫几丈之远。 长刀在握,神色冷肃。 于此同时,身着黑色劲装的女性自影子中出现,她那纤细而毫无血色的手高举,飞出的镰刀即刻旋转着归位,发出刀柄与手掌相撞的细微之声。 第273章 勒诺脸上冷色,双目无神显然不具备自己的理智——她离操控者加拉赫越近,受到的控制就越深。 镰刀在她的手里翻转,最终被她架在身前,加之她站在袭击者与加拉赫的中间,呈现保护者的姿态。 然而,加拉赫的目光没有落在袭击者的身上,反而是向前望去,紧握的拳表现他不平静的内心。 只见那被阳光直射的日晷仪处,平滑整齐的表盘之上,立着一道手持利刃之人。 高束的金发显得整个人气质干脆利落,他姣好的面容上勾住一道肆意的微笑。 “许久未见啊,加拉赫·巴布。”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2章 王与公爵 格伦之地。 拉曼纽尔手上拿着谢尔登递回给他的执政长令牌,耳边回忆起谢尔登的话语,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合拢五指紧握住本属于自己的令牌。 金发蓝眸的少年在处死艾德利之后身上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血迹,身上的纯白轻装仍旧整洁,银色的铁甲反射太阳的光辉。 他一道剑花将剑上所附着的血迹甩去,一手摘下悬挂腰间的执政长令牌。 脸上是严肃而凝重的神情,却又有着温柔的笑意,“拉曼纽尔,这道令牌是格伦地区埃尔伯家族代代相传的执政长象征吧。” 手下的士兵在收拾着激战的残局,拉曼纽尔没有去看死去的艾德利的尸身,他对着谢尔登轻轻点头,“是的,我的父亲在去世之前将这个交给了我,我也会将这个交给自己的儿子……规矩就是这样。” 与艾德利制造的银质铭牌不一样,格伦执政长的令牌是用上好的玉石制成,质地坚硬绝不会轻易破碎,岁月与时间深入玉石在每一寸玉料之中,翡翠绿的颜色中通而透明。 拉曼纽尔低头,“但是,我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成为执政长,只不过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而已,如果我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成为执政长的话,也许艾德利就不会不服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灾难了。” 谢尔登笑笑,将手伸前,握在手心里的执政长令牌随着手掌的摊开而展露,“那就证明给我看吧,现在的格伦需要的不是变革,而是你。” 拉曼纽尔伸出手想要去接过那道令牌,却是在半途兀然停顿,“我真的可以做到吗,失去了艾德利的帮助,也没有冕下你的从旁指挥。” 在过去的十年执政长的生涯之中,艾德利作为他的副官在接受自己的信任之下,的确有着处理政事的高超能力,格伦能有繁荣昌盛的一天也有艾德利的一半功劳。 若是之前,拉曼纽尔还会秉持着贵族的观念,认为自己成为执政长是理所应当,但是……这场变动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甚至将他贵族的骄傲也一并打碎。 自己不算什么,仅仅是运气好而已。 “只是暂代,如果你做不好我可是会革你的职的。”谢尔登将令牌塞入拉曼纽尔伸到一半的手中,“当然,你也别想将这个位置交给你的儿子,或者是你的孙子,这可是要接受考核的。” 拉曼纽尔听到这话,心中的大石才放下一点,犹疑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是!” 然而没过多久,坚定的表情从拉曼纽尔的脸上消退,口中期期艾艾,“冕下,你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吗……比如,离开格伦。” “拉曼纽尔你察觉出来了?”谢尔登略略惊讶,不过他也实话实说,对于主持格伦大局的拉曼纽尔他是不会隐瞒的,“我要去王都,将所有错综复杂的东西一并斩断。” 拉曼纽尔没想到遵从自己的第六感猜想出来的竟是真实,他虽是相信谢尔登的能力,但担忧的思绪仍旧在心中蔓延,“冕下,我不知道有一句该不该说。” 谢尔登:“说。” 先前在地牢之下遭遇地动,破碎的石块将面前之人的小腿斜插,鲜血遍布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拉曼纽尔张了张口,终是低下头。 “冕下将每一人的性命都放在心上,这是件好事,所有人都为有此明君而高兴。” 因为被编为六十的那个女孩提供的线索,就冲进水流暗涌的地下去探索那生死未卜的男孩,试问又有谁能够做到。 “但是冕下有没有想过,如果冕下伤到的不是腿脚,而是性命,加拉赫又会将这个世界变成怎么样呢。” 受加拉赫指示的艾德利尚有能力将格伦闹得天翻地覆,更别提身为指示者的加拉赫呢,拉曼纽尔虽然不知道加拉赫想做什么,但是也能隐约感觉到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冕下没有继位者,就算拥有继位者那也得不到旁人的信服。” 向来迟钝的拉曼纽尔口才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谢尔登感到有些不习惯,但拉曼纽尔说的这些也的确正确。 “冕下,我……” 拉曼纽尔还想要说话,却被谢尔登的一个手势打断,。 “我知道的。” 拉曼纽尔凝望的目光仍旧忧虑,“就算我怎么说,冕下也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冒险的吧。” 就算他只是跟在谢尔登身边几天的时间,对于这点却是毫无疑问的确认。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是我不得不去做的,最多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谢尔登像是安慰地拍拍拉曼纽尔的手背。 拉曼纽尔握紧了手中的令牌,“是我没用,还要让冕下来安慰我。” 第274章 他在脸上升起了笑容,抬头望向谢尔登,“不过格伦交给我,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冕下。” 与此同时,艾德利的尸身被太阳照耀,在地上照出正午的倒影,本该与投射物本身契合的影子却是在地上蔓延开来,仿佛一滩幽深的黑色的水,延伸到谢尔登的脚下。 谢尔登:“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 话音未落,那滩流动着的水就好似升天的巨浪一般激起,将谢尔登整个人完全包裹、拉扯,最后陷入深不可见的影子深渊,在格伦之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 暗影的世界只需轻轻一跃,身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谢尔登就可以突破那一道界限,在无数的道路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道门。 立于光辉照耀之下的日晷仪上,金发之人的影子也同时落在日晷的表盘之上。 谢尔登望见了加拉赫面上不合时宜的微微错愕,他又补充了一句,“怎么,加拉赫你已经忘记我了吗,那样可不太好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铁球碎裂的粉尘在加拉赫的手心内摩擦着,他的声音沉郁而顿挫,将所有的怒火都压抑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不刻意加大的音量也足够洪亮,震声若雷。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谢尔登身体一沉,将自己的重心落在双腿之上,双腿宛若弹簧蓄力一般稍曲,在下一个眨眼,他就宛若脱弦之剑一般迅疾冲出。 曾经收割过艾德利性命的长剑划开寒光一束。 护在加拉赫身侧的勒诺欺身而上,挥舞巨大的镰刀与谢尔登相击,在转瞬之间发出接连不断的砰砰之声。 在先前一击不成退开几步的袭击者在勒诺与谢尔登相纠缠之时,同时甩着长刀飞斩而去。 原先端坐在高座之上的加拉赫猛然站起,腰间石剑出鞘相击,气浪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间暴起。 自加拉赫影子处升起黑色的看不清面容的士兵,身上散发着不详的烟雾。 士兵举刀,在袭击者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横劈而去,幸而袭击者在短暂的错愕之中旋身而退,被刀锋劈伤的右上臂因为及时的后退只是斩开了一丝血线,但是衣物因此划开,露出内里线条结实优美的肌肉。 加拉赫被影子士兵护在身后,他如狼一般的视线刺去,“你又是何人。” 袭击者稍稍昂首,用清冷的声线说,“看来加拉赫公爵阁下对于王都真是一点也不关心。” 他伸手将自己从额间滑落的暗金短发梳上,睁开的暗蓝双眸深若沉渊,“我是北部联军的总大将,西恩。” 就在谢尔登化身二人与加拉赫交锋的同一时间。 受西恩交代的盖文也带着北部的联军趁加拉赫无法指挥的空隙发动攻城。 哈米什披甲,“王都的防御力很低,只是借助了地形所以才拥有了守城的资格,但是因为菲茨帕特王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过仗,而且就算打仗也不会来到王都之下,军队的战斗力也会松懈。” “我们要做的是为西恩争取时间。”盖文说,“所以不管是多么困难的攻城也必须进行,要在这里决定。” 盖文目光坚定,他手中剑刃高举,对身后千军万马发起命令。 “进攻开始!” 身前就是镶嵌无数宝石的昂贵高门,王都军军团长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却依旧垂头丧气地退开几步,不死心地靠在正殿门前的石柱上,等待着内里加拉赫的传唤。 此时,隔着殿门也止不住的铿锵之声隐隐传出。 军团长刹那之间醒神,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殿门上。 当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时,他已经走到了离殿门一步之遥的地方,右手抬到一半就要将沉重的门推开。 加拉赫的随侍早就退开了这座宫殿的范围,此时自然没有人去阻止他的行动。 军团长捏拳,耳边似乎传来加拉赫凝成实质的威胁。 “我不希望我再说第三次。” “退下。” 同时是真实中,殿门内的打斗之声愈发激烈,他终究是忍不住,要将右手高抬,推开那巨大的殿门。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摊开完整地接触到华贵的门面之时。 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跑来,甲胄因为动作的缘故而发出摩擦的声响,口中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急剧呼吸。 那人一把抓住军团长的手,将军团长的手从殿门上扒开,“军团长!敌军发动总攻了,我们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3章 终末的终末 门外的声音当然瞒不过殿内谢尔登与加拉赫的耳朵。 勒诺的镰刀之锋堪堪擦过谢尔登跃动间高抛而起的发尾,银色的铁甲上磨出镰刀的刮痕,然而在下一刻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的小腿就被谢尔登凌厉的剑光所斩断,黑色的如同幻梦一般的身躯在金白的建筑内部消散。 谢尔登架起剑,眼中眸光粼粼,被削断的一缕金发因为惯性的缘故现在才缓缓滑落在他的脚边。 柔顺的金发顺从地跌落至另一人的长靴靴面之上,坚毅俊美的面容目中坚决,他反手握刀,挺直的脊背靠着另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现在二对二才公平嘛。”谢尔登剑花一甩,雪白的剑刃上折射出的寒光变化着映在他的脸上,虽说是嬉笑的口吻,但是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尽数是对于加拉赫的忌惮与警惕。 第275章 “说不定他还有召唤其他影子的能力。”西恩长刀在握,暗蓝的目光微沉,视线的焦距落在加拉赫身体与他影子交界处的位置。 自加拉赫身影之中凝结而出的影子身披铁甲,正严阵以待地护卫在加拉赫的身边,加拉赫在地上的倒影泡沫浮动许久,却是没再出现新的影子士兵。 加拉赫一扬手,手中的粉尘尽数落地,“我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出现在这里。”自他倒影中升起的无数烟霾一寸寸漫上他手中出鞘的石剑。 与多姆的能力不同,加拉赫所拥有的是无数死灵畏惧的力量,同时掺杂着巴布家族代代相传的微末的太阳之力。 当然,因为第四十九任菲茨帕特的王者被怒神劳所影响,在这基础上,多加了对怨恨与憎恶的操控能力。 加拉赫的烟霾是迷惑人心的邪雾,只要触之,就会在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最渴望的事物,然后在即将得到那最渴望的事物的刹那,跌入自己最憎恶的无穷无尽的畏惧之景之中。 邪雾如蛇,以迅猛之势吐出自己的长舌,露出自己最凶恶的獠牙,在电光火石之间向谢尔登与西恩疾然扑去。 雾蛇的速度只在霎时之间,从诞生到扑倒二者的面门之前只消眨眼。 但是,比雾蛇更快的,是谢尔登的剑,方才还松松垮垮地握在手上垂放在腰间的寒光长剑骤然而出,夹带灼热高温之烈焰朝着那条雾蛇下劈而去。 等到谢尔登剑刃攻击之势到了末端,被劈散成头尾两半的雾蛇在断截面灼起高温,在烈焰之上化作飞灰再不见丝毫。 “火……” 加拉赫的目光落在方才雾蛇消失的半空,他的眼角浮现紫意的暗纹——那是他拥有即将升格成神资格的象征。 紫色的暗纹跃动幽光,将他的双眼赐予常人难见的力量。 他的幽绿狼目望向谢尔登的方向,余光之中看见了谢尔登没有多加掩饰的右手手背,在那光洁白皙的手背之上,殷红色的太阳印记如同它所代表着的事物一般光辉而耀眼。 “你……是!” 那样光辉的神迹,加拉赫曾经见到过,在那他利用西麦尔祭司多姆将怒神劳从被封印的地底突破而出的时候,在他利用怒神劳杀死无辜者,在间隙之中趁机截取死灵的力量的时候。 就是这么一道光,将他的计划宣告破产。 迫使他不得不再次假借多姆的身份传讯给西麦尔王庭,从而设计西麦尔攻破巴威雅,献祭整个北部地区的计划。 只不过…… 加拉赫的目光移动至被谢尔登背靠背、绝对信任的另一个身躯的身上,无论是从发色、眸色、肤色都比他背后之人更深一个度,却不会被另一人比下去,身上所携带着的神秘而内敛的气息就仿佛是光与影的两面。 西恩。 他当然知道,这人也是破坏了他北部计划的主导者。 格伦之地的地动应该在正午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按照猜想,灵魂的力量也会传送至他的身上。 难道说…… 谢尔登眼见加拉赫陷入沉思,笑意盈盈之间不等其人反应过来,握在手心的长剑随着他飞身前踏的步伐而前刺。 剑若游龙,在对面之人未来得及的时候就将以身护在加拉赫身前的影子士兵瞬间斩首。 “没错,你在格伦的计划宣告破产了。” 短靴踏地,衣角翻飞,谢尔登转身回眸。 “我宣告的。” “玛佩的事情,也是你在搞鬼吗!”加拉赫高声爆喝,举着自己手中重若千钧的石剑就要向谢尔登的方向横劈,邪雾所人为加长的剑刃足够他劈倒相隔数步之远的谢尔登。 他在玛佩的计划只是一个雏形,再加上有多姆和怒神劳的出场,他根本就不敢在其中插手做些什么,只是抱着捡漏的心态,但是一旦让自己得知,他所连串设计出来的三桩要事都是被同一人破坏。 心中的怒火仿若喷发的火山。 加拉赫一旦转身,背后露出严重的空门,西恩脚下步伐在大步跨越之间悄无声息,长刀在旋身之间直贯击出。 缠绕在加拉赫身上的邪雾被夹带雷霆之势的刀锋斩开,只要再进一寸就可以刺入加拉赫的后心脏处。 然而就在这一刻,从加拉赫的背后,镰刀自暗影之中出现,面色更加苍白的女性顿时乍至,与西恩在另一侧缠斗起来。 “是不是我这也不重要,你的行为是注定要失败的。”火焰扑飞,将邪雾延长的石剑尖端如同冬日敲冰一般斩断。 “难道……哈米什早就背叛了我。”一向自诩所有事物尽在掌控之中的加拉赫目眦欲裂,“他将你带来,也是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 自认为执棋之人,现在才醒悟自己原先也身处棋盘之内。 哈米什的背叛,他以为是哈米什与北部联军的联合,但是原来从一开始的‘神选之王’的登基也是诓骗。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值得被人效忠啊。”精铁铸成的雪白银剑与传承长久的刚石中剑连连撞击,发出的铿锵之声不断。 “我才应该是王!不应该是什么劳什子的巴布公爵。”两剑相抵,相隔着足够近的距离可以让谢尔登看清楚加拉赫绿眸之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铮!” 剑刃发出几声嗡鸣,谢尔登右手微麻,眼中神色却是不被这微麻的触感影响丝毫。 第276章 “就算你是王,也没有成王的资格。”谢尔登一抖长剑,将巨力震麻的触感同时一抖而去,“你做这么多,也无非是想成神而已。” 邪雾与火焰相碰,宛若无数焰火的星子坠地。 “你怎么……这都知道。”加拉赫大骇,脸上的长鬃毛抖动,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旁人说起过,就连一个字也未曾提起。 “那当然是因为——” 恰在此时,谢尔登与加拉赫再次同时出剑,谢尔登手中的剑刃准备着与石剑相撞,继而可以让交锋的二人寻找到对方空出的死穴。 谢尔登在剑刃即将相撞的刹那之间眸光暗闪,脚尖在地上一扭,单薄而劲瘦的身躯兀然跃到一边。 加拉赫被谢尔登的话吸引了一半的注意力,身体由于惯性的向前。 然而,当谢尔登依靠矫健而灵活的姿态从他的对手位转开,原先被他遮挡的位置也就暴露出来。 纯黑的劲装充斥着死亡的寂败气息,脸色上的丝毫血色都不曾见到,向来在加拉赫面前展现无神的目色此时却神采决绝。 “兄长大人——加拉赫·巴布!”镰刀带风,露面之时给加拉赫带去短暂一瞬的错愕。 但是在交战之中,仅仅是一瞬的错愕也足以杀人于无形。 勒诺的眼中漫出因为违抗操控者意志的血泪,本该带去死亡的镰刀被西恩用火焰淬烤,弥散着希望的气息。 镰刀尖刺,就算加拉赫用尽自身所有的力气也阻不住其的进攻。 双脚在地上拉开长长的轨迹。 摩擦带来的热度自鞋底传来。 加拉赫胸腹受伤,石剑插在地上以稳固自己的身形,带着巨大的震惊抬头朝上望去,“勒诺!连你也背叛我。” 他半跪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胸中燃烧着足以将自己所有理智一并烧毁的怒火。 谢尔登居左抱剑,在加拉赫一如豺狼扫视的目光望来时轻轻耸肩,回以挑衅微笑。 西恩此时才在后方走前,站在谢尔登的身侧,眸色冷漠没有给到加拉赫一丝一毫。 “兄长大人,你对于我来说,本就不会再拥有我对兄长的尊重与敬爱了。”勒诺手握镰刀,太阳神火淬炼过的镰刀将她被加拉赫操控的心神唤醒。 “我的双手握着的本不该是冰冷的武器,而是我最喜欢的自由。” 勒诺那张如同妙龄少女一般的绝色面容随着话语的道出,仿佛经历了无数时间岁月的流逝快速变得成熟,“我被你杀死,被你奴役。”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火一般的血色,“但是现在。” 镰刀自她的手中脱离,她的身体自最下开始虚化,“我要去往我应该去的地方,放下所有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她的眼睛注视着跪地的加拉赫,“兄长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但是我会在去到地狱之中的第一秒开始,就期待你的到来。” 话语未落,声音好似犹存,但是真正的身影已经消散,这世间再也不见被迫死去、被迫犯下杀孽的勒诺·巴布。 谢尔登提剑向前。 加拉赫捂住自己胸腹间、同时也是肋骨处的镰刀刀伤,鲜血自他的伤处不断涌出,失血带来的体温在骤然之间下降,让他只能倚靠插在地上的石剑在地上跪好。 他尝试站起,却已经丝毫没有任何的力气,口中的呼吸急促而剧烈,豺狼仇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走上前的谢尔登。 谢尔登双手持剑,“我说过,这个世界早已不需要神明。” 双目瞪大犹如死不瞑目的头颅高高抛起,好似还在眷恋着这个人世的荣华富贵,当头颅砰的一声落地,挺立着的身躯也同时轰然倒下,仿佛一切都随着这一声的闷响而消亡。 谢尔登一个剑花甩走剑上的鲜血,收归入鞘,眼神没有半分留情、甚至是微末的憎恶与厌恨都不曾拥有,他轻轻扫视了地上的头颅,继而将眼神移开。 上抬的眼神看见立在一旁的俊美青年,他伸出握成拳的手,眉头微挑,“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地,罪魁祸首已经伏法。” 西恩难得地挂起微笑,同样伸出自己的拳,与谢尔登轻碰,“以后,菲茨帕特会变得更好。” 此时的王都,失去了主脑加拉赫指挥的王都军一步步溃败,盖文与哈米什带领着北部联军彻底占领了身为菲茨帕特最核心之城的王都。 王宫宫殿的殿门被打开,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高门闪耀,泄进的阳光是新的希望。 至此,菲茨帕特王国的五十任国王在顺利接受了拉曼纽尔·埃尔伯的归顺、收拢了格伦之地之后,重新登基。 史载为希尔历元年。 希尔历三年,在坐稳了国王之位后,国王谢尔登重新划分王国之内的行政区划,在大将军西恩的帮助之下雷厉风行地切割了贵族与生俱来的利益。 希尔历五年,坐落于北部冰原之境的王国西麦尔携大军来犯,大将军西恩挂帅出征,国王谢尔登御驾亲征,历经四年时间粉碎西麦尔王国的进攻,并且在原籍为西麦尔人的巴威雅城主阿斯佩尔的协助下,使西麦尔王国的国土同时并入菲茨帕特王国国境之内。 希尔历九年,大陆统一,菲茨帕特帝国正式建立,帝国的第一任大帝谢尔登手持权杖,腰覆金甲,身披长袍,在万民的注视之下,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加冕。 闪耀着金红二色的冠冕在他的头顶扶稳,犹如苍空的湛蓝双眸注视着注视他的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