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与死对头结婚后》 第1章 [gl百合] 《被迫与死对头结后作者:秦朝雾【完结】 文案: 【心机隐忍步步为营攻x明艳娇软作精大小姐】 安雁清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 家里破产清算,父母不知去向。 在她最走投无路时,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款款而来,一纸协议扔在她脸上。 女人笑容恶劣,轻飘飘道:“做我的狗,给你个容身之所。” 一枚硬币叮当滚地,安雁清温柔回敬,“宝贝,买你滚出我的视线范围内。” 两人相看两厌,偏钟老爷子念及旧情,为照拂故友之女,强行将两人凑成一对怨偶。 婚后头一夜,安雁清的房门被人硬生生砸开。 不速之客斜倚房门,睡袍松垮垮敞着,耀眼的白一圈圈直晃进人心底。 安雁清怒意微滞,就见女人下巴微抬,不紧不慢发号施令:“愣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履行婚内义务。” 婚后生活鸡飞狗跳, 钟楚一直以为安雁清对她深恶痛绝。 直至某天,惯来冷静克制的死对头喝多了酒,将房间的小花瓶当成她本人,死抱着不肯撒手。 她板着脸,耳根通红,认真捧着花瓶, 在钟楚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对花瓶磕磕绊绊讲了整夜情话。 钟楚:裂开了。 同性可婚/先婚后爱/死对头变情人 内容标签: 都市 娱乐圈 婚恋 甜文 轻松 万人迷 搜索关键词:主角:安雁清,钟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把死对头拐进户口本了 立意:做更好的自己 第1章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上面的数字不停变换。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安雁清要等的人还没来。 她坐在等候区闭目养神,听到身旁小助理烦躁按灭手机屏幕,压低声音抱怨一句:“钟小姐未免太不守时了,领证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居然还能迟到这么久!” 安雁清困倦得厉害,没有搭话。她戴着口罩,帽子下压的同时微微低头。黑色帽檐垂落下来,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民政局今日稍显冷清,她在这儿空等许久,已经惹来不少工作人员异样的眼光。 各色视线刺得安雁清如芒在背,她不留痕迹皱眉,摸出手机,熟练拨通一串号码。 大厅很安静,无人接听的回音仿佛能够被所有人收入耳中。嘟嘟响声,再到机械女声的抱歉,直至自动挂断。 小助理的火气腾一下上来:“安姐,钟楚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太过分了吧!” 安雁清淡淡瞥她一眼,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顿,第二通、第三通电话一气呵成。 直至第三通电话即将挂断,熟悉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就要响起,那头终于接了电话。 安雁清一直知道,钟楚的声音很有欺骗性。柔美悦耳,带着点南方吴侬软语的腔调。 语速温和缓慢,咬字时尾音微微上扬,仿若娇怜可人的撒娇,直软到人的心里去。 即使这会儿隐含不耐,听起来仍然慵懒温软:“谁啊?在忙呢。” 安雁清来了点精神,稍微坐直身体,客客气气道:“钟小姐,请问您是在酒馆喝高了从五楼栽下去,还是车在荒郊野岭抛锚遇到连环杀手,或者是在来的路上遇到意外身受重伤,目前正在icu急救,所以才无法到场?” 那头的钟楚听出她的身份,瞬间如炸毛的猫,声音中的懒散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安雁清,你有病吗!好端端地咒我干嘛?” 安雁清将手机拿远,看了眼时间:“钟小姐,如果不是遇到天灾人祸这等不可抗力,您又怎会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 “才半个小时,就等急了?”钟楚短促冷笑一声,“安雁清,实话告诉你,想跟我结婚?”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安雁清眉心一跳,下一刻,本能移开手机。 钟楚故意将手机话筒贴上音响,酒吧劲爆的音乐声浪猛然加剧,过高分贝的噪音透过手机听筒,伴着扭曲刺耳的滋啦杂响,似浪潮般重重席卷而来。 霎那间,安雁清耳膜嗡嗡作响。用力攥住手机,弯腰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那股眩晕感。 钟楚是个混蛋,两人从小相看两厌,彼此互不顺眼,结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安雁清能对她轻飘飘吐出恶毒诅咒,钟楚反击回来,再正常不过。 小助理见她难受,忙上前来扶她。 安雁清勉强道:“没事儿。” 小助理性子耿直,为她鸣不平:“又不是咱们上赶着求她们,是钟家主动提出的联姻,这会儿她家大小姐反而对你如此怠慢。领证这种事儿,她居然也能拿来戏耍,实在太过火了!” 安雁清按了下她的肩膀,小助理别开脸,遮住自己气红的眼眶:“你不情我不愿的,这桩婚事究竟有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 安雁清只道:“钟爷爷于我有恩。” 她最近的影视、代言,各种顶尖资源,无一不是钟家的手笔。小助理清楚这事儿,后面的怨怼之言就说不下去了。 春秋大梦? 方才钟楚傲慢的语气犹在耳侧,安雁清扯了下唇角,再度拨通一道电话。 电话挂断,安雁清正要闭眼假寐,余光瞥见有一对刚新鲜出炉的小夫妻,停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不时低声私语。 第2章 见她看过来,女生隔着一段距离,雀跃道:“您是我安姐吗!” 安雁清出演过不少影视作品,在剧中饰演的角色大都是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大女主形象,洒脱写意的人生态度为她收获一大票迷妹。粉丝无论性别、年龄阶层,全都称她一声“安姐”。 时间场合都不对,话一出口,女生便自己摇头,迟疑道:“《完美情人》刚杀青不久,安姐最近在替剧组跑宣传呢,抽不出空。她这么多年身上没有半点绯闻,更别说来这种地方……对不起,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这女生对安雁清官宣的行程了如指掌,显然是她的铁杆迷妹,安雁清将帽檐抬高了些:“宣传跑完了,忙里偷闲过来结个婚。” 刚才安雁清遮得严严实实,铁杆粉丝就多少觉察出些相似。这会儿熟悉的眉眼和声音一出,女生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惊呼泄露出来。 她满脸惊喜,语无伦次:“姐、姐姐,居然真是你!” 安雁清对粉丝一直温柔体贴,相遇即是缘分,主动道:“这里不方便拍合照,你带纸笔了吗?我可以给你……” 话没说完,她突然垂首。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安雁清拿起手机:“抱歉,有点事儿得先处理一下。麻烦稍等片刻,很快就能解决。” 女生点头如捣蒜,拉着自己的对象退远了些,体贴地给她让出一片私密空间。 电话铃声声声催魂似的,锲而不舍,安雁清平静看着,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 直到三遍响完,第四遍打来时,她这才漫不经心按了接通。 电话一通,那头女声高涨的怒火几乎要喷出话筒:“安雁清!你个小心眼的混账!我刚才不就是晚接了会儿电话,你非要给我还回……” 安雁清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民政局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钟楚的怒意一滞,紧跟着疯狂反扑回来:“你这副记仇的死德性什么时候能改改?让你多等半个小时会少块肉?我让你等半小时,你就非得让我也……” 安雁清懒得听她多说,温柔道:“过时不候。” 钟楚简直气急败坏,“安雁清,你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向我爷爷告状!你……” 安雁清毫不犹豫挂断了通话。 小助理在旁边隐约听到一耳朵,小心觑着自家安姐的脸色。虽然她面上看似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可眼角不知何时微微弯起。 显然钟大小姐难得吃瘪,落在她眼里,是令她相当愉悦的结果。 安雁清招手让小粉丝过来,接过她的纸笔,顺顺当当给她写了个to签,附言祝她新婚快乐。 小粉丝接过本子,兴奋拿给同伴炫耀。男生不住冲安雁清道谢,小夫妻新婚燕尔的甜蜜羞涩,从各种细枝末节中透露出来。 安雁清的视线在这幸福场景上停顿许久,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她再度垂首。 熟悉的一串号码仍然在响,钟楚这家伙明显因她接二连三噎断了话头气愤不已。 借着口罩遮掩,安雁清唇角翘了起来,将手机调成静音,收回口袋。 粉丝高兴完了,理智回笼,小心翼翼收起签名,看了眼周围,若有所思:“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安雁清没有多说,“她路上堵车了。” 小助理听得欲言又止,怕在粉丝面前暴露异常,只能气闷垂首。 粉丝不知信了没信,意识到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场合,很快主动提出告别。 短暂喧闹平息,周围又静了下来。正巧这时,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走进来。 尚未见颜,声音先至,劈头盖脸骂道:“你都多大了人了,啊?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喜欢玩告家长,背后耍阴招这套?” 来人目不斜视,气势汹汹朝安雁清而来。旁人的目光都被这股动静吸引过去,顿时看直了眼。 钟楚的容貌姝丽,美艳动人。带着金枝玉叶的精致矜贵,看上去就是一朵富贵人家精心浇灌,以万千宠爱娇养而出的人间富贵花。 美人一路匆忙赶来,挟着余怒,晶亮的眸中仿佛燃起烈火,脸颊烧起一片红霞,美得活色生香。 钟楚站着,安雁清安稳坐着。不但没起身迎接,甚至还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环胸:“钟小姐,手段幼不幼稚无所谓,有用就行。” 她往外瞟了一眼,好奇道:“这才十分钟,您来得这么快,是原本就在路边下水道里猫着,准备看我笑话的吗?” 钟楚被她低劣的手段恶心得够呛,手搭住她身旁椅背,身子压下来,故意凑近她:“安雁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结婚啊?” 阴影将安雁清完全笼罩在内,温热吐息伴着淡淡玫瑰发香打在脸上,痒意横生。 安雁清眉头微蹙,手掌按住扶手,想避开。下一刻,又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冷静与她对视:“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安雁清见过的美人不少,排除钟楚恶劣的性格,单论起她美得惊心动魄的容貌来,即使放眼美人层出不尽的娱乐圈,如她这般明艳大气又分毫不显媚俗的长相,也极为少见。 如果……她没有这样骄纵张扬的性子,就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谁舍得对她恶语相向? 如此近的距离,彼此呼吸清晰可闻。钟楚冷笑一声,身子微倾,一手撑在安雁清耳侧,顺势抬起另一只手,手掌虚虚放在她脸侧,欲落不落。 第3章 既像情人温情地抚摸,又像一个即将落下的无情的巴掌。 她的声音跟着压低下来,尾音上扬,吴侬软语般的腔调仿佛含着蜜糖:“安雁清,你做事还是这么不择手段,知道从我这儿说不通,就拿我爷爷压我。” 未知带来的刺激与危险感并存,压迫感过于强烈。谁也不知暧昧的温存,和撕破脸皮的愤怒哪个先至。 安雁清喉结稍稍滚动,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瞬息,随即冷静克制偏头,起身挥开她的手:“钟小姐,别忘了,婚事是你们钟家先提出来的。” 钟楚被她挥退两步,稳住身形。安雁清自顾自往前走,她冷眼瞧着她的背影,烦躁拂了下自己如瀑的黑发,慢慢吐出口闷气。 她没有跟在安雁清身后,转头往另一侧的窗口走去。 清闲的工作人员看了半天热闹,见两人个个神情冷淡,没有半点结婚前的期待喜悦,不由误会了,下意识道:“小姐,这里是登记窗口,离婚通道请走那边。” 第2章 安雁清眉尖微蹙,淡声道:“不是离婚。”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钟楚接收到同样的质疑,烦躁摸着手腕,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我们是要领证。” 工作人员被两人整蒙了,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忍不住又确认一遍,这才作罢。 预约的排号在安雁清这儿,经过工作人员的提醒,钟楚不得不作出妥协,不甘不愿走了过来。 明明有座位,但既然安雁清已经坐下,钟楚宁愿离她远远地站着,也不想与她坐在一块。 安雁清自然而然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到最大。 工作人员心下纳闷这一对候选妻妻的相处方式,面上倒是没太表现出来:“证件给我。” 钟楚闻言脸色更差,摸了下空荡荡的口袋:“我出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安雁清按着窗台,闻言侧首望她,倏地笑了,“脑子也没带吧?” 一句话怼得钟楚火气又起。 两人再度对视,安雁清的口罩没动,帽子却摘了,一双眼睛清清楚楚展露出来。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睫羽缓慢眨动,其下的黑眸仿佛沉着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明明在笑,眸子里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黑潭表面平静映出钟楚的怒容,她心里压着火,用力按住椅背。 想发作,又记起爷爷的怒斥,只得忍气吞声道:“……行,你早就提醒过我该带什么。现在我忘了带,是我的错。” 她先是对工作人员道歉,又拿出手机,问安雁清,“我立刻找人送,来得及吗?” 安雁清将口罩摘下,露出钟楚熟悉的脸,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如果你没有迟到半小时,我想应该来得及。” 她有一副好相貌,容貌极尽妍丽,鼻头立体挺直,下颚线干净利落,标准的浓颜系长相。一眼惊艳,同时又十分耐看。 偏她的脸上时常没有半点笑,面色冷淡。加上高挑的个头,睥睨感十足。冷冷一眼扫去,气势凌然。 正如此刻,明显错在自己,钟楚被她轻巧一眼看得心虚气短,垂首烦乱按着手机。 她刚翻到一个电话,听见动静抬头,正瞧见安雁清取出一叠东西,冲她漫不经心抬了下下巴:“不过,就算现在回去,应该也没用了。” 安雁清将早就准备好的证件从窗口递过去,钟楚先是一愣,眼尖瞧见自己的照片,顿时勃然大怒:“安雁清,感情你是在玩我呢!” 她举起手机,理智和教养到底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差一点就没能忍住,将其直接甩到安雁清这张人神共憎的脸上。 安雁清扯了下唇角,望着窗口内工作人员审核证件,没再看她:“钟爷爷早就将东西送到我手上,你这几日若当真有心准备,不会到现在还没察觉。” 若说钟楚是一团爆裂的火焰,安雁清就是迎头浇下来的那盆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她冷静下来。 她用力攥着手机,指骨泛白,突生的心虚压下冲到脑门的怒火,声音不由自主低了八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习惯了……生活上那些琐事,自有助理帮我打理。” 安雁清松开衬衫领带,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淡笑:“难道不是因为,你早就抱了今日放我鸽子的打算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 钟楚抿唇,对这样犀利地直击内心的言语本能产生出逃避心思。 她离安雁清更远了些,神情略不自然:“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少在这儿自作聪明,胡乱揣测我的心思。” 安雁清虽然坐着,可睨过来的眼神清清泠泠,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钟楚曾经生出过的所有阴暗想法,在她眼中皆无所遁形。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搁上窗台。分明一句话没说,钟楚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下地面,陡然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她羞辱低看的错觉。 工作人员手头动作麻利,很快将证件审核完毕。 她拿出几张纸,刚要从窗口递出,又突然想起什么。倾身看了看安雁清,再看了眼面色紧绷的钟楚,乃至两人中间,能硬生生塞下三个人的空当,犹疑道:“您二位,确定是要结婚的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提醒了钟楚。 如果今天顺利结束,两□□妻身份直接在法律定义上得到落实,以后这种和安雁清在一起的憋屈感,将会伴随她一辈子。 第4章 与漫长的压抑相比,一瞬间,就连爷爷的威胁,在她眼中也不算什么了。 安雁清刚要说:“确定。”余光瞥见钟楚快步上前,顿时眉头一皱,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钟楚用力挣了下,没有挣开,不耐道:“算了,我不结……” 安雁清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狠狠拽了下她的手腕,于是钟楚的后半段话,因突如其来的失重,转为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呼。 但她没摔倒在地,肩上的手指犹如铁铸,将她托得稳稳当当:“你怕了?” 钟楚下意识抬眼,正对上安雁清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和一句隐含嘲讽的质问。 要说钟楚真的骄傲自大到受不得半点激将,倒也不至于。可她的理智每每在遇见安雁清时离家出走,无法维持惯常的冷静。 她重重拍开肩头的手,踉跄着站稳,想也不想道:“谁先怂谁就是王八蛋!”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生气时眼尾泛红,眸中会渗出一层浅浅的生理性眼泪。波光流转,难得一见的脆弱姿态更显撩人。 不像是被气哭,活像是在某种旖旎的时刻,被人硬生生欺负到哭。 室内气氛庄严肃穆,灿烂春光却从罅隙中透出一丝细微触角。 安雁清看她一会儿,忽然松手。 她像是觉得衣领仍然勒得太紧,将衬衫顶端的扣子扯开一颗,慢慢吐气,神情倦怠且不耐:“钟楚,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你起先答应得好好的,到了这种时候,又突然想反悔。” 她望了眼工作人员手中的证件,侧首漠然道:“我已经给了你这么多天时间,如果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回去和家人好好商谈。这桩婚约由你钟家提出,现在我也愿意让出主动权。无论如何,届时,直接通知我结果就行。” 临到领证的重要时刻,却突然反悔,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工作人员见怪不怪,没有多说,将两人的证件重新递回。 安雁清俯身去取,就在这个瞬间,钟楚福灵心至,陡然意识过来。 不止是她讨厌与安雁清结婚这件事,身为多年的死对头,安雁清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与她完全一致。 结婚折磨的不止是她,安雁清的疲倦同样彰显她的心烦意乱,并不在钟楚之下。 意识到这点,钟楚的所有负面情绪登时没了,眼角眉梢俱染笑意。报复的快感来得酣畅,只要能让安雁清难受,就连结婚这个沉重的包袱,瞬间也成了一桩大喜事。 安雁清刚捏住证件边缘,手腕突然一紧。她眉心微蹙,顺着这只白皙细腻的胳膊往上看。 钟楚微微偏头,纤长光洁的脖颈显露出来。她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言笑晏晏,再不见一丝抗拒:“安雁清,你怂了?” 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大小姐,性子骄矜傲慢。从上到下,包括头发丝都经过精心保养。明亮灯光照自头顶斜射下来,温润如玉的肌肤泛着细腻光泽。 安雁清的思绪稍显凝滞,被刺眼的白晃了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在上面多停留两秒:“……你在开什么玩笑?” 钟楚半点不恼,身子微弯,直直注视她的眼睛。嗓音温软娇怜,仿佛蕴着流动的蜜糖:“你反悔了?小王八蛋,不敢跟我结婚了?” 温柔的嗓音与内容截然相反,钟楚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挑衅意味溢于言表。安雁清原本压着证件,往外拉的动作顿时停住。 两人无声对峙,暗流涌动。 片刻过后,安雁清主动挪开目光,按压在证件上的手指重重用力,将证件缓慢推回去,对呆愣的工作人员道:“确定,结婚。” 钟楚直起身子,唇角溢出一丝嗤笑。 安雁清重新坐下,慢条斯理挽袖。 这局交锋,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工作人员几乎要给这两位美人跪了。 婚姻大事,在她们眼中真如孩童过家家的游戏。虽然嘴上说得理智,可做起事儿来,一个赛一个地幼稚。真要论起来,这两人的性格,简直堪称一对绝配。 秉承着职业素养,她多劝一句:“两位小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可以缓些时日再来进行关系认定。” 安雁清扯了扯唇角,客气道:“多谢提醒,我和我妻子鹣鲽情深,如胶似漆。我已经经过慎重考虑,做足了心理准备。” 恶心人谁不会? 钟楚跟着堆起虚伪的笑容,稍稍俯身,故意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我和我妻子两情相悦,我早已迫不及待与她领证,互相绑定终身。” 两道视线撞到一块,火药味浓到下一秒就能火花四溅。 两人同时转开目光。安雁清眸子低垂,不留痕迹摸了下被捏得酸疼的肩膀。钟楚摸出一张湿巾,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擦拭刚刚触碰过她肩膀的手掌。 工作人员无话可说,瞅了两人半晌,终于推给她们申请表,正式进入下一项流程。 她一指表格:“签字,加盖指印。” 这一项结束,跟着就是拍结婚证证件照。 钟老爷子考虑得再周全,这种需要两人亲自到场的东西,也不可能提前帮她们准备妥当。 工作人员指引了位置,两人明白流程,都无异议,收拾好材料,准备动身更换场地。 安雁清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皱眉:“钟楚,你刚才签完字后,莫名其妙摸了下我的腰。” 第5章 钟楚心口一跳,她慢了半步,还没来及跟上,本就背对着安雁清。这下更是借着身体的遮掩,悄无声息将手挡住。 果不其然,下一瞬,安雁清的声音冷了下来,反手去摸自己的衬衫背面。 她的语气异常笃定:“你把印泥蹭我身上了?” 第3章 钟楚声调扬高了些,“你在胡说什么?我以为我跟你一样,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安雁清没信她的鬼话,径直唤了声。 小助理快步过来,一眼瞧见安雁清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不由面露为难:“太明显了……安姐,咱们今天开的车是公司的车,没在车上准备多余衣服。” 小助理拍了照片给她看,白衬衫上东一抹西一抹的红色指印张牙舞爪,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片场景重现。 张扬的红印刺入眼底,安雁清闭眼冷静十秒,抬眸望向钟楚:“听到了吗,我车上没有干净衣服,你找人给我送一件过来。” 钟楚抱着双臂,别开脑袋。即使被当面打脸,仍若无其事冷嗤,毫不妥协:“你让我去我就去,凭什么?” 安雁清微微抿唇,将手机屏幕杵到她眼前:“就凭我的衣服是你弄脏的,你得负责。” 钟楚笑意更浓,故作惊讶扬眉:“哟,这是哪位杰出画家的伟大杰作?画得还挺有艺术感的嘛,与我的优秀绘画水平不相上下。” 一旁的工作人员高高挥手:“两位,来这边拍照!” 安雁清重重按了下眉心,身心俱疲。 两人相看两厌,不好给工作人员增添过多负担,没在这儿继续吵。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想到照片拍下,代表与对方后半辈子绑定一块。即使这个后果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相互折磨,得偿所愿。但复杂的情感混杂交织,不受人为控制,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工作人员喊道:“两位,笑一下,靠近点。” 任何事情,只要与钟楚掺和到一起,都似乎无法顺畅进行下去。 安雁清胸口发闷,之前钟楚摸过的后腰位置,大概是她的心理作用,总感觉有股刺痛顺着后背的红色印痕,渗入她的肌肤纹理,密密麻麻的疼痛一波波席卷而来。 她忍不住摸了几下,再一看钟楚的丧脸,神情更冷:“钟小姐,您长着张嘴,除了怼人外,没有其他作用了吗?翘一翘不会吗?” 钟楚恹恹看她一眼,反唇相讥:“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安大明星这张嘴除了用来呛人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作用。” 一来一回间,针锋相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钟楚垮掉的精神头重新抖擞,一想到结婚之后,安雁清这个混蛋像现在一样,明明对她深恶痛绝,却永远甩不掉、躲不开她,如附骨之疽越缠越紧。 快乐这不就有了? 安雁清眉头紧锁:“实不相瞒,你笑得有点变态。” 钟楚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唇角上扬的弧度是有点高了。 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大喜日子,你能不能别板着你那张死人脸。开心点,就不能学学我,笑笑不行吗?” 背后的刺挠越来越剧烈,隔着衣服,安雁清也能摸到皮肤微微隆起的痕迹,一碰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恐怕是对那印泥过敏了。 安雁清笑不出来。 她直直望着镜头,面无表情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往钟楚方向靠了靠。 钟楚倒不再像之前那般冷脸,甚至主动倚着她的肩膀,笑得过分灿烂。 照片出来,工作人员陷入深深沉吟。 照片怎么看怎么诡异,一人脸色冷得宛如结了冰碴,一人的笑容太过,仿佛将两人的快乐集中于一人身上,反倒显得十分奇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笑着的这位女人,笑容里透着股不怀好意。 照片拍完,安雁清起身便走,没有半点好奇心。钟楚从容自在跟在她身后,心情出乎寻常地好。 “安雁清,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好好笑一笑吗?” 安雁清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钟楚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喋喋不休的嗓音宛如招魂,又像蚊虫细微的嗡鸣,在安雁清耳边萦绕,始终无法摆脱。 “安雁清,你说你拉着张驴脸给谁看呢?” “安雁清,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怎么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在我面前,连你营业时的假笑都摆不出来吗?” “安雁清,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趁现在还没领证,有病你就早说。我可不想领证当天首要做的事情,是送我老婆去医院治病。” 安雁清突然停下,钟楚猝不及防,絮絮叨叨卡在喉咙里,一头撞上她的后背。 鼻骨对疼痛尤为敏感,这一下犹如直直撞上钢板。难以言喻的痛楚窜入脑海,钟楚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捂住鼻子,怒火高涨:“安雁清,你……” 安雁清屈指抵住她的脑袋,毫不留情将她推开,截断了她后面的话:“我看你倒是挺瞎的,不知道是不是个傻的,或许脑子也有问题。” 她占着身高便利,居高临下俯视钟楚通红的眼眶,不疾不徐道:“今天是我们领证头一天,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带你去医院检查脑子。如果我妻子的脑子有问题,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第6章 草!她骂得比我狠! 钟楚眉头紧锁,手还没放下。鼻骨的痛与普通的痛不同,痛意混着难言的酸涩,火辣辣的滋味从鼻腔直冲大脑。 她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更别说及时做出有效反击。 人比花娇的小姑娘满脸泪痕,我见犹怜。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似乎让她们产生出什么奇妙的误会。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此情形,奇怪道:“哎,那边的小年轻,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正在领证吗?怎么就把人弄哭了?” 这会儿工作闲暇,两个漂亮程度不相上下的姑娘本就备受瞩目,众人余光一直关注她们。恨铁不成钢,你一言我一语道:“愣着干什么?快哄哄呀!” “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就这么木楞呢!” 安雁清眉头微皱,很快松开。虚虚搂住钟楚,偏头冲几人浅笑:“我和妻子的感情不错,今天正逢喜事,她感动到喜极而泣,让各位见笑了。” 几位热心肠的工作人员听完安雁清的解释,顿时会意点头。 钟楚好不容易从痛中缓过神来,被她这一句话又气得够呛,手隔着衣服拧上她后腰。 尖锐痛意来得又迅又猛,安雁清短促“嘶”了一声。搂着钟楚肩膀的手往下,下意识去拉她的手腕。 可她慢了半拍,手背上迎来一个重重的巴掌。 安雁清的皮肤白皙,手上的肌肤更加娇嫩。一巴掌上去,火辣辣的疼随着突然涨起的红潮一同浮现。 安雁清微微抿唇,盯着钟楚怒火中烧的模样看了两秒,手收回来的同时,指腹轻轻摩挲了下痛处。 始作俑者成功拍开她的手,非但不曾反省,甚至还故意凑近她几分。 她的眸中犹带泪花,楚楚动人,如一朵风雨摧残下颤颤巍巍俏立于枝头的娇花。破碎感不会践踏她本该有的高贵华丽,反而衬出另一种别样的风情。 钟楚靠近她的脸颊,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在她接近时,安雁清脑袋本能躲避了下,很快又转回来,平静与她对视。 她的声音慵懒动听,语气却是与姿态截然相反的厌恶和快意:“安雁清,谁是你老婆,你搁这儿故意恶心我呢?” 钟楚的声音压得低,工作人员们看了会儿,只以为这是小妻妻打情骂俏的方式,没再关注了。 距离太近,近到安雁清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稀薄。 她下意识想推开钟楚的脸,下一瞬,钟楚抹泪的动作如一根无形的细线,扯住了她本来的思绪。 她的动作微顿,目光落到钟楚眼角的湿痕上,语气软和了些:“真气哭了?” 钟楚的眼尾红了一片,粗暴的擦拭动作,瞬时在敏感的肌肤上蹭出另一片张扬的红痕。 她狠狠瞪来一眼,语气很冲:“哭了怎么了?谁规定女孩不能软弱、不能哭的?” 安雁清迟疑抬手,仿佛想为她拭泪。手还没碰到她的眼眶,似乎顾忌什么,在半途停住,蜷指收了回来。 她转开眼睛,声音透出点无奈,“……行了,至于吗?你骂我那么多次,我才还你几句?” 钟楚的眼泪,单纯是因为疼痛渗出的生理性泪水,这会儿悄悄觑着安雁清难得一见的纠结模样,倒是生出几分玩弄她的报复快感。 故而她没有解释,只顺着安雁清的话往下接道:“我骂你的次数不少,但你不是每次都还回来了吗?” 安雁清垂下眼帘,望着钟楚晃动的衣角,眉头微皱,“你现在的心理这么脆弱吗?从前骂归骂,像今天这样被我直接骂哭,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还不是因为你骂得太狠了!” 钟楚眼睁睁看着安雁清的脑袋越垂越低,手指紧紧蜷起,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混账行为过于过分,被突如其来的愧疚击中。 她心中得意至极,正想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安雁清却突然抬起脑袋。 她面上的神情完全不像钟楚想象的那般苦恼自责,反而带着一丝格外扎眼的浅淡笑意。 钟楚心口咯噔一下,心道不妙。 果然情势反转,安雁清慢条斯理环住双臂,看热闹似的睨她。她的个头本就高挑,如此一来,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更加逼人。 “钟楚,真被我气哭了?” “你要是哭了,那我就能笑出来了。” 钟楚忍不住攥住胸前衣服,一口气噎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梗得她整个胸腔闷闷胀痛。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草,又被安雁清这个混蛋玩意耍了! 根据笑容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脸上。 譬如现在,钟楚有种想将安雁清活生生手撕的冲动,而安雁清一反常态,含笑抚上她脸颊,温柔道:“宝贝,停住做什么?继续哭啊。” 指腹按压,细腻肌肤登时出现一片红痕。安雁清凑近她的脸颊,视线一瞬不瞬落在自己绘出的艳色上:“多哭哭,哭得越惨越好。越惨,我才会越兴奋呢。” 钟楚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她猛地抬手,想扭折安雁清的指骨。领证头一日,送她石膏钢板固定大礼包,附赠医院一日游。 奈何安雁清早有准备,在她动作的瞬间收回手臂,钟楚只抓到一把空气。 钟楚挥了下手缓解尴尬,后退一步。深吸口气,强行压下胸腔内快要喷出来的怒火:“可惜了,我想送你的这份大礼,应该很符合你变态的性癖。” 第7章 “宝贝,你对我大概存在一些误解。”挽好的袖口在动作间垂落,安雁清一边向外走,一边漫不经心挽着衬衫袖子。 随着她的动作,手腕自然而然露出来半截,顶上的灯光映射下来,骨感白皙的腕骨散发细腻微光。 唯有手背上被钟楚拍出的大片绯红尚未褪去,绯红与冷白交织,莫名生出一股靡丽风情。 误解? 钟楚活生生被她给气笑了,盯着那片舒心的红看了眼,目光又移到安雁清优雅仰起的脖颈,只恨不得以双手摁上去,在上面留下更深的红痕。 她还要再说,工作人员喊两人过去。这一打岔,钟楚不得不咽下到嘴边的话,狠狠瞪安雁清的背影一眼。 路面宽阔,她非要从安雁清身旁挤过,顺势撞开她的肩膀。 安雁清挽好袖口,肩膀连番受到伤害,到处都在隐隐作痛。她垂眸望着身前人的衣角,微不可查吐了口气。 机器压下,钢印打在新鲜出炉的小红本和照片上。 两个人的责任和生命自此永久绑定,冥冥之中,两人仿佛同时感觉到什么,在这个神圣的瞬间,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敛了神情,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 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如何,也看不懂对方何种情绪。 只是突然,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将将擦黑。路灯尚未亮起,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 安雁清带着小助理朝左,钟楚朝右。彼此相看两厌,连告别的意思都没有,没开口多呛一句,让对方难受一回,都算得上是仁慈。 钟楚对热腾腾的结婚证不感兴趣,更没有想看的意愿。恰巧路边有个垃圾桶,她心不在焉,正要顺手将小红本扔进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另一边,安雁清重新戴好帽子口罩,小助理去开车过来。 她的衣服还没换,顶着这么件扎眼的衣服,路人的眼神盯得她不住皱眉。 她站在民政局门口不远处,自然瞧清了钟楚的动作。手中的小红本突然有些滚烫,红色封皮与背后的指痕一样刺眼,后背火辣辣的痛猛然翻腾上来,她的指节攥得有点紧。 她看了一瞬,将小红本塞进口袋。 再一抬头,钟楚不知何时走了回来。 她的脸色很差,明显不甘不愿,却还是说,“安雁清,我们已经结婚了,是合法妻妻。” 后背和手腕的痛意同时加剧,灼热痛意带起的烈火从皮肤表面一直烧到心口。安雁清动了动嘴唇,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 她的面容被口罩遮掩,只露出一双钟楚熟悉的清冷眸子。 钟楚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在意她的想法,随意晃了下手中的小红本,理直气壮道:“所以今夜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第4章 路灯逐渐亮了起来,暖光遥遥投射在安雁清身上。 她被光晃了下眼睛,将帽檐压低,没再看钟楚的脸。 “怎么,被钟爷爷赶出家门了?” 她的语气不冷不热,但安雁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将每一句落入钟楚耳中的话,都说成挑衅的味道。 “那又如何?”钟楚唇角微弯,捏着刚才差点扔掉的小红本,如同捏住钳制安雁清的尚方宝剑。张牙舞爪的红就是她的武器,利刃架上安雁清喉咙。 这效果确实奏效,至少此刻安雁清的视线被红色攫住,几乎凝固在那片薄薄的本子上面。 领带被她扯下后,再没系上。衬衫顶端的扣子同样解开,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耀眼的白,她仍觉喉间发紧。 钟楚手腕漫不经心摇晃,随着她的动作,刀刃倏忽远去,又蓦然靠近。 安雁清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手指忍不住搭上领口,解开第二颗扣子。 她平平陈述,“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住。” 她说的是实话,可这种话放在此情此景下,钟楚自然以为是来自她的反击和挑衅。 晃眼的红猛然停住,钟楚脸上带了点薄怒:“安大明星,就算要找借口骗我,好歹也走心点吧?你刚杀青的那部影视,你是一番女主。你的片酬多少,你觉得我会不清楚?” 她捏着小红本,摔打在自己掌心。清脆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伴着嘲讽的语调,一同钻入安雁清耳中。 “你所在的银河传媒是我们钟家的产业,真要论起来,我还是你老板呢。这种事情唬别人没问题,当着我的面谎话连篇,未免太不将我当回事儿了吧?” 安雁清仍没抬眼,她沉默望着地上摇晃的影子,听着钟楚尾音上挑,嗓音嘲弄,慢条斯理问一句:“安大明星,你会缺钱?” 安雁清突然觉得有些冷,夏末夜风的凉意沁骨,寒潮隐露端倪,带了点秋日的肃杀。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难以抵御咄咄逼人的冷意。 她缓慢将卷起的袖口拉下,心口沉郁,倦怠道:“钟楚,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钟楚听笑了,漫不经心环住双臂。眼角眉梢同时上扬,温软的嗓音陡然化为无形的尖刀:“和我结婚,你得到的好处还少吗?” 安雁清抬起的手垂了下去,望着她开口:“钟家给我资源的时候,可没有提前问过我一句,我是否……”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安雁清藏在帽檐下的眸子与钟楚短暂对视,其中蕴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第8章 她转而平静陈述:“是钟爷爷先提出的婚约。” 她不再开口了,面对这个答案,钟楚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老爷子心思深沉,对她的父亲不冷不热,可对她这个隔代小辈的偏宠堪称溺爱,只是她从来看不懂爷爷的想法。 包括这次,爷爷难得罔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她和安雁清这个一直不对付的死对头结婚的举动。 安雁清不主动搭话,其实两人之间能聊的话题没有多少。气氛蓦然沉寂下来,钟楚也颇觉无趣,停下晃动的动作。 “安雁清……”她皱眉望着她,想说什么,红唇张了张,突然停住。 她的身高比安雁清矮半头,仰头望她时,总觉得这个姿势微妙难受。 或许是心理上略逊一筹的错觉导致的结果,轻微的不舒服难以用语言形容。钟楚抬眼一扫,见安雁清身旁就是台阶,她一跨两步登上。 这次她再侧身望安雁清时,便从稍微的仰视变成俯视。 安雁清垂落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帽檐和口罩的间隙,只露出一双平静的双眸。暖黄的路灯晕染出温馨的氛围,却只衬得她寒星般的眼睛更为冷寂。 夜风逐渐起了,冷风拂过安雁清冷清的眉眼,她沉默回视钟楚,眸光没有丝毫波动。 钟楚拿着小红本,突然有些烦躁,“钟爷爷钟爷爷,叫那么亲热做什么?知道的明白那是我爷爷,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有多好呢。” 她心情不好,出口的话难免带上火气。 安雁清淡淡道:“是钟爷爷让我这样叫的,你如果对此不满,大可以直接找钟爷爷掰扯。” “而且,”她望着钟楚手里那抹红,眸子微眯,拿她的话来压她,“合法妻妻,你爷爷就是我爷爷。从今往后再见钟爷爷,恐怕我连前面的那个钟字也得省了呢。” 钟楚先前就想把这碍眼的东西扔掉,此刻听完安雁清的话,再看这抹红色,只觉得不适感更甚:“你这是抢我东西抢习惯了,到现在,连我爷爷也要抢吗?” 安雁清视线晃了晃,落到地上两人并在一起的身影时,有一瞬出神。影子彼此交缠,亲密无间,可比它们两个主人的距离更近。 她压了压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悄无声息挪动步伐,让两道影子分开。 钟楚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听到她的声音略显喑哑,带着点倦意:“钟楚,你扪心自问,我抢你什么东西了?” “需要我提醒你吗?技不如人,就得甘拜下风。你就真的这么输不起吗?” 一句话令钟楚心火重燃,她紧紧盯着安雁清这张熟悉的脸,脑海中倏忽闪过这么多年两人敌对的过节。 从细枝末节的冲突到相互使绊,针锋相对连同幼稚拌嘴,各种埋藏在脑海深处,早已褪色的记忆猛然清晰起来。 她想反驳,话到口边,又觉得无从开口。羁绊太深太重,倘若重新梳理,翻起旧账,恐怕一个晚上也掰扯不清。 她烦躁垂首,待看到手里的小红本,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东西她早就想扔,但有自家老爷子的叮嘱在前,东西没拿回去让老爷子看一眼就丢掉,这可不行。 想到这儿,钟楚顺势拂去其他烦乱思想,摆了下手中东西,“今天太晚了,爷爷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去看他。” 话题转得生硬,安雁清忍不住皱了下眉。 骄傲的大小姐自来深受偏爱,肆意惯了。即使安雁清作出解释,她也没有听信的意思。安雁清的意愿并没有被她放在心里,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已经帮安雁清做了带她回家的决定,安雁清想正想拒绝,她却突然靠近,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她的口袋里。 安雁清对这一动作猝不及防,思绪被打断,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挥手想挡。但钟楚动作飞快,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情。 她的疑问迟了半拍才发出,“你做什么?” 两个小红本叠放在同一个口袋里,重量没有多少,轻得仿佛不存在一样。倒是钟楚靠近她的时候,手下意识在她腰身撑了一下。 薄薄的衣衫透气性很好,两人肌肤透过其短暂相接,连彼此的温度都能一并清晰感知。即使钟楚一触即收,留在安雁清皮肤上残留的余温久久未散。 钟楚直起身子,被她突兀的举动唬了一跳。先前烦乱的思绪一扫而空,仿佛突然找到安雁清的弱点,手指复又抬起,隔空点了下她的腰身,忍不住弯唇笑道:“你的身体这么敏感?” 她的衣服没有口袋,小红本不能扔,拿在手里又觉得碍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让小红本的另一个主人好好收着。 她本是调笑,但笑着笑着,当她垂眸再看此时的安雁清,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她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站得高看得多。先前两人离得远些,尚不显眼。以此刻的距离和角度,恰好能够将安雁清胸前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先前解开领带,又解开了两颗扣子。本来衬衫端端正正贴合身体,偏因她方才往安雁清口袋里装东西的动作拉扯衣角,衣服稍微偏移,露出大片耀眼的白和深邃精致的锁骨。 钟楚之前背对着她,挡住了投向安雁清的路灯。这会儿随着她的移动,空当显露出来。安雁清露在口罩外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温暖的亮黄,一并抚平她先时给人的冷意。 第9章 她整个人浸染在温暖的灯光中,安静抬首回望,眸子盛着那盏澄黄,以及钟楚隐隐约约的倒影。 有点乖。完全没有怼她时的那股气势了。 钟楚心口莫名一跳,抬起的手指收了回来。本来想说的话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口,莫名转成了另一句话:“安雁清,把衣服扣好。” 安雁清眉头微皱,明显有些意外。垂首看了眼自己,没有听她的话,反而忍不住摩挲了下腰间她之前碰过的地方:“没有问题。” 话一出口,钟楚自己也觉得不妥。安雁清的抗拒在她意料之中,方才产生的乖顺印象,完全不符合安雁清在她面前一贯的作风。 她要真听她的话才见鬼了! 钟楚就站在她跟前,懒得同她多说,眉头微皱,直接抬手去系她的扣子。 这次她还没靠近,安雁清主动退后一步。光影从她面上流过,照亮她舒扬的眉,清冷的眼。眸中涌动的情绪深沉复杂,钟楚一样也难以辨认。 但很快地,一切随着光的离去消失殆尽,归于沉寂,她再度步入钟楚身体遮挡的阴影之下。 光有点暗,加上她微微垂首,帽檐和口罩遮挡了她的表情。钟楚辨不出她的情绪,只听见她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问她:“钟楚,你在想什么?” 第5章 钟楚的手僵在半空中,先前的心烦意乱卷土重来,她收手按住酸痛的眉心,只觉得安雁清的脸越看越碍眼。 她在想什么?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雁清退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开。一如今日领证时,中间象征不和的空隙。夜风吹动两人的衣角,轻微的簌簌声响微不可查。 钟楚忍不住看了眼她的侧脸,安雁清安静站立,眸子微垂,看不清表情。气氛沉寂,两人似乎无话可说,但她没有碰手机,也没做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两人一上一下,钟楚站得高,光被她挡住,安雁清的身影还埋在她的影子内。 如此一来,瞧着一点也不像发布会万众瞩目从容不迫的大明星,反而有点......形单影只? 孤独两个字一跳出来,钟楚眉心跟着一跳。 这种字眼安放在安雁清身上,再一想她牙尖嘴利哪儿痛逮着她哪儿戳的锋利,钟楚不由磨了磨牙齿,收回眼神。 果然,她还是讨厌这个混蛋家伙。 小助理开车过来,刚降下车窗,瞧见钟楚也在,顿时唬了一跳:“钟、钟小姐?” 显然,她也清楚两人之间的龃龉,见此情形,还以为两人又起冲突。紧张到手悄悄下移,下意识摸住手机,时刻准备场外求助。 钟楚不是傻子,小助理任何心思都写在脸上。她嗤笑一声,拉开后车门,径直坐了进去。 悠闲自在、毫不见外的模样,俨然将安雁清的人当成自己家的司机一样使唤。 小助理从后视镜里小心看她一眼,又去看安雁清,“安姐......” 安雁清没说什么,坐进副驾,“麻烦先送我们回家。” 小助理更惊讶了,只是当着钟楚的面,没敢多问。她在背后说过钟楚的坏话,见到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再一想她受不得丝毫委屈、有火就要发泄出来的性子,总觉得心底先怯了三分。 但是这两人一道回她安姐的家? 小助理默默转着方向盘,暗自为安姐祈祷,希望今天是一个和平的夜晚。 这会儿正值晚高峰,路上的车辆堵得厉害,一辆辆钢铁蜗牛挤得密不透风。 她们的车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小助理毫不意外,等待的间隙,还不忘给安雁清递瓶牛奶:“安姐,先喝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低血糖犯了。” 安雁清还没接过去,一条手臂横空出世,将牛奶截了过去。 钟楚抢了她的东西,拿着看了会儿,从后视镜里看她:“以前不是好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低血糖了?” 进来车里,安雁清的帽子和口罩都摘了,露出钟楚熟悉的脸。 镜子将她牢牢框在其中,随着她的动作,几缕碎发跟着垂下,遮住了她过于凌厉的眉眼。阴影随着车窗流动,黯淡光线与她明艳红唇暧昧纠缠,将外放的冰冷气质按得柔和了些。 安雁清的气势和她饰演的角色性格十分相符,钟楚曾在抱着挑刺心理去看安雁清的作品时,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承认,安雁清无论演技还是长相,都很适合在娱乐圈里打拼。 安雁清抓了个空,微微抬眼,倒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倒是钟楚突然提及从前,令她禁不住隔着后视镜,与她对视一眼,简单道:“最近作息不太规律。” 小助理在旁边补充道:“《完美情人》的夜戏太多了,拍摄进度又赶,高强度拍戏几个月,加上后面一直在替剧组跑宣传。从那时候开始,安姐的作息就没调整过来。” 小助理平常不会对外人说这么多话,她的性子耿直归耿直,却不是完全口无遮拦。之所以此时插话,是想着钟楚这位小祖宗今晚与安雁清一起回家,想为安雁清博点同情。 免得今夜真起了冲突,她安姐的身体本就不好,又被钟楚折腾得一夜难眠。 她的小心思钟楚多少能看出来一点,她漫不经心转着牛奶,唇角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领证的事儿忙了一下午,安雁清没有吃饭,钟楚同样如此。在老爷子的严厉管束下,她的作息一向规律,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第10章 先前小助理拿东西的时候,钟楚看了一眼,只有这一瓶牛奶可以垫垫肚子。别人的东西她无法直接开口要,但既然到了安雁清手上。 她按住牛奶,理直气壮冲镜子里的安雁清道:“我饿了。” 安雁清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靠上座椅靠背,回视着她的脸,唇角微勾:“饿了?大小姐下午在酒吧快乐的时候,酒水没有填饱肚子吗?” 钟楚清楚安雁清记仇的性子,并不意外她这会儿,还惦记着下午打电话时差点震聋她耳朵的仇。她身体稍微前倾,故意将牛奶在安雁清面前晃了晃。 跃动的白色仿若一道鲜美的鱼饵,安雁清的视线本能捕捉鱼饵晃动的轨迹。 钟楚的声音软和下来,搭配她拖长的慵懒尾调。虽然是颐气指使的语气,听着却如温软细腻的撒娇耍赖,一点也不令人反感。 “安雁清,分我一半。” 安雁清听得眉心一跳,手下意识搭上领口,突然有种解开第三颗扣子的冲动。 理智阻拦了她的举动,更让她清晰意识到,轻微的窒息感并不是源自衣领的束缚。 她缓慢摩挲自己的衣扣,视线与钟楚相接,一触即收,淡声道:“钟大小姐,出息了,一瓶牛奶也要跟我抢?” 胃中嗡鸣一阵接着一阵,被钟楚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很久没有尝受过饥饿的滋味,偏偏这股感觉来得迅猛至极,难以忍受。 “我饿了。”钟大小姐自认能屈能伸,况且她的思维逻辑简单。当着死对头的面,抢走她的东西,本就是一件快意之事,抵得过她现在朝安雁清低头的别扭。 安雁清看了她半晌,手指松开衣扣,无奈吐气,“都给你。” 钟楚握着牛奶,心满意足坐回去。 这一番小插曲没有影响什么,倒是小助理听了全程,神情稍显古怪。开车的间隙,视线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瞟了好几眼。 钟大小姐垫了张纸巾,没有直接对着瓶口,小心翼翼喝着牛奶。她安姐的手肘搭着车窗,平静注视窗外。 这一幕场景,没有今天一直萦绕在她们周身的浓烈火药味,两人对话间难以形容的默契,听起来甚至有点纵容和温馨。 她稍稍发呆,安雁清的眼神突然转了过来,“好好开车。” 明明她的语调并不严厉,却让小助理头皮一紧,有种上课开小差的学生,被教导主任当场抓包的心虚错觉。 “哎——”小助理点头如捣蒜,再不敢分神了。 快到家的时候,钟楚突然戳了下安雁清的后背,将牛奶瓶递了过来。 手指力道没轻没重,恰好戳上安雁清之前被她拧青紫的地方。这一下倒好,之前一直被她压制的酥痒混着痛意,一同剧烈翻涌起来。 安雁清有些头痛,忍不住摸了下她戳过的位置,试图抚平这股感觉。 钟楚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先前做下的恶事儿,更不知道她对印泥过敏。看到她的反应,不免有些稀奇,“安雁清,只是戳一下而已,你的身体居然这么敏感?” 虽然安雁清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甚至还是不怀好意的调侃。可这句话本身总能让人浮想联翩,伴着奇奇怪怪的颜色。 钟楚跟得了新奇玩具的熊孩子似的,还想抬手再戳,安雁清往座位右侧靠了靠,几乎贴住车门,避开她的动作,回头无奈道:“钟楚,别闹。” 这该死的叛逆心,它不受控制啊。 特别是听到安雁清这样说,钟楚本就蠢蠢欲动的恶念更加明显。 随着安雁清的动作,她看清她口袋里露出一点边角的小红本。唇角不由勾起,身体前倾,故意拖长语调,“安雁清,你说你的身体这么敏感——以后我们上/床的时候,你可怎么办?” 好在有安全带的束缚,她没法直接靠上前来。否则安雁清毫不怀疑,以钟楚的恶劣性情,在发现她的这个弱点,会趴在她的脖子边上,一边戳她一边凑到她耳边对她说出这句话。 即使没有到这种极端的程度,一听到轻飘飘的“上/床”两字,安雁清的大脑也空白了一瞬。 一旁的小助理紧紧盯着前方路边,眼睛哪儿都不敢乱瞟了。只希望这两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继续把她当成空气。 她安姐被人调戏的场面,那可真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大场面! 安雁清的神智被钟楚投下的重磅炸弹炸得有点懵,她缓慢眨了眨眼,与钟楚含笑的表情对视。嘴唇动了动,艰难道:“......钟楚,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座位的空间就这么大,安雁清竭力想躲,总归避不开钟楚的侵扰。 她戳得有些痒,猫儿轻挠似的力道,加之好像与安雁清犯冲,总能精准无误戳中她难受的地方。 以至于安雁清不得不一躲再躲,姿态难得有些狼狈:“钟楚!” 钟楚玩了会儿,终于玩累了,意兴阑珊收手。 她隔空虚点着安雁清的后腰,莹润如玉的指尖缓缓上滑,越过她挺直的脊背,光滑的脖颈,愈发绷紧的侧脸。 最后,纤长的手指点上安雁清紧抿的红唇,她的动作停住,蓦然笑了,“安雁清,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是个好日子,你觉得今天晚上怎么样?” “毕竟,我们可是合法妻妻,”她放下手,转而环住手臂,好整以暇望着安雁清的脸,缓缓吐出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第11章 第6章 上/床,合法妻妻,春宵一刻值千金。 每个字都像带着鱼饵的钩子,晃动的白色在安雁清面前重现。隐在其后的背景是钟楚模糊但却明艳的笑脸,狭长眼尾轻挑,慵懒中蕴着孩子气的恶劣。 安雁清闭了闭眼,搭在窗台的手攥得很紧,骨节泛白,神情却冷静下来。 她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钟楚。” 这时候的安雁清与平日里面对粉丝时从容不迫、乃至面对钟楚时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的她完全不同。 倒是有点符合先前在民政局外时,她在钟楚心中昙花一现的脆弱形象。 这感觉如此荒诞,钟楚心中莫名一动,放下手臂,与镜子中的她对视。 车的速度不快不慢,路灯倏忽靠近,又蓦然远去。光影流转,忽明忽暗,安雁清的脸在她眼中变幻莫测。 偶尔浸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明明是相同的神情,她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给人的感觉却又与之前截然不同。 但下一秒,她突然笑了出来。 奇怪的孤寂氛围一扫而空,明亮的光下移,照亮她艳丽的红唇。钟楚的视线下意识顺着光的跃动,停留其上。 安雁清唇角微勾,瑰丽的红唇映入她眼底:“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万年老二,也抖擞精神,重新燃起斗志了吗?” 万年老二四个字一出,钟楚的笑容瞬间绷不住了。 她一抬手,狠狠将手中的牛奶瓶砸进安雁清怀里,身体退了回去:“……你可真不愧是个混蛋。” 瓶身圆润,没有棱角,钟楚的力气算不了什么,砸在身上不疼。 安雁清将瓶子扶稳,瓶子被钟楚握在手中的时间久了,瓶身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体温。 她的手指摩挲了下瓶身,刻意避开那些位置,捏住牛奶,闲散道:“这句话你不是早就对我说过了吗?” 钟楚冷冷瞪她一眼,不耐道:“我没直接对着瓶口喝,给你留了一半。不想喝就还我,饿死你。” 有点幼稚的激将法。 安雁清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某个被戳到痛点恼羞成怒的家伙本就受不得激,再被她激过头了,今晚恐怕真要闹得鸡飞狗跳。 她拧开钟楚仔细合拢的瓶盖,凑到唇边。头微微仰起,小口小口吞咽。 灯光倏忽从她脖颈流过,光斑跃动,在她修长挺拔的脖颈上蔓开。 钟楚本来心烦意乱,可她坐在后座,前方的一切一览无余。目光不由自主被安雁清慢条斯理的动作吸引,待回过神来,又懊恼按开手机。 明明这家伙还是人嫌狗憎的模样,今日领证的事情,却像打破了无形的隔阂。红纸黑字是勒紧她的枷锁,敲下的钢印砸上照片,又像是冥冥之中压进她的心底。 手机里都是朋友的问询,下午她在酒吧走得突然,好友们惊讶之余难免问起此事。 钟楚原想回复,看到满屏震惊的“你真要和安雁清那家伙领证啊?”突然意兴阑珊。 她点进对话框,打出的字删删减减,最终还是按灭手机,一句话没回。 今日领证时的态度玩闹归玩闹,她心底终归是在意这段法律所定义的关系。 虽然没有多余的仪式,一切看似不同,却好像在暗中逐渐产生奇妙的变化,令她情不自禁开始重新审视起两人的关系来。 车驶进一座偏僻的小区,小助理停好,对两人道:“到了。” 安雁清解开安全带,侧首回道:“《完美情人》的宣传跑完了,最近几日没有旁的行程。你将车开回公司,就早点回家吧。最近辛苦你了,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 钟楚听了一耳朵,原本想下车,手刚碰到车门,忍不住停下动作,倾身看她:“爷爷给你的假期?” 小助理刚对安雁清点完头,闻言偷偷瞄她一眼,又在钟楚望过来时忙不迭转开视线,紧握方向盘,小声嘟哝道:“安姐硬生生把半个月的行程,压在一周内跑完,才勉强抽出这几天的空当。” 安雁清所在的银河传媒,是钟家的产业之一。钟老爷子对她一向偏爱,从她与公司签约时,公司对她的培养一直上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雁清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靠着钟老爷子的帮扶。娱乐圈是个现实的地方,光靠虚无缥缈的后台远远不够。如果安雁清没有价值,公司迟早会将她抛弃。 公司给了机会,安雁清抓住机会。她顺顺利利展现自己能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和价值,公司看到她的发展潜力,故而给她更好的资源。 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在这点上,她和公司签约的其他艺人没有什么不同。 钟楚摸着门框,若有所思看她一眼,起身下车。 安雁清戴好口罩帽子,将漂亮过分的面容重新藏好,对小助理稍一点头,“到家记得报平安。” 钟楚的身影消失在车内,小助理先前在她的注视下,本能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一时间,就连车内的空气都感觉开始流通。 她捏住手机,透过紧闭的车窗,望了眼车外钟大小姐朦胧的身影,“……安姐,以你们两人的关系,今天才刚领证,晚上就立刻同居,没有一点缓冲的时间,真的没问题吗?” 车内昏暗,加上帽子遮挡,她隐约看见她安姐眼角微弯,浑身冷意一下子被不知名的情绪融化,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第12章 她说,“不用担心。” 方才在车里不明显,钟楚一出来,这片小区的荒凉偏僻一下子明显起来。楼房稍显破败,近处被路灯照亮的墙皮透出时光侵蚀的斑驳。 绿化似乎很久没有被人管过,蔓延的杂枝直戳戳怼到路面上。到处空空荡荡,正值晚饭时间,钟楚打眼一扫,高大的住宅楼,竟然没有几家灯火亮着。 钟大小姐震惊了,左右打量一遍,一见安雁清出来,快步走到她身侧,横眉竖目,劈头盖脸问道:“安雁清,你真住在这种地方?你不是为了逼退我,不想带我回家,故意耍我的吧?” 安雁清侧首看她一眼,从容往前走,“大小姐,我早就提醒过你的。” 钟家和安家曾经身为世交,在安家出事儿之前,小时候钟楚没少去过安雁清家玩过。 与两家老宅宽敞大气的大别墅做对比,现下的落差委实明显。 起初钟楚犹不肯信,皱眉避开地上散落的杂草枯枝,跟着安雁清一路往前。她无法相信,以安雁清富饶的身家,会容忍自己在这种地方居住。 她只能尽力安慰自己,只是外表看着破旧了些,说不定内有乾坤呢。 可随着一路向上,钟大小姐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哪儿来的什么乾坤,有的只是内外如出一辙的破败。 到了所在楼层,安雁清按开密码锁,推门进去,“到了。” 钟楚憋着气,擦着她的肩膀走进去。 楼房外面瞧着破旧,里面倒没什么问题。安雁清打开灯光,整个家顿时一览无遗。 这里明显刚装修完不久,散味散得差不多了。里面的家具很少,桌面上没有摆放任何生活物品,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任何人类入住的痕迹。 钟楚在里面转了一圈,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异常简约,只有黑白灰三色。简单明快是真的,却冷清寂然 ,没有一丝人气,实在不像是一个家的模样。 待瞧见一个行李箱靠在门口位置,甚至连主卧都没入,钟楚不由沉默瞬息。 她的手扶上桌子,声音冷了下来,强压怒火:“安雁清,你不会是为了故意气我,今晚专门连夜搬的新家吧?” 不是钟楚异想天开,觉得安雁清真能如此料事如神。实在是以她和自己爷爷的亲近程度,保不准爷爷在给她打电话之前,就已经提前和她通过气。 这个念头只要在脑海里转一圈,钟楚就觉得有股邪火顺着胸腔和喉管往上疯窜,情不自禁按紧桌面,微微咬牙。 说实话,与过于老旧的外表相比,房子内里倒没钟楚想象的那般不堪。钟楚从小娇生惯养,却不是住在水晶宫殿、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公主。 环境的恶劣与否还在其次,她气得是爷爷瞒着她,和安雁清联手算计她这件事。 安雁清早知她可能产生的反应,见她动怒也不意外。她打开主卧房门,将助理先前帮她带回的行李箱拖进去。 这才站在门口,回头望她,淡声道:“我之前的住址被泄露了,不得不更换新住处。这个房子是经纪人帮我找的,时间太紧,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这里位置虽然偏僻荒凉,物业摆烂,但小区的安保不错。”她停顿一下,又说,“况且,像你一样,大概没人觉得我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里已经远离市中心,也不是喜欢清静的富人们习惯居住的别墅区。周围居住的,大都是每日早出晚归赶地铁的社畜。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位置确实偏僻,曾经闹出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小区别的不行,但在安保这一块从来不敢松懈。 钟楚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些,却依然很冷。她直起身子,望了眼周围,又问:“床垫都没拆,听说你回来n市有几日了,那你这段时间都住在哪儿?” 安雁清按了按眉心,眼下轻微倦色在明亮的炽光灯下无所遁形,“你也听嘉嘉说了,我这两天很忙,我身边只有她一个助理,我俩都脱不开身。之前的住处回不去,干脆就近找酒店凑合几夜,反而更方便点。” 话一落下,钟楚的所有怒意都被浇熄了。 她明白,安雁清之所以这么赶这么累,是为了抽出时间来与她领证。她为此准备许久,而她却在安雁清的电话之前,一直抱着放她鸽子的打算。 钟楚良心稍微有点痛,下意识别开脸,避开安雁清的方向。她不是个喜欢践诺的人,唯有在安雁清这家伙面前,总会做出平常以她的心性教养难以做出的事情。 她摩挲着指尖,按开手机,语气软和下来,不自然道:“你先收拾,我让助理把我惯用的物品送来。” 既然要同居,现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可不行。钟楚养得娇贵,日常物件可不是一时半会儿想买就能买齐的。何况这里就连安雁清的东西都没几件,一个小行李箱能装下多少东西? 安雁清倚着房门,往主卧内看了眼,想说什么,唇张了张,最后只是点了下头。 钟楚打完电话,心里仍觉得憋闷。空荡荡的屋子莫名给人冰冷感觉,这是惯来喜欢热闹的钟楚难以忍受的气息。 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场景,安静到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声的死寂,挟带着的不安全感和恐惧来势汹汹。令她不自觉抬步,寻找熟悉的安雁清的身影。 三间房间,只有主卧的门被安雁清敞开。其他两间房门紧闭,钟楚看了眼,没有去碰。 第13章 从房门底下缝隙里看不到光,知道安雁清不在里面,便去其他地方寻找。 安雁清正在阳台上打电话。钟楚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漫不经心倚着墙壁,手机抬在眼前,神情很淡。纤细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没有点燃。 钟楚突然站定。 这时候的安雁清,与在她面前的那个性情恶劣、能说会怼的安雁清截然不同,夜风拂过她冷漠的眉眼,不起丝毫波澜。她冷得如同一座匠人自寒冰中,精雕细琢而出的冰雕。 听见动静,她回身看了眼钟楚,腰身稍微挺直。 她对着电话那头说话,语气疏离冷淡,十分客气。不像是对熟悉的长辈,甚至比她一贯在陌生人面前的态度还要冷漠。 “我知道了,明日我带钟楚回去看您。” 第7章 钟楚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安雁清这一面。她们二人之间,一直是针锋相对的激烈。 安雁清在旁人面前温和有礼,从容淡然。唯独在她面前,不吝展露更多生动的情绪。 虽然很多时候,这种特殊对待令她咬牙切齿。无数次忍不住想,倘若时光倒流,回到她们少时初次相遇那日,她一定不会再因那份该死的好奇心,主动对安雁清开口搭话。 阳台没有开灯,大厅的光蔓延在安雁清脚下。黑暗斜斜笼罩下来,安雁清的半边身影隐没其中,露在外面的眉眼瞧不出情绪。 她停在原地,关上手机,很安静、专注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类似的场景,钟楚想到的不是别的,反而突然想起之前民政局门口时,她感受到的,安雁清身上昙花一现的脆弱和破碎感。 钟楚微微抿唇,推开透明的阳台门,“......是我爷爷的电话吗?” 风一下子窜了进来,尖锐凉意划过肌肤,沁凉浸入心底。钟楚本能避了一下,轻微痒意涌上喉间,忍不住捂嘴轻咳两声。 安雁清似乎觉察到了她不自觉的轻颤,主动走出来,将门仔细关好,这才摸着门框,答道:“是他的电话,问了下今天的情况,顺便再提醒我们别忘了明天回去。” 钟楚让开位置,但安雁清没立刻走过,视线巡视一遍屋内,好似在寻找什么。 钟楚一垂首,就瞧见她手心握着的细烟。 心口瞬间涌出无数问题,动作快于思想,在安雁清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便已微微皱眉,将东西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安雁清,你现在学坏了,居然抽烟?” 她的动作很快,安雁清毫无防备,手中一空。 东西残留的感觉还在,她不自觉蜷了下手指,抬眸望钟楚,红唇轻抿,“没有。” 钟楚将烟折断,扔进垃圾桶。动作一气呵成,顺势回身瞪她一眼,显然没信,“出去几年,你身上的坏毛病越来越多了。” 语气算不上客气,还带着点莫名的烦躁。 钟老爷子重视养生,烟酒不沾。钟楚从小耳濡目染,生活习惯上和钟老爷子趋同,也认可他的养生理念。 安雁清知道她的作息极其规律,每餐专门由营养师,按照营养比例进行严格搭配。烟酒这种伤身体的东西,她会讨厌,也在情理之中。 安雁清摩挲着手心,想起白日她和朋友在酒吧玩闹的场景,想问,那你现在怎么也破戒了。 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转而解释道:“我不抽烟,烟是别人给的。那时候恰好手里想拿点东西,顺手拿出来了。” 她翻了下自己的口袋,只有一盒拆封的烟盒,主动递给钟楚,“我这里连打火机都没有。” 钟楚打开看了眼,里面确实只有一个空位,那根烟的残骸已经被她丢进垃圾桶里。 她将里面的烟全部拿出来,一根根折断,不忘睨安雁清一眼:“既然用不上,那我就帮你扔了。” 她说得十分自然,先斩后奏,完全没给安雁清拒绝的余地。安雁清环着双臂,背靠冰冷墙壁,望着钟楚干脆利落的动作,思绪有一瞬飘回被埋藏的过往的记忆内。 这样熟悉的强势,偶尔会让她产生片刻失神。仿佛她们之间那些隔阂不曾存在,还是年少时吵吵嚷嚷却亲密无间的欢喜冤家。而钟楚管她的习惯,一直还在。 她很快打住思绪,垂下眼帘,视线跟着下移,落到垃圾桶内的残骸上。 安雁清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可能是今日奇怪的气氛作祟,突然有种想要点燃一根的冲动。 钟楚将东西一根根折得面目全非,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拭手上的烟丝碎屑,又抬头问她:“你和我爷爷的关系不是挺近的吗,怎么说话的语气那么生疏?” 钟安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少不得相互拜访。钟家人丁稀薄,小辈只有钟楚一人,自来是钟家人的目光中心,被所有人捧在掌心宠着。 偏安雁清一来,钟老爷子总会将她叫去说话。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见到她时乐呵呵的。钟楚的父母对安雁清也是颇为赞扬,每次她来拜访过后,话里话外总少不了提安雁清。 少时的钟楚被宠惯了,没少因为这事吃醋闹别扭。 再有爷爷强令她和安雁清结婚的事情在前,现在听着他们对话时的生疏语气,自然觉得奇怪。 她站直身体,盯着安雁清的脸,目光不自觉挟带几分审视。 钟楚美得张扬大气,性格虽然被家人宠得相对娇纵了些,可自小被家人带着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见惯了觥筹交错,在交际场上应酬时也端庄优雅,仪态万千。 第14章 一旦沉下脸来,自有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威势。 她的眼神堪称严厉,安雁清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钟楚的裙角,淡声道:“我和钟爷爷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 钟楚微微皱眉,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在先,自不肯轻易相信她的敷衍。她还想再问,安雁清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快步过去,拿了起来。 空调遥控器放在电视柜下方最里面的角落里,房间的装修由她的经纪人一手包办,东西更是由小助理摆放,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比钟楚多。 她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好,对钟楚道:“晚上是有点冷。” 钟楚的思绪还没转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阳台门,“......还行,没多冷。” 她今日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色短裙,其上没有品牌logo,设计裁剪极为妥当,将她的玲珑身段完全勾勒出来。 安雁清一眼认出这是钟楚自己的作品。钟设计师的大名在时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在艺术方面天赋异禀,造型大胆别致,总能将国风元素融入自己的设计中去。 每次设计的时装亮相,都会引来一阵追捧热潮。 时尚界与娱乐圈交集不浅,如钟楚这般的大牌设计师,性格高傲冷酷,又背靠钟家集团这棵大树,她的得意之作,一般小明星想穿都穿不到。 她穿得比安雁清的衣服更单薄,深夜温度更低,夜里沁凉,安雁清都能感受到隐约冷意。钟楚这个身娇体弱,要形象不要温度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不冷? 安雁清没理会她的口是心非,放下遥控器。 “钟楚,我们之间,倒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亟待解决,”她的视线在钟楚的黑色短裙边缘停留一瞬,眉梢轻扬,“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第8章 简单一句话,如一道惊雷劈下,顺顺利利转移了钟楚的全部想法。 她的表情有瞬间空白,差点咬住自己的口腔内的软肉。冷静的姿态完全绷不住了,不敢相信安雁清话中蕴藏的含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其他两间房间门口。 房门关着,看不出内里情况。她这会儿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面对安雁清这个混蛋,直接撕破脸皮都是轻的! 她脸色青白,指着房门问:“哪间是次卧?” 安雁清推开次卧门,打开灯,顺便睨她一眼,声音不冷不热:“钟大小姐在外面的风流名头,可是如雷贯耳。就只是跟我同睡一张床而已,怕了?” 钟楚红唇轻抿,狠狠回瞪回去,不甘示弱:“到底谁应该怕谁?” 她自来因为出众的家世和艺术天赋深受追捧,围绕在她身边的莺莺燕燕、男女老少都不在少数。多的是人想靠着她这位钟家的掌上明珠,一步登天,攀上钟家这座巨木。 安雁清这么多年娱乐圈生涯中,几乎做到零绯闻的记录,一向与人保持距离,身边干干净净。让一众狗仔偃旗息鼓,对她的私生活毫无兴趣。 两人在外界的名声完全是两个极端,但钟楚就算心中打怵,这会儿也绝不可能在面上落得下风。 安雁清脸上带着淡笑,安静望着她,似乎看出她的色厉内荏,轻轻巧巧将话还了回来:“试试?” 两个字,钟楚便已哑口无言。 她心里憋闷得厉害,有火发不出,只能用力推开安雁清,直接进入次卧。 外面客厅已经够空了,除了必要的家具外,什么都没有。这里面倒好。 ——是非常好。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连床都没有! 钟楚怔怔望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再多的家教修养,都控制不住心中这会儿想要骂脏话的冲动。 安雁清又打开另一间房,回身望她。钟楚敢肯定,在这一瞬间,她从安雁清脸上清清楚楚看到一丝浅淡笑意。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 她不信邪,又快步走进这间房间,登时与其他几个自己打了个照面。 这间房间满墙都是镜子,旁边零零散散放着一些还没拆封的健身器材,角落里还有一些直播和录音设备,看起来是专门设置的多功能房。 反正一眼望去,就是两个大字,没床! 钟楚手指重重按着门框,闭了闭眼睛,勉强心平气和问:“那我今晚住哪儿?” 安雁清在她身后站着,跟她一起望向里面。闻言,她与镜子中的钟楚对上视线,唇角微勾:“不是要试试吗?你怂了?” 钟楚岌岌可危的理智的弦蓦然崩塌,在冲天怒火中竭力保持一丝平静:“我自小到大,可没有跟人同床共枕过。你如果不怕半夜被我一脚踹下去,大可一试。” 这显然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了。 安雁清跑行程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倘若她真要勉强,钟楚绝对会搞得她一夜难眠。 这威胁十分符合钟大小姐的脾气,安雁清摊开双手,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做出妥协:“被褥倒是有套备用的,你可以打地铺。” 打、地、铺? 钟楚这下彻底被她给气笑了,抬手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问:“让我打地铺?” “安雁清,我们已经领证了,我是你老婆!领证头一日,我来你家,你让我打地铺?” 听到老婆两字,安雁清神情微微一动。钟楚见情况似乎还有转圜余地,正要趁热打铁追问,安雁清突然直起身子,无奈道:“行,今日我打地铺。” 第15章 钟楚拧了拧眉,对这个结果仍不满意。但若要说两人直接睡一张床上,钟楚便觉得浑身别扭。 从小到大她一个人睡习惯了,身旁突然多个人,还是一直讨厌的死对头,可想而知,今晚必定一夜难眠。 大半夜的,哪怕要再买张床,恐怕也得好一番折腾。 忙了一日,两人都筋疲力尽。等钟楚的助理送完东西过来,帮她们收拾妥当,时间已近半夜。 钟楚洗漱完毕,总算躺上床铺。她有些认床,明明这会儿困得不行,眼皮子一直往下坠,偏偏精神很好,难得陷入失眠状态。 助理送东西时,问过她要不要送饭的问题。那时候钟楚不太饿,想着既然已经过了习惯的饭点,时间太晚,吃了也不好消化,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这会儿肚子越来越饿,钟楚按着胃部,令人焦躁的饥饿感陌生又熟悉。躺在坚硬的床上,想着今天一天的糟心经历,越想越觉得憋屈。 安雁清是将唯一的床让给她了,乖乖去打地铺。可看着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主动退让,落在下风,这个举动落进钟楚眼中,莫名失了任何报复性的快意。 反倒因为轻微的愧疚和亏欠,导致心里烦躁感更强烈。 或许是因为,不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胜利,她看着在这场交锋中略胜一筹,实际上还是输了? 钟楚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听着空调运作时的轻微嗡鸣,愈发心烦意乱。浅淡的噪音难以忍受,空荡荡的胃部加失眠,各方面问题叠加,衬得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断崖式下降。 千娇百宠的钟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直到一道念头突然划过脑海,钟楚幡然醒悟,一把掀开被子,披上睡袍,端庄优雅迈出房门。 既然她难受,难受的根源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凭什么罪魁祸首可以好好安睡,而她却要在这儿被各种负面情绪困扰? 既然难受,当然要大家一起难受! 另一边,安雁清同样毫无睡意。 她这几日行程安排的很满,就连去民政局时,都是匆忙赶完当天的工作,马不停蹄过去。可明明身体又疲又乏,此时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结婚证被她从口袋中取出,压在枕头下。她安静望着密不透风的黑暗看了会儿,仍没有睡意。便微微侧身,手伸进枕头,在黑暗中抚摸着小红本。 封皮有些凉,手感细滑。薄薄两个本子,一手就能掌握。 她的指节轻轻搭在上面,轻轻描绘着上面的纹路。里面的内容仿佛刻进心底,端端正正的黑色字体从脑海里一一流过。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房间被黑暗一层层牢牢包裹。分不清到底过去多久,安雁清闭上眼睛,刚酝酿出一点睡意,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敲门的频率不紧不慢,每一下却落得很重。 安雁清一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1点多。按照钟楚一贯的作息,这会儿早该进入梦乡。 她微微皱眉,穿衣起身。 一开门,就见钟大小姐斜倚房门,双腿交叠,婀娜身段毫无顾忌显露出来。 新换上的酒红色睡袍松垮垮敞着,露出精致诱人的锁骨。红色本就衬人,何况娇养着长大的钟大小姐肌肤凝滑如脂,耀眼的白一圈圈直晃进人心底。 “你做什......”安雁清神情微滞,刚想出口的问话卡在喉咙里。拉着房门,怔在当场。 跟着就见女人眼尾轻挑,横波荡漾。一双眼眸轻飘飘扫来,端得是妩媚多情。眼神仿佛带着钩子,美得像成精的山间精怪,试图勾走人的心神。 她环着双臂,尾音上扬,娇软撩人:“安雁清,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履行婚内义务。” 第9章 安雁清:...... 她沉默一瞬,冷静关门。 房门“嘭”一声重重合上,外面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的钟楚懵了。 她来不及阻止,安雁清的脸就彻底消失在门后。 “喂!安雁清!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不可置信站直身子,将自己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遍。特意敞开的领口一直压到胸前,耀眼的雪肤毫无瑕疵,滑得令人爱不释手。 露在外面的小腿纤细笔挺,曲线柔美。还有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屡试不爽的妩媚笑容。眸光流转间,一颦一笑美得惊心动魄。 多撩人,多欲啊。 钟大小姐凭借自己傲人的家世和美艳大气的容颜,在各种社交场合向来无往不利。今夜安雁清这样冷淡的反应,委实挫伤了钟大小姐那颗骄傲的自尊心。 “在做梦?”安雁清背靠房门,重重按了按眉心,皱眉打量了一圈周围稍显陌生的环境,越看越觉得像是身处梦境。 不然那个每次见面恨不得不顾形象体面,将她踹进沟里的钟大小姐,今天怎么中了邪似的,主动送上门来? 钟楚怎么可能会对她做出这种类似勾/引性质的举动? 还“履行婚内义务”? ......果然是她没有睡醒。 安雁清躺回床上,试图冷静。刚重新用被子蒙住脸,敲门声再度响起。 力度远比之前大得多,可见门外人的盛怒。 “安雁清!你给我滚起来!” “你给我好好解释,你刚才那是什么反应!” “我这张脸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讨厌到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第16章 安雁清将被子再往上拉,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疯了,居然会做出如此逼真的梦境。 她闭眼假寐,敲门声却越来越激烈。 钟楚瞧着是个柔柔弱弱的娇贵小姐,盛怒之下用得力道倒还真不小。她躺在地板上,底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能够感受到门连带着墙壁和地面一同震动。 ......梦境这么真实吗? “安雁清!你个混账家伙!你真的太让人讨厌了!” “我今晚肯定要睡不着了!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你有本事关门,有本事出来跟我好好battle!你别装死,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安雁清冷静不下去了,再度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1点23分。 光有些亮,眼睛在黑暗中骤然接触到光亮,产生轻微刺痛,眼泪一下子被刺激出来。 疼痛远比一切感觉真实,她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掀开被子起身开灯,站在空荡荡的房间环顾一周。先前那股朦胧的阻隔好似一下子被打破,耳边的敲门声骤然清晰。 真实的世界与梦境的混淆感飞速褪去,安雁清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怔愣几秒,意识到一切不是梦境。 这个念头宛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来,刺骨寒凉遍布全身,睡意瞬间都遁走了。 她鞋也没穿,过去开门,“钟楚......” 钟大小姐又气又急,满心怒火下还夹杂两分难以言说的委屈。 安雁清开门之前,她心中还转着万千种狠狠骂她的词句,可当紧闭的门猛然打开时,涌到嘴边的话居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安雁清脸上的倦意很明显,但相比方才的朦胧,此刻眼神异常清明。 她将门完全敞开,赤脚站在原地,视线在钟楚脸上停留一瞬,有点局促。又垂下眼帘,低声道:“钟楚,我刚才......以为是在做梦。” 钟楚的手还抬着,纤细手指攥成拳头,保持着砸门姿势。脸上犹带怒火,淡淡红意从眼尾一直蔓到脸颊,是气出来的绯红。 她一眼横来,想开口痛骂,可匮乏的词语令她组织不到合适的措辞。最终只能恨恨挥了下空气,扭头便走。 虽然一闪而逝,可安雁清看到了她眼角晶莹的泪珠。 气哭了? 安雁清在原地顿了两秒,大脑稍显空白。很快又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前去,去拉她的手腕。 钟楚毫不客气甩开她的手,安雁清就锲而不舍再捉,“钟楚,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以为是在做梦。”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戳到钟楚的逆鳞。 她重重拍开她的手,回身指她,勃然大怒:“安雁清,你居然敢做这种涩梦!” 美人脸上烧起一整片绯红的彩霞,端得是艳丽无边。 安雁清捂着被打痛的手,紧盯着她的脸,听到她这番显然没过脑子的话,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笑。 她稍微侧首抿唇,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话。顺着说明显不对,逆着来说,娇纵的钟大小姐明显会更加生气。 钟楚已经走到主卧门口,气呼呼环着双臂,狠狠瞪着她。 安雁清先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此刻与她中间只隔了半臂距离。 双方距离很近,近到安雁清能清晰看到她眼角的湿润,眼眸中的潮湿雾气。以及炽热怒意下隐藏的一点淡淡的羞恼。 恼羞成怒的模样很明显。 安雁清轻轻摩挲手指,心底那点不安反而散了。再回想起钟楚方才无厘头的举动,唇角笑意终于忍不住泄露出来一些:“真气哭了?” 对话隐约耳熟,钟楚抬臂狠狠擦了下眼泪,一把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大声道:“你又想笑出来吗!” “——你看错了,我才没哭!” 钟楚用的力道不小,但落在安雁清这儿,实在给她造成不了太多压力。与其说是被她强拽过去,倒不如说是安雁清主动配合微微靠近。 钟楚又气又恼的模样,实在像一只气炸毛的猫儿,张牙舞爪试图伤人,却被主人轻轻松松捏住命运的后脖颈,只能无能狂怒。 安雁清唇角刚翘起,见钟楚的怒气值猛然飙升一大截,又立刻压制住,熟练地给猫儿顺毛:“是,你没哭,我看错了。” 安雁清这没良心的家伙,这次没像在民政局里那次一样,直接看热闹嘲笑她,钟楚反而有些不适应。 她揪着她的衣领,凑到她面前打量她一会儿,发现从她平静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讽刺意味,这才松了手,骄傲冷哼一声,反手拉紧自己的领口:“最好如此。” 雪肤一点点被红色布料掩盖,安雁清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随即守礼垂下。 钟楚余光一直瞥着她的面色,见此情形,手上动作不由停住,莫名有些不爽,“安雁清,我就这么让你唯恐避之不及吗?” 指尖随即戳上安雁清的眉心,指腹带着钟楚温热的体温,还有一丝隐约的玫瑰花香。 圆润指甲的坚硬触感一闪而逝,安雁清猝不及防,偏头躲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钟楚收了手,指节抵着自己下颚,眉头紧锁,看了她一会儿。 她的眼神很奇怪,似乎陷入某个困扰中无法自拔,百思不得其解:“反正不该是我的问题。” 安雁清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同样莫名其妙。 她抬手摸了下刚才被戳过的地方,见钟楚神色微带困倦,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您那娇贵的身体可受不住熬夜。” 第17章 钟楚没搭理她似关心似嘲讽的语气,仍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今晚这一场勾/引失利,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肯定就是安雁清的问题。 她这会儿确实犯困,神智不太清醒,难以支撑自己思考更复杂的问题。 钟楚的思维向来简单直接,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怒意顷刻散去,微微俯身,神情奇妙,问她:“安雁清,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她思维跳跃的速度太快,安雁清有点跟不上,眉尖微蹙,再度重复:“为什么这么问?” 钟楚轻哼一声,这次安雁清明确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怜悯。 她还没来及思索出根源所在,就听钟楚的声音软和下来,头一次对她露出一点温柔:“性冷淡是病,得治。” 安雁清怔住,还没来及反驳,钟楚突然倾身向前,玫瑰味发香瞬间笼罩了她周身,吐息间淡淡的热气,勾动得她的思绪不断浮动。 这一幕恍如仍在梦中,梦里的钟楚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安雁清望着她的脸越靠越近,呼吸微窒。好似再一次混淆了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忘了躲避。 钟楚停在她脸前两指距离处,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内到外剖析一遍,同情道:“安雁清,放心,这又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病。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妻妻了,我会帮你治疗的。” 第10章 耳边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安雁清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突然成了意义不明的字句。 钟楚,要帮她治性冷淡? 安雁清只知道抬眸注视她近在咫尺的艳丽面容,她脸上微妙的怜悯同情过于明晰,甚至连一丝隐约的幸灾乐祸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钟楚,你在说什么?” 安雁清的大脑混乱,脑海中掠过无数道想法。 她哪儿来的性冷淡? 钟楚想怎么给她治? 她赤脚站在地上,地板的凉意从脚底一直窜上脑袋,刺激得她大脑异常清醒。 但与之相反,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静。 先前那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遵循她内心卑劣的渴望,陷入的一场难以形容的幻境。 钟楚随随便便几句话,在她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罪魁祸首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后退一步,懒散抬了下眼皮,转身推开房门:“我困了,先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钟楚......”安雁清失了冷静,眉头紧锁,下意识抬手想抓她。 但钟楚大概真的困了,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毫不客气的关门声。 她轻飘飘抛下一句话,随意搅乱安雁清的心,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选择睡觉。有一瞬安雁清控制不住想,这会不会是钟楚对她的报复? 报复她要跟她领证,导致她心烦意乱。骄傲的钟大小姐惯来任性,从前安雁清让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没少反过来折腾她。 以安雁清对她的了解,钟楚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怨气,能做出这种幼稚的报复举动,似乎完全在情理之中。 门带起的狂躁劲风刮动安雁清的衣角,冰凉的夜风挟着寒意,顺着她赤着的双足嵌入肌肤。地板的寒凉随着脚底不断往上,一直流进四肢百骸。 她停在原地没动,望着紧闭的房门怔怔出神,心绪一片混乱。好半晌,才想起时候确实不早了。 安雁清沉沉吐了口闷气,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视线从房门一掠而过,准备抬步离开。 恰在这时,紧闭的门扉重新打开。 钟楚揉着眼睛,神情困倦。看见她没走,明显愣了一下,“没走?正好,有东西给你。” 她扔了个东西过来,安雁清刚抬手接过,房门再度重重合上,还有一声略显不耐的:“别杵这儿当门神了,快去睡吧,晚安。” 安雁清这才垂首去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副带着塑封的一次性毛绒拖鞋。明显是钟楚的助理今晚为她送东西时,专门为她贴心准备的备用物件。 安雁清心中杂乱无章的线头,好似被一把长刀利落斩断,只余令人心安的平静。 她唇角翘起,望着紧闭的门扉,音调明显上扬,轻声答复:“晚安,钟楚。” 第二日钟楚醒来的时候,大脑仍然昏昏沉沉。 她作息正常惯了,偶尔熬一次夜,总感觉身体哪哪都不对劲。 她睡眼朦胧躺在枕头上,歪头与空荡荡的室内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醒,这不是她的房间。 睡意被立刻冲散,钟楚起身的动作带动被子滑落,空调的热气在肌肤上扑出一片潮红。她的动作僵住,在热风中迟钝片刻,熟悉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对,这是安雁清的家。 对,她已经和安雁清这个混蛋领证了。 对,她们现在已经开始同居了。 她的身体后仰,重重躺倒在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昨晚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情没过脑子,现在再回想起来她对安雁清的蓄意勾/引,还只换来她毫不动容、冷冷关门的结果。极度的尴尬后知后觉袭上脑海,威力却一点也不小。 她是疯了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失理智的蠢事! 钟楚耳根红透了,忍不住拉起被子,将脑袋完全埋进去,试图做个躲避现实的鸵鸟。 手机睡眠模式自动关闭,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 第18章 钟楚赖了会儿床,发现冷静不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拿起手机来看。 【贺玉:楚楚姐姐,我听他们说了,你真要跟安雁清领证嘛?】 【贺玉:楚楚姐姐/哭泣,安雁清那家伙刚从我手上抢走mr的杂志封面,我无法穿着你辛苦为我设计的时装亮相,让你的一腔心血白白作费。我都快恨死她了,你真要和她成为一家人吗?】 【贺玉:楚楚姐姐,你那么讨厌安雁清,真要跟她一起生活一辈子,对你来说也太痛苦了吧?】 钟楚一条条翻着贺玉的消息,从昨天到现在,她发来的消息几乎快要99+。钟楚看着看着,心情更加沉郁。 贺玉是她的至交好友,更是她和安雁清曾经的同学。不同于钟楚和安雁清后来闹翻,贺玉和安雁清从一开始就极不对付。 她和安雁清闹翻之后,彼此相看两厌,一向性格腼腆内向的贺玉,甚至高兴到拿烟花去她家庆祝。 两人少时敌对,待成年之后,不约而同选择进入娱乐圈。娱乐圈不大,资源就那么多,加上本就不和,难免会起更多冲突。 钟楚和安雁清不联系之后,知道的关于安雁清的近况,大半都是从贺玉口中得来。 在她犹豫着该怎么回复,贺玉的电话便打来了。 她清楚钟楚晚十早七的规律作息,即使钟楚今早没有定闹钟,身体的生物钟已经促使她在同样的时间醒来。 钟楚按了按酸痛的眉心,接通电话。 贺玉的声音又细又软,娇怯怯的,说话间夹着淡淡的哭腔。虽然人不在眼前,但光听这声音,钟楚就能想象出那边的人一贯楚楚可怜满脸泪痕的模样。 “楚楚姐姐,你昨天一直没回我的消息,我好担心你,一晚上都没怎么敢合眼。又怕打电话会打扰到你休息,到现在才来联系你。” 贺玉是贺家的大女儿,贺家以餐饮起家,钟家产业众多,两家或多或少有些合作。可与钟家不同,在极其看重男性继承人的贺家,贺玉这个女儿惯来不受重视。 以钟楚骄傲的性子,自然看不上贺家人的行事作风,自小到大没少照顾贺玉这个小可怜。 贺玉对她的关心溢于言表,加上确实是自己的过错,昨晚心烦意乱没来及回复朋友们的消息,这才导致对方的担忧。 钟楚耐着性子,给她大概讲了下昨日的过程。 那头沉默许久,贺玉才抽噎一声,可怜兮兮问:“楚楚姐姐,你真和安雁清领证了啊?” 一边是交好的发小,一边是刚领证的死对头,钟楚自然会率先顾及自己发小的心情。 但在这件事的处理经过上,她到底心虚,撩了下头发,语气无奈:“爷爷强逼着我和她领证,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11章 贺玉知道钟老爷子强势的性子,声音越发怯弱。 她忿忿不平道:“老爷子真是......安雁清这混账家伙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楚楚姐姐这么好,他居然眼睁睁推着你进火坑。” 钟楚不适皱眉,突然产生出点厌倦。 虽然贺玉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维护,但不知是她话中对老爷子隐晦的埋怨,还是已经熟悉的对安雁清的极尽贬低,今日听起来居然格外刺耳。 房门突然传来敲门声,三声不疾不徐的震动过后,安雁清清冷的声音响起:“钟楚,醒了吗?” 钟楚眉心重重一跳,下意识握紧手机。门扉的每次震动,都像直接敲在她的心口。心虚感化为冲天巨浪翻腾上来,此刻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不知道经过昨晚一事,该如何面对安雁清。偏偏这又是个无法逃避的惨痛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混乱的思绪,实在没心情跟贺玉过多纠缠,匆匆对电话那头说:“我得赶紧起来收拾,我们今日要回去见老爷子。老爷子最看重礼节了,可不能迟到。” 贺玉一愣,待反应过来,声音本能扬高:“你们?楚楚姐姐,你昨晚居然跟安雁清在一起住?!” 声音骤然放大,钟楚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在这一刹那,她突然体会到了昨日报复安雁清时,加诸于她身上的千分之一的折磨。 钟楚的思绪转到安雁清身上,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她将手机离远了些,无奈重复:“是爷爷的要求。” 那头贺玉低低的抽泣隔着话筒传来,一时无言。钟楚意兴阑珊,没有再多说下去的欲望,只是道:“小玉,真的赶时间,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钟楚捧着手机,呆坐一会儿,才想起来扬声回复安雁清:“醒了。” 她以为过去这么久,安雁清已经走了。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见她应了一声,自然而然道:“起来吃早饭,吃完回家。” 无论是她们之间难得平和的对话,还是“回家”这两个平淡寻常却仿佛自带温馨氛围的字眼,都令钟楚心底产生一些形容不出的异样情绪。 她低低“嗯”了声,手机亮了又灭,一如她烦乱的心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她慢慢吐出口气,挣扎着起身穿衣洗漱。 她推门出去,外面的安雁清正在摆放外卖盒。见她出来,替她拉好座椅。 她照顾人的举动很顺手,钟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势就座。纵使过去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有些东西仿佛早已刻入骨子里。 第19章 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很好抚平了钟楚的尴尬,她没有提昨晚的难堪场景,钟楚自不会无事生非,主动提及。 安雁清一边为她拆着餐具,一边看她一眼,语气很淡,闲聊似的,“你还在跟贺玉她们联系着?” 钟楚拉饭盒的动作一僵,房子的隔音不算太好,安雁清在外面,能够隐约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继而猜出对面的人是谁,她并不意外。 熟悉的火药味又回来了。 钟楚神色冷了下来,按住桌面,直直望着她,“你又要说,我那些朋友不是好东西,让我离她们远些吗?” 话一出口,安雁清拆碗筷的动作一停,抬眸看她,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她如此平静,钟楚反而有些后悔。懊恼自己的情绪管理稍微失控,把怒火迁移到安雁清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了。 安雁清将勺筷递给她,出乎钟楚的意料,她没有对她的失态揪着不放,只是道:“先吃,别凉了。” 钟楚悄悄瞥一眼她的面色,见她没有多大反应,烦躁感更甚。她接过东西,抿了抿唇,小声道:“抱歉。” 安雁清闻言有些意外,拉开椅子坐下,惊讶扬眉:“钟大小姐现在居然懂得道歉了?” 外卖是普通的白粥,但火候掌握很好。滚烫热气混杂米粒清香,扑了钟楚满脸。 她搅了下粥,神情恹恹,“行了,别怼我了。” 她还在想安雁清和贺玉,这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在她出现之前就产生,根深蒂固。 两人各有各的立场。贺玉说安雁清行事不择手段,没有是非观念,不是可深交之人。 安雁清则说贺玉对她只有利用,告诫她远离贺玉。 双方各执一词,钟楚夹在中间,身心俱疲。 她和安雁清当初闹翻,或多或少有贺玉的原因。 现在两人的关系稍稍回温,钟楚想问安雁清,贺玉口中,她抢了她mr的杂志封面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了安雁清一眼,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不着急,事情已经定下,就算要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就算她情理上再偏向贺玉,资源已经是安雁清的了。她还真能仗着领证的身份,强逼着安雁清让出来吗? 钟楚做不出来这种事。 安雁清慢条斯理吃饭,她吃饭速度不快,不疾不徐,细嚼慢咽,动作优雅细致。 粥是简单的白粥,味道却不差。只是钟楚食不知味,无心用餐。视线倒是被安雁清的动作吸引,望着她怔怔出神。 她和安雁清分开多年,这次的重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日的交集,加起来比她们分开后这么多年加起来的都多。 她的思绪在某些时候,难免会被眼前这人熟悉的模样所牵引,回到少时的记忆中去。 安雁清瞧着冷归冷,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里,实际上却不真是个好欺负的性子。钟楚怼她一句,她就能给她还回来。旁人欺负了她,她就要想方设法报复回去。 正如贺玉所说,她不是个好东西,不择手段,性情凉薄。 钟楚怎么能不知道呢? 钟楚明明很饿,却彻底失了食欲。再看安雁清这张熟悉的漂亮的脸,心中压抑的怒火不断高涨。 “看我做什么?好好吃饭。”安雁清说。 她淡淡抬眼望她,语气仍然平静无波。钟楚的怒火仿佛被漫无边际的海水包裹,很快熄灭在无尽的冷意当中。 钟楚冷哼一声,在安雁清莫名的眼神中低下脑袋,埋头喝粥。暗想,这讨人厌的家伙。 什么事情能让安雁清这样的人失去冷静? 这该死的冷静和克制! 吃完饭,钟老爷子派来接她们的司机也到了门口。 时间掌握得很好,司机送她们到钟家的时候,时间刚好九点。 两人进去钟家老宅时,钟老爷子安稳坐在主座,双手交握着拐杖把手,神情严厉,注视着她们走入厅内。 这位钟家曾经的掌权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不怒自威。他在厅内,整个屋内的气氛都莫名沉重压抑起来。佣人们轻手轻脚,个个神情严肃,丝毫不敢松懈。 安雁清与钟楚一前一后进来,中间仍隔着一个空白人形的间隙。 安雁清在钟老爷子面前停下,微微垂首,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拐杖上,率先唤道:“钟爷爷。” 钟家与安家说是世交,其实都是早几辈的关系了。安家越发没落,到安雁清父亲这一辈这儿,不肖子孙连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全给丢了。 钟家则靠着几代人的勤勉努力,将钟家旗下的各种产业做得风生水起,一跃成为n市乃至华国知名的巨头。 钟老爷子身为这个偌大商业帝国的实际掌权者,威势自不是常人所能比拟。 拐杖稍微一抬,钟老爷子的视线从钟楚脸上移到她身上,面上终于带了点笑,冲淡了压抑的氛围:“小清,你们小两口昨天相处的怎么样?” 第12章 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又绝对称不上简单。 安雁清唇角微勾,想回身看自己身后的钟楚。脑袋刚偏一点,又被她克制住了。 她倘若要说两人相处得很好,恐怕对她满心怨气的钟大小姐,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提出反对态度。 “毕竟我们多年未见,细节上多少会产生摩擦。还需要一些时间,再熟悉熟悉对方的新习惯。” 第20章 安雁清做出了最中规中矩的回答。 钟楚快步越过她,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横她一眼。 钟老爷子还想再问,她已经抱住他的手臂,拉长语调,撒娇道:“爷爷,我回来了。” 钟老爷子的思绪被打断,也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追问下去的意图。 他拄着拐杖起身,仔细打量了钟楚片刻。见她虽然面上不太情愿,但气色算不上差,这才轻轻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紧跟着,他望向安雁清。面色严肃,语气却很温和,语重心长道:“小清,楚楚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是娇纵了些,但她本性不坏,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既然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还要请你多担待些。” “小妻妻之间的磨合期或许难过,如果挺过来,将来就是一帆风顺。” 安雁清自然听出他话中隐晦的敲打,连钟楚也不由止住原先想要抱怨的话,悄悄看她一眼。 安雁清脊背挺得笔直,面色不变,轻轻一笑:“爷爷,您放心,我和钟楚认识多年,哪儿能把握不住她的脾气。” 钟楚皱了下眉,禁不住又瞪她一眼。 钟老爷子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满意点头,转而对钟楚道:“楚楚,你们小两口已经领证了,你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经常耍小孩子脾性。” “别老仗着小清脾气好,就可劲儿欺负人家。你瞧瞧你之前做的那些混事儿……像什么样子,以后可不能再那样了。” 老爷子一碗水端平,两头一起敲打。他此刻提及的,正是钟楚先前趁安雁清落魄,用包/养合约故意羞辱她的事儿。 曾经一气之下做下的混事儿,此刻当着安雁清的面被再度提及,钟楚完全不敢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她用力揪住钟老爷子的衣袖,强行止住他后面的话,小声反驳道:“爷爷,当时丢脸的,被反羞辱回来的,明明是我才对!” 安雁清和家里一贯关系不密切,但安父好高骛远,一通作死,中了旁人故意设计的圈套,将整个安家赔了进去。 安父安母带着安雁清的弟弟潇潇洒洒一走了之,将烂摊子全丢给安雁清处理。 债主不断上门催债,庞大的天文数字令人心惊。安雁清那时刚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中站稳脚跟,哪里拿得出来? 她从前在安家的日子不算好过。她不是圣母,当然不会以德报怨,更不可能因为所谓的血脉亲缘,为不负责任的父母和性情骄横的弟弟,将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恰巧那时安雁清和贺玉在争一个资源,贺玉在钟楚面前,泪眼盈盈将安雁清骂了个狗血喷头。钟楚心疼落在下风的贺玉,见安雁清落魄,自然深觉大快人心。 可紧跟着,安雁清求到她爷爷头上。钟老爷子与她促膝长谈,俨然有帮她渡过难关的趋势。 死对头落魄当然快意,但来自自家人的一记背刺,简直如同一柄尖刀,直直捅进钟楚的心窝里。 爷爷这里她说服不了,又见安雁清几番登门拜访,此事即将在她眼皮子底下成了。 钟楚一气之下,找人打印一份包/养合约,趁安雁清上门之际,将她截住。 她款款而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安雁清,将新鲜出炉的合约甩在她脸上,笑容恶劣,一指地面:“安雁清,何须求我爷爷?” “做我的狗,我就给你个容身之所。” 厅内,几人的视线都落在钟楚身上。 安雁清的视线意味不明,在钟楚身上短暂停顿,转向钟老爷子。 她唇角含笑,声音不疾不徐,温和道:“钟爷爷,总归我们两人都没吃什么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听听,多么善解人意的一番话啊。在安雁清的宽容大度面前,钟楚无理取闹的举动被衬托得格外明显。 钟楚的脸烧得通红,又羞又气。她听得出安雁清在给她挖坑,即使当日她反羞辱回来,最难堪的反而是先惹她的钟楚。 只是有她这话在前,就算钟家人帮亲不帮理,一味心疼理亏的钟楚,也不好再对她当日的行为发表意见。 钟楚拽了下老爷子的衣袖,唇角低垂,无声抿紧,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爷爷,别再提了。” 她比安雁清更希望这件事消弭在众人记忆当中。 她连番在安雁清面前吃亏,连同昨晚冲昏头的勾/引举动一起,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别扭。 奈何当着爷爷的面,她不好跟安雁清闹起来。只能默不作声揪住爷爷的衣袖,做只埋在他的身后的鸵鸟。 而那日,安雁清因为各种麻烦筋疲力尽,加之工作繁忙,一直连轴转,很久没有休息。她神情倦怠,模样瞧着稍显狼狈。 乍然看到钟楚,她微微一愣,刚准备进屋的身体停在门口。紧跟着,就被轻飘飘的纸张劈头砸了下来。 钟楚其实不太能回想起那时候她的表情,只记得她轻轻俯身,纤长白皙的手捡起那张合同,冷淡看了眼。 安雁清不算是个好脾气的性子,少时因为家庭原因,在学校备受欺凌,她每每都能找到还击的法子,在不露声色中使那些对她心怀恶意的人吃上大亏。 她是一只收敛爪牙的兽,懒洋洋打盹,可隐藏在其下的危险蓄势待发。对人心的极度敏锐,总能让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对方的弱点。 钟楚做决定的时候满腔怒火,气势汹汹,但真到站在她面前,可能过往接连在安雁清面前受挫导致的心理阴影,霎时间感觉被她压了一头。 第21章 而安雁清慢条斯理看完合同内容,突然笑了。 “钟楚,你是怎么想的?” 不同于寻常面对不熟之人时客气的、从容的笑,她的眉梢轻扬,说嘲讽也算不上,说温柔同样算不上。 仿佛只是单纯被荒谬的条款逗笑,笑容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就是莫名令钟楚心口一紧。 钟楚喉间干涩,嗓子火燎燎疼,不自然道:“别管我怎么想,你是怎么想的?” 安雁清一松手,合同纸轻飘飘落在自己脚边。 钟楚站在房门内,将安雁清堵在门外。而她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睨着钟楚。明明高度落于下风,两人之间气势略逊一筹的却是钟楚。 “我怎么想?” 安雁清面上含着笑意,眼神温和而平淡。就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沉甸甸的压力兜头而下。 钟楚承受不住她的眼神逼迫,居然理亏心虚般,主动低了下视线。 她望着地面,就见安雁清轻飘飘抬脚踩上纸面。紧跟着,鞋尖缓慢碾了碾。 纸张与地面和鞋面揉擦时发出独有的响声,雪白纸张瞬间染上一团污渍。 安雁清轻笑一声,声音很柔很淡:“钟楚,这点钱,你是在羞辱我呢,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第13章 安雁清自来骄傲,家人不给她关爱,她便不屑要了。她转学去往一中,起初各方面进度落下一大截,可她要强,废寝忘食学习。钟楚压了她没两次,两人的成绩已经开始并列。 钟楚的举动,是想要打断她的脊梁骨,把她的傲骨活生生碾碎。 正如安雁清对她的了解,钟楚同样知道她的弱点在哪儿,知道戳到哪里,才能让安雁清痛,才能让她真正感到难受。 钟楚喉间干涩,用力攥了下手指。明明打定主意要羞辱安雁清,出口的话却又异常艰涩:“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你值得更高的价钱吗?就你也配?” 只是安雁清今日的反应,注定要让她失望。 她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没有温度,眼神中的寒意几乎将钟楚整个人冻僵,轻轻巧巧反问:“那你呢,你觉得自己值得什么价钱?”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如她无法被折断的傲骨。 安雁清刚从口袋中摸出的那枚硬币,在她白皙的指尖打转。随后她漫不经心抬手一掷,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钟楚的怒火尚未完全倾泻,就被她的动作打断。圆形金属被日光镀上一抹耀眼的光辉,她的目光下意识追寻这抹辉光而去。 直到一声清脆的碰撞后,硬币滚落到钟楚脚边。它滴溜溜旋转无数圈,一路撞到她的鞋尖。仅剩的惯性泄完,簌簌响声终于归于平静。 周围一片沉寂,静到钟楚仿佛能够听见自己急促心跳。 只有安雁清低哑柔和的嗓音被清风送来,清晰钻进她的耳中。 如同她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含笑吐出的温柔情话:“我想应该够了,宝贝,买你滚出我的视线范围内。” 她就连怒都表现得十分克制。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步伐不徐不疾。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很久,钟楚才慢慢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捡起硬币。 硬币冰凉,早已失去了在她主人手中把玩时沾染的体温。她将硬币攥在掌心,又走到被安雁清踩过的合约面前,慢慢捡起这张白纸。 白纸沾染污渍,格外刺眼。像极了她们之间的隔阂,即使想要擦掉,也会永远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钟楚身体微弯,捏着白纸,目光一条条划过上面白纸黑字的条约。心中没有羞辱安雁清的快意,也没有被反羞辱回来的愤怒,只是突然有点茫然。 “楚楚,你做得有些过分了。” 钟楚闻声抬眼,待看到二楼扶着栏杆闻声而出,脸色无奈的爷爷时,好似突然找到了依靠。心里积压的沉重情绪瞬间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向骄傲,别开脸,将手上的东西揣进兜里,重重抹了把眼泪,不想让爷爷看到自己无能哭泣的模样。 可她心里到底委屈,万千混乱思绪不停冲撞,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在低低的哽咽中,有句话控制不住脱口而出,赌气似的,“爷爷,我真的好讨厌她。” 那时钟楚举动虽然幼稚,但的确有些效果。至少在那之后,她再也没在自己家里见到过安雁清。 可她同样明白,安雁清不是会为了所谓的面子放弃自己的利益的人,钟楚的消极反抗也动摇不了爷爷的想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桩交易还是成了。 紧跟着,就是这桩婚事。 巧合到钟楚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安雁清对她的报复。 她明知道她讨厌她,却非要将两人的后半辈子绑定到一起。哪怕她们对彼此再讨厌,再厌恶,相互折磨,相互纠缠,却始终无法摆脱彼此。 这种事情,以安雁清这个混蛋略显偏激的秉性,还真不是做不出来。 钟楚从钟老爷子身后露出头来,安雁清也正安静看着她。 面对她的瞪视,仍然不怒不躁,淡定从容,甚至脸上带着清浅笑意。一如那日被她羞辱时,冷静淡然。 不过这样的局面落在钟楚眼中,也重新点燃了她的斗志。她就算一时落在下风,也不代表她一世就要落在下风。她总能想到办法,在安雁清面前为自己找回场子。 第22章 钟老爷子转身,轻柔摸了摸钟楚的脑袋,“你爸爸妈妈还在忙,中午恐怕赶不回来。” 钟楚飘摇的思绪被这句话拉扯回现实,唇角本能向下压了压,但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只是小声抱怨道,“我早猜到了。” 钟父钟母是天生的事业狂,对唯一的女儿不可谓不上心。可在繁忙的工作和女儿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事业。连女儿领证,见见女儿的伴侣这样的大事都抽不出来时间。 钟老爷子的拐杖往下砸了一下,看了眼安静的安雁清,又对钟楚道:“公司那边的事情,你也该上点心了。家里放任你自由玩了这么多年,向来随你的心意,只要你快乐就好,从没有多说什么。” “但你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咱们钟家的产业,将来终归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他的语气很温和,钟楚虽然不情愿,却明白这是她避不开的责任。 她从小和安雁清在各种地方上争抢成绩,虽然屡屡被安雁清压上一头,万年老二的位置异常稳固,却不是其他人随随便便就能够拉下来的。 钟楚的头脑不差,只是心不在家里的产业管理上。从前家人也乐意给她自由,让她放肆追逐自己的理想。 安雁清在娱乐圈深耕多年,名气人尽皆知,钟设计师的名头,在时尚界同样占据不可动摇的地位。 mr的杂志封面,钟楚和贺玉的关系要好,便主动提出帮她一把。设计稿尚未完成,资源到了她们一直看不顺眼的安雁清的手上,钟楚自然不忿。 她紧紧盯着安雁清的脸,想着怎样能打破这张脸上该死的冷静。心念百转,开口道,“爷爷,既然如此,我要银河传媒。” 风水轮流转,找回场子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做安雁清的顶头上司,让这个混蛋家伙也得看她的脸色行事,多刺激啊! 第14章 钟老爷子一愣,安雁清跟着抬眼,与他的视线稍稍一撞。 老爷子抚摸着拐杖把手,沉吟片刻,“楚楚,小清现在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正是往上走的好时机,你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给她添乱子。” 钟楚从钟老爷子身后走出来,微抬下巴,骄傲瞥了眼安雁清,对老爷子道:“爷爷,我这些年和娱乐圈明星们接触的机会不少,对这个圈子不算陌生。” 钟楚身为时尚界近来炙手可热的时装设计师,自然不缺与明星合作的机会。双方的圈子有所重叠,只是从前她刻意避开了和安雁清相关的交集。 “况且正是因为有安雁清在,我们现在已经是妻妻,”说到这个字眼时,她卡了下壳,余光瞄见安雁清扯了下唇角,笑得高深莫测,胸口突然有些憋闷,“……都是自家人,行事多少能方便些。” 这次钟楚的态度没有从前那般激烈排斥,软化了不少,老爷子不由心头一喜。只是想到她和安雁清剪不断理还乱的过节,忍不住又看了眼安雁清。 安雁清明白他的意思,主动开口道:“我在银河传媒待了这么久,对公司的情况还算了解。” 她说得含蓄,是赞成的意思。钟楚原还想看她为难的模样,谁料想她如此平静,反倒令钟楚自己觉得没趣。 老爷子望着安雁清的脸,思索片刻,对钟楚道:“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你知之甚清,再加上有小清从旁辅助,银河传媒确实是最适合你拿来练手的产业。” “小清是银河传媒的人,她从前在自家产业历练过,既了解公司情况,也懂得公司的管理方式。她的经验比你丰富,你有什么问题拿不准,她都能帮你。” 他说到这儿顿了下,温声道:“你和小清现在已经是自家人了,楚楚。” 钟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甘不愿点了下头,孩子气嘟哝道:“爷爷,我知道我知道。” 自家人,领证了就是自家人吗?她望着安雁清的侧脸出神,目光扫过她熟悉的眉眼,突然感觉一丝荒谬。 一本薄薄的小本子,简单几行小字,就能化为无形的锁链,将两个彼此相看两厌的人连在一起。进一步转化为比血脉相连的亲人,还要更亲密一层的关系吗? 时间过去不到一日,结婚证压下钢印的沉闷响声还在钟楚耳侧回荡,其中夹杂着安雁清清浅听不出情绪的嗓音,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在耳侧旋转模糊,记忆中机器压下的的画面如镜面破碎,紧跟着变成此刻在她面前的,安雁清的脸。 窗户敞着,光从窗外透进来。耀眼的日光将安雁清笼罩进去,她浸在光中,周身冷意被亮光压制。眉眼无端端柔和下来,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关系转变来得如此突兀,从见面必互怼的死对头,再到得到世俗和法律定义的亲密妻妻身份,快得使钟楚措手不及。 她拿不准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安雁清。 安雁清的面色依然平静,瞧她望过来,还对她淡淡一笑。仿佛完全没有被死对头,突然空降成自己的大老板这件事情影响的恐慌。 钟楚微微垂首,视线从安雁清身上转开,对老爷子说:“爷爷,有些重要的东西我得亲自收拾。我先回房间了。” 钟老爷子人老成精,自然看出她的心绪不宁,“去吧,我和小清再说说话。”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能感觉到下面两道视线都落在她的背上。爷爷的视线温和宠溺,另一道一如既往平静如水。她突然有种回头的冲动,想看看安雁清此刻是什么表情。 第23章 但下一瞬,她用力一握楼梯扶手,步子突然迈快,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尽头。 钟老爷子叹了口气,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语气怀念而怅然,侧首对安雁清说:“楚楚跟她奶奶很像,对不对?” 安雁清往旁边移了半步,日光从她身上倏忽流过,她脸上的笑意像冰融化在水中,依然是客气的笑,只是却失了温度。 她说,“钟楚就是钟楚。” 钟老爷子锤了下拐杖把手,失笑:“你呀,你这倔脾气,还是跟从前一样。” “这种时候,你应该顺着我的话来讲,而不是给我泼冷水。” 钟楚一不在,厅内的气氛瞬间变了。乍一看没有异常,两人都在笑,之前的轻松却被难以形容的沉重完全覆盖。 钟老爷子重新在座椅上坐下,安雁清是小辈,主动弯腰扶了他一把。动作自然顺畅,单纯出于对长辈的礼貌和尊重,毫无主动献殷勤的意思。 老爷子含笑瞧她一眼,倒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待到坐稳,他将拐杖斜斜靠在椅背,双手扶着扶手,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她的眼,闲闲道,“小清,你觉得敬慎和婉怡是真的忙吗?” 他纵横商场杀伐果决的气势又回来了。 老爷子一辈子强势惯了,即便声音温和,眼神也遮掩不住那股锋锐如刀的审视,压迫感十足。 安雁清顶着他的视线压力站直身子,轻轻一笑,神态依旧从容:“钟叔叔和钟阿姨忙,抽不出空是真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喜欢我,不想见我。” 钟老爷子便笑了,“你明白就好。纵然错不在你,可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楚楚是,她们也是。” 他的身体靠上椅背,两手交叠,双目微阖,似乎陷入某段回忆,“楚楚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小时候体弱多病,住在医院的时候比家里都多。” “那时候家里的产业,刚被我交到她爸爸妈妈手上。小两口忙得团团乱转,焦头烂额,又想竭力在我面前证明自己。” “心疼楚楚归心疼,却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大多数时间,楚楚都是我在照顾着。” 他张了下手掌,给安雁清比划,“手掌这么大的娇娇儿,皮肤红通通的,孱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刮走。浑身插满管子,就那样躺在保温箱里,张着小嘴,艰难喘气。” “很多次,很多次,我们都以为她活不了了。她从巴掌大的婴孩,长成娇俏可人的少女,大病小病从没断过。” “医院进了不知多少次,病危通知书签到几乎麻木。楚楚的性命问题,永远是吊在我们一家子脖颈上的丝线。” 他收回手,手掌握成拳头,轻轻放在扶手上。安雁清的目光几乎凝固在他的动作上,怔怔顺着他青筋毕露的手臂,一直移到他绷紧的脸上。 钟老爷子抬手抹了下眼眶,手上却没有湿润。 他自己也是一怔,收手的同时淡淡一笑。心绪激动,语气倒是仍然平和。多年的沉着稳重,早已形成本能的习惯。 “楚楚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至宝,偏偏天使下凡的时候,遭受了太多风吹雨打。以至于出现在这个人间时,翅膀伤痕累累。” “我们是她在人间的守护者,努力为她撑起一片没有危险的空间。在她小的时候,我们不求别的,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长大。这是天底下,每个父母亲人对孩子最朴素的心愿。” 他重新拿起拐杖,老人方才短暂的脆弱一扫而空。拐杖支在地上,一同支起了他身为钟家掌权人的威势和强硬。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对楚楚的担忧和在意再多都不为过。他们小夫妻的态度是过激了些,但只是出于对唯一的珍宝的爱护。” 他深深注视着安雁清,语气转而一变,眼神蓦然冷了下来,“可楚楚被保护得太好了,性子被养得天真单纯,连善意恶意都分不清楚。这是我的错,是我对她娇惯过头,我责无旁贷。” “但正如我与你所说,她的本性并不坏,虽然娇纵了些,本质上却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孩子。她只是需要有个人帮她指引方向,带着她见见外面的世界。为她遮风挡雨,拉着她一起成长。” 他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睨着安雁清的神情,“安雁清,互利互惠。这桩交易,我钟家的诚意已经展现出来了。” “我一直在看着你。” 他缓缓道:“你也该,拿出你的诚意了。” 安雁清先前垂着眼睛,听闻此言,目光不躲不避,与他对视,淡声道:“老爷子,昨天刚领证,您总得给我一些时间。” 她侧首看了眼上方,听见有房门开合的动静,声音压低下来:“何况钟楚是人,不是用来交易的工具。” 钟老爷子神情一滞,他尚未来及反应,二楼传来一串匆忙脚步声,随即钟楚的身影出现在栏杆前,朝下一望,匆匆道:“爷爷,你们谈完了吗?安雁清先借我用下。” 安雁清抬头,瞬间与她对上视线。钟楚皱着眉头,不知在生什么闷气,虽在生气,可娇软可人的模样,只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惜。 她按住栏杆,唤着她的名字,嗓音娇软怜人:“安雁清,快来帮我个忙!” 第15章 钟老爷子说:“去吧。” 安雁清轻声应了,踩着熟悉的台阶往上。 钟楚懒洋洋趴着栏杆,姿态慵懒随意,在自己家中,她明显比在外面时自在得多。 第24章 她看着安雁清一点点靠近,等两人站到一起,先前一直被她竭力无视的反差顿时凸显出来。 安雁清的身高明显比她高半头,以至于离近之后,钟楚看她时都得微微仰头。 脖子仰得有点累,钟楚放平视线,目光正对安雁清光洁的下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安雁清,你说你长这么高做什么?” 这话听着有点像故意找茬。 安雁清垂首看她,目光平静从容,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因为我小时候有在好好吃饭。” 话也像是对小孩子不走心的敷衍。 钟楚忍不住磨了磨牙,在安雁清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脑袋的前一刻,猛然转头,“别碰我脑袋,不知道摸脑袋会长不高吗!” 安雁清摸了个空,指尖在她柔顺凉滑的发丝上一掠而过,她轻轻摩挲指腹,回味昙花一现般的触觉,戏谑道:“大小姐,这么忌讳自己的身高啊。” 钟楚的身高不算矮,167的身高,踩着一双10cm的恨天高,在女孩子们当中气势十足。 偏安雁清的身高足有178cm,以至于钟楚穿着平底家居鞋站在她面前时,总有种令她浑身发毛的小鸟依人的错觉。 钟楚不想搭理她戳自己心窝子的话,慢手慢脚舒展身子,像只打完盹伸懒腰的猫咪。在这之后,她没理会安雁清,自顾自往前走。 家居拖鞋鞋底柔软,但她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发出轻轻的震动,可见心中脾气不小。 安雁清人高腿长,步子跟得不徐不疾。闻声侧首看她,含笑道:“哼什么?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明明安雁清是她主动搬来的救星,钟楚斜睨她一眼,心中反而更气。要说先前只有三分气,待看见安雁清这张脸,气瞬间飙升到八分。 剩下的那两分,则是因为这张脸虽然牙根痒痒,但确实美得赏心悦目。以至于有两分怒气悄悄从心间漏了出去,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只要开口说话,就是在气我。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是在气我。只要一想到有你这么个人,跟我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我就气得牙根痒痒。” 安雁清惊讶扬眉,手轻触自己嘴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钟楚不由微微蹙眉,暗想这家伙今天居然这么听话? 拉到一半,安雁清的动作突然停住,将方才的动作挥散,蓦然笑了,闲散道:“气多伤身,钟大小姐,小心乳腺增生。” 钟楚眉心重重一跳,脸色冷了下来,视线从安雁清这张人神共憎的脸上倏然移开。 这个混蛋家伙,果然还是在逗弄她。 开门的时候,钟楚有一瞬心底的恶念难以抑制,想直接把厚重的门板甩到安雁清这张脸上。但还没等她动作,安雁清就主动替她扶住房门,问:“帮什么忙?” 钟楚的房间安雁清不是没有来过,可在两人年岁渐长之后,一步步走向决裂。她再来钟家,也就自觉避开这块堪称禁忌的钟大小姐的地盘。 两人不见面还好,钟楚情知她和自己家人见面,而她又左右不了家人的决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 但如果倒霉碰上,两人的每次见面必然伴随激烈争吵。 钟楚靠着桌面,抬起下巴,点了下衣柜,神情恹恹,“最上面有个小保险箱,麻烦帮我取下来。” 被讨厌的人侵入私人领地的感觉着实算不上好,钟楚此刻理智回笼,反倒后悔起家里这么多佣人,怎么遇到麻烦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喊眼前这个混蛋? 安雁清进来之后,只粗略打量了一遍房内的情况。此地主人对她的态度排斥,她自然没好将自己的探寻姿态表现得过于肆意。 房间摆设基本没变,甚至桌椅仍是她少时曾与钟楚一同写题的那套。红木桌子沉甸甸的,价值不菲。上面还有两个孩子调皮捣蛋,奢侈刻下的划痕瑕疵。 说是没变,屋里的家具摆设位置大差不差。变了的则是风格。从前宛如公主的梦幻城堡般的风格尽数撤离,换成低调奢华的欧式风格。如此一来,某些家具的存在便破坏了整体的协调性。 就连安雁清这样一个外行人都觉得违和,钟楚这个走在时尚前沿、极具艺术细胞的设计师,不会不懂这些。 东西没换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安雁清及时制止住自己自作多情的想法。她轻声轻脚打开柜门,一眼就看到只有两个手掌大小的银色保险箱。 保险箱端端正正摆放在上面,隔层有些高。安雁清伸长手臂,也只能勉强摸到一点边缘。 以钟楚的身高,让她自己来够这个保险箱,确实是为难她了。 可能钟楚看到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环着手臂,感觉自己无形中被她嘲笑到了:“安雁清,你行不行?够不着的话我就去找别人。” 安雁清没理会她的恼羞成怒,手扶住隔层,脚尖微踮,顺顺利利将小保险箱收入自己掌心。 随着她的动作,衬衫下摆自然而然拉上去一些,露出一截细腻光滑的腰窝。 灯光照射下,肌肤美如暖玉,甚至透着一层薄薄的淡光。 钟楚脖颈难受,不想仰头看她,视线本就落在下方。这一幕仿佛带着不知名的魔力,攫住了她的目光。 只看这幅漂亮的风景,就能知道摸起来的手感该有多滑腻温润。 可紧跟着,下一秒,她不由微微皱眉。大片红痕在安雁清的后腰上绽放,仿佛绽放至盛时的娇艳玫瑰,花朵瑰丽多彩,摇曳生姿。 第25章 红痕打破了暖玉的完美无瑕,纯净被玷污,破碎感与毁坏感交织,令人情不自禁心生惋惜。 钟楚身为半个艺术家,对美的追求几乎是与生俱来刻进骨子里的。见此情形,想也未想,直起身子,来到安雁清身旁。 家居鞋柔软轻便,在木地板上的动静轻到微不可查。安雁清拿好东西回身,差点直接撞进她怀里。 “钟楚?” 她刚发出一个疑问的字音,下一刻,有只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挟着淡淡的温热,轻巧撩开她的后摆,按在她后腰上酸痛难耐的地方。 温热是很舒适的温热,如一捧温度恰到好处的暖水。与后背上的伤势接触,痛意得到短暂缓解,很快又变本加厉。痛意混着难以言喻的酸痒,报复般更深更重地翻腾上来。 安雁清的身体本就对接触敏感,两者相接,她控制不住轻颤了下,“……钟楚,你在做什么?” 她身后就是衣柜,前方则被钟楚堵着,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怔愣之后,她勉强侧了下身体,狭小的空间能留给她的活动余地实在不多。反抗无效,钟楚的手顺顺利利按在她先前看到的那片红痕上。 娇贵的大小姐到底是钟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沉下脸时,逼人的气势与钟老爷子足足像了七成。 她直直望着安雁清的眼睛,眸子微眯,声音很低,带着风雨欲来般的压抑而克制。完全不复先前嗔怒之间,总带着几分撒娇尾调的娇软。 她缓缓问:“安雁清,你后背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你能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是安雁清再熟悉不过的,钟楚式的关心。 傲娇的钟大小姐,就连自己的在意都表露得异常勉强。 将自己的担忧包裹上一层稍显强势的外壳,似乎以为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掩藏在恶劣语气下的别扭的关心。 安雁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怔怔抬眼,眸子里盛着的,全都是近在咫尺的钟楚的倒影。 钟楚一手扶着她后腰,指腹描绘其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另一只手搭在安雁清和柜子的空隙之间,防止她离开。 她的身体前倾,慢慢压下来。熟悉的玫瑰发露香气侵占安雁清的全部感官。温热吐息伴着香气,张扬红唇的开合,连同后腰上摩挲的手指,一同引起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沉默使钟楚莫名烦躁,忍不住“啧”了一声,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松开,转而捏住安雁清的下巴,强行让她直视自己的脸,“安雁清,装什么死,说话。” “有问题就好好沟通,好好解决。这不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这副消极抵抗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安雁清被迫垂眸看她,钟楚的力道向来没轻没重,为了防止她的抗拒,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不小。 这种受制于人的姿态,安雁清很久没有尝受过了。仿佛三流青春偶像剧中的狗血壁咚剧情,突然发生在现实里,模糊了演戏和现实的界限,一时之间倒还真感觉有点新鲜。 她唇角微勾,瞧着钟楚眉头下压、疾言厉色的模样,想到倘若她知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可能会有的反应,突然有些想笑。 笑意尚未展露,钟楚面色明显更沉,对她这般不以为然、死不悔改的模样深恶痛绝。 她捏住安雁清下巴的手用力,引得安雁清不由抚平唇角,忍住皱眉的冲动:“安雁清,你身为演员,不知道你的脸跟你的身体一样宝贵吗?你演员的职业素养都进狗肚子里了吗?” 什么嘛,明明是关心的态度,从她嘴里出来,偏要带上三分火气。 “钟大小姐,会不会好好说话?” 安雁清的叛逆心也被她的恶劣语气激出来了,她微微俯身,身体故意前倾。 钟楚的视线本就与她的红唇齐平,如此一来,安雁清的红唇差点碰上她的眼睛。 灼热气息一掠而过,钟楚宛如被火舌燎到眉毛,下意识松手后退一步。 安雁清倒也没急着离开这块先前钟楚圈出来的小空间,她倚着衣柜,漫不经心环胸,语调闲适,“我的身体怎样,是我的事儿。钟楚,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楚本能退缩了下,眉心紧拧,待反应过来,又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理直气壮道:“就凭我现在是你的大老板!你是我手下的艺人,你的身体也代表了你价值的一部分,怎么跟我没关系?” 她若不说,安雁清险些忘了这茬。见她哑口无言,此消彼长,钟楚的气势更足。 她再次上前,揪住安雁清的衣领,稍稍向下用力,强行逼着她垂下头来。 “你从前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可是大明星,又是低血糖,又是这样随随便便弄伤自己,你的身体跟着你简直是遭了大罪了。” 提到从前,安雁清终于垂下眼帘,视线从钟楚脸上移开,望着地面,声音放轻:“没事儿,只是对东西过敏了而已。” 钟楚一怔,手上力道松开了点:“过敏?你的身体那么敏感,皮肤也这么敏感?这痕迹看着挺新鲜的,你后腰这两天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 钟楚敢指天发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思异常纯洁,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念头。 她的眼神下滑,视线仿佛能穿过安雁清身上衣物的阻隔,看到她底下光洁赤/裸的肌肤。 第26章 这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安雁清后背发毛,更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敏不敏感”之类的言论,便举了下手中的小保险箱:“东西拿到了,给你。” 钟楚先前不知为何一心想要这东西,东西真拿到手了,她却心不在焉,心思完全没往上面去。 小保险箱事关钟楚的隐私,安雁清全程没有往上面多看几眼。钟楚输密码的时候,她主动往旁边避了一下。 她背对着钟楚,可仍能感受到,钟楚的眼神止不住往自己腰间来。即使她的手指早已从衬衫内抽离,敏感地界留下的异物感却久久无法散去。 酥痒一时转为火辣辣的痛楚,红痕上钟楚触碰过的地方,却犹如燃起燎原烈火,从皮肤表面一直烧上心口。 安雁清垂着眼睛,不动声色攥紧了手指。 身后传来保险箱开启的声音,只有一瞬,钟楚似乎只是往里面看了眼,就把保险箱又合上了。 她拄着下巴,手漫不经心搭在保险箱边缘,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红唇紧抿,若有所思望着安雁清的衬衫下摆。 知道不是安雁清自己作死,钟楚的怒意退了不少,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腰间的位置着实微妙,况且方才钟楚短暂的惊鸿一瞥中,看到的红痕走向隐约透出几分熟悉。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联想起来自己的过错,安雁清却被她盯怕了,主动发问:“怎么不见钟亦然?” 钟楚思绪还没转过来,闻言散漫道:“孩子不学好,送去学校了。” 说完这句,她的动作一顿,忽然蹙眉,“问钟亦然做什么?昨晚在你那小狗窝憋屈一夜,是碍于爷爷的压力,不得不暂时敷衍他一下。” “安雁清,难不成你真觉得,我会就此妥协,乖乖听从爷爷的意思,以后真跟你继续同居了?” 钟大小姐变脸比翻书还快,安雁清即使早已习惯了这点,闻言仍不由皱眉,直起身子,走到她身侧,“你不愿跟我回去,有老爷子在,钟家你也无法回来。那你能去哪里?” 她语气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居高临下瞧着钟楚,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明明眼神平静,却无端端令她后背发凉。 钟楚跟她认识多年,自然知晓她的习惯。安雁清真正生气的时候,不会疾言厉色。她越生气,神情越冷静。若是不熟悉的人站在她面前,恐怕根本瞧不出她在生气。 但她生气时,从前内敛的攻击性会完全显露出来。最擅长用自己的逻辑将敌人绕晕进去,彻底栽进她设计好的言语陷阱。 她怒得不显山不露水,落在了解她性情的钟楚眼里却颇为吓人。钟楚不由抱紧小保险箱,往床后悄悄挪了一点距离。 她心底生怯,面上依然嘴硬:“就算老爷子要冻结我的卡,我还有我的好贺玉,还有一堆朋友。大不了我就搬去和贺玉住!” 安雁清心口那把烈火,犹如被钟楚当头再浇下一桶热油,烧得她血脉沸腾。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冷静克制抬手,解开自己的领扣。 脖颈处的紧缚感轻了些,窒息感却愈演愈烈。 她短促冷笑一声,“钟楚,我是你的合法妻子,你却说,你不跟我同居,要去找贺玉一起住?” 钟楚不是瞧不出她隐晦的怒意,却只以为她不满自己不想和她同居的事情。 她用力握紧保险箱,梗直脖子,不甘示弱道:“怎么,你跟贺玉素有罅隙,还不允许我和她继续来往了?就算我们是妻妻身份,这也不是你干涉我交友的理由。” “如果因为我们领证,是合法妻妻,你跟我的朋友有仇怨,就要强逼着我和她断了交集。那反过来,我是不是也能要求你委曲求全一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大气一点,与我的朋友们和平相处?” 钟楚越说越气,一时间又想起早上和贺玉联系时的复杂心态。她因为领证这件事,跟最好的朋友闹了别扭,罪魁祸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要强逼着她从中做出抉择。 钟楚难受向来不会憋着,心里有火就要倾诉出来,恰好安雁清给了她机会,“你的占有欲这么强,你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太自私了吗?” 安雁清指节攥得发白,垂下的脑袋抬起,深深注视着钟楚的脸:“我没有仗着身份,强行干涉你交友的意思,但,钟楚。” 她停顿很久,才轻声开口:“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难道真不知道,贺玉喜欢你吗?” 第17章 钟楚完全懵了,她愣了几秒,甩开小保险箱,从床上站起身来,与安雁清并肩而立。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贺玉,喜欢我?” 她几乎要被安雁清的话逗笑了,语调骤然扬高:“我知道你和贺玉不对付,你不想我和她产生过多交集,也不用拿这种可笑的谎言当作借口。” 安雁清深吸一口气,主动后退一步,好让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没那么激烈。 她望着钟楚,语气平缓:“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是会拿这种私密之事来开玩笑的人。你不知道,但如果你问问贺玉身边的朋友,哪一个不知道这事儿?” 她说得笃定,钟楚大脑混乱,不由顺着她的话,仔细回想起自己和贺玉这些年的交集。 从前那些过往中贺玉对她的态度,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乃至早上那通电话时,贺玉一反常态的粘人,像在脑海中重播的电影画面,反复在她脑海盘旋。 第27章 她身为局中人,加上贺玉从来未曾在她面前做出任何出格举动,左思右想,怎么都无法理顺自己的思路。 她的面色发白,禁不住喃喃道,“我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钟楚没发觉自己其实已经被安雁清绕进去了,贺玉喜欢她这件事情过于出乎意料,悄无声息撬开她一直紧锁的心房,令她坚定的排斥立场产生动摇。 于是她在无形间承认了和安雁清的妻妻身份,并开始将自己真实代入这段关系。 其实按理来说,她们两人是被迫领证的小妻妻,对彼此没有感情。一纸协议,无形的约束,本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安雁清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交友情况——即使贺玉是她的爱慕者。 安雁清轻轻弯唇,黑眸暗沉,透不出一丝亮光。 白皙指尖勾起自己衣角,她稍稍侧身,温声道:“钟楚,你这里有药吗?过敏的地方,很疼。” 话题被骤然岔开,没给钟楚留下更多的思考时间。 安雁清在她心中一直是骄傲又内敛的性子,别说一点过敏导致的小难受,就是受到更严重的伤势,恐怕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弱势。 此刻难得开口示弱,钟楚自然以为她难受到无法支撑,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由自主来到安雁清身旁,“我房间没药,但家庭医生有在家里各处准备急用的药。很难受吗?难受的话我打电话叫她过来。” 她的目光顺势下移,落到安雁清微微撩开的后腰上。 安雁清的肌肤白得晃眼,上面点缀着的朵朵红痕,宛如透光的白玉表面绽开的红梅。红意耀武扬威,毫不吝啬释放自己的存在感。 完美出现瑕疵,被破坏的缺憾一时仿佛又不再是缺憾。钟楚眸光晃了晃,手指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带着往下。 温热的手指一经触上,安雁清身体又是轻轻一颤。 她侧首看她,眼眸微垂,颊边发丝散落,柔和了视线中的冷意。钟楚的指腹蹭了下那抹红色,跟着抬眸,本能凝视安雁清的脸。 先前钟楚几次以为是错觉的感觉卷土重来,安雁清脑袋低了下来,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一并收敛。瞧着宛如一只无害的猫儿,乖巧温驯,没有任何攻击性。 她的嗓音有点哑,低声道,“钟楚,别摸,难受。” 安雁清仿佛完全不知道,一贯表现强硬的人露出柔弱的一面,那股被折碎的破碎感,骤然从坚实的外壳中凸显出来。 对完美的追求反而淡了下去,另一种异样情绪来势汹汹,钟楚仔细辨认半天,发现这股汹涌剧烈的情感,居然是破坏欲。 柔弱非但无法令人心生不忍,只会让性格恶劣的家伙,生出将这份坚强完全打碎的想法。 看强势的人支离破碎,隐忍哭泣,看她眼尾通红,眸中含泪,身体颤抖着想躲避,却始终避不开她的蹂/躏。 钟楚手下情不自禁用力,安雁清身体颤抖的幅度瞬间更大了。她的肌肤光滑细腻,旁边凹凸不平的伤痕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触感,但都同样令人流连忘返,舍不得放手。 钟楚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她向来自己知道性格恶劣,在安雁清面前尤其如此。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恶劣至此地步。 面上却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严不严重。” 安雁清眸光微颤,红唇紧抿。与钟楚视线相接一瞬,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情愿和抗拒。 但钟楚没有抽手,反而在她放下的同时,另一只手代替她先前的动作,将她的衣摆撩得更高。 后背凉意袭来,安雁清耳根染上淡红,红意一直烧到颈侧。 她推了个空,没再反抗。主动移开视线,不自然道:“钟楚,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去帮我拿药吗?” 钟楚微微俯身,以指尖摩挲她的伤痕。 温热手指在滚烫肌肤上慢慢划过,她越看越觉得梅花的纹路熟悉,没注意到安雁清白皙的肌肤,已经在颤抖中染上一层浅淡的粉意。 钟楚不由皱起眉头,心不在焉回一句,“我总要看看严重程度,才能判断下是帮你拿药,还是直接叫医生。” 与此同时,她的手将安雁清的衣服撩得更高了。 这次她倒没有什么荒唐旖旎的想法,手指按上梅花的花蕊,指腹的宽度几乎与红痕的印记重合。 她下意识顺着枝干的纹路下移,熟悉的动作陡然令她产生出一些不太妙的想法。 直至她的手指停到安雁清纤细的腰窝,那里两块扎眼的指痕瘀青颜色深沉,看着极为唬人,与周围的艳红格格不入。 钟楚难得胆怯,迟疑一瞬,两指虚虚拧上那块皮肉。 严丝合缝。 钟楚的脑子轰然炸开,呆呆举着手,指印和伤痕几乎完全重叠。 她瞬间明白过来情况,不可置信的在安雁清的肌肤与自己的手指之间来回巡视:“安雁清,这……你是对昨天我涂在你衬衫后背上的印泥过敏了?!” 她虽是疑问的语气,可心中已经笃定了事情真相。但怎么有人的肌肤居然能敏感到如此地步? 堪比豌豆公主,隔着十八床被子感受到一粒豌豆的硌。隔了一层布料,她恶作剧般涂抹在安雁清衬衫表层的印泥,居然能够造成这般严重的过敏情况? 气急之下的一拧,同样留下如此吓人的痕迹。 第28章 夏末日夜温差很大,白日的温度仍然燥热。空调一早便开了,安雁清的身体内外仿佛分成两个部分,冰火两重天般,始终折磨着她的理智。 血肉骨骼滚烫灼热,在肌肤表面烧出一片绯红。但冷风沉沉压下来,与热意翻滚碰撞。腰间失去衣物的阻隔,凉意毫无顾忌释放自己的全部威力。 “看完了,就快去帮我拿药。”安雁清头脑被烧得昏昏沉沉,无心安慰钟楚。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主动开口将真相道出,反而落了下乘。就是要钟楚自己发现此事,才能将她心中的愧疚拔升到巅峰。 “我……” 钟楚喉间干涩,张了张嘴,却无力发出声音,手臂垂落在身旁,指腹仿佛被火星点燃。 有一瞬她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是对安雁清的肌肤过敏,才会导致现下出现如此炙烫的折磨。 方才有关破坏欲的罪恶想法一扫而空,只剩一颗心犹如同被架在火上煎烤。 钟楚呐呐无言半晌,心虚垂下脑袋,总算从喉间溢出一句宛若幼猫犯错时,惊慌又心虚的温软腔调:“是我的错,我去拿药,我亲自帮你上药!” 第18章 钟楚转身匆匆往外走,既是着急安雁清的伤势,同时也是想借此逃离,这个让她尴尬到下巴几乎要垂到地面的奇怪氛围。 安雁清慢条斯理抚平自己的衣角,唇角微微勾起。屋内灯光很亮,她的一双黑眸被照得熠熠生辉。 她的视线追逐着钟楚逃一般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目光尽头,才反手摸了下她方才触碰过的地方。 过敏的地方红肿程度比昨天更高,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明显。红与白碰撞,瞧着触目惊心。 但火辣辣的痛楚比之昨日,在不触碰的情况下,其实基本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示弱这回事儿么…… 安雁清阖上眼眸,指尖顺着方才钟楚划过的痕迹,在自己的肌肤表面游走。 奇怪的是,明明是相同的动作和触感,换了自己来做,那股令她心惊肉跳的悸动感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只能以更深、更重的力道下压,坚硬指节有条不紊走过该有的轨迹。轻微痛楚翻腾出来,难以抑制的痛混着直入心底的痒,试图以这种自我伤害的方式,挽回一丝半毫钟楚曾带给她的感觉。 钟大小姐性格傲娇又强势,安雁清是在她面前故意示弱。 看似主动退让,却是以退为进。 安雁清复又睁眼,眸底暗沉。纤长睫毛垂落下来,遮住了眸中翻滚的阴暗情绪。 手机响了,她眷恋不舍地蹭了下瘀青位置,这才接了电话。 那头是她的经纪人周启东,一贯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和安雁清的性格极为合拍。 他没有半句废话,上来就道:“雁清,将你真实地址卖给私生粉的家伙被揪出来了。是之前私下偷你的生图卖钱,被你打发走的那几个助理。” 安雁清淡淡应了一声,对这个结果早有猜测,并不意外。 “这几人先前犯错被你撵走,对你怀恨在心。那私生饭不是第一次发疯,开出天价买你的消息,这几人就联起手来再坑了你一把。” 周启东语气沉凝,大致说完经过,又道:“证据已经搜集完毕,钟家的金牌律师团队一向是业内翘楚,你这次确定完全避开公司,同时不向钟老爷子借人吗?” 安雁清后背抵着坚硬的桌面,摩擦间难免触碰到伤痕。她举着手机,面色不变,眸子寒凉如水:“确定,我的私事,不用钟家插手。” 周启东做事一向只追求效率最大化,多年合作下来,两人对彼此了解颇深,他以为安雁清也是如此。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舍近求远。 听完她的话,周启东不由劝道:“雁清,咱们自己找人,可不比背靠银河传媒及钟家这棵大树来得方便。” “钟老爷子对你一贯偏爱,只要你张口,这点细微小事儿,举手之劳,连人情都称不上。咱们何必要事倍功半?” 安雁清却没回他这句话,她安静注视眼前的小保险箱,小保险箱歪歪斜斜躺在桌上。 钟楚走得急,没有将柜门合紧。透过狭窄缝隙,隐约能够看见一沓白色的纸张。 她敛下眸子,好奇归好奇,却没有多看,“周哥,这么点小事儿,没必要惊动老爷子了。” 周启东欲言又止,“雁清,你觉得这事儿,只是单纯的意外吗?” 安雁清缓慢舒张身体,腰身拉长,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 她轻笑一声,缓声细语道:“周哥,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多巧合。再问,再查。” 不知道是不是周启东的错觉,竟然从安雁清简单四个字中,听出一种奇怪的扭曲的兴奋感。 他的精神稍微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紧跟着,听见有道脚步声匆匆赶来,门扉开合。 女声尾音轻扬,温软的嗓音像极了撒娇,“安雁清,我把药箱拿过来了。” 这人的声线十分陌生,周启东身为安雁清的经纪人,自然明白她的性情。 安雁清的社交圈子很窄,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寥寥无几的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嗓音也与这道声音的主人不符。 周启东还在思忖熟悉感从何而来,便听安雁清道:“我这边有事儿,先挂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发消息就好。” 第29章 从这个人出现之后,安雁清的语气就变了。先前隐约给人的危险感荡然无存,紧绷的声线同时放松下来,是她一直表现在外人面前的温和淡然。 钟楚听到她后面半段话,扫了眼她的手机,倒没关心她在和谁通话。 目光划过床边,她在自己的保险箱上顿了一下,走过去将保险箱未闭紧的箱门合上,顺势将手中的小药箱放上桌面。 钟楚转身跟安雁清确认,“真的不要医生过来吗?不要讳疾忌医,如果实在难受得厉害,还是让专业人士好好看看。” 安雁清微微抿唇,收好手机,身子无声往后轻挪,视线在药箱上停留一瞬,“没关系。” 她的姿态透出细微的不情愿及抗拒,即便如此,钟楚仍当着她的面,给医生打去视频通话。 甚至强行将她推在床上,扒开她的衣服,让医生好好看清伤势。 确认只是轻微过敏,简单涂药就能治好,钟楚这才松了口气。 安雁清现在可是大明星,更是她们银河传媒的摇钱树,身体和脸一样金贵。万一因为她的过错,导致这家伙的身体遭到损伤,那她可真是罪无可恕。 安雁清拒不配合,经过这一番折腾,钟楚先前将她勉强推倒在床上,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够呛。 她从药箱里拿出要用的药膏,膝盖用力顶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压在她的背上,恶狠狠道:“别乱动,我给你上药。” 她压的位置恰到好处,安雁清先前猝不及防她的粗暴,落在下风,这会儿已经无法弥补。 她身处的姿势使不上劲,想将钟楚推开,又抵不过她全身的重量。 从钟楚的角度,能看到她紧抿的唇殷红如血,隐忍蹙眉。灯光拢下一层淡淡的光晕,将白皙的侧脸映得熠熠生辉。 她开口,嗓音平静克制:“我自己来就行,不劳钟大小姐费神。”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肢体接触,钟楚几乎立刻感受到了安雁清肌肤的敏感。 轻轻一碰就会颤抖,印泥一蹭就会过敏,手稍微一拧就会留下淤痕。 她的罪状全写在安雁清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白如凝脂的肌肤上,鲜艳夺目的红痕是对她最好的控诉。 红痕扎眼,钟楚心中有愧,只想赶紧给她上药,根本不敢多看。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一次性手套。见安雁清紧紧皱眉,还想再躲,气得牙根痒痒,干脆直接在手上挤上膏药,强行往安雁清的红痕上擦去。 甫一接触,指下的身体瞬间僵住。 因为安雁清的反抗,钟楚的脸色很冷,按着她的腰肢,不耐道:“都说了,别动。” 第19章 安雁清好像真被她凶到了,至少在这之后,都没有再继续反抗。 钟楚给她后背的红痕抹药,药膏冰凉,偏偏涂抹开后,钟楚手指的温度又滚烫灼人。 钟楚的指腹在她肌肤上游走,能够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紧绷,碰一下就是极轻的颤抖,腰线几乎拉成一张弓弦。 钟楚膝盖还顶着她的肩膀,身体微俯,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自己的目标范围内。 分不清白色的药膏和安雁清的肌肤哪个更白,白色均匀推开,覆盖其上。靡丽的艳红颜色淡了些,从招摇的红玫瑰一跃成为一株柔媚内敛的粉玫瑰。 但依然美得过分。 钟楚本来专心致志为她上药,可上到这儿,思绪不知为何突然晃动。 她稍微失神,面对完美时的破坏欲被残缺的一幕激发出来,原本按部就班地抹药的指腹,情不自禁用了些力气,紧跟着就听到安雁清一声克制的闷哼。 她自己也是一惊,连忙松手,下意识望向安雁清,满心懊恼愧疚,“抱歉,我太用力了吗?” 安雁清的脸埋在被子里,钟楚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清晰看到她搭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抓着被子边缘。 她的小臂紧绷,青葱玉指用力到泛白,姿态克制而压抑。仿佛钟楚不是在给她单纯上药,而是做些什么旖旎的事情。 钟楚的眸光忽而滞住,她举着药膏,却仿佛忘了自己要再做什么。 脑海中突然不合时宜闪过一个念想,安雁清这副姿态,不像是在被她上药,倒像是耳鬓厮磨、情浓之际,被她欺负得狠了。 此刻的她宛如一块精致矜贵的玉石,稍微一碰就会破碎。想逃逃不了,想躲躲不开。只能借着东西遮掩自己眸中涟涟泪水,眼尾控制不住的绯红。 短促的喘息透过薄被稍显失真,安雁清的声音有些哑,“……没事儿,继续吧。” 她的声音与平时冷静克制的嗓音完全不同,轻微的喘带着钩子,轻飘飘勾动心弦,令人浮想联翩。 钟楚的思绪有短暂抽离,手指机械性顺着先前的动作挤出药膏,涂了上去。心里却觉得,比起手指来,似乎唇舌这种软物更适合落在安雁清的身上。 连肌肤和腰身都这么敏感,那颈侧耳侧这种常人都有的敏感位置,落上去的话,会怎样呢? 她乱七八糟想了不少,再往下看时,又蓦然觉得,粉玫瑰搭配细腻白玉,伴着青色的瘀痕,像是她搂住她时过于用力,在安雁清肌肤上留下不该有的痕迹。 三种颜色交相辉映,将那股说不上来的淫/靡感完全凸显出来。 这种念头在钟楚心里扎了根,手指再落下时,便觉得安雁清温热的肌肤忽然开始烫手,几乎能将她灼痛。 第30章 她的动作越发缓慢迟疑,偏安雁清似乎受不住这种折磨,勉强动了动身体,低声催促:“钟楚,快点好不好?” 声音含着一汪春水,好似还带着轻微哀求,又欲又撩人。平日冷静克制的人,展现出如此妩媚风情的一面,轻微沙哑直直痒到钟楚心里去。 她先前魂不守舍,安雁清这一动,钟楚措手不及,指腹本能向下,从她的后背一直划到了腰侧。 那只漂亮的手猛然抓紧,好似绷到极致的弦,下一刻就能断开。还有一声难耐地、轻到几乎听不出来的破碎呻/吟。 钟楚的大脑轰然炸开,热意窜上脸颊,快要将她整个人从内到外烧透了。 她惶然起身,再不敢多看安雁清一眼,“上好了!” 那只紧紧抓着被子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钟楚仿佛被无形大手捏住的心脏,随着她舒展指节的动作,好似也跟着一点点缓缓展开。 不知名的情绪压制到极致,连呼吸一同窒住,她迟了半拍,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胸腔内火燎燎的痛意。 是因为憋气憋太久了。 安雁清没有立刻起身,微微侧首,反手背到后面,将自己的衣衫拉了下来。 她的掌根因为用力过度泛着薄红,衬衫下摆轻飘飘落下去,在钟楚的眼皮子底下,遮住了那抹惊心动魄的白和红。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为自己心底骤生的眷恋遗憾。随即自己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脑袋胀痛,可能是心虚感作祟,下意识去看安雁清此刻的表情。 她撑着床面,慢慢坐起身来。发丝稍显凌乱,有几缕垂下,遮挡了她的眼眸。 安雁清颊边被压出淡淡红印,眼尾没有钟楚想象中的泪光。可冷静至极的表情,与之前的激烈反应作对比。破碎感从克制之下露出一点端倪,反倒被衬得愈发张扬。 她捂着胸口,轻喘两口气,这才望向钟楚。眸光微晃,神情略显复杂,像是想要责怪她的拖延,话到嘴边,却道:“谢谢。” 声音仍然喑哑,听得人心中痒意更浓。钟楚忙不迭转开视线,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心虚感汇成汪洋大海,快要将她溺毙进去。 “……本来就是我的错。”她小心拧好膏药,想着安雁清后背触目惊心的红肿,再一想自己之前那些旖旎荒诞的妄念。只感觉自己错上加错,彻底成了罪人。 好在安雁清对她了解至深,却不能真的钻进她脑子里查看她的想法。 她的视线在她身上定格片刻,似乎觉得她的反应过于奇怪,但没继续深究下去,径直从床上下来。 钟楚将药箱收拾好,准备原样放回。 走到门口,到底忍不住,回头说了句,“安雁清,你的身体,真的太敏感……” 她的话刚一开头,安雁清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她的身量高挑,环住双臂,清凌凌一眼扫来,压迫感十足。不露声色站在那儿,已经足以令人心虚胆怯。 钟楚呼吸稍滞,用力捏着药箱,希望借此汲取一点勇气。她心中满是悔意,只感觉自己无数次看走了眼,或者干脆眼瞎了。 不然怎么总能从气场强大的安雁清身上,看出一点诡异到违和的脆弱感? 她清清嗓子,心虚胆怯之余,不服输的叛逆心蠢蠢欲动,硬着头皮开口,“你如果一直这样抗拒,总不能只让我过柏拉图式的婚后生活吧?” 安雁清一怔,游刃有余的姿态出现刹那凝固。 钟楚起先稍有犹豫,说到后面越来越流畅,乃至理直气壮起来:“我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人,我可不接受这种半丧偶式的婚姻状态。” “既然我们名正言顺的妻妻身份,你的职责自然包括满足我。” 安雁清:…… “性冷淡是病,得治。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我当然会帮你。但如果你一直治不好的话……” 第20章 安雁清从容的表情撑不住了,眉眼皆沉,黑眸淡得看不出情绪。 她快步走到钟楚身侧,在她跨出房门之前,将房门一把关上。 门扉与门框轻微的震响宛如响在钟楚心中,安雁清面上没有怒意,她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惊惧。 随着安雁清倾身的动作,她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的门板,再无退路:“安雁清,你、你怎么了?” 安雁清脑袋微低,神情冷淡。 灯光从她身体的侧后方打下,她的影子将钟楚整个人覆盖在内。两人离得距离不远不近,她们的影子却如拥抱般交缠在一起,亲密无间。 她深深望着钟楚,漆黑眸子沉在无边黑暗中。那股被她一直压制着的危险感隐露锋芒。 她迟迟没有开口,钟楚的惊慌愈发浓烈,忍不住再度开口,打破凝重窒息的沉寂,“安雁清,你想做什么?” 她能感觉到,安雁清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她方才的话宛如触碰到她的逆鳞,令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起来。 可她生气的点到底是什么?钟楚还没能反应过来。 安雁清的视线一瞬不瞬望着钟楚,看着这个在自己身影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娇怜可人的女人。 她的手臂抬起,撑在钟楚身侧。这是个掌控意味十足的姿态,既能防止猎物的逃离,同时人为划出了掌控之地的区分。 猎人居高临下将可怜的猎物环进自己的领地内,钟楚就算再傻,也不会完全感觉不到压迫感下隐含的,安雁清对她的病态的控制欲。 第31章 她的睫毛胆怯轻颤,呼吸也稍稍放缓,漂亮的眸子跃动着不服输的怒火,视线在安雁清的手臂和房门之间迟疑徘徊。 她的声音却识时务的软和下来,尾音温软上扬,撒娇般道:“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安雁清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的声音很轻很淡,缓声问:“所以呢,钟楚,如果我治不好的话,你会怎么办?找别人来代替我,满足你的生/理需求吗?” “是谁呢?”她明明是在问钟楚,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的怒意隐而不露,表现得十分含蓄。姿态给人的压迫感极强,眸光冷淡直视钟楚,唇角却轻微勾起。 她缓缓吐出那个在两人之间堪称禁忌的名字,“贺玉?” 简单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钟楚心口。恰在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如催魂铃般响了起来。 钟楚猛然一惊,下意识想将手机关机。她的工作号码交由助理打理,私人号码只有至交好友知道。 其中交往最密、这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中可能性最大的,无疑是贺玉。 她刚掏出手机,有只白皙的手指拢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机接了过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钟楚还是清楚看到屏幕中简简单单的“贺玉”两字。 黑色小字突然化成狰狞舞动的吃人的蛇,冲她露出狞恶可怖的毒牙。 她猜得果然没错。 钟楚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莫名的心虚理亏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好像确确实实错在自己。 她下意识想去够安雁清手里自己的手机,安雁清只是安然自在将自己的手抬高,借着身高便利,轻易止住她的意图。 钟楚扒着她的手臂踮脚,却怎么都够不到,胆怯被突发状况冲散,气急道:“喂!安雁清,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安雁清侧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熟悉的字眼仿佛能灼痛她的眼睛。 她唇角笑意更深,当着钟楚的面,作势要去按接通键,“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和她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作假,有什么话没必要私下悄悄说。我也很好奇,她究竟想对你说什么。” 钟楚大声制止,“别!” 从昨天到今天,她的情绪宛如吊在钢丝上摇摇欲坠,或是在惊险万分的过山车上,一连升降了几个来回。 钟楚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说不上是心虚还是气闷,各种复杂情绪交缠,连自己都辨认不清。 安雁清听到她的抗拒,倒没有真的去按接通。 钟楚搂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都吊在她身上,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仿佛钟楚的重量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钟楚理不直气也不壮,却还是狠狠瞪她一眼,“关贺玉什么事儿!我没这样想,你少污蔑我。” 她忙得气喘吁吁,脸颊飞上绯红,安雁清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种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的情形,看得钟楚心中愤懑更深。 铃声响到尽头,自动断掉。屏幕暗下来,安雁清将手机翻正,抬首淡淡看了眼。 钟楚刚稍稍松了口气,下一刻,刺耳的手机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她重重捏着安雁清的肩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时简直想钻进手机里,去锤死贺玉这个家伙! 安雁清又笑了,笑容意味不明。 她垂下眼睛,与钟楚对视,商量似的语气,“这么锲而不舍,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儿呢?接啊,别因为我耽搁了人家的要事,你说是不是?” 安雁清在她面前一向有分寸,这种类似窥探人隐私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钟楚自认行得端坐得正,毫不示弱瞪视着她,神色忿忿:“那你好歹先把手机给我。” 安雁清抬臂压了下她的身体,将她竭力够向手机的动作轻松压制住。 她脸上笑容未褪,语气异常温柔,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轻声诱哄道:“钟楚,不如这样好了。” “我拿着手机,你们开免提聊。我不是那种喜欢偷窥他人隐私的小人,接通之后,你大可以先告诉她,我就在你身旁听着。” 安雁清眉眼冷峭,不常露笑,待人疏离有礼,唯独在钟楚面前例外。 记忆里,她见过安雁清各种各样的笑。眉梢轻扬,温柔的、体贴的笑;唇角微抿,嘲弄的、讥讽的笑。 回忆如一张大网迎头扑下,将钟楚整个人笼入遥远的过去。她有片刻怔神,一时甚至混淆了过去与现在的界限。 此刻在她面前的安雁清微微侧首,细长脖颈肌肤胜雪。 分明是在笑,笑容从容不迫,如枝头傲立的雪梅,冰雪的寒更衬出色容貌的惊心动魄。可她给人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性却没有半点减少。 两人对视,她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事无不可对人言,钟楚,你说对不对?” 钟楚想发火,又找不到发火的缘由。如鲠在喉,却完全说不清自己现在因何恼火心虚。只能赌气道:“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先前两人的牵扯间,安雁清整齐的衬衫被她扯乱,解开的领口下露出精致深邃的锁骨,还有一片白到晃眼的雪肤。 钟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唇差点贴上她的脖颈。而以两人目前糟糕的姿势,她的眼睛正对着这幅美妙的风景。 钟楚的眼睛仿佛被火苗烫到,猛然转开脸,下意识松开她的手臂和衣领,方才心中的怒火突然散了。 第32章 她的神色惊惶,不自然道:“……要接就接吧。” 安雁清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落到不该落的地方,若无其事拢了下领口。得了手机主人的同意,笑着睨她一眼,光明正大接通了通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喧闹声隐约有些熟悉,像是昨天钟楚决意爽约时,给安雁清打电话时嘈杂的背景音。 贺玉似乎喝多了,说话时稍微含糊不清,语气与平常撒娇粘人的模样不太一样,“楚楚姐姐,我好想你,出来玩呀。” 第21章 钟楚生怕贺玉下一句就是贬低安雁清的话,安雁清小心眼记仇的特性她再了解不过。当面不会说什么,恐怕转头就要去给贺玉下绊子。 “安雁清在我旁边呢。” 贺玉沉寂一瞬,连那头嘈杂人声似乎一同静默片刻,紧跟着传来窸窸窣窣动静,似乎她正在从沙发上坐直身体。 再开口时,她的酒意散了,声音微冷:“她在也好,楚楚姐姐,既然你们都已经领证了,不如一起带她出来见见我们这帮朋友嘛。” 那头有其他人的起哄声,“是啊楚楚,贺玉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安大明星倒是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既然她已经是你老婆了,带出来跟咱们一起吃吃饭见见面,让我们认识一下安大明星嘛。” “择日不如撞日,中午的饭点恐怕赶不及了,咱们约晚上也行。如果觉得南洲不适合,咱们可以去钟家的产业,或贺家旗下的饭店。” 不用安雁清提醒,钟楚心里已经猛然闪出三个大字“鸿门宴”。 她小心睨了眼安雁清的神情,安雁清慢条斯理系好领扣,将白皙滑腻的肌肤和精致锁骨一同遮掩。 她的笑容隐含冷嘲,与她冷静回视:“去,怎么不去?” “她们说得对,她们是你的朋友,而我是你的妻子。既然已经成了一家人,自然是该好好见见的。” 说是这样说的,可随着她挽袖的动作,白皙纤长却结实的小臂一点点崭露头角。 那点薄薄的肌肉看着不打眼,完全不影响她优美的形体,钟楚却知道它的爆发力有多强。 安雁清看着身体颀长秀美,虽笑容冷淡,气质清冷如冬雪,除了凛然不可靠近的锋锐外,同样不缺独属于女性的柔媚多姿。 但钟楚见过很多次她打架,打起来凶得不要命,宛如一只满口獠牙的狼崽子,与她看似与世无争的气质完全不符。 钟楚怔怔看着她漂亮的小臂,视线凝固在上面。 她看起来不像是要去跟贺玉吃饭,倒像是已经准备好了,在见到她的那刻,猛地按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按进滚烫的碗里。 想象一下贺玉那张脸面目全非的样子,钟楚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她赶忙拉住安雁清的手臂,“我爸妈这两个大忙人晚上才能回家,今日情况特殊,爷爷肯定要留饭的。实在没时间,我们改日再约。” 她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安雁清的视线垂落下来,在自己小臂上搭着的芊纤玉指微不可查顿了下,没再开口了。 电话那头,贺玉压抑的火气也被安雁清冷淡下蕴着的轻蔑态度挑了起来。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钟楚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她们这圈子里的二代们,谁不知道钟老爷子的厉害,对他既敬且畏,更清楚他对钟楚的在意和约束。 钟老爷子这尊大佛一端出来,几人偃旗息鼓,不得不作出妥协。 钟楚好不容易暂时敷衍过去,挂断电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安雁清的手臂上。 她微微垂眸,没有看她。眉头紧蹙,笑也没了。这幅模样与少时生闷气,不想搭理她的小安雁清的表情完全重合。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安雁清好像还是从前她认识的那个安雁清。 钟楚忍不住按了按酸痛的眉心,熟悉的模样和少时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心口郁气消失,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 她抱着安雁清的手臂晃了晃,声音软如蜜糖,撒娇的尾音挟着钩子,勾动安雁清的心弦:“别生气了,姐姐。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你才是我老婆嘛~” 太娇了。 怎么能这么娇呢? 还是说,钟楚对谁,都能像在她面前这样撒娇? 安雁清心中揣测万千,情绪的反应却很诚实。眉心的纹路不自觉松开,红唇微抿。 钟楚见她的神情松动下来,趁热打铁道:“姐姐,我不出去住了好不好?” 她的岁数比安雁清小一岁,但大小姐惯来强势,从来不肯因为这一年的差距低头。 只有在每次安雁清生气的时候,才会拿出“姐姐”这个杀手锏来,当作面对安雁清怒火的突破口。 安雁清明知她不是真心悔改,偏高高在上惯来强势的千金大小姐,突然化身柔情蜜意的甜心小可爱。反差过于强烈,以至于她每次都受不住这种攻势。 安雁清指节微蜷,为了遮掩,下意识环住双臂,眉眼仍旧冷淡,“你是个自由的个体,你想去哪儿住,我还能拴住你不成?” 钟楚对她何其了解,自然看出她的动摇。唇角悄无声息下压,暗道这家伙还是这么口是心非,明明就很心动,却非要这么嘴硬。 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安雁清先前到底为什么生气了。钟楚虽然不懂她对自己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但会换位思考。 第33章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讨厌安雁清,可如果在两人已经领证之后,安雁清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钟楚也有想将她手撕了的冲动。 骄傲的钟大小姐,哪儿能容忍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在外面还有别的情/人。 ——即使她们的妻妻关系只是个名头。 “姐姐,我……” 更何况,那人还是比钟楚更令安雁清反感的敌人,双重debuff叠加,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钟楚既然知晓问题出在哪里,就能对症下药。奈何她正欲说话,靠着的门板突然传来震动。 有条不紊的敲门声过后,管家苍老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安小姐,午饭已经准备妥当,老爷子让我来叫你们下去用餐。” 钟楚扬声应了,待回头再看安雁清时,脸上带了笑。无视她的冷淡,主动揽住她的肩膀,像抱一条失意的小狗一样,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 “安雁清,性冷淡不是什么绝症,你不用为此这么自卑。” 淡淡的玫瑰发露的清香一下将安雁清笼罩进去,钟楚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细腻肌肤相贴,温热吐息扑上来时,安雁清身体一颤,下意识偏头想躲。 她面上的冷意宛若冰块遇上烈火,一下子融成一滩春水。 她抬手,想推开钟楚的身体:“……钟楚,不要强行转移话题。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第22章 钟楚知道她的抗拒,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理所当然道:“从第一步的治疗开始,当然是先让你多习惯习惯我的接触啊。” 她的额头抵上安雁清的下巴,声音又娇又软。毛茸茸的头顶蹭着安雁清的皮肤,痒意成倍翻涨。 安雁清过于敏感的肌肤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很快整个下巴都爬满绯红。 罪魁祸首毫无所觉,还沉浸在自己独特的脑回路里,温声软语安慰道:“从我们增添肢体接触起步,一步步帮你摆脱心理障碍。” “我毕竟是你老婆,不用担心,更不用为此自卑,我会帮助你的。放心好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就放弃你的。” 安雁清这次敏锐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先前稍微混沌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自卑什么?” 钟楚眼神中的怜悯更明显了,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安抚似的:“乖,性冷淡不是致命的大病,你不用觉得因为有这点缺陷就抬不起头来。” 安雁清:…… 她手指抵着钟楚,用了些力道,成功将钟楚从她身上扒拉开了。 她的眸光暗沉,神色意味不明,“我,性冷淡?缺陷?” 只是上次因为贪图一点可能会有的亲密,没有立刻进行否定。 结果阴差阳错,在钟楚心底,这点观念反而根深蒂固,还让她成功怀疑起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 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安雁清头一次置身如此棘手的境地。 她正想为自己证明,钟楚却已匆匆转身,拉开房门:“快下去吧,别让爷爷久等。” 安雁清的话被这么一打岔,也发觉现在时机不对,不是个为自己作出解释的好时候,便暂时歇了心思。 这顿饭吃得不快不慢,有钟楚在场,钟老爷子和安雁清之间的氛围还算缓和。 钟家个个都是大忙人,一天能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不多,大都会趁着这难得聚在一起的好机会,讨论私事儿,故而没有饭桌上食不言的规矩。 两人有一遭没一遭聊着安雁清最近的行程安排,未来规划,钟楚会顺口问两句银河传媒的情况,有她无意间在其中周旋,一顿饭下来,双方勉强还算宾主尽欢。 饭后钟楚陪着老爷子散步,之后按照老爷子的作息,两人准备午睡。 安雁清与钟楚关系这两日稍微缓和,不再像之前剑拔弩张,但还没有熟络到可以□□的程度,自然被佣人引领到了客房。 安雁清少时常来钟家,又跟钟楚感情甚密,这间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就在钟楚的房间隔壁。 安雁清一踏进去,瞬间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感。 她和钟楚闹掰之后,钟家就没人再敢在她面前提安雁清的名字。这间房间同样被封存起来,里面的所有摆设都未曾动过位置。 若说隔壁钟楚的房间风格略作改变,这间房间则是从内到外,都是从旧时光中走出来的质感泛黄的老物件。 安雁清神情怔愣,带她来的佣人同样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比十年前面容稍微沧桑了些。 老妇人瞧见她的反应,顺势往里一望,顿时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昨天老爷子说你们今日要回来,我们已经把这里仔细收拾了几遍。安小姐,您放心,绝对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了。” 安雁清反应过来,温和一笑:“董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乍一回到熟悉的地方,突然有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一笑起来,那股冷淡到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突然消逝。看着不再是人所皆知、好似高不可攀的大明星,眉眼依稀能看出些少时稚嫩的影子。 佣人悄悄松了口气,心里也生出亲近,熟稔笑道:“安小姐,哪儿有什么物是人非嘛。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人也没有变化,您和大小姐仍是小时候那般要好。” “中间虽然分开了几年,现在到底成了一家人,是比从前更亲密的关系。” 第34章 老爷子念旧,身边的人大部分也还都是旧人。熟悉的佣人面孔,熟悉的房间构造,熟悉的旧物摆设,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房间内的物件打理得崭新如初,这里的一切仿佛格外受到时光的垂怜。时间之神怜惜拥吻旧物,以魔力将其封存,使这里的一切定格停滞在漫长的十年前。 泛黄的记忆如铺开的画卷,在安雁清眼中一一展开,与现实里熟悉的一切逐渐覆盖重叠。而她与钟楚之间,仿佛还是那个两小无猜、所有人笑看着爱护着的青梅青梅。 安雁清垂下眸子,喉间宛如被一根钢丝勒紧。窒息感如影随形,时刻折磨她的身心。 她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勉强扯了扯唇角,温声道:“您说得对,谢谢您。” 董妈妈正要体贴退出去,安雁清安静目送她离开。 她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冲她和蔼笑道:“安小姐,您和大小姐什么时候办婚礼呀?既然已经领了证,婚礼应该也快了吧?” “老爷子对您一直看重,您二人又如此般配,同样优秀。想来这场世纪婚礼定然办得风风光光,让老爷子大为开怀。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吃你们的喜糖了呢。” 钢丝猛然勒紧,凶器深陷进安雁清的皮肉,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痛。 记忆化为黑暗的潮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曾经,猛然翻卷上来,试图将她吞噬。 安雁清眸光冷嘲,身体绷紧到肌肉轻微抽搐,手指关节无声握紧,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董妈妈,您放心,应该快了。” 另一边,钟楚躺在床上,这是她午睡的时间,加上昨晚没有休息好,身体已经困极,眼皮子直往下坠,精神头却不知为何很亢奋。 她解锁手机,摸到家庭医生的微信。因为过度困倦,只能眯着眼睛给她打字,“苏姐,我想咨询下,性冷淡应该怎么系统治疗?” 第23章 苏医生秒回一句:“性冷淡?大小姐,谁性冷淡?” 钟楚自小身体不好,与医生的交集不少。这位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医学世家传世,背景同样不虚,与钟家祖辈都有交情。彼此算是世交,说话间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钟楚顾及安雁清硬邦邦的自尊心,没有明说,只含糊糊弄过去,用“我有一个朋友”这样欲盖弥彰的话术,坚强地将这个病名替安雁清扛了下来。 苏医生意味深长道:“哦,朋友啊……” 后面的一串点点点,就很耐人寻味。 钟楚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被她这样的态度一搞,羞耻心不知为何,后知后觉浮了上来。 她赌气想撤回那句话,手刚按上消息,苏医生的消息紧随其后,叮当叮当不绝于耳,直接呈现出刷屏之势。 “大小姐,听说你和安雁清领证了?你的体检报告一直正常,你的成长环境,也不符合性冷淡的心理成因。” “因此,我更倾向于怀疑安小姐的能力有限,不能让你在性/事上得到愉悦和满足。” 钟楚一愣,紧跟着,就见她发了很多情/涩图象资料和网站过来,毫不客气道:“若论起对你身体情况的了解程度,我自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首先,你很健康。不要怀疑自己,要善于从他人身上寻找原因。” “其次,在关于性冷淡的治疗举措中,你伴侣的配合同样重要。身为你的伴侣,如果是因为她的能力不足,不足以让你体会到愉悦和满足,那就是她的问题。” “大小姐,先让安小姐好好看看这些学习资料,仔细进修一下,认真学习学习能够让你快乐的技巧。” 钟楚看到这儿,心里猛地一咯噔,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瞌睡瞬间被吓醒了。 坏了!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本来是为了顾忌安雁清的自尊心,她故意使了个语言陷阱。放在苏医生眼里,自然以为性冷淡的人是她。 谁知弄巧成拙,反倒让她怀疑起安雁清的能力问题来。安雁清的技巧怎样,钟楚怎么可能知道?! 苏医生身为钟家的家庭医生,在钟家主事者们对钟楚的身体状况极为看重的情况下,有关她的任何问题,都会仔细上报给老爷子和钟父钟母。 从前正正常常的一个人,一和安雁清同居后就成了性冷淡? 钟楚简直不敢去想象,她的亲人们知道这事儿后心里会作何感想,又会对安雁清生出什么样的负面看法? 钟楚思来想去,对话框里的文字打打删删,最后,只憋出一句:“是我的朋友,真的只是一个朋友……” 苏医生:“……行,我明白,是你的朋友。所以,让你朋友的伴侣好好学习这些知识。” 钟楚急急叮嘱:“注意保护我朋友的隐私情况!就是因为这事儿有点难以启齿,所以她才会拜托我来问问你。苏姐,这事儿真不好让别人知道。” 那头沉默片刻,苏医生才发来一长段话:“父母总是担心孩子的情况,我现在可以不告诉他们,但我得跟进一下进展。” “确保这事儿不会对你那个朋友的身心造成太大影响,并且有个好结果,才能放心不让她们介入进来。” 她松了口,钟楚也长长舒了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瘫倒在床上:“谢谢你,苏姐。” 这会儿她才有心思看了眼上面所谓的“学习资料”,一点开视频,两道蛇般交/缠的人影,伴着激烈喘/息,暧昧娇/喘,甚至还有啧啧水声一同钻进她的耳朵。 第35章 钟楚先是一愣,慢半拍才意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内容。下一秒,立刻将手机倒扣到床上,耳根彻底红透了。 但声音没有停下。 耳旁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女人的娇嗔闷哼和调笑混着更进一步升级的暧昧。声音宛如长了脚,根本不受人的思想控制,顺着钟楚的身体擦过她通红的耳廓,径直勾住她的思想。 她磨磨蹭蹭从被子里露出脸,仿佛火中取栗般,抖着手将手机拿过。刚准备关机,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安雁清的嗓音一如既往,浅淡听不出情绪,“钟楚,睡了吗?” “刚才苏医生突然给我发了很多奇怪的视频,让我认真学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钟楚手臂重重一颤,手机从掌心滑落,直愣愣戳到地面上。 她连忙去捡,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倒霉至极,这一摔之下,手机屏幕碎裂,处于黑屏状态,触摸屏怎么点都点不开。 偏偏暧昧的水声久久未散,钟楚急出了满脑门汗水,拼命按压音量键,试图终止这糟糕的声音。 只是手机好像真摔坏了,无论她怎么努力,声音迟迟无法消失。 门外一阵寂静,她甚至疑心安雁清也在这死寂当中,透过房门,听到了她手机内传来的耐人寻味的动静。 否则,她怎么会在短暂的沉寂过后,突然开口问道:“钟楚,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钟楚捏着手机,用力之大,几乎能将手机整个捏碎。 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心底此刻对苏医生的感恩悉数转为怨恨。 倘若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站在她面前,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在羞愤欲死的状态之下,将她整个人活生生捏碎! “钟楚,你在房间里吗?” 安雁清不急不缓的质问宛如催命的鬼敲钟,一声声砸在钟楚的脑门上。事实终究不以人力为转移,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钟楚感觉自己的脑浆快要沸腾起来,可终究勉强从中摸寻到一点点理智的踪迹。 她提着手机,恨不得一锤子将这糟心玩意毁尸灭迹,但也只能无奈将其压进自己的枕头下面。 又覆盖上一层又一层被褥,试图以此掩盖房间内惊心动魄的动静。 她的声音僵硬如机械音,“安雁清,你听错了,我房间里没有声音。” 安雁清不知信了还是没信,钟楚只能听到她若有若无笑了一声,语气玩味:“我听错了?没有声音?” 第24章 钟楚脸色涨红,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尴尬到窒息的局面。 她将自己整个人也埋进被子里,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土中的鸵鸟。扬高声音,恼羞成怒,“我要睡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 安雁清停顿片刻,死一般的安静中,钟楚紧紧捏着被角,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急促跳动的心跳声。擂槌一下下用力敲打耳膜,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紧跟着,安雁清开口了。透过房门和被子的两道屏障,她温和低哑的嗓音稍显模糊。 可那声浅浅的轻笑毫无阻碍钻进钟楚耳朵中,她的耳根瞬间烧透了,“午安,钟楚。” 随即外面再没有动静。 钟楚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小心将一只耳朵露到被子外面,僵持了足足数分钟。 直至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房门开合的声响,确认安雁清真的离去,她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心缓慢地松了口气。 胸腔因为憋气憋得太久,喘息间泛起火辣辣的疼。钟楚在这股闷痛中憋了满肚子火,又无处发泄。 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这是高傲矜贵的钟大小姐需要面临的窘境吗! 她沉着脸,如临大敌般盯视着手机碎裂的屏幕,一点点看着手机逐渐电量耗尽。极致暧昧的水渍声,在一声舒畅慵懒的长长的呻/吟过后,慢慢消散在空中。 她又耐心等了片刻,确定手机再无任何糟心的声音响起后,这才火急火燎按了铃。 钟楚恨恨将手机交闻讯赶来的佣人,叮嘱其将这糟心玩意尽可能毁尸灭迹,给她重新准备一部手机。 到了这时,她已是精疲力尽。仔细回想这两天大起大落的情绪经历,一时竟不知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安雁清这个混账家伙,让她深陷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身心俱疲,脑袋一沾到枕头,就沉沉陷入梦乡。 等到佣人喊她起床,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钟楚还沉浸在精彩纷呈的梦境中无法回神,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等缓过神来,精彩的梦境记忆已经从她脑海中悉数褪去。 她揉了揉酸痛的脑袋,明明这一场觉睡的时间不短,但疲惫感有增无减。 仅剩的记忆中,只留下梦境中安雁清的脸。 她安静望着她,眸光却是从未有过的难言的哀戚。 这个骄傲至极的家伙,一直挺直的腰肢稍微有些垂弯。红唇紧抿,眼角溢出一点细碎的泪光。视线一瞬不瞬停留在她身上,仿佛无声地挽留,或是乞求。 但现实中的安雁清,何时曾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梦中的她,远比她之前在钟楚面前,稍纵即逝般的脆弱感更甚。通红的眼眸,颤抖的眸光,甚至透露出一种没有她的存在,安雁清就再也活不下去的错觉。 第36章 钟楚深觉荒谬,用力按了按胀痛的脑袋,扔开被子,勉强扯了下唇角,暗想,梦境果然是梦境,分毫不讲逻辑。 她下来时,钟父钟母和安雁清早已坐上餐桌,看样子已经就两人领证的事情谈过一轮。 几人都是控制情绪的一把好手,无论暗地里心情如何,面上还算淡然自若,不会在钟楚面前明晃晃表现出来自己的想法。 钟楚向来心大,自然无法觉察餐桌上氛围下隐含的暗流涌动,和长辈们打完招呼过后,只自顾自享受安雁清细致体贴的照顾。 安雁清对她的口味再了解不过,夹菜的动作熟稔淡然,能进钟楚碗中的,都是合她心意的食物。 情况一如既往,仿佛这就是她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相处模式,从来没有变过。 待这顿饭完毕,餐具一一撤离,钟老爷子坐在主座上,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拄着拐杖,缓声问道:“楚楚,天也不早了,你今晚是跟小清一起回去,还是留在家里?” 安雁清同样侧首望她,这个瞬间,钟楚心中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在苏医生面前弄巧成拙,重重坑了一把安雁清的心虚。 “我想……”她虽然不情不愿,但一想到这个误会因自己而起,她总得为此善后。 倘若苏医生那边不给出个交代,这个社死的结果迟早会被她递到自己家人面前。 羞愤欲死的社死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自己某方面的婚后生活,被拿到亲人面前,放在台面上被所有人点评。 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安雁清身上,理所当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母,望向老爷子时欲言又止的抗拒姿态。紧跟着在老爷子犀利的瞪视下,不得不收敛情绪的无奈。 安雁清什么都没说,含笑的视线却已经蕴含了千言万语。 钟楚清了清嗓子,手掌在座椅和桌子的遮掩下,理亏般捏住自己的衣角。 她没敢看安雁清,也没敢看自己父母的神情,一双眸子直直望向老爷子,不情愿地小声说:“安雁清那里虽然又小又破,但我们既然已经是妻妻了,我还是与她共患难几天吧。” 钟老爷子对这个结果自然乐见其成,钟父钟母倒是想要极力反对,偏在老爷子的威严和坚持下,连句像样的反对都无法出口。 钟楚没拿别的东西,只抱着自己那个小保险箱。其他不重要的东西,佣人和助理收拾妥当后自会一件件为她送去。 司机载她们回去,安雁清照例坐在副驾驶位置,钟楚一人独占整个后排。 钟楚脑子混乱,白日手机里那些淫/乱的画面和声音,一幕幕活色生香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反复重播。 她垂着脑袋,耳根滚烫。今日难得没有胡乱闹腾,更没有像之前一样,仗着座位狭小,安雁清无法躲闪,肆意欺负她。 钟楚今日实在安静过头了,所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安雁清同样发现不对,忍不住从后视镜内去看她的神情。 “钟楚。”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钟楚却被这冷不丁一声呼唤吓得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来。 因为过度紧张,她的声音显得凶巴巴的:“干嘛!” 车内安静至极,她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反应异常激烈。 就连专心开车的司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安雁清抚摸着自己的手机边缘,不露声色打量着她通红的耳廓,淡声道:“既然确定以后要同居了,总不能一直让我打地铺吧?今天晚上,我们怎么办?” 第25章 钟楚现在深受苏医生所谓的“学习资料”的影响,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 她明明听到了安雁清话中的内容,可就在安雁清开口之后,不知是受到她的声音、还是话中内容的影响。 她先前脑海中一直反复重播的涩/情画面中,那个妩媚多情的主角的脸,莫名其妙换成了安雁清熟悉的容貌。 她一贯冷淡的表情不复,眉梢轻抬,一双眸子含着水雾,望向她的眼神潮湿迷离。脸颊像是被热气熏成酡红,优美脖颈用力扬起,宛如一张绷紧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能拉断。 镜头向下移动,她曼妙的身躯微轻抬,双手死死抓着床单,在其上抓住几条褶皱。指节用力到泛白,白皙手背上青筋毕露,似乎正沉浸在什么回味的余韵中无法自拔。 那声让钟楚面红心跳的慵懒呻/吟,同样变幻成了安雁清的声线。 声音略带些哑,仿佛含了细碎冰粒的飞雪。雪花纷纷扬扬洒下,被钟楚滚烫沸腾的思绪融成一滩春水。 而画面中的另一位主角,正在兴尽之后的余兴中轻笑一声,□□光洁的双臂沿着安雁清的肩膀上爬,蛇般缠绕住她的身躯。 两人的肢体亲密无间纠缠在一起,而她侧首,在安雁清的脖颈上落下细密吻痕。 随着这人的动作,被子下坠到腰身,她光洁的肌肤同安雁清一样,身上到处布满靡丽的红痕。 钟楚恍恍惚惚想,这淫/靡暧昧的痕迹,与安雁清腰后因过敏而起的连串红痕,何其相似? 恰在此时,与安雁清亲密纠缠的人影分开,女人慵懒抬眼,媚眼如丝,趴在安雁清的肩头轻轻喘息。 那被如瀑发丝覆盖的脸颊终于露出半边,钟楚定睛一看,简直如遭雷击。 ——那竟是她的脸! 第37章 春水被一块巨石毫不留情砸开,如同直直砸在钟楚的天灵盖上。伴随一声轰然巨响,水花四溅,春水悉数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其后正常状态下的安雁清的脸。 现实中的她微微皱眉,神情疏离冷淡,眉眼如同笼罩一层薄薄的晨雾,遮掩了具体情绪。 她的声音柔和,轻缓重复道:“钟楚,今晚我们......” 上次安雁清的话,将钟楚的神智带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界。而这次她的开口,仿佛于冥冥之中按下无形的开启按钮,钟楚一直僵硬的身体总算有了些反应。 她呆呆抬眼,眼神与镜中的安雁清方一接触,还没等安雁清看清她此时通红的面色,她就忙不迭转开视线,身体瞬间如受惊的小鹿突兀一颤。 小保险箱起先在她腿上,被她虚虚搭着,这一下身体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保险箱被撞飞下去,轱辘轱辘滚进座椅下方。 钟楚没着急去捡,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漂亮的眸子睁得溜圆,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安雁清眉梢轻扬,微不可查动了下身体,似乎想回头望她,但终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她只从后视镜里,望着钟楚惊慌失措又被红霞晕染的面容,平静问:“什么不可能?” 钟楚心乱如麻,纷杂的思绪本能顺着安雁清的问句延伸下去。 不可能她对安雁清,居然抱有了一些性/事方面的旖旎幻想?!还是不可能她以她对安雁清的排斥程度,竟然真的在潜意识里考虑过,将两人上/床这种荒诞之事放进自己的日程?! 这其中任何一件挑出来,都是从前的她,从来不敢想的不可能的事! 钟楚的世界观遭受到了严重冲击,急需时间来进行缓和。奈何安雁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仿佛耐心告罄。 她的视线压在她身上,再度追问:“钟楚,马上就要到家了。在到家之前,我们还是尽快统一一下意见的好。” 这家伙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令钟楚心烦意乱,更不要说刚才那荒诞的联想一出,钟楚别说主动靠近她,或是两人今夜共处一室同居一床。 光是想到这些不太美妙的场景,她就简直恨不得离她八百米远。 她的脸色一时通红一时煞白,双拳紧握,心情糟糕至极,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会吧不会吧?安大明星已经穷到连张床都买不起了吗?” 安雁清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怼得莫名,环住双臂,漫不经心抬了下眼皮,“钟大小姐,我可没蓄意招惹你。好端端的,你在生什么气?” 钟楚咬了下唇,没搭理她,先弯腰捡起小保险箱,放到眼前。 她仔细检查一番,确定箱子经过一轮撞击,仍完好无损,这才抽了张纸,慢慢擦拭上面淡到几乎没有的灰尘。 在僵硬有序的动作中,她砰砰跳动的心跳速度逐渐降了下来。脑海中暧昧旖旎的画面被她强行驱逐,失去了这些荒唐东西的干扰,钟楚方才被巨大震撼冲散的理智终于回笼。 她悄悄按紧箱体,仍然心虚,面上却强撑镇定,淡淡睨向镜中的安雁清的脸:“还需要你蓄意招惹我吗?我只要看见你就来气。” 安雁清听着她一连串毫无逻辑的指责,忍不住勾唇笑了出来。 她的身体放松下来,从后视镜里望着钟楚的脸,曼声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钟大小姐,只能委屈您再忍忍我这张面目可憎的脸。” “毕竟我们可是已经领了证,过了明面,得到家长认可的小妻妻。” 她声音含着淡淡笑意,视线自钟楚脸上轻巧滑过。语气很轻很淡,每个字却咬得清清楚楚,“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纠缠。” 一提到这件事情,钟楚忍不住将保险箱推到一旁,宛如一只应激炸毛的猫咪,心虚理亏一扫而空,熟悉的怒火腾上心间。 她冷笑一声,身体前倾,从后面揪住安雁清的衣领:“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可怜巴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勉强捱过一夜。” 她手上动作用力,虽然攥得是衣领,手臂和领口的配合天衣无缝,宛若一道细细的绳索,勒着安雁清的脖颈往后扬去。 “安雁清,你能让我受委屈?”钟楚凑近她的脸,吐息的热气喷洒在安雁清的面颊,那过于柔软敏感的肌肤登时红了个彻底。 可安雁清的神情平静,发红的耳根被发丝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勉强扭头,钟楚几乎贴上她的脸颊,吐息拂动眼睫,近到下一秒似乎就能吻上她的眼眸。 钟楚压下来,声音慵懒甜美,轻微上扬的尾音冲淡了话中的挑衅意味:“安雁清,我看你今晚恐怕是连地板也不想睡了!” 第26章 三合一 安雁清倒是没生气, 只是淡淡一笑,“钟楚, 真这么心狠?”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打断了钟楚的怒气值积蓄,没得到她熟悉的回怼,钟楚颇不适应。 她拽着她的衣领,仔细打量着她此刻的表情。 奈何安雁清的情绪管理一直到位,小巧的耳廓埋在黑发里,那点晕染的淡红微不可查。 她纤长的睫羽垂落下来,避开钟楚的鼻息。同时稍稍侧首,唇若有若无擦过钟楚耳侧, 含笑挑衅:“但就算不情愿,你今晚还是同我回家了。” 一招ko。 温热的触感犹如一根羽毛的尾端轻巧划过,伴随着钟楚克制不住的一颤。轻柔的痒和热意熏红了她的脸颊,那股奇怪的感觉顺着皮肤爬进深处。 第38章 她满脸绯红,本就娇艳如花的容貌此刻更加绮丽。不知是羞是气, 或者两者皆有。 她猛地松了手, 身体无力倒回座椅, 温软眸子睁得溜圆, 像只被猎人突然吓到的小兽。 耳尖红红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骂道:“安雁清,你个混、混蛋!” 安姐人狠话不多, 钟楚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她明明是在骂人,娇软的颤声没有一点威慑力。眸中带着薄薄泪光,虽然神情忿忿, 瞧着竟像是被欺负哭了。 并且这人对自己的魅力毫无所觉,含嗔带怒望来的眼神带着不自觉的专注, 甚至像是在表露接受,表露可以来给她更多,给她更深的欺负的程度。 安雁清慢条斯理整顿自己凌乱的领口,透过镜子看向她泛红的眼尾,喉咙本能滚动了下。 一时之间,竟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手机内,小助理满头雾水,倒也没忘自己的职责,连忙询问预算。 钟楚一颗心被安雁清特别的反应高高吊起,七上八下,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她与安雁清对视一个瞬间,就忙不迭垂下脑袋,随后又为自己退让的举动懊恼不已。 心中怒火化为重重敲打键盘的动作,她骄傲回了四个字:要最贵的! 既然要用钱打安雁清的脸,钟大小姐一出手,自然舍得下血本。 随着四个字打出,钟楚用力点了发送键,怒火好像随着哗哗流逝的金币响声一同倾泻出去大半。 她紧跟着抬眼,手机外,安雁清也移开了视线,手肘随意搭着窗台,留给她的只有半边清冷的侧脸。 清冷美人红润的薄唇轻抿,细腻光滑的肌肤倏忽被窗外掠过的灯光照亮,泛起薄玉般浅淡的温润光泽。 随着光的到来,美得惊人的侧脸自黑暗中缓缓浮现。光影虽然无意,恰到好处的明亮与沉寂再契合不过,完美展现出她令人惊艳的美。 光与暗短暂交错,白色的灯与更耀眼的白皙肌肤交相辉映、彼此成就,犹如一束舞台上专门为她而生的追光灯。 她的眉是放松的,舒展的,闲适随性。手肘舒适倚着,身体慵懒靠着椅背,享受此刻的安宁。 因着这份改变,冷意也化为绕指柔,并从枝丫中滋生出一股别样的妩媚性感。 钟楚心口不自觉一跳,刚才落在下风的懊恼烦躁、种种负面情绪如丝如缕从心底漏了出去。 她的手悄无声息捏住手机,无法否认,看着这样的安雁清,心中居然真的产生一丝细微的悸动。 安雁清没有看她,却很自然对她说,“钟楚,明天我陪你去公司吧。” 她的语气轻柔低哑,熟稔的态度,更像两个再亲密不过的枕边人,耳鬓厮磨时的喁喁低语。 “等陪你熟悉好公司的环境,我们再一起去接钟亦然回家。” 钟楚看怔了眼,手机继续传来震动,屏幕亮起,她只顾着注视安雁清的脸,丝毫没有错过这幅美景,将心神落在其他地方的意思。 对于此刻的安雁清来说,好像世俗的一切烦扰,心烦意乱的困扰,全都离她而去。她的世界只剩下惬意和平静。 转瞬间,钟楚心底好似掠过了无数句,以她的性格会在此刻能够说出来的话。 ——我去公司,关你什么事儿?为什么要你陪? ——钟亦然是我的狗,当然是回我的家!你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你来上心? 措辞一句比一句激烈,言语一句比一句伤人。 钟楚微微抿唇,眼睛终于从安雁清身上移开,垂头心不在焉望向手机屏幕。 无数句话在舌尖辗转,她的声音跟着低了下来,语调软和,不复方才的激烈,“……行,麻烦你了。” 伤人的话到了嘴边,她却头一次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仿佛这种过分的话,对现在的安雁清说出来,打碎她身上这股难得放松的惬意舒适,都成了她的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过。 安雁清淡淡一笑,从后视镜里轻轻看她一眼,“不麻烦,我们可是妻妻。” 这两天时间内,钟楚听过无数次“小妻妻”这种话。此时此刻,她是头一次真正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力量。 它沉甸甸朝她肩头压下来,重量压得她肩膀发酸。让她不知所措的同时,不知为何,同时又生出一丝浅到几乎感觉不出的隐秘的欢喜。 手机屏幕亮了又自动灭掉,钟楚垂首,借着车内的微光,漆黑的屏幕中隐约能够看出自己的倒影。 她瞧见自己的脸色算不上差,唇角甚至下意识上扬了一些。 发现这点,她不由微微皱眉,本能抚平唇角。 手机屏幕又亮了,助理一丝不苟询问她,除了豪华大床外,还需要买些别的什么吗? 钟楚想了想安雁清家那副堪称“家徒四壁”的空荡模样,眉心皱得更紧。 如果要长期居住下去的话,就算安雁清能受得了自己这空旷的狗窝,钟大小姐自来养得身娇体贵,可无法接受这么简陋的环境。 她将自己能想得到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家里应该有的家具名称,全都毫不客气打了出来,发给小助理。 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采购清单,一眼望去,在对话框里找不到尽头。 这份长长的清单,显然将那头的小助理镇住了,久久没再回话。 但钟楚发送出去之后,稍微发烫的大脑冷静了些,又看了眼安雁清的方向,觉察到一些不对。 第39章 她忍不住抬手撩了下发丝,在心底咒骂一声,犹豫两秒,把刚才的消息撤回,又说:“先不着急,等我和她商量商量。” 这到底是安雁清的家,她想要添置什么东西,仅仅一张床也就罢了,还是在跟安雁清赌气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懒得过问她的意见。 要是添置更多更杂的东西,总归还是得问问安雁清的意见和喜好,不能仅凭她一人的想法来做出主张。 毕竟,这不是她的地方,这里住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钟楚心情更复杂了,倏然又想起自己随手扔给安雁清的小红本,和自己偶尔会被安雁清的好容貌震撼到,会从她身上发现一点与从前不同的特质。 明明只有两天时间,无数改变在私底下悄无声息出现。 暗流涌动,从两人的相处表面几乎看不出端倪。但又好像从很多地方,都体现出与从前的不同。 明明……只是领个证而已。 钟楚按灭手机,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懒得再继续深想下去。 司机很快送到地方,安雁清没忘记叮嘱他注意安全,顺便拒绝了他明日要来接送两人的请求。 她的车白日里经纪人找人给她送来,她自己有驾照,私人出行完全够用。 等外人一离开,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又突然沉寂下来。 钟楚一直在回避与安雁清对视,心底那些复杂的事情如缠绕在一起的丝线,越扯越乱,还全都是因面前人而生。 她的小性子一起,连安雁清的问题都不想回答,更别说与她主动说话。 好在安雁清似乎看出她的情绪不好,没有在这个时候自找没趣,只是平静在前面给她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不近。偶尔遇到未清扫干净的树枝路障或台阶,安雁清也会顺势减缓步伐,温和提醒一声。 有她带路,钟楚一路走得倒还算顺畅。 穿过钟楚略有几分眼熟的环境,回到冷清的家里。 她环顾一圈周围空空荡荡的环境,见安雁清如鱼得水,似乎没觉得有何不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该添置些家具?这里真的完全没有一个家的样子。” 安雁清的行李箱被她搬进次卧中,屋里除了昨日钟楚让小助理送来的一些日用品外,客厅的桌上只摆放了一盒抽纸。 除此之外,没有房子名正言顺的主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这种情形,令钟楚在难以形容的别扭中,陡然产生一种,自己正在一步步侵蚀安雁清私人领域的怪异想法。 并且,房子的主人只是安静看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甚至于配合地将自己的地盘完全让出,一副大大方方“任君采撷”的意思。 ……更奇怪了。 安雁清神情平静,跟着钟楚的视线扫视一圈周围。 耀眼的白炽灯下,屋里空旷得几乎没有任何死角。对爱热闹气息的钟大小姐来说,这样仿若无人居住的生存环境,确实不太能够忍受。 “你说得对。一开始我只是想在这里暂时过渡一下,很快就会搬出去,所以没有太多心思打理这里。但现在出了点意外,为了安全起见,恐怕还是得在这里多留些时日。” 意外这两个字,落在安雁清身上,怎么听都怎么觉得别扭。 钟楚之前听她大略提过一嘴,这时再听,不由往她身边靠了两步,“你的性子向来谨慎,你的经纪人周启东做事儿也很周全。对艺人来说,住址是何其重要的隐私,怎么会被轻易泄露?”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所有表情变化在钟楚眼前都无所遁形。更别说钟楚方才为了方便与她交谈,刻意拉近了一段距离,将她的神情看得更清楚。 安雁清微微牵了下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显得异常冰冷。 目光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其他人:“或许……” 她轻飘飘将此事揭过,“有人看我不顺眼,故意想给我使绊子吧。” 钟楚让助理联系的豪华大床,很快由工人送上门来。关于地址泄露这个问题,钟楚隐约觉得安雁清的态度不太对劲,但她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安雁清的嘴一向很紧,她不想说的事情,钟楚再纠缠也没用。 她在这事儿上稍微留了点心,准备等明日去公司后,仔细询问安雁清的经纪人。 她马上就是银河传媒的大老板,安雁清身为她手底下的艺人,她的情况,她自然是要了解清楚的。 钟楚想到这儿,心底因窥探安雁清的隐私,生出的那点心虚感很快消散,被理直气壮取而代之。 安雁清引领搬运工人到次卧,顺势回头对她道:“既然要常住,家里自然是要添些东西的。等接了钟亦然回来,它需要的用品也得给它安排妥当。” 钟楚兴致勃勃跟在她后面,看着工人组装床铺。笑容明媚骄傲,活像只恶作剧成功的猫,不住悄悄打量安雁清此刻的脸色。 奈何安雁清好像完全没体会她的“良苦用心”,目光扫过奢华的且尺寸超乎规格、躺上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毫无波澜。 倒是看到她难得的纯粹的笑容时,话突兀停顿住了。 她的手指微蜷,嗓音突然有些干涩,视线一瞬不瞬落在钟楚脸上。 直到钟楚开始狐疑,她这才清了清嗓子,顺利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我是想说,你要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挑选家里要添置的东西。” 第40章 空荡的毫无人气的家,迎来了自己的主人们。再添置进小妻妻两个人共同中意的家具,一点点将这个家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种感觉,似乎挺不错。 钟楚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意兴阑珊:“我要准备接手公司事务了,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会很忙。” 安雁清的视线垂落下来,唇角轻抿,复又抬起,意味深长道:“无论你要在这里住多久,总归舒心一天是一天。你确定完全让出主动权,让我给你的舒服生活制造难度?” 她的喜好和钟楚的喜好未必相同,倘若钟楚全权放手,她在选购家具的时候,自然按照自己的意愿为首选。对挑剔别扭的钟大小姐来说,简直堪称开盲盒的新奇体验。 并且安雁清为了与她作对,未必不会在这个过程中给她制造出来“小惊喜”。 钟楚向来受不得激,听完这话顿时回过身来,注意力从工人们身上移开,想也不想道:“这家也有我一部分,凭什么你一个人做主?我当然要去!” 安雁清目的达成,唇角若有若无翘起,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了。 激将法虽然老套,放在钟楚身上,确实屡试不爽。 钟楚横她一眼,继续好奇望着工人们摆弄她的豪华大床。而安雁清按开手机,手机里安静躺着一条新消息。 是一个新添加的好友,只发来了一句话:【安雁清,你以为和钟楚领证,就是胜利吗?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废物,永远不可能留住钟楚!】 安雁清稍稍分了些神,视线从身旁的钟楚身上一掠而过。 这只好奇心甚重的小猫咪,此刻接触到完全陌生的领域,在旺盛的求知欲的驱使之下,完全放下了自己的矜持。 她待在一个不会影响到工人们干活的位置,兴致勃勃追问他们各种组装问题。 工人们也乐的在枯燥工作时,光明正大和雇主进行闲聊,大大方方将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双方的讨论异常和谐。 安雁清则倚着房门,一瞬不瞬注视着钟楚。 她眉飞色舞,表情生动形象,快乐简单纯粹。 人就站在她面前,安雁清早已所愿皆得。 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平静注视着钟楚的每一个动作,视线下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美好场景近在眼前,她享受温馨都来不及,哪儿来的余力背叛自己的快乐,在这奢侈的光景中,花费时间去敷衍无关紧要之人? 安雁清漫不经心在对话框里回复:“阅。” 那头的“正在输入中”持续很久,似乎被她饱含蔑视的回复彻底激怒。但安雁清懒得看对方盛情写就的小作文,顺手将人拉黑删除,便将手机合上。 床摆放整齐,助理再帮着安雁清一起将床铺铺好,等一切收拾妥当,外人离开,钟楚狠狠横了安雁清一眼,还对车上落在下风的经历耿耿于怀。 她不想跟她多做交流,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小保险箱端端正正放在床头柜上,钟楚一进来就能看到。 起初进家门的时候,她将这东西顺手放到桌子上,后来恐怕是安雁清看到了,担心有外人在,这种贵重东西放客厅不太妥当,替她放了进来。 她没着急洗漱上床,走到小保险箱前,弯腰拨动密码。 齿轮滚动,在打开小门的前一瞬,她的动作突然停住。 钟楚缓缓抚摸着冰凉坚硬的箱门,目光落在上面。密码已经输好,只要轻轻一按,里面隐藏多年的老物件就能重见天日。 她的指尖按在小门上,缓缓用力。指甲因为用力过度,透着淡淡的粉。 她凑近小箱子,声音很轻,自言自语道:“你说,安雁清今天看到你了吗?” 这一夜钟楚睡得很好,或许是因为昨日的作息不太规律,今日加倍反噬,按照她的生物钟,醒得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睡醒一看手机时间,已经八点了,钟楚朦胧的困意瞬间飞了,本能打电话询问助理:“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助理的声音很懵:“大小姐,昨天老爷子交代我,今日不要打扰您。安小姐跟他说过,今日她送您去公司。” 钟楚下意识皱眉:“我去公司,跟她有什么……”关系? 话未说完,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车里时,安雁清确实跟她说过,今天会送她来公司这件事。 安雁清跟老爷子早有安排,老爷子一方面叮嘱小助理,今日别打扰她们小妻妻的相处,一方面可能觉得这事儿安雁清跟她提前通过气,就没再专门叮嘱她一遍。 钟楚习惯了凡事儿都有小助理的妥帖提醒,没有自己定闹钟的习惯。这会儿突然没了她的存在,只觉得浑身都不习惯。 “那安雁清也没叫我……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钟楚揉了揉疼痛的脑门,坐起身来,有点恼怒,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憋屈,“算了,我快迟到了,我先起床。” 这是钟楚第一次在银河传媒亮相,身为银河传媒的大老板,她去得太迟,给高层们带去的印象不好。 她与安雁清性格相差甚远,本质上却是同一类人。同样争强好胜,同样追求完美。纵然平素自由散漫,但在工作和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惯来上心。 何况这可是钟楚刚刚接手自家的生意,哪能容忍自己在头一天就出现瑕疵? 钟楚动作飞快收拾完毕,安雁清正端着餐具,刚从厨房出来。 第41章 她显然早就听见钟楚起床的动静,见到她并不意外,将手里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我刚准备叫你,你起得正好。时间还来得及,吃完早餐再去公司。” 钟楚瞥了眼厨房方向,毫不客气坐下,含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这会儿正是早高峰,堵车堵得厉害,怎么可能来得及?” 安雁清瞥了眼她的面色,拉开椅子,跟着坐下,轻描淡写道:“我知道有条近路,不会堵车。” 钟楚认真思索一番,关于安雁清到底靠不靠谱的问题。 想到她从小到大做事有条不紊,沉稳可靠,似乎没有出现大错漏的时候,这才稍稍安心。 早饭十分简单,只有寻常的煎蛋和吐司。卖相不好不坏,表面稍微出现一点焦糊,金黄中夹了些不明显的褐色,看着不太美观,却不影响味道。 钟楚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往安雁清方才出来的厨房方向看了眼,“你做的?” 虽然这一餐简单方便,但安雁清会亲自动手做饭这种事,还是令钟大小姐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印象中,安雁清应该跟她一样,凡事习惯了有助理照顾。就算早饭不是亲自为她买好送来,她的首选应该也是跟昨天一样,直接找餐厅的外送,而不是浪费时间亲手下厨。 安雁清进餐的动作有轻微停顿,视线落在盘中煎蛋上,神情稍不自然:“第一次做,做得不好。等我再练练。” 钟楚忍不住笑了声,睨她一眼,“还不错,再接再厉。” 她总觉得,安雁清适应两人之间的新身份,比她的适应速度来得更快。明明先前见她恨不得必怼两句的人,现在竟然主动愿意为她下厨。 这份变化与死对头的关系联系到一起,享受死对头的悉心照顾,钟大小姐心中的快乐劲儿可别提了。 安雁清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淡淡提醒一句,“收敛点,尾巴都快得意的翘到天上去了。” 钟楚抬了抬下巴,矜傲道:“我开心,我乐意,你管我?” 说是这样说的,吃完饭后,钟楚还是主动收拾好两人的碗筷。她一向娇惯归娇惯,却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虽然也就是将这些东西扔进洗碗机的过程,跟做饭相比,完全算不上麻烦。两人分工合作,勉强算得上是默契融洽。 安雁清的行事一如既往稳妥,更没有掉链子。短短半个小时内,稳稳当当将她送到了公司楼下。 银河传媒背靠钟家,钟家也有涉足房地产行业。财大气粗,自然不虚。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一整栋楼都是银河传媒的办公楼。 银河传媒总裁谢弘济,是老爷子早年一手带出的自己人,也是公司内为数不多知道两人的妻妻关系的人。 他听从老爷子明里暗里的嘱咐,愿意做个甩手掌柜,让安雁清接替自己本来的引领职责。给她们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妻妻,提供一个培养感情的独立空间。 钟楚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对公司的管理多少有些眉目。有老爷子提前打过招呼,再加上熟识公司情况的安雁清从旁辅助,在这儿待得还算如鱼得水。 她刚来头一日,主要先以了解公司情况为主,今天能给她做的事情不多。即便如此,等大量资料看下来听下来,一天时间,也使得她头晕目眩。 安雁清一直坐在钟楚的办公室沙发陪着她,除了偶尔替她解答疑问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看着手里的剧本。 《完美情人》已经告一段落,她的下一部戏也该提上日程了。 钟楚注意到她拿着的剧本,本来还惦记找她的资料,探查下安雁清的情况。结果一忙起来自顾不暇,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等离开公司后,才倏忽想起此事。 安雁清俨然已经成了她的私人司机,钟楚望着镜子中安雁清柔和的侧脸,想了片刻,反正这事儿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让她慢慢探寻,也就按捺住了探寻的心思。 两人都在公司餐厅用过晚饭,这会儿也不需要专门找地方吃饭。 安雁清启动车辆,温声道:“累了一天了,你可以先休息休息。” 钟楚这次坐在副驾驶位置,闻言,打量了下安雁清的表情。 她陪了她一整天,顶替助理的全部职责,甚至比专业的秘书还要全能。只要钟楚有问题问她,就没有得不到答案的。 况且她的态度温和,一天下来,无论钟楚如何在繁杂如海的资料攻势下,如何焦头烂额,她却没有丝毫厌烦。 这种平静从容的姿态,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钟楚内心的焦躁。 安雁清目视前方的道路,却仿佛能够感觉到她的注视和想法,淡淡道:“这才第一天,不要着急。” 钟楚毕竟第一次接手公司,心里确实没底。但安雁清的大实话一出,瞬间感觉自己被她小觑了,本能反驳:“我才不着急!” 安雁清便笑了下,“行,我知道。” 她的眉眼温和舒展,这个笑不是从前饱含挑衅意味的笑,很简单纯粹,含着浅浅的安抚意味。 如同一缕细小的泉流缓缓浸润过钟楚的心田,丰腴了干涸的土地。 这次,钟楚真真切切感受到,安雁清面对她时的退让和纵容。 有两人之间那些充满火药味的对抗作对比,安雁清在某些时候展现出来的体贴温柔,因为反差过大,杀伤力便远远超乎了旁人的想象。 第42章 钟楚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有那么几个瞬间,总觉得安雁清熟悉的侧脸此刻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她那惊人的美貌发挥了十成十的杀伤力,艳丽红唇平静轻抿,红的惊心夺目。皮肤又白的耀眼,如一杯口感甚佳的牛奶布丁,让人很想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钟楚被自己邪恶的念头吓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心里五味杂陈,却不敢再肆无忌惮盯着安雁清的脸看了。 两人不再说话,安雁清专心开车,钟楚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 一路寂静,静谧的氛围不似从前的压抑和浓烈的火药味,反倒令人打心底觉得莫名安心。 日子流水一样消逝,这样平静的时光一连过去数日。因为安雁清的主动退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逐渐平和下来。 这日两人结束一天的工作,安雁清照常开车,载着钟楚回家。钟楚坐在副驾驶上,拿着平板看公司的资料。 两人各忙各的,一如之前几日的相处。 但今日似乎出现一点意外,钟楚看得正入神,突然听见安雁清提醒道,“钟楚,先别看了,坐稳扶好。” 钟楚茫然抬眼,便见安雁清眉心微蹙,眼神很冷。 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注意到旁边一台张扬的红色超跑后发先至,飞驰而来,又在靠近她们的时候稍降车速。 起初两车并驾齐驱,片刻后,超跑嚣张摁着喇叭,车身不断往她们这边倾斜。 钟楚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她想逼停我们!” 这会儿路上车水马龙,她们的速度本来就不快。这台车的意思明确,安雁清神情平静,没有被激怒,淡淡道:“安全第一,我先找个合适的位置停下。” 钟楚蹙眉看了几息,顿时认出了这台车的主人是谁,她忍不住微微抿唇,翻出手机找到一个人发了消息过去:【贺玉,你和你朋友想做什么?】 贺玉的语音回得很快,带着惊恐和哭腔:“楚楚姐姐,对不起,何青青她们太冲动了,我拦不住她们。” “你别担心,她们有分寸,只是想和安雁清好好交流一下,绝对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跟贺玉厮混一起的,仍是曾经跟钟楚和她在一起的那群玩伴。 这帮人因为她的家世集结在一起,都是讨好她的狗腿子,无比殷勤。 她因钟楚和安雁清领证之事郁结于心,众人或多或少明白贺玉的心思,无需她开口,便有那有眼色的人主动自告奋勇,提议来寻找安雁清麻烦。 超跑的挑衅愈发越界,钟楚脸色同样冷了下来,难得动了真火,这次没再像之前一样怜香惜玉,径直道:“贺玉,开免提。” 贺玉似乎被她严厉的态度吓到,小声抽噎一声。紧跟着,手机另一侧传来轻微窸窣声,她低低道:“何青青,开慢点,楚楚姐姐有话想对你们说。” 那头跑车的速度开始变得平缓下来,钟楚的家世比贺家更鼎盛,连贺玉在她面前也要乖乖听话,这帮家伙自然不敢怠慢。 钟楚降下车窗,目光一扫近在咫尺的跑车,明艳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气势逼人:“行了,别闹了,都给我停下。”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面对钟楚疾言厉色的吩咐,都心生惧意。 何青青下意识将车速降得更低,另有人低声打圆场:“钟小姐,请不要生气,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跟安小姐认识认识而已。” 钟楚从前没觉得贺玉对自己有意,毕竟贺玉对她的态度,从认识至今从来都没变过。即便安雁清直接挑明,她心里仍觉得不可置信。 贺玉跟她认识的时间,可不比与安雁清在一起的时间短。两人虽然不像钟楚与安雁清曾经那般亲密,但也是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 她们没有伤人的意思,却是实实在在想强行逼停她们。 那边人乖顺听话,钟楚余怒未消,懒得搭理她们,直接挂了电话。 这头安雁清也抓住机会,靠边缓缓停了下来。 钟楚刚扔下手机,脑袋一转,却瞧见安雁清唇角微弯,正在慢条斯理挽袖。 虽然她跟贺玉不熟,不知道这是她常开的车。但仅仅一个照面,意识到对方是冲自己而来,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份连钟楚自己都舍不得破坏的安静,这下子是荡然无存了。 安雁清注意到她的视线,对她轻轻一笑,“今天真热闹,对不对?” 钟楚喉间莫名干涩,急得嗓子火燎燎痛。 一边是疑似对自己有意的好闺蜜,一边是自己刚刚领证的死对头,按理来说,她自然应该站在自己的发小身旁。 看一直讨厌的安雁清落魄,被人寻麻烦,她应该畅快才对,她急什么? 可这些苍白无力的话安慰不了自己。 车身停稳,钟楚第一时间去拉她的手臂,艰涩道,“安雁清,冷静,不要冲动。” 任是谁,无缘无故受到这种挑衅,心情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何况安雁清此刻已经猜出对面人的身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可不是个豁达的性子。 钟楚用力很大,安雁清手腕被她攥出一圈红印。 她垂首看了一眼,温和道:“钟楚,我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怎么会冲动行事?” 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贺玉现在同样是娱乐圈里有头有脸的大明星,身后不缺背景帮衬。虽在名气上略逊安雁清一筹,却也是与她处在同一圈层的人物。 第43章 十年过去,记忆还是从前的记忆,但毕竟没人真的停留在原地。 钟楚心口涌动着千言万语,竟一句话都无法突破声带的阻隔冲出。她心中莫名怅然,怔怔望着的脸,下意识松了手。 安雁清悄无声息抚摸了下自己的手腕,痛楚没有被抚平,那一圈红色痕迹仿佛直直嵌进皮肉,深入骨血。刺痛直直钻进她的灵魂深处,令她呼吸发窒。 “你这么紧张,是担心......” 她的声音喑哑,后面的话那句“担心她还是我”,望着钟楚频频焦急望向窗外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车窗被人敲响,车内两人同时看去,贺玉的脸露了出来。 她生着一张弱不禁风、纯然无辜的脸,看上去就如一朵枝头颤颤巍巍的小白花。说话轻声细语,柔弱扶柳,仿佛旁人声音稍微大些就能惊到她。 她一眼望见后排的钟楚,面上情不自禁露出怯生生的笑来:“楚楚姐姐,刚刚吓到你了吗?” 她似乎十分懊恼,眸子盈满泪光,不等钟楚回话,便满含歉疚道:“对不起,楚楚姐姐。她们太冲动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但你放心,她们绝对不敢拿你的安全冒丁点风险。” 车窗一打开,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钟楚看到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红晕,不由皱眉,不悦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听到这样严厉的质问,贺玉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骤然惊慌起来,双手小心扭着,嗫嚅道:“我、我没喝多少。” 她的眼角垂落下来,模样委屈巴巴,泪珠啪嗒掉了下来:“楚楚姐姐领证是大喜事,朋友劝酒的时候,我就喝了两杯。总共这就这两杯了。” 钟楚瞧她这幅可怜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训斥顿时堵在喉咙里,语气不禁软和下来:“好了,喝酒伤身,以后能不喝还是不要喝了。” 多年照顾贺玉早已成了习惯,钟楚此刻出口的话难掩关心在意。 安雁清冷眼旁观,没错过贺玉破涕为笑,转脸擦泪时,唇角恶意扬起,冲她露出挑衅般的一个胜利微笑。 她拭干了泪水,再望向安雁清,笑意却又转为虚弱的抗拒,面上明显不太情愿,却也小声招呼道:“安雁清,好久不见。” 到底是在娱乐圈中摸爬滚打而出的人,贺玉的演技算不上拙劣。表情和五官的配合恰到好处,仿佛每字每句都出自真情实意。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安雁清一反常态,非但没有被她刻意激怒,反而降下车窗,平静应和:“贺小姐,确实好久不见。” 她的语调闲适,看不出半点面对讨厌之人的反感。 贺玉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悄悄看了钟楚一眼。 羞怯又惊恐的模样看得钟楚一阵心软,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安雁清冷静的视线时,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安雁清没理会她们的眉眼交流,漫不经心扫视了眼周围往来的车辆,从容道:“外面人多眼杂,贺小姐,你们有什么想法,就长话短说吧。” 三言两语间,她便已成功拿过话语主动权。 几人都是公众人物,方才贺玉等人试图别停她们的车的举动,已经为她们引来不少注视。倘若再呆下去,恐怕明日等待她们的,就是热搜标题: “惊!某小花疑似知三做三,与某知名设计师共处一车,被正牌女友当场堵住。” 钟大小姐在外人面前,高冷强势的千金大小姐模样十分唬人。 而贺玉这样看着娇弱可怜,会因受到挫折梨花带雨,实则外柔内刚的小白花性子,依偎在钟大小姐身旁再般配不过。 在钟楚那么多绯闻对象中,磕她与贺玉的cp的人数最多。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圈子,但钟楚与娱乐圈的交集不浅,知名度在那儿放着,算不上完全的圈外素人。 钟楚与其他明星只是面子上的合作,很少会和同一个明星进行多次合作,唯独贺玉是个例外。 她对贺玉的偏爱溢于言表,加之对其风格极为了解。在重要的社交场合中,钟楚费心为她量身定制的时装,每每都能使她一跃成为红毯的焦点。 话头被安雁清扔了过来,贺玉心虚理亏,方才的事儿不可能不是出自她的授意。没她在身后担着,何青青几人自然不敢如此大胆行事。 她踮脚往内看,到底要顾忌大家都是公众人物的现实,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她以余光扫视着安雁清,话却是对钟楚说的:“楚楚姐姐,你觉得我们去南洲酒馆怎么样?” 显然,她还惦记着之前打电话挑衅安雁清时的话,这群人虎视眈眈盯着她,就是打着借两人领证这桩喜事的名头,故意为难灌她的意图。 钟楚也不是傻子,忍不住扯了下衣领,无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得赶紧回去。” 她与安雁清的视线再次在镜子中撞上,安雁清手肘搭着窗台,漫不经心支起下巴,冲她微微勾唇。 她看不出对方的心情,但贺玉的为难之意明晃晃摆上台面,安雁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楚楚姐姐,就只是喝两杯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今日贺玉却没像往常一样听话,身子探进车里半截,抱住钟楚的手臂晃了晃,软声软语道:“真的,我向你保证嘛。” “今天真的......”钟楚略带不耐的字句刚吐出一半,突然感受到一串湿润的热泪打在自己手腕上。 第44章 贺玉低着脑袋,看不到表情,但温热的液体仿佛开闸的水龙头,一滴接着一滴,堵死了钟楚后面的话。 钟楚满心无奈,喉间发紧,身前安雁清的视线扎得她如坐针毡,不知为何,又不敢扭头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她对女孩子向来怜香惜玉,加上贺玉又是她照顾惯了的至交好友。 到了这一步,虽然难以开口,终究还是妥协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耽搁太久。你保证,认识完就走。” 贺玉跟着直起身子,转瞬破涕为笑。 她抱住钟楚的手臂,用力摇了两下,声音掩盖不住雀跃,“我就知道楚楚姐姐最好了!” 路灯一盏盏亮起,夜色逐渐降临,黑暗却在充斥着钢铁丛林每一个角落的光污染下失去威力。正值晚高峰,夜色没有带来平和与寂静。 人群躁动不安,车辆艰难穿行,周围喧嚣更甚。 安雁清跟着贺玉的车往前开,全神贯注,车内的气氛逼仄到压抑。在这令人心惊肉跳的沉寂中,钟楚偷偷觑着安雁清沉静淡然的侧颜。 犹豫许久,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安雁清,你生气了吗?” 第27章 钟楚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惴惴不安, 仿佛方才面对的情形,是在逼迫她在贺玉和安雁清两人中做出选择。 而她明知安雁清讨厌贺玉, 两人积怨深重的情况下,却顺从贺玉为难她的举动,无疑是在两人中间,选择放弃了安雁清。 她搭着座椅坚硬的棱角,动作彻底顿住。 放弃两个字,实在太过严重了。它们一从脑海中浮现,钟楚的心脏就剧烈跳动起来。 安雁清目视前方,没有看她,语气平静:“我不生气。” 钟楚当然不信, 眉心纠结成一团,犹豫着开口:“安雁清,我没有故意帮着她为难你的意思。” 安雁清淡声道:“我知道。” 她清俊的容颜沉在阴影里,表情一同被黑暗埋没。钟楚看了一会儿,发现安雁清的情绪控制一如既往的好, 她根本看不出什么, 便颓然放弃了。 她跟着转头, 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南洲酒馆距离不远, 就在她们领证的民政局附近。这也是领证当日钟楚有心放安雁清鸽子,却能在挂断电话后,立刻赶去的关键因素。 这里是贺家的产业之一, 为迎接她们的到来,整个酒吧暂停营业。没有吵闹的音乐和熙攘的人声,奢华的包厢内安静的只有众人的交谈声。 何青青极有眼色, 主动上前,殷勤为几人引路:“钟小姐, 请跟我来。” 安雁清依然走在前方,与钟楚一前一后。她走得很快,不曾回头,似乎毫不在意身后钟楚的动向。 而钟楚刚一下车,贺玉立刻凑了过来,想挽住她的手臂。 对于好姐妹之间这种程度的亲密举动,钟楚本来习以为常。可当贺玉纤细的手臂即将触碰到自己时,她望着前头安雁清的背影,突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避开了贺玉的动作。 此举一出,不止贺玉愣住,就连钟楚自己都有些意外。垂首望着她僵在半空的手臂,不由沉默一瞬。 多年至交好友,身份陡然转变,连带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相处方式一同变换,这种滋味实在说不上好受。 在场众人里,论起家世地位来,无疑是钟楚最高。周围人的视线,一直悄悄落在她们两人身上。 这尴尬的一幕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其下蕴藏着的耐人寻味的意味,更是令空气产生片刻凝固。 唯有安雁清不紧不慢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这才漫不经心回身:“怎么了?” 先前贺玉的朋友们敢于为难安雁清,不过是仗着钟楚对贺玉一贯偏爱的态度。料想她肯定会站在贺玉这边,有恃无恐。 就算退一万步讲,不但贺玉讨厌安雁清,钟楚和她的敌对关系同样人尽皆知。她们对安雁清的怠慢,是在帮她们两人一同出气。 钟大小姐别说责怪她们做事冒失,甚至还该反过来记她们个小小的人情才对。 此时钟楚的奇怪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一众人僵在原地,彼此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贺玉手足无措抬着手臂,仿佛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周围人的视线扎的她浑身难受,简直难堪至极。 她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想去再抓钟楚的衣角,手伸了出去,又怕得到她更进一步的排斥。眼眶通红,委屈万分,颤声唤道:“楚楚姐姐......” 钟楚烦躁阖了阖眼眸,避开贺玉的手臂,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轻描淡写化解尴尬的氛围:“快走,小玉,我们今天真的赶时间呢。” 又对安雁清答道:“没事儿。” 她加快脚步,跟上了安雁清的步子,在她意味不明的视线里,一把搭住她的手臂。 她的力气多少带着点怨气,安雁清没有看周围人奇怪的表情,但一扫这凝重的气氛,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拒绝钟楚的靠近,任由钟楚坚实挽住自己。同时身体朝她那侧倾身,顺势帮她捋好颊边一丝散落的秀发,温柔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声音压得很低,轻飘飘的笑语伴着指腹稍纵即逝的温热触感,无端端令钟楚想起白日的奇怪幻想中,安雁清那声暧昧悠长的呻/吟。 第45章 她的脸又烧起来了,既羞且愧,还夹杂着浅浅的怨念。手本能松开,紧跟着,赌气般狠狠勒紧,故意贴近安雁清的身体。 果然,随着她的靠近,立刻感觉到安雁清的身体轻轻一颤。细微的动静几不可查,却因为两人靠的很近,完全被钟楚的手掌清晰感知。 她也笑了,嗓音温软娇怜,尾音慵懒上扬。 若不看话中的挑衅意味,恐怕还以为是情人之间饱含爱意的喁喁低语:“我不是正挽着你的吗?看姐姐的反应,似乎也同样消受不起。” 声音同样像是轻软的撒娇,她的语气与贺玉说话时柔弱无辜的姿态截然不同。说不出哪里不同,但落在安雁清眼里,只觉得这骄傲胜者般的小模样格外可人。 她轻笑一声,没有揪着这句口角之争不放,拉着钟楚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的身体亲密靠在一起,之前的交谈声压得很低,周围人听不清其中的内容,却能清楚看出两人对话时自然亲昵的动作与默契。 虽然钟楚没有更多言语表示,但这番行动,已经是在无声警告众人:安雁清是她的妻子,不可怠慢。 贺玉是她的至交好友,她同意贺玉的邀请,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她体面。 贺玉等人误以为这是胜利,钟楚会无条件与她们站在这边。可现在她的举动,已然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倘若她们再不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轻视为难安雁清,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凝固的空气伴着两人的动作,仿佛突然被重新按下启动键。 何青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将之前完全没将安雁清看在眼里的张狂姿态收敛,这次举手投足间,夹杂几分小心翼翼,谨慎道:“……钟小姐,安小姐,请随我来。” 钟楚是讨厌安雁清不假,可她知道现在自己跟安雁清站在同一条船上。她们已经同属于钟家人,妻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在安雁清面前任性娇纵的小脾气无伤大雅,但无法真正去损伤两人的共同利益。正如钟老爷子所说的那样,她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她们自己吵归吵闹归闹,私下里彼此怎么作对都行。但钟楚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放任安雁清被人随意轻看践踏。 同为妻妻,在知情人眼中,她们就代表了对方。她若真拎不清,如此举动,其实相当于将自己和钟家的脸面同样掷在地上,将自己的骄傲与尊严一并丢弃。 钟楚不是什么道理都不懂的小孩子,就算再不情愿,这些表面功夫,哪怕装也是要装出来的。 包厢是专门为此地主人设立,房间很大,内里装饰相当奢华大气。侍者早已按照嘱咐,为一行人准备好了酒水。 除了她们之外,包厢内还有一些两人都熟悉的面孔。 大家同为n市的二代们,从少时起便互有交集。彼此间就算不熟,多少也听过对方的名头。 众人家里要么有合作关系,要么有姻亲关系。人际的关系网上,曲里拐弯兜兜转转,谁都逃不过其中的牵绊。 安家没落之前,同样是这交际场中的一员。安雁清和钟楚从少时情谊深重,再到走向决裂。乃至与家人撕破脸皮,断绝关系,独身进入娱乐圈闯荡。种种经历,都曾是众人的饭后闲谈。 到得如今,安雁清身为炙手可热的当红大明星,结果却花落钟家,钟楚和她的关系究竟如何,这个满含八卦气息的由头,像贺玉扔下的一条钩子,成功将这帮无聊到发疯的家伙们都引了过来。 她暗戳戳想要使坏,众人也清楚安雁清的情况,更知道钟楚与她远近闻名的不对付。她们专门过来一趟,本是想卖贺玉一个面子,同时还能帮钟楚出出气。 但她们不是傻子,一见钟楚挽着安雁清的手臂进来,情形与自己想象的不同,都选择了暂时观望情况。 没有愣头青真被贺玉当成枪使,直接上去炮轰安雁清。 在座的都是熟面孔,省去了无谓的客套。钟楚简单郑重介绍了安雁清的新身份,安雁清从容不迫,与众人一一招呼。 一行人热情回应,寒暄的同时,悄无声息使着眼色。私底下的嘀咕归嘀咕,面上对安雁清的态度倒十分热忱。 类似的聚会场景,对安雁清二人来说,都是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的日常。 两人都是交际的好手,更何况看在钟楚的面子上,没人敢不识趣提及安雁清和钟楚的关系转变,乃至安家过去的阴影。 一场口不对心的交际下来,安雁清没喝多少,转头一看,钟楚面色酡红,俨然有了醉意。 她搁下酒杯,走近搀住钟楚,低声问:“醉了?” 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进耳中,安雁清一连问了好几次,钟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瞬间炸毛:“胡说什么?你才醉了!” 钟楚的伪装做得很好,面上挂着礼貌疏离的笑容,眼神乍一看十分清明。优雅端着酒杯穿过喧嚣的人群,觥筹交错间,步子迈得稳稳当当。举手投足中,更是仪态万千。 若不是安雁清对她了解至深,恐怕根本看不出来这家伙现在已经喝迷糊了。 安雁清要去搀她,她还不乐意。在钟楚心中,在安雁清面前表现出自己弱势的一面,相当于与在这次酒量的比拼中,与她落得下风划上等号。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钟楚的自尊心和骄傲坚不可摧,虽然清楚自己现在大脑晕晕乎乎,确实是醉了,却死活不肯让安雁清搀扶。 第46章 “我没喝醉,你为什么要扶我?我觉得你才喝醉了,要扶也该是我扶你才对!” ......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胜负欲。 安雁清听得头痛,艰难拿过钟楚手中的酒杯,杯子在钟楚反抗的动作下摇摇晃晃,泼出的酒液溅了两人一身。 醉鬼没办法与清醒的人比拼脑子,安雁清的武力值更是她无法比拟的程度,钟楚微弱的反抗被她顺利镇压。 拿过她手中碍眼的酒杯,安雁清将杯子顺手放到身旁的吧台上,稍微歇了口气,故意道:“钟楚,对,是我喝醉了。所以你要扶我吗?” 她试图曲线救国,钟楚眯眼看她片刻,像是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轻轻眨了眨眼睛。 紧跟着,跟电影中的慢动作似的,她迟钝的思绪逐渐反应过来,唇角缓缓上扬,原先不乐意的冷脸逐渐消融,一点点转变为克制不住的笑容。 她趴在安雁清手臂上,笑得乐不可支,上气不接下气:“喂,安雁清,你喝醉了?真喝醉了?" 安雁清满脸莫名,扶着她的肩膀,完全没懂她的笑点在哪儿。 钟楚笑了半晌,终于止住,望着她的脸,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 语气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不是吧?才喝了这么点,你就醉了。安雁清,你到底行不行呀?” 安雁清沉默了。 跟一个无理取闹的醉鬼说话很累,她决定放弃讲道理这条路子。 她无视钟楚的激烈反抗,径直按住她的手臂,顺势搂住她的腰肢和肩膀,将她歪倾的身体托直。 旁边一个离得近的二代听完全程,一口喝尽杯中酒水,目光艳羡:“你们小妻妻两人的关系可真好啊。” 欢喜冤家,吵闹嬉笑之下,能看出对彼此的情真意切。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婚姻也是放上牌桌的筹码,到了年纪顺理成章成婚,婚姻对象大都是门当户对的合作伙伴。 结婚之后,夫妻二人根本没有感情可言。两人各玩各的,只要不闹出私生子这般严重的丑闻来,就连彼此的家族都默认了这样荒唐的夫妻相处方式。 这种无趣的婚后生活,哪有跟自己两情相悦的爱人成婚来得快乐? 安雁清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面上客气应对两句,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钟楚这时突然用力挣扎起来,凑到安雁清耳边,压低声音,不满道:“他在说什么鬼话呢?” 她像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和亲密伙伴说着悄悄话。因为怕被人听到不好的内容,只能尽力往安雁清身边靠近。 她温热的唇几乎快要贴上安雁清的耳垂,吐出的热气将上面完全熏红了。 “什么关系真好,我跟你,小妻妻,关系真好?简直笑掉大牙了!” 她醉了,安雁清可没醉。她垂眸望着钟楚娇艳如花的脸,神情高深莫测。诱哄般问:“钟楚,告诉我,怎么就笑掉大牙了?” 只是钟楚没听清她的问话,嘟哝完那句话后,有了安雁清的依靠,她宛如找到了精神支柱,之前被她竭力压制的醉意一下子冲上脑门。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五彩斑斓的镁光灯扭曲成一团混乱的光彩。人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瞧着异常模糊。 困倦袭上脑海,她一同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知晓自己依靠的是个靠谱的家伙,便放心遵从自己的本能,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耳侧安雁清的脸和声音,在一片嘈杂的混乱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客客气气道:“贺小姐见谅,我妻子的酒量太浅,我就带着她先回去了。” 钟楚听得皱眉,她余兴未尽,满心不情愿,不想离开。手指胡乱挥舞,左手摸到自己的右手,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却始终摸不到自己的酒杯。 她听不到贺玉的回应,却能感受到安雁清搂着自己的手臂稳稳当当,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重量出现颤抖。 不知贺玉说了些什么,这次安雁清的声音带了点笑意:“贺小姐,钟楚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带她回家?” 在场之人中,最熟悉安雁清的人非钟楚莫属。钟楚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肯定生气了。 安雁清生气的时候,惯会用这样听起来温和、没有半点锋芒,实则让人头皮发凉,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方式讲话。 钟楚懒洋洋闭着眼睛,懒得睁开。醉意渐深,她愈发困顿。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摩安雁清这个闷骚的混账家伙,无缘无故又在生什么气。 她自然不知道,贺玉为了给安雁清添麻烦,使人准备的都是看着寻常普通,实际上后劲很大的酒水。 偏偏这番苦心没有撂倒安雁清,反倒让很少接触酒精的钟楚彻底醉了。 钟老爷子管束她管得很严,钟楚平时很少沾这些有害健康的东西。纵然从前宴会上交际时,也会端着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但主办方给女士们特意准备的,多是低度数的果酒。 她跟贺玉等人出来玩耍,贺玉清楚她的性格,更不会主动触她的雷点。醉到这种程度,对钟楚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她能听见安雁清的话,只是脑子一片混沌,不太能反应过来。 她这会儿并不关心这两个互不顺眼的家伙在说什么,她醉得深了,没有逻辑思考能力。突然有股冲劲儿上来,压过了身体的怠惰,快过大脑的思考。 第47章 她软绵绵开口,吐出的字句含在温热的唇舌中辗转,软的几乎能化成一滩温水。她软声唤道:“安雁清。” 一遍又一遍:“安雁清。” 催魂似的喋喋不休:“安雁清!” 安雁清停住和贺玉的唇舌交锋,垂首看向醉鬼。 钟楚撒娇耍赖般扒着她的肩膀,醉眼朦胧看她:“安雁清,我才喝了那么——点儿,走什么走嘛?我还想继续喝呀。” 她抬臂举到安雁清面前,手指捏合,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昏暗灯光中,她通红的眼尾泛起浅浅泪光。仿佛为了表达对“一点点”的程度的可信性,她郑重望着安雁清的眼睛,眼神像是极为专注,眸子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倒影。 有点像那晚她对她的蓄意勾/引,只是钟楚此刻表现出来的模样,远比她那晚刻意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娇更软,媚态撩人。 任是谁看着这一幕,不觉得在钟楚的世界里,能入她眼里的人,似乎只有安雁清一人呢? 贺玉僵硬地挡在安雁清身前,眼中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颤抖着唤道:“楚楚姐姐!” 但钟楚现在真听不到她的声音,耳边全是恼人的嘈杂,各种杂乱的噪音听得她心烦意乱。 她用力揪着安雁清的衣领,眼含渴望。如同一个眼巴巴看着美味糖果,特别想吃,却被大人严厉拒绝的小姑娘。 安雁清看的想笑,忍不住抬手,轻轻为她揩去眼角的湿润。 贺玉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狠狠抹了把眼泪,目光从钟楚的脸上移到安雁清神情。哀伤未褪,眼神中却多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 既然钟楚明显醉得深了,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她索性连装都懒得装,死死瞪着安雁清的脸,手中的杯子几乎快要被她捏碎了。 但安雁清对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存在毫不在意,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只稍稍倾身,红唇送到钟楚耳边:“钟楚,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钟楚醉得迷迷糊糊,不乐意皱眉,又喊:“安雁清!” 安雁清便再次回答:“我在。” 她这时重复的回答,仿佛在回应钟楚之前无数遍呼唤。酒吧嘈杂的混乱和人声中,独属于安雁清的低哑嗓音显得格外耐心,又格外温柔。 晃动的光线偶尔掠过她的眉眼,细碎的冷意消弭在升高的温度中。 钟楚晃了晃脑袋,天马行空的思绪果断遗弃了自己还想喝酒这件事,突然跳跃到安雁清之前和那富二代的对话上。 她越想越气,尤不服输,一口咬上近在咫尺的安雁清的耳朵尖,忿忿道:“咬你哦,谁是你老婆?以后有人再问起来,应该对她们说,你才是我老婆。” 她没有用力,只是单纯孩子气上来,玩闹性质的举动。 与此同时,安雁清对她恶劣的性子早有防备,稍稍侧脸,避开了她的袭击。滚烫湿热一掠而过,快的连痛意都感觉不出。 安雁清眉头微皱,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见钟楚毫不愧疚,甚至因为这一击落空而气愤,她好气又好笑:“钟楚,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窝在我怀里?就不怕我一松手,把你狠狠撂下去?” 听了这话,钟楚眸中氤氲的雾气散开,迷蒙的神智稍稍清醒,盯了她两秒。 昏暗暧昧的光线追随着她的眼眸,五光十色的灯光给她覆上一层撩人的欲气。 她却浑然不觉自己的魅力被暧昧的灯光托起,在靡丽的夜里极尽展现。 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安雁清话中的意思,她气得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安雁清,你敢!” 可她的声音异常柔软,喝醉后的嗓音比之平时的娇软,此时像掺了一层浅浅的细沙,带着勾人的哑。颊边发丝被酒水打湿,湿淋淋黏在脸上。 她柔弱无骨般攀着安雁清的肩膀,像可怜的菟丝花攀附着自己唯一的寄主,将自己的根系深深扎根于她的血肉。 或像是只在危险的黑夜中出没的暗夜精灵,以自己的美色蛊惑安雁清的心神。 让骄傲的猎人主动弯下膝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小心轻柔牵起她纤细的手腕,在上面落下炽热虔诚一吻。 安雁清深深注视着她,搂着她腰肢的手无声收紧。 她的喉咙稍稍滚动,脑袋微垂,纤长睫羽垂落下来,覆盖了眸中深沉翻涌的占有欲,“钟楚,你醉了,我们该回家了。” 欲望如暗流涌动,一切阴暗皆被夜幕笼罩其下。空气被晃动的光影与混乱的人声切碎了。 她们身处的这块区域糅杂了欲望,糅杂了心底难以示人的阴暗。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潮湿,不知从何处渗下的水珠滴答作响。 安雁清的声音很奇怪,压抑克制着激烈的情绪。心底疯狂叫嚣的情感蠢蠢欲动,又被她以强大的自制力,封死在貌似平静的语气之下。 钟楚虽然醉着,却本能感觉到了危险性。猫儿一样圆润无辜的眸子盯着安雁清的脸,好奇打量着她的神色。 “我才不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不怕危险,甚至想要主动去碰触,去试探安雁清的底线。 安雁清的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绪胀满,喉结滚动,艰难吞咽了一下。 钟楚没有多少力气,身体老是向下滑落。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用力托住她的腰身,让她牢牢攀附着自己的身躯,好像攀附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48章 她紧紧箍着她的腰身,视线贪恋地在她脸上巡视,如贪婪的恶龙,满足圈住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她的很轻很柔,十足耐心:“钟楚,听话,我们回家。” 第28章 安雁清的声音比钟楚更哑, 是哄小孩的柔和语调,温柔如水, 话却说得不容置疑。 钟楚本想反驳,可看着她清凌的眼神,浅淡冷意破开她脑海中混沌的雾气,使她被醉意埋没的理智稍稍泄露出来一点。 钟楚刚生出的那点孩子般的任性,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胆怯从心底露出头来,她不得不屈服于安雁清软硬皆施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一旁的贺玉呆呆望着她们,她今日喝的量其实不多,此刻却感觉自己可能真的醉了。 面前清晰看到的, 她的楚楚姐姐跟安雁清两人相处的场景,其实不过是她大醉一场后臆想而出的梦境罢了。 不然为何,今夜浸在阴影和酒香中的钟楚,不再是在她面前一直骄傲冷酷又沉稳可靠的姐姐。 一向冷漠不近人情的安雁清,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对谁都没有耐性敷衍的安雁清。 在安雁清面前, 两人的角色仿佛彻底反了过来。 傲慢强势的钟大小姐像个任□□撒娇的小孩子。而安雁清对她前所未有的纵容偏爱, 同样颠覆了安雁清从前给贺玉的全部印象。 就连两人幼稚的斗嘴, 都带着十足的默契。默契下隐含着她们不为人知的过去的纠缠, 对彼此的无言的信任,显得格外刺眼。 贺玉舌根发苦,一颗心跟着在无边苦海中沉浮。安雁清这时也适时抬眼, 平和重复:“贺小姐,天色不早了,我该带着我的妻子回家了。” 妻子, 妻子,妻子。 简单两个字, 一个最直白的称呼,对一种相爱之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的诠释。轻飘飘的字眼陡然化为一条无形的鞭子,一下下鞭笞着贺玉备受折磨的心脏。 “我……”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打破这尴尬的沉寂,只要能让她在快要窒息的绝望中,寻得一点新鲜空气。 让她在安雁清冷漠的眼神之下,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残存的体面。 可她几次启唇,都发不出一个成形的音节。坚硬的杯壁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她只能狠狠咬着自己口腔内的软肉,直到口中弥漫出浓烈的血腥味。 极度的嫉妒啃噬她的心脏,她的视线几乎凝固在安雁清怀中的钟楚的脸上,似乎唯有借着口腔内尖锐的刺痛,才能让自己勉强保持理智。 这样娇媚妖娆的楚楚姐姐。 从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一面的楚楚姐姐...... 安雁清突然抬手,轻轻压了下钟楚的脑袋,将她的脸埋进自己颈窝。 贺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钟楚瓷白的肌肤被散落的秀发掩盖。艳丽的红唇、精致小巧的下巴,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一同被安雁清藏进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好像察觉到了贺玉露骨的视线,而以她对钟楚的深沉病态的占有欲,绝不容许有人当着她的面觊觎她的宝藏。 从未有一刻,贺玉如此嫉妒安雁清。嫉妒到发狂,恨不得让她这个人从人间消失。让自己取代她的地位,成为能让楚楚姐姐全身心依赖的那个人。 可是...... “贺玉,行了,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怜的伪装。钟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却不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钟楚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安雁清唇角勾起,眸子淡淡从贺玉身上掠过:“你那些只会背后算计人的阴暗伎俩,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玩了这么多年,你没有玩腻,我都看腻了。” 她说的毫不客气,直接撕破两人之间勉强维持表面平和的薄弱的纸张,话中的意思令人难堪至极。 可她说话的语气不重,乍一听,竟轻柔到好似朋友之间推心置腹的安慰。 至少周围人听到模糊的字眼,单单以这种语气,完全没发现两人正在争吵,竟以为这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现在重新相见,为了成年人的利益网重新培养感情。 这种社交场合以在场诸人的身份,都是从小接触到大的,再清楚不过其中的社交目的。 钟楚倒是人人想要巴结,但有贺玉和她的妻子在跟旁,倒没有不长眼的人主动上前,大都识趣让远了些,给她们留出一块私密空间交谈。 贺玉勉强将酒杯放到桌上,拳头攥得很紧,保养得当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望着安雁清的眼神满是恨意,充血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安雁清犀利的言语宛如利箭,直直插入她的软肋。利刃化为刀锋,将她伪装出来的那层用来蛊惑人心、博取同情的柔弱人皮活生生剖开。 使得她脸色一时煞白,一时通红,既被戳得鲜血淋漓,同样感到无地自容。 “安雁清,我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她只觉得有股邪火直冲脑门,促使一句话不受控制冲破声带的阻隔,声嘶力竭,几乎喊破了音。 “我不过是想安稳度过那几年日子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做错了什么?倒是你,你敢说你当初接近楚楚姐姐的初衷,不是为了利用她吗?” “要不是有楚楚姐姐在,要不是楚楚姐姐护了你那几年,要不是你的过分张狂肆意险些惹来祸事,导致楚楚姐姐间接替你挡了灾,你早就死在几年前了!“ 第49章 夜晚昏暗的光影成了最好的伪装,既遮住了贺玉那层摇摇欲坠的柔弱面具,勉强稳住她一直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人设。 同时也遮住了安雁清微微垂首时,面上一瞬冰冷的神情。 她扶着钟楚,温声道:“可这是我和钟楚的私事儿,贺玉,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堪称降维打击,轻飘飘击溃了贺玉所有的反驳余地。 贺玉紧紧咬牙,呼吸粗重。腮帮子鼓起,额头青筋凸显。她虽然沉浸在愤怒里,在安雁清隐含警告的视线下,还是从怒火中找回了清醒。 安雁清再一次提醒她,摆清自己的位置。 她是钟楚的朋友,是、是……心怀不轨的朋友。 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将贺玉歇斯底里的控诉压过了大半。但周围人也逐渐发现不对,众人的目光不再刻意回避,神情犹疑,不时往这边看来。 贺玉和安雁清,乃至钟楚和安雁清的不和,在n市上层这个不大的圈子里,几乎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安家落魄时,没少有人想落井下石,趁机从中分一杯羹。好在安雁清很快和钟老爷子达成交易,在这场震荡的漩涡中稳住了自身。 但小辈们之间的口角矛盾,长辈们可不好插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归这点小打小闹,还入不了钟老爷子的法眼。 这才是众人起初,明知钟老爷子是安雁清的靠山,更是对她信任看重至深,甚至连自己的掌上明珠都肯放心交给她时,仍愿意站在钟楚这边,为讨好钟楚试图为难安雁清的底气所在。 只是无论怎么说,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倘若今日在这里出现什么差池,钟家恐怕都要向他们问责。 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众人明里暗里隐晦的紧张打量,身在视线中心的安雁清自然觉察出来。 她蓦然笑了,闲闲道:“贺玉,你真敢跟我在这儿撕破脸皮吗?” 贺玉死死咬唇,同样能感受到众人针扎一般的目光, 无论是她还是安雁清,以她们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站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被观众拿着放大镜从头到尾审视,想方设法从她们身上找到缺点。 今日这里的人都清楚她们的身份,更知道她们背后的靠山坚如磐石,不敢多嘴多舌。 安雁清和钟楚领证的消息,众人顾忌庞大的钟家,目前这个隐秘只在他们中间流通,不会随意流出。 可人多口杂,别的事情就说不准了。安家已经没落,钟家无可撼动。三人中,唯有贺玉是那个高高竖起的靶子。 这里的二代们家里,未必没有贺家的生意对手,或者不知何时得罪过的竞争对手。商场如战场,这种事情再稀疏平常不过。 明里可能敌不过贺家,暗地里耍些小阴招给她添绊子,就更是想都能想到的事情。 贺玉清楚其中厉害,顶着众人扎眼的目光,方才被安雁清激起的怒火憋在心头,无处发泄,却下意识重新戴起自己那层虚浮的假笑。 安雁清说:“让路。”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再跟贺玉多作纠缠。 钟楚扒着她的肩膀昏昏欲睡,虽然处在今夜的漩涡正中,却对周围的暗潮涌动充耳不闻。 安雁清知道她醉得深了,只想早点带着她回家休息,不想再在这种混乱的场合多待一秒。 她的眉眼冷淡,微抬下巴,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视贺玉。明明眼神并不严厉,甚至语气称得上平和。 可其中埋藏的锋锐,那股曾让钟楚浑身发毛的危险感,此刻同样让贺玉脊背发凉。 在场这群能称得上是安雁清的故人里,要说最了解安雁清的脾性的人,那定非钟楚莫属。可贺玉身为安雁清的旧敌,同样熟识她的秉性。 以安雁清的武力值,就算她当真失了理智,带人不顾一切强行动起手来,也未必能留得下她。 何况今夜在场之人鱼龙混杂,其他二代们同样骄傲,不一定会重视她贺家的面子,却会在意钟家和钟楚的面子。 当着这些人的面,她无法将安雁清这个过了明面的半个钟家人强行留下。 安雁清更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她们二人现在同为公众人物,要格外注意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形象。 她真有什么异动,那简直就是将自己的致命黑料,亲手往安雁清手上递。 贺玉知道,她不敢。她要顾及自己的利益,还得顾及贺家的利益,她根本,就不敢跟安雁清撕破脸皮。 贺玉脑子飞速旋转,还没等她权衡清楚利弊,身体已经本能胆怯退步,僵硬转动,露出身后的房门。 就算留下了安雁清......又能怎样呢? 她只是楚楚姐姐的朋友,而安雁清,是楚楚姐姐的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去阻拦。她做不了任何事情。 安雁清朝她略略点头,神情依然平淡。她带着钟楚,从容不迫与她擦肩而过。 安雁清对她的轻蔑不屑始终不曾直白表露,可平静之下自始至终蕴含的漠然,已经算得上是最刻骨的蔑视。 贺玉僵立在原地,指甲陷入掌心,不知是气是冷,她一直在浑身发抖。 这场无声的交锋,没有再多的争吵,没有更多的犀利言语进行讥讽。 当安雁清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当着她的面,带走她所爱之人,而她毫无阻止的余地时,贺玉已经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第50章 贺玉无力闭上眼眸,颓然垂首。 ……她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安雁清今夜自然也喝了几杯,她今日亲自开车过来,没有司机,便找了代驾。 顺利到家之后,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一手垫在钟楚脑后,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膝窝,稍稍使劲,钟楚就被她以公主抱的形式,整个人稳稳落入她的怀里。 钟楚在车上睡了一路,除去先前在酒吧时的闹腾,之后的表现真的很乖。 喝醉了酒,一直不吵不闹,安静闭着双眼,乖巧窝在安雁清怀中。双臂依赖般环住她的腰肢,睡得昏昏沉沉。 这会儿安雁清的动作惊醒了她,她不由轻轻皱眉,朦胧睁眼。 她的眸子里覆着一层浅薄雾气,睁眼的同时,睫毛如蝶翼舞动。迷蒙看了眼安雁清,低声嘟哝:“安雁清,硌疼我了,动作轻点好不好呀?” 声音又娇又软,透着股难言的欲气。 也或者...... 安雁清身体微僵,动作微不可查停顿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开口:“好。” ——是有那居心叵测之人,给无辜者强行扣上的暧昧滤镜。 钟楚半梦半醒,在她怀里哼哼唧唧撒娇,安雁清会温声回应。 她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步子从容不迫。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中肮脏卑劣的思想,乃至快要将她溺毙的滔天巨浪。 到家之后,她将钟楚放在她的床上,帮她脱下鞋袜。随即停在钟楚面前,手搭上她黑裙的肩带,却迟迟没有动作。 虽然穿着衣服睡觉会难受些,但这种事情让她来做,确实不太合适。 安雁清没有犹豫太久,克制收手。她将被子轻轻拉上,关上灯光,正要转身离去。 房间内突然暗了下来,一直没有动静的钟楚好像被突然降临的黑暗吓到,惶然睁眼,连声唤道:“安雁清,安雁清!” 安雁清的手刚碰上门把手,闻言立刻回身:“钟楚,怎么了?” 她以为钟楚怕黑,又怕突然亮起的光线刺伤她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床边,打开了她床头那盏小夜灯。 暖黄的灯光亮起,钟楚在慌乱中找寻到安雁清的身影,如同找到了定海神针,面上的惊慌终于缓缓褪去。 她从床中间挪动到床边,抓住安雁清的衬衫下摆,趴在床上,仰头看她,“安雁清,别走。“ 是低低的、恳求的语气。 她明显喝醉了,酒意熏红了脸颊,绯红从脸颊一直晕染到脖颈。如一株沿着肌肤攀爬的爬山虎,触角的末尾,悄然隐没进她大敞的领口。 黑色长裙的肩带被她的动作带着,一路滑落到手臂。纤细的脖颈毫无遮掩,乃至更下方更美丽的无边风光,一同撞入安雁清眼帘。 她猝不及防,心口重重一跳。 身体本能的躲避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安雁清稍微侧身,不敢再看:“钟楚,你怕黑吗?” 钟楚用力抓着她的衣服,指节泛白,惊慌失措。 她眸中氤氲的雾气更深更重了,泛红的眼尾坠着晶莹的泪珠,固执重复:“不要走,安雁清,留下来陪我。” 这个简单的请求,对安雁清来说,比从前钟楚为难她的举措更让人难以应对。 她的双腿像是扎根在地上,地面成了束缚她的囚笼。僵硬的小腿化为毫无知觉的雕塑,令她动弹不得。 理智在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这种时候,和没有逻辑思考能力的醉鬼纠缠。 时间不早了,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好好洗个澡,洗去一天的疲乏。沉入温暖的梦乡,结束这样糟心的一天。 可想留下来的念头不断与理智进行拉扯,最终,理智艰难占据了上风。 她缓慢垂首,慢慢扳开钟楚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哑声道:“钟楚,别闹,快休息吧。” 钟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手先是一松。脱离了安雁清的掌控,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再度抬手,用力一扯她的衣角。 安雁清在这一松一紧中毫无防备,差点失去平衡,被她拉倒在床上:“钟楚?” 她扶着床边,刚稳住身形,就迎来钟大小姐含着哭腔的指控:“安雁清,我们领证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对我就已经失去耐心了吗?” 安雁清微微抿唇,她的手搭在床边,没敢再看钟楚。眸子低垂,看到自己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床单,干净整洁的床单被她捏出大片大片碍眼的褶皱。 一如她混乱的心绪。 “钟楚,不用害怕,我不会再关灯了。窗户和窗帘都被我关上,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会有危险。” “你之前也跟我说过,你习惯自己一个人入睡。我留在这儿,只会打扰你的休息。” 钟楚被她这么长一段话绕得有点晕,大脑昏昏沉沉,懒得思考,皱眉问:“所以呢?” 安雁清阖了阖眼眸,手指一点点松开床单,直起身子。因为过度用力,指节的痛意久久未散。 “所以,钟楚,你快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呢。” 天一亮,钟楚可能根本记不清今晚的事情。或者,她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恼羞成怒,将安雁清用力从自己的床上踹下去。 ——钟大小姐完全做得出这种恩将仇报的混账事,哪怕今夜让安雁清留下来的请求,是她自己主动说出口的。 钟楚慢了半拍,才弄清楚了她的逻辑。她没在意安雁清那一串有理有据的铺垫,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她最后的拒绝上面。 第51章 骄傲的钟大小姐因为怕黑的弱点,难得在别人面前示弱,谁知这人却毫不领情。 两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思考方式同样不同。 钟楚不依不饶,还想再说话,可刚喊了声安雁清的名字,眼泪下一秒就掉了下来。 她坐在床上,凌乱发丝散在脸上,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伤心至极。 钟大小姐骄傲强势惯了,这幅模样可真不多见。 一时之间,安雁清的复杂心绪完全被她这破天荒的古怪反应冲散了。下意识摸出手机,想要将钟大小姐的黑历史拍下来。 想来等明日酒醒,大小姐看到自己这幅模样,恐怕会连自己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还好安雁清的理智尚在,致使她阻止了自己缺德的行径。 “钟楚,你哭什么?” 她跟着在钟楚身旁坐下,上下打量着她的表情,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到了哪里。 钟楚透过朦胧泪光看她,哽咽着道:“我老婆,她好坏。她老是喜欢欺负我。” 安雁清:? 好坏?欺负她? 她几乎要被这没良心的小混账给气笑了,她一晚上费心劳力,结果换来的,却是这样两个评价? 安雁清冷冷瞥她一眼,默不作声摸出手机,刚打开相机,耳旁的抽泣声突然没了。 她惊讶抬眼,有道温软的躯体贴了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钟楚的身体很软,比天边的云团还要轻柔,她的胳膊几乎能完全陷入云层当中。 她贴近安雁清的耳朵,悄声道:“安雁清,你靠过来点儿,我要悄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安雁清身体僵硬,浑身上下都不敢乱动。 她紧绷着脸,想抽臂,却又不敢动作。声音发紧:“什么秘密?” 她没有转头,却能清晰感受到钟楚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眸光灼热,一寸寸扫过她的脸颊。 她的声音分明还夹杂着几分泣音,转瞬却又破涕为笑,雀跃道:“安雁清,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好好看呀。” 安雁清的思绪完全凝滞,她僵硬扭头,不可置信望向钟楚,脖颈发出宛若机器没油时的轻微咔咔声。 发丝的遮掩下,她的耳根完全红透了:“......钟楚,你要不要好好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钟楚没搭理她,自顾自凑近了几分:“你这么好看,又是我老婆。“ “所以我可以亲亲你吗?” 第29章 安雁清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保持冷静理智, 但她的隐忍克制,每每在遇到钟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面前溃不成军。 她仿佛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怔怔望着钟楚娇艳如花的脸颊凑近。她知道自己应该躲的,偏偏做不出来任何动作。 明明说的只是亲亲而已,钟楚靠近了她,按着她的后脑,咬破了她的唇角。 她的唇间还带着烈酒的醇香,酒意在交缠的唇齿间弥漫。淡淡血腥味自刺痛中升起,伴着清甜的酒香。醉意不断升腾,继而将安雁清理智搅得稀碎。 她的神智几乎要迷失在无边的清甜酒香中,有一个瞬间, 她甚至觉得,今晚喝醉的人可能不是钟楚,而是自己。 真的太荒谬了。 这是比她那荒唐的梦境更荒谬的场景。 她应该要反抗的,仅剩的理智催生出这样一道念头。 可钟楚一直注视着她,漂亮的眸子里笼罩一层薄薄雾气。睫羽轻轻扇动, 如蝶翼展翅飞舞。脸颊因为醉意, 染上连片暧昧的绯红。 灯光晦暗不明, 屋内的东西像没有对焦的镜头呈现出的模糊虚影。而她是模糊的风景中, 唯一清晰的剪影。 她美得妩媚妖娆,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安雁清心跳的速度不受控制,耳膜震动的频率与心脏跳动的速度同样迅疾。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辨不清今日何夕,唯有面前的钟楚是仅存的真实。 钟楚辗转吸/吮她的唇瓣,尖锐的牙齿偶尔擦过伤口, 滚烫的温度燃起更深更重的痛意。 痛意不止浮在身体外面,顺着喉间蔓延的血腥味被安雁清一同咽下。于是痛苦顺着她奔腾的血液翻滚不息, 连绵的火从体表一直烧进体内。 如钟楚所愿,安雁清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痛楚唤醒了安雁清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她的脸颊滚烫灼热,热意烧得喉咙发痛。 她按住钟楚的脸,勉强将她推远了些距离:“喂,钟楚,你疯了吗?“ 钟楚半跪在床上,她则站在床边。钟楚的胳膊环过她的脖颈,几乎用上自己浑身的力气,用力按着她的脖颈。 两人缠得很紧,如果安雁清硬要躲避,以钟楚的力气自然无法真正将她禁锢。 可钟楚固执不肯放手,如此一来,倘若安雁清非要强来,难免会伤到她的身体。 “老婆,别动,要亲亲嘛。”钟楚没有搭理她的反抗,手上动作用力,还想将她压下来。 她像是得了有趣的玩具的小孩子,因好奇而舍不得撒手,完全没考虑安雁清的心情。 唇齿交缠的柔软细嫩,胜过任何山珍海味带来的味蕾刺激。强烈的新鲜感带来的趣味达到巅峰,使她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曾对安雁清的排斥完全融进酒精里,被混乱的大脑搁置一旁。 安雁清形容狼狈,能挣开,却又怕伤到她,自然束手束脚。钟楚却有恃无恐,扒下她抵着自己肩膀的手臂。 第52章 安雁清还未来及想出个万全之策,她已经稍微直起身子,再度凑了上来。 别指望一个喝醉的醉鬼行事能有条理,她亲的没轻没重,齿尖不时磕碰到方才弄出来的伤口。 安雁清紧紧蹙眉,额上汗津。她的软舌在她口中冲撞,辗转厮磨。 唇上的刺痛更加重了几分,钟楚胡乱吻着她,唇的温度在反复摩擦中,从温热升到滚烫。咬破的伤口偶尔被她尖锐的牙齿擦过,带起连绵不绝的痛楚。 痛混着欢/愉,钟楚面上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单纯因为这个吻,她的面颊绯红似桃花,鼻息滚热炙烫。每次打在安雁清的脸上,都让她止不住身体轻颤。 安雁清眸子涣散,失神望着她美丽的脸,一时竟忘了反抗。 昏暗的光线照不亮整个房间,却给钟楚精致的眉眼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她狭长的眼尾勾起,旖旎的瑰红涂抹在白皙的肌肤上,沸腾的火焰将肌肤烧成淡红,如盛放至靡丽的花朵。 风情无限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娇媚撩人。这一刻的钟楚,让安雁清深深为她着迷。 安雁清承受着她不知轻重的吻,蔓延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辗转。被稀释,又在两人口齿中交融。 她情不自禁按住钟楚的后脑,沉醉在这份要命的美丽中。 她深深注视着钟楚的脸,甘为夜色中的精灵的魅力俘虏,忘了自己应该拒绝,忘了两人复杂的关系。 她的理智被燃烧殆尽,无法再考虑天亮如何,只想沉溺进此刻的欲/望当中,放肆放纵,享受片刻的欢/愉。 黑暗似乎能够给予人无尽的安全感,包裹了安雁清心底扭曲的妄念。她的欲望,她的念想,她的怀恋和彼此纠缠的过去。她已然从被动转为主动。 钟楚搂着她的手臂慢慢失了力气,滑落到她的颈侧。欲搂不搂的,像一个缱绻温存的拥抱。 她的身体异常温软,安雁清环着她的腰肢,感觉自己的手臂几乎快要陷进她柔软的身体内。朦胧的微光照亮她泛红的肌肤,像画者给画卷铺上的暧昧的底色。 她仰头望着她,湿漉漉的眸子茫然无辜,又带着大胆的蓄意勾/引。如同天真的引诱,仿佛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在其上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空气变得粘稠,急促的喘息声在宁静的夜色中震如雷鸣。玫瑰味的淡香从钟楚的发丝、从她的肌肤汇入安雁清的鼻尖。 她暖滑的双唇、灵巧的舌尖,温暖的口腔,呼吸的热气,一点点充实着安雁清的感官。 钟楚坐不住了,身躯不断向下坠去。她的双腿软了力气,全靠安雁清的支撑,才勉强保持着没有躺倒下去。 她难/耐喘息,眼眸半阖,眼神妩媚潮湿,氤氲着浓重的雾气。睫毛被不知何时渗出的泪水打湿,颊边发丝湿哒哒黏在脸上。 她茫然抬眼,看起来虚弱而娇嫩。黑色裙摆在洁白的床单上铺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完完全全展露出来。 雪白的脚趾蜷缩,几乎与床单的颜色融为一体。纤细柔软,带着说不出来的引/诱意味。 “不要了,不要了,安雁清,停下。”她艰难吞咽,想推开安雁清,想告诉她已经够了。 她的声音发抖,含着轻微的哭腔,低低的啜泣被吞咽进喉咙,轻的像是喘/息。 她在安雁清的吻中战栗,隐忍轻哼,无力感受着她带来的攻击性和令人颤抖的危险。 安雁清自始至终没有闭眼,炽热的唇划过她熠熠生辉的眸子,精致漂亮的五官,颊边晶莹的泪珠带起一串湿痕,在落至下颚时被她吞入口中。 够了。 理智稍稍回笼。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她舍不得松口,仍有一下没一下咬着钟楚的唇。她的指尖漫不经心按着钟楚的唇角,她的唇被蹂/躏至殷红,唇瓣濡湿灼烫。 脸颊上留下的湿润的泪痕尚未被风干,泪珠颤颤巍巍挂在睫毛上,看着异常可怜。 惯来高高在上的钟大小姐这会儿像被欺负狠了,眸子圆睁,脆弱无助望着她。就连喉间发出的小声的低泣,都像承受不住的呜/咽。 欲到极致,又委屈到极致。 她呆呆看了安雁清半晌,更多眼泪涌了出来。咸涩的泪水顺着两人交缠的唇,被安雁清咽进去大半。 但钟楚的眼睛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没有尽头。 她抽抽噎噎哭着:“不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软,尾音勾着哭腔。明明是拒绝,反倒更像撩拨。 拒绝哪儿是这样拒绝的呢? 安雁清在心中无声叹息,贪恋归贪恋,自制力却在钟楚灼热的眼泪下重归脑海,不得不松了口。 她刚一松手,钟楚的身子软了下去,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跪坐到床上。 安雁清微微垂首,扯了几张纸巾。她的眸子隐在黑暗中,将其中波涛汹涌的欲望,一并压制在深不见底的黑潭内。 短暂的亲密接触,并不能缓慢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反而将一直以来修筑的大坝捅破了个小口子。 眼看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浩荡的情绪终将决堤。 她闭眸平复呼吸,耳旁是钟楚委屈的呜咽。一声声都如猫爪似的,轻轻挠在她的心上,既疼且痒。 空调的冷风拂过发烫的大脑,唤醒了她的神智,安雁清的视线落在手中晃眼的白色纸巾上,引以为傲的理智到底占据上风。 第53章 她一边帮钟楚拭泪,一边问:“不是这样,应该是什么样?” 钟楚哭得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眸子被泪水盈满,怯怯望着安雁清,看上去娇怜又动人,像一朵被风雨打湿的娇花。 “不该是这样!你是我老婆,应该是我亲你才对!” 安雁清的动作慢了下来,思绪有片刻凝滞,缓缓问:“你说什么?” 钟楚的脑回路确实从来不跟她在同一条线上,她稍稍直起身体,怒视着安雁清的脸。 泪流得越凶,语气也跟着越冲:“你动什么动!让我亲回来!” 安雁清:...... 她刚整理好的情绪,险些又有想要突破理智的防御的冲动。 钟楚这会儿,到底是清醒着还是醉着? 这个问题刚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火辣辣的疼痛袭上脑海,她为钟楚拭泪的手被她毫不客气拍掉。 安雁清动了动唇角,却不小心扯到自己唇角的伤,唇到底是比手更柔软敏感的地界,登时另一股痛意更加迅猛冲上脑海。 钟楚用手背重重抹着眼泪,同时投来含嗔带怒的一瞥。眼睛周围的肌肤娇嫩,被她自己揉得通红,易碎感因此更浓了,欲得勾人。 她的眼神含着委屈和嗔怪,再配合话中的旖旎意味,更像是在指责,安雁清方才停下的举动才是个错误。 她不该停下,她应该更用力,更毫不客气,更凶狠的欺负她。直到将她欺负到哭出来,欺负到不再有力气,说这些混账话。 安雁清缓缓抚摸自己的唇角,白皙指尖被血染上淡淡的红,那是钟楚留下的罪证。 她意味不明望着钟楚的脸:“钟大小姐,这种时候,还要嘴硬?” 钟楚被她危险的语气震慑到,情不自禁瑟缩了下。她小心扯了下被子,把自己的身体盖紧被子内。 仿佛用一层薄薄的东西将自己的身体遮住,就能在安雁清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下,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那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脚踝,也被她埋进自己裙摆下面,再也看不到了。 安雁清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遗憾。 钟楚声音很低很柔,软的像是无赖的撒娇,“安雁清,不行,你亲我的时间比我亲你的时间长。我吃亏了,你得让我亲回来。” 傻乎乎的猎物自己想要送货上门。 安雁清啼笑皆非。她轻轻捻着自己的指尖,将上面的淡红的血迹碾碎。目光中先前几欲噬人的危险性淡了,她又成了那个一贯冷静克制的她。 她的神色平静,语气温和:“钟楚,别闹。” 她确定钟楚还醉着,她这会儿但凡有一点清醒,应该恼羞成怒,连推带踹,将她赶出房间才是第一要务。 就像如果她今晚真留下来,明早钟大小姐醒来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将她一脚从床上踹下去。 这才是正常的做法。 安雁清算不上是个纯粹的好人,趁人之危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况且回头提起来,是钟楚自己引狼入室,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将自己在其中的责任完全撇清。 问就都是钟楚自己的要求,她不过顺着钟楚的心意行事罢了。 可这样做没有意义。 安雁清一如既往冷静克制,她望着钟楚眼角的薄泪,眼神无波无澜。只是思绪走到这儿,将自己发颤的手指慢慢压进掌心。 她只是醉了,并不代表,她就不再排斥她了。 毫无意义。 “安雁清,我吃了这么多亏,你就不能让让我吗?”钟楚今晚得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气红了眼睛,张牙舞爪想扑到她的身上。 奈何她腿软得厉害,刚一起身,就后继无力,要不是安雁清下意识搀了她一把,恐怕她整个人就要从床上栽下去了。 吃亏什么的......安雁清要是真顺着她的心意,那她才要吃更多亏吧? 安雁清扶着她的肩膀,哭笑不得。她如此善良,主动放弃送到自己嘴边的肥肉。结果这家伙反而倒打一耙。 “你要是还有精力,那就自己去洗个澡吧。这种事情,总不能也让我代劳。” 钟楚不依不饶,顺着她的手臂缠上她的脖子,想往安雁清的唇上吻去。 安雁清先前没克制住,已经失态过一次,现在冷静下来,自然不会放任自己一错再错。 她按住钟楚舞动的手臂,又按捺下她仰起的脑袋。 虽然钟楚这幅主动将自己送上门的引诱姿态更加动人,但安雁清只要一想起她还醉着,心口蠢蠢欲动的欲/念也就被压制下去了。 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能与钟楚顺利结婚,是她一步步以退为进、算计筹谋的结果。越是接近胜利,她就越不能急。 她别的不缺,耐心却从来不缺。 日久天长,不急于这一时。 钟楚今夜给她的这一点甜头,已经足够她缓和下心口难以抑制的焦躁急切。已经足够使她靠着这一点慰藉,再熬过无数个漫长的寂夜。 醉酒的人没有任何理智可言,钟大小姐又一向任性,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是想要什么。 好在她确实累了,先前一通闹腾,加上哭了半天,没纠缠多久,困意袭来,忘了对安雁清的怒火和气忿,搂着她的腰肢,在她的怀中安稳睡着了。 安雁清应付她这么久,同样累得不轻。钟楚就这样安稳睡过去,她却毫无睡意。 第54章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空调的嗡鸣声几不可闻。 她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钟楚清浅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她拉过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在钟楚身上。坐在床边,安静搂着她,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脸。 钟楚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睡颜倒是意外的恬静。眼尾和鼻头都哭得红通通的,红唇轻抿,被蹂/躏得异常鲜艳。 明艳的五官沉在昏暗的光影中,依然攻击性十足。 钟楚的美是明艳大气的美,却又不流于媚俗。像极了招摇的红玫瑰,美得肆意张扬,经过园丁的悉心浇灌,一眼惊心动魄。 此刻的她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模样,倒在这之外又增添了几分脆弱感。 像是陷入沉眠无法醒来的睡美人。在停滞的时光和永久的安宁中,耐心等待她的公主赐予她缠绵温存的吻。 从这个吻伊始,宁静的时光从此有了意义。黑白的世界绽放光彩,灿烂绚丽的色泽如展开的画卷,浸润了她未来的时光。 安雁清望着她怔怔出神。视线流过她阖上的眼眸,绯红的眼尾,红肿的唇瓣。 灯光晦暗不明,给一切都笼罩上一层言语形容不出的暧昧的光泽。 钟楚颊边和颈侧都留下点点梅花般的红痕,红痕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无意的勾/引,又像人刻意留下的占有的印记。 安雁清轻轻按在其上,指下的肌肤滚烫灼热。她俯身下去,慢慢吻过这些痕迹。 ——爱怜且虔诚。 安雁清一直没走,她倚着床头,保持着这个姿势,生怕惊醒钟楚,一夜几乎没怎么动弹。 天快亮的时候,钟楚惊醒过一次。她胡乱挥舞双臂,睁眼喊着安雁清的名字。 安雁清的双腿被压得发麻,思绪略显混沌,下意识将她的双臂放进被子里,顺势搂紧她的身体:“我在。” 钟楚眼神朦胧,像只懵懂的小鹿,呆呆看了她半天。这才借着微光,认出她的身份。惶恐被抚平,她放心阖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她枕在安雁清的腿上,安雁清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发香在她鼻尖萦绕。但似乎这样近的亲密,仍无法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她脸埋在被子中,露出自己漂亮的眼睛,宛如一只埋在被子里暗中窥探的小猫咪。 她仰头望着安雁清的脸,很小声问一句:“安雁清,你还会再丢下我吗?” 夜色宁静,钟楚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又远远传开,在空旷的房间内荡起震耳欲聋的回响。 安雁清一夜没睡,睡意却被这一句话彻底击溃。 她用力搂紧钟楚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舌根发苦,无尽涩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说:“不会的,钟楚。” 钟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先是开心的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竖,凶巴巴瞪着她:“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如果再来一次,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到那时候,我就不单是讨厌你,我会恨你,恨死你。永远也不想见到你,让你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明亮的眸子犹如一束璀璨的光束,曾照亮安雁清黯淡的世界。但这束光最后被她自己熄灭了。 钟老爷子对她说过,“纵然错不在你,可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楚楚是,她们也是。” 她们一直在向前走,可过去的枷锁纠缠着她们,谁都无法逃脱。 安雁清喉间干涩,勉强扯动唇角,哑声道:“好。” 这夜的小插曲很快过去,随着天光大亮,旭日高升,夜色中那些混沌的、旖旎暧昧的纠缠,全都在明亮的日光消弭于无形。 窗帘没有闭紧,一点刺眼的光芒自缝隙中透出。安雁清一动不动望着日光投下的影子,在地板上慢慢移动。 跳跃的光束步步紧逼,在它即将投到钟楚脸上之前,她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小心将钟楚的脑袋从腿上放了下去。 钟楚朦朦胧胧中感觉到动静,睁了下眼睛,随即被刺眼的光亮逼得不得不阖眼,低声嘟哝一句:“好亮啊,安雁清,把窗帘拉好。” 在她开口之前,安雁清已经走到窗边。闻言自然而然应了一声,一把拉上窗帘。 伴随着滑轨响动,光一下子暗了下来。窗帘的遮光性很好,严丝合缝拉好后,室内恍若黑夜重现。 安雁清双腿发麻,将窗帘拉上之后,扶着窗台缓了片刻。 而钟楚这次再睁眼,屋内的光线合适,不会再刺激到眼睛。 她盯着光洁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发现不对,忍不住转头望向安雁清,拧眉发出灵魂质问:“安雁清?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第30章 安雁清无言以对。 就算她早猜测过钟楚现在会有的反应, 此刻面对她冷酷无情用完就丢的态度,一时半会儿还是找不到应对的言语。 钟楚猛地搂紧被子,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惊恐混着震怒。 纤细白皙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半截,一指安雁清,高声道:“你居然趁着我睡觉,偷偷溜进我房间里!” 安雁清沉默,再沉默。 她扶着窗台的手用力,缓慢吸了口气,淡声道:“钟楚,在你心里, 我就是这样厚颜无耻、会趁小姑娘睡着后偷偷溜进她房间里的变态吗?” 第55章 钟楚想也没想,坚定道:“是!” 安雁清在她心里,确实一直都是冷静理智,一心看向自己的目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人。 虽然这种事情听着变态, 但如果安雁清想的话, 她才不会顾忌什么道德约束、细枝末节。 虽然她也不知道, 安雁清有什么必要在大晚上钻进她的房间。可在安雁清面前, 钟楚绝不会让自己在气势上落得下风。 安雁清按着窗台的小臂几乎露出青筋,她冷冷望着钟楚睡意朦胧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梗得厉害, “既然你已经睡醒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钟楚已经将喝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闻言不由皱眉:“我醒没醒, 跟你走不走有什么关系?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偷摸到我房间?” 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她早该想到的,安雁清在心底想着。 腿麻的劲儿总算过去了,她直起身子,将捋上来的衣袖慢慢解开,重新扣好。 这番动作看得钟楚心口莫名发毛,总觉得下一秒安雁清就会脱掉那层斯文的假象,用她那爆发力极强的小臂肌肉,对她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但显然安雁清的自制力,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使用暴力这种糟糕至极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从来不在安雁清这种冷静理智的人的优先考虑范围内。 “昨晚你喝醉了,我要走,是你非要让我留下来陪你。” 衣袖被她妥帖收拾完毕,她的思绪仿佛跟着沉淀下来。视线终于落在钟楚身上,声音克制,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我拗不过你,只好陪你一起呆了一晚上。” 在她平淡的陈述中,钟楚眸子圆睁,愣愣望着安雁清的脸,纵然想破脑袋,还是想不出来,以自己和安雁清的恶劣关系,为什么会对她提出这种要求来。 她忍不住抬手指了下自己,不可置信发问:“我喝醉了,我睡觉,为什么非要让你留下来陪我??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安雁清轻抬眼皮,脸上没有怒容,神情平静,语气仍然平和:“钟大小姐,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要走,你拉着我的衣角偏不让我走。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如果我跟你一张床躺着,你就直接把我踹下去。” 她含着笑意,慢声细语道:“我还真怕你今天早上酒醒了,先给我来一通闹腾。所以钟大小姐,你知道我这一晚是怎么过的吗?” 钟楚裸露在外面的半截藕白手臂,不止是因为空调的凉风吹拂,还是安雁清话下冷飕飕的含义,汗毛直竖。 她默不作声拉了下被子,悄悄将手臂重新放了进去。 她虽还没想清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安雁清笃定的模样不似作假,钟楚这还是头一次在外面喝醉,自然不清楚自己喝醉酒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鬼德性。 安雁清的人品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思来想去,她就算趁她喝醉,偷溜进她房间,她图什么呢? 她又不是公正无私的大慈善家,在她喝醉之后放心不下她的身体状况,给她送温暖来了。 钟楚想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质问,可能确实冤枉了人,误解了人家对她的一片好意,气焰顿时低了下去。 她弱弱道:“是我太大声了,我道歉。” 她不记得昨晚喝醉酒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却模模糊糊记得方才安雁清起身之际,将她的脑袋,从自己大腿上轻柔放下的动作。 钟楚顺势进行了一长串的脑补,她喝多了后撒酒疯,死拉着不让人家离开。 安雁清明明困顿得不行,却还要顾虑她之前的威胁,无法上床,只能委委屈屈坐在床边。 不但无法好好休息,还要被她当成枕头。累死累活一晚上,醒来还要被她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 钟楚脑海中的画面进行到这儿,一个场景比一个场景更加过分。她忍不住同情的闭上眼睛,哀叹一句,安雁清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了得? 关键在这件事上,她还是罪魁祸首,正因如此,钟楚如坐针毡,再想起自己之前的诘问,那些吐出的字句登时化为无形的子弹,全都正中她的良心。 钟大小姐在该嘴硬的时候嘴硬,在该放软的时候同样能屈能伸。 她的眼睛不敢看安雁清了,小心落在自己面前的洁白被子上,小心翼翼道:“我知道错了,辛苦你了,对不起,安雁清。” 这会儿的她看着像一只犯错的小猫咪,乖巧怜人,躺的端端正正,连自己柔软的肚皮也一并露出来。 给人一副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所以随你抚摸的姿态。 安雁清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手摸到口袋内的手机,也想将钟大小姐这幅难得的可爱模样记录下来。 但她倘若真这样做了,恐怕见到的就不是犯了错乖乖巧巧、宛如被人捏住命运的后脖颈的小猫,而是一只浑身炸毛的大猫。 她拿出手机,没有打开相机,顺势看了眼时间。 凌晨六点多,还没到钟楚一贯早起的时间,但也没差多少了:“你要是还困的话,那就再睡会儿吧。” 钟楚瞬间睁眼,目光循着安雁清的身影过来,乖顺道:“我不困了。” 安雁清刚继续道:“那你起来洗漱,我先准备早餐......” 钟楚又拉了下被子,模样有些迟疑,声音小小的:“......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你不休息休息吗?” 第56章 安雁清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点良心,她走到门边,回身淡淡瞥了她一眼:“等你到公司忙的时候,我就可以在旁边补觉了。” 这话一出,倒有点老板勤勤恳恳上班,而卑微社畜在一旁心安理得带薪摸鱼的快乐。 钟楚身为老板本板,一听到这种话,资本家的心瞬间露头,顺带压过了方才稍稍隐隐作痛的良心。 不等她开口,安雁清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禁冷笑一声:“钟大小姐,不能这么压榨下属吧?让我白天给你干活,晚上也不闲着?” 虽然她说这话时心思很正经,奈何这番话本身就很有歧义。安雁清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妥当,一看,钟楚的脸色明显也奇怪起来。 她的眼神乱瞟,看天看地,看自己身前的被子,就是不敢与安雁清对视。 “什么叫晚上也不闲着?我是钟扒皮啊,让你白天在公司给我干活,晚上跟我在床/上忙活?” 不得不说,钟大小姐在安雁清面前,有些时候怂是真的怂,一切从心。 有些时候胆子大也是真的大,荤素不忌,惹急了各种骚话都能张口就来。 这得通通归功于她在外面的好人缘,风流韵事遍及各个圈子。 碍于身份缘故,她的身边从不缺各色各样意图接近她的人。于是钟楚见惯了各种风月场合的情话,此刻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安雁清本来已经想开门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又回身。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审视床上的钟楚,似笑非笑道:“钟楚,你也太贪心了。你还真敢这样想?”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喜欢犯贱。看见炸毛的猫就偏想伸手再逗逗,哪怕被咬一口,心里也是欢喜的。 正如现在,钟楚清楚安雁清的心情算不上好,偏那股叛逆心蠢蠢欲动。 她忍着笑,就是非想皮一下,多说两句话,好好逗逗她:“安雁清,白天我是你老板,晚上我是你老婆。” 她一本正经道:“白天你在公司给我干活,晚上你在床/上给我干活。这话哪里有问题?我为什么不敢这样想?” 安雁清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话逗笑了,钟楚喝醉了一个劲儿闹腾,折腾了她一晚上。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伙清醒后同样闹腾。 她已经懒得浪费口舌跟她交流,也不离开了。直接原路返回,径直抬步往床边走去。 钟楚跟她相识多年,自然清楚她的性子。一见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安雁清还没走到她的身边,她就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一拉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她的声音瓮声瓮气,带着不知是真是假的惊慌,“安雁清,站住!不许过来!我没穿衣服!” 这话就算拿去骗小孩,只要是个正常心智的小孩,也不可能当真信了钟楚的鬼话。 昨晚钟楚喝多了,安雁清不可能没有丝毫分寸,动她身上的衣服。而刚才她去关窗帘的短短时间内,钟楚哪儿来的足够的时间换衣服? 她就是理直气壮,仗着安雁清不可能真失了分寸和风度,冒着那一丁点是实话的可能性来跟她争抢。 只要安雁清不是真被她气到昏了头,彻底失了理智,她就不可能真做出这种冲动的、让自己可能面临尴尬情况的事情。 安雁清将她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又好气又好笑。但钟楚猜得没错,她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陪着钟楚大清早闹腾起来。 她轻轻扯了下被子边缘,奈何不了钟楚,只能无奈叹息:“行了,小祖宗。大清早的,别折腾了,你快起来吧。” 安雁清一夜未睡,本来困倦得厉害。经过钟楚这一番“折磨”,这会儿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钟楚也怕自己玩过火,真惹怒了她,恐怕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因而见好就收,连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啰嗦了姐姐。” 这次的斗争,俨然是钟楚占尽了上风。她的得意忘形不加掩饰。安雁清懒得同她计较,淡淡瞥了眼高耸的被子,轻轻合上房门。 钟楚听见房门开合的动静,这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头来。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哼着不知名的欢乐曲调,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 最顶上的赫然是贺玉的信息,短讯简短,是刚刚发来的:【楚楚姐姐,你醒了吗?】 刚在安雁清面前大胜一场的喜悦劲儿被冲散了,快乐的小调戛然而止。 钟楚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醉酒后发生的事情,自然觉察不到贺玉这话下蕴藏的煎熬和试探。 但昨日贺玉毫无分寸的纠缠,令她余怒未歇,又不好直白斥责于她。 念及安雁清告诉她的情况,再想起贺玉对她的感情,和两人这么多年的深情厚谊,钟楚纠结半晌,也只能给她发一个表情包敷衍一下。 钟楚:【困倦.jpg】 她彻底堵住了贺玉未出口的话,贺玉百般犹豫过后,也只能给她发一句:【楚楚姐姐,你刚接手银河,这两天是不是很辛苦?我不打扰你了,你再多睡会儿吧。】 提到银河传媒,钟楚精神一震,瞬间想起贺玉和安雁清最近在争的mr的杂志封面。 安雁清的下个剧本已经定下,在她进组之前,还有mr杂志封面这个行程要完成。 钟楚这段时间在公司,除了了解公司的情况之外,百忙之中,总算记得查清安雁清近来的行程安排,她自然知道安雁清现在要面临的事情是什么。 第57章 她甚至还撞见过几次,安雁清和她的经纪人周启东,在休息室内争吵的场景。 钟楚给贺玉回了个ok的表情包,就此终结话题。她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脖颈,直起身子从床头柜上够到自己的平板。 她翻阅着自己先前为贺玉量身定制的服装草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安雁清绮丽的容貌,乃至堪称完美的玲珑身段。 安雁清自身不缺代言,但风格都不符合这期的杂志主题。杂志方一直在根据选题和安雁清的定位,与她的经纪人周启东协调沟通,寻找合适的品牌方服装。 而一提到“中国风”,时尚界在这块领域造诣颇深,亮点独特的设计师,非钟楚莫属。 钟楚背后的品牌,经过钟家多年经营,不计代价网罗诸多成名已久的优秀设计师,发展势头迅猛,在国内外的影响力都不容小觑。 放眼整个时尚界,不是没有其他契合的品牌方和设计师。与钟楚合作不是安雁清的唯一选择,但在她的经纪人周启东眼里,这无疑是最佳的双赢合作。 周启东眼光毒辣,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考虑事情惯来从利益角度出发,他和安雁清的争执正是因此而起。 在他看来,钟楚是时尚界知名设计师,安雁清是新生代当红演员。双方的合作彼此互利互惠,对提升彼此的知名度都是件好事儿。 况且她们现在已经领证了,都是自家人。如果这次双方进行合作,无论对钟楚、钟家乃至安雁清自身而言,都是相辅相成、互惠共赢的一件事。 可他不明白安雁清为何如此抗拒,并且不容置疑拒绝了他联系钟楚的提议。 时间一日日过去,时间逐渐紧迫,流程却始终卡死在这一步上,杂志方和周启东都难免产生焦躁情绪。 周启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安雁清近来的行事风格为何发生如此多的变化。 这对一直默契的老搭档,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多,光是钟楚在公司里撞见两人争吵的次数,都不少于三次了。 而钟楚冷眼旁观事态进展,她虽然置身事外,可占着身份便利,知晓全貌。以上帝视角将所有人的心思尽收眼底。 她明白周启东的功利心思,更明白安雁清始终不肯向她低头的举措中,隐藏着的属于她的骄傲。 ——那份曾让钟楚痛恨不已,甚至主动想要摧折的傲骨。 钟楚心情复杂至极,她心烦意乱搁下平板,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上面的设计稿。 安雁清,安雁清。 三个字在她的唇舌间辗转不休,她知安雁清与周启东是同一类人,这家伙傲归傲,却能屈能伸。 她也只会在她面前,始终无法丢下这份没用的傲气,因利益而对她做出让步。 虽然安雁清一直未曾向她开口...... 钟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思绪一直未曾从这件事情上转开。 她应该帮她吗? 这顿早饭的氛围注定沉寂,安雁清的思绪还沉浸在昨晚的情况中,她慢条斯理喝着简单的白粥,动作自然优雅,动静近乎于无。 钟楚心不在焉吃着早饭,完全没发觉她的镇定从容下的失神。 等到公司后,钟楚翻阅资料时,同样频频走神。安雁清心绪不宁,却不是傻子,钟楚今日的不对劲她都看在眼里。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她们二人,她目光注视着剧本,心神却分了一丝出来,“钟楚,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钟楚的思绪被她打断,手边是堆积如山的资料,她白皙的手指按在资料上面,心思却全不在此。 她的视线垂落下来,没敢继续看她,不自然答道:“你管我做什么?” 语气和话中的意思截然相反,温软轻柔,像嗔怪,又像无赖的撒娇。 安雁清从剧本中抬眸,顺手将剧本搁到一旁,倒也没着恼,平和问道:“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她尚在思忖,早上的小插曲落在没心没肺的钟大小姐眼中,恐怕根本不至于让她烦恼至此。 更何况钟楚不是越醉酒越清醒的人,暧昧化为无形的春风,悄然散落在浓重的夜色里,不曾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丝毫痕迹。 她在为此事烦心,身为罪魁祸首的钟大小姐,却恐怕早已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不平的心思一起,如安雁清这般镇定之人,也忍不住捏了下手指,难免生出忿忿之念。 钟楚红唇轻抿,将手中的资料往里推了推,喉间发紧:“没什么问题。” 说是这样说的,可她总是忍不住悄悄落在安雁清身上的灼热视线,早已出卖了她的本意。 这情形看得安雁清啼笑皆非,钟大小姐犹疑不决的模样,她与她认识这么多年,却也难得一见。 她心中郁气下去了些,缓声道:“有什么问题直说就行,天不怕地不怕的钟大小姐这个样子,也不怕我看笑话?” 不管她瞧热闹的意图是真是假,这话一出,倒是很好的缓解了钟楚的焦虑。 她被气到想笑,最终也只是傲娇冷哼一声,重新拿起公司资料查看。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等安雁清主动对自己开口,她之前之所以肯帮贺玉,就是明白,对于mr这期的主题来说,她是最契合的设计师人选。 她身为时尚界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身后自然有独属于自己的品牌“希光”。“希光”独立于钟家旗下的各种时尚品牌,同时也与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息息相关。 第58章 只是她的品牌一直没选定中国区代言人,曾经钟老爷子属意安雁清,而钟楚身为自己品牌的执掌者,虽背靠钟家,却也不愿被他左右自己的想法。 为了和他故意置气,钟楚寸步不让,硬要贺玉这个人选。 主事者们的意见无法达成一致,底下的人不敢违逆他们的意愿。 双方僵持不定的结果,便是谁都没选,就此达成微妙的平衡。 钟楚心绪不宁,看了半天,仍看不进去。她再度转向安雁清,话说得艰难,“安雁清,mr的封面,你准备......“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对安雁清的恶感减轻不少。两人之间的默契犹在,这种情感,是除安雁清之外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特别是昨夜安雁清当真应了她的发疯,居然在她一个醉鬼的指使下,硬生生在她房间陪伴了她整夜。 这种程度的退让,化为钟楚的理亏心虚,她对安雁清的纵容怀有歉意,使得她现在面对她时束手束脚。 钟楚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余光瞥见安雁清跟着放下剧本,坐直身体。 她的神情稍显怔然,紧跟着恍然道:“原来你一直在纠结的,是这件事。” 她的眸子没有直视钟楚,稍稍低下。纤长睫毛垂落下来,眸中情绪隐没在投下的阴影中。 她微微弯唇,似笑非笑,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闲适,“钟楚,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第31章 安雁清的声音很轻很淡, 没有多余的情绪:“难道你有考虑过,会帮我吗?” 钟楚沉默下来。 她坐在办公桌后, 与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安雁清之间,只隔了区区两米距离。 宽大的办公室内,她们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进无可进。 扣除遮挡物的宽度,仿佛只要一起身,两人主动朝彼此的方向踏出一步,便能湮灭中间的所有空白。 钟楚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屋内的气氛稍显沉郁,隔着这段距离,她终于抬眼, 深深注视着安雁清。 在室内光线下,她的面色略显苍白。薄唇紧抿,白皙的肌肤泛着薄玉般半透明的质地,给她增添了一分不明显的病态。 可以看出安雁清的天生丽质,皮肤状态很好。昨天忙了一天, 晚上她又硬生生熬了一整夜, 眼下也只有一点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青色。 不仔细看, 恐怕根本看不出这是刚熬了一整个通宵的人。 她清楚安雁清的疲倦源于什么, 更知道她这个号称拼命三郎的大忙人,在奢侈的假期中,每天辛苦早起陪她一起打卡上班的牺牲。 以安雁清和她的关系, 她其实根本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小红本上的字迹不但束缚了她,同样也束缚住了安雁清的自由。 钟楚烦躁推开面前的东西,低低道:“安雁清, 你真以为我没有心吗?” 安雁清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神, 温和注视着她。 她一语未发,望来的眼神却像是含着鼓励,含着莫名的期待,她在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于是钟楚仿佛被她的眼神蛊惑,本来一直藏在心底,难以启齿的话,如今也跟着如顺畅的流水般划出唇边。 “就算我真的没有心,我也有眼睛。我能看到你的付出,能看到你的退让。” “我知道做出了多少牺牲,知道你在这段关系中的在意和用心。” 钟楚说着说着,语气从压抑的平和转为恼火的气势汹汹。可她的语气虽冲,越说却越觉得自己的眸子湿润。 她别开脸,重重抹了把眼泪。被误解的委屈来势汹汹,压下了不被信任产生的愤怒。 她含着哭腔,哽咽着说:“安雁清,难道你真觉得我没有心,我只会一味享受你的付出,却丝毫没想过也为你做出点什么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人吗?” 她的眼泪一出,安雁清便坐不住了。 她几乎想也没想,瞬间起身。几步便跨越两人之间仿佛天堑般的空白,来到钟楚身边,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我没有这样想,钟楚。我只是、我只是......” 她艰难辩解,这次钟楚没挥开她的手,任她握着。含泪的眸子夹杂着怒火,始终盯着她的脸。 她抬高下巴,冷冰冰问:“只是什么?” 她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坐着,安雁清在她面前微微俯身,用力握着她的手掌。她垂头望着钟楚冰冷又委屈的模样,面上轻微的慌乱逐渐被压制下去。 她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只是觉得......在你心中,在意贺玉更胜过在意我。” 贺玉一直是两人中间的一道隔阂,从少时至今,这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比之钟楚和安雁清两人更为恶劣,且还是根本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恶劣。 既然安雁清再次主动提到这个人,钟楚怒意稍轻,深深望着她的脸,认真解释道:“我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除了纯粹的友情外,我对她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安雁清慢慢眨了眨眼睛,神情不太自然,低低道:“我知道,我明白。但是......” 钟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将她的复杂心思一语道破:“但是你说她喜欢我。” 钟楚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逐渐消散,这个问题,从安雁清第一次对她说出口的时候,就一直困惑着她,令她始终想不明白。 第59章 既然最难的话已经顺利出口,后面的内容也就简单的多。她不想让这个并不复杂的问题,继续割接她们二人稍微回温的关系,索性直接摊开来进行讨论。 安雁清就在她面前,钟楚遇到问题向她求助的选择,已经快要形成习惯。她的视线落在安雁清身上,本能想就这个问题,询问看得最清楚的旁观者。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跟贺玉做了十几年朋友,在我们的相处之中,她从来没有越界过。” 她忍不住叹息,仿佛是为了说服安雁清,再度重重强调:“从来没有过。” “没有直接的表白,没有故意的暧昧,她很好把握着朋友的尺度,除了比较黏人之外,我们从没有过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所以从前,我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 “抛开我和你领证这件事,她明确表示出过排斥,我和其他人的关系怎样,她更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吃醋的意图。” 她一口气儿说了一长串话,见安雁清安静回视着她,依旧沉默,停顿片刻,她轻轻道:“就连这件事,依然可以用她不喜欢你,所以不想见到我们领证这个解释说得通。” “所以你突然对我说,她喜欢我,很喜欢我,我一直想不明白。站在我的角度,我完全感觉不到她有对我的克制不住的喜欢。” 她深深望着安雁清,似乎在等待着这个给她带来如此困惑的人,期待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安雁清,给她一个合适的解释。 旁观者清不只是说说而已,安雁清没有让她失望,温和道:“因为她清楚你的性格,她不敢表现出来。她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她这种类型。” “不开口还有可能和你做一辈子朋友,连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有时候都得靠边站。如果她向你表露出来自己的心思,那你们之间恐怕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听到后面的话,钟楚到底心虚,视线悄悄往下,只敢落在安雁清的衣角上,小声道:“其实也没有吧......妻子和朋友,在我心里都很重要呀。” 安雁清淡淡一笑,轻轻揉了把她的脑袋。 钟楚是个负责任的人,她就算再讨厌她,在外人面前,也会维护自己伴侣的脸面。 她的思想有些时候十分遵循老派理念,可能这也是跟在钟老爷子面前,耳濡目染的结果。 妻子是站在同一战壕的战友,是荣辱与共的家人。无论双方之间是否有感情维持,在外面时,妻子的体面必须给足。 钟楚这次持续沉默了很久。 她仔细回想自己和贺玉这些年的交集,从少时的相遇一直到今天,中间的种种经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其实有些时候,我知道她的柔弱无辜是装出来的。” 她认识贺玉的时间很早,虽然贺玉惯会伪装无害的模样,可年少时受阅历所限,演技远没有现在这般炉火纯青。 钟楚被家人保护的太好,性格是天真单纯了些,却不是个傻子。 她的神情纠结,犹豫道:“其实我可以理解,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贺家长辈们观念老旧,家里人对她这个不能继承家产的女儿毫不上心。” “明明出身富贵,却不如出生在家境穷苦些,却备受父母疼爱的家庭里长大。她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心计,恐怕只能成为一个被放逐的弃子。如果她自己不努力,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 “她能从一个贺家不受重视的女儿,一步步走到今天,让贺家毫不藏私鼎力相助,举族为她争取资源的地步,就绝非是一个善茬。“ 钟楚看着天真单纯,实际上活得十分通透。安雁清握着她的手无声用力,神思有一瞬游移。 待反应过来,她慢慢接口道:“钟楚,你知道,你明白,你理解她。就算她偶尔会借助你的身份为自己牟利,其实你也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并默许她对你的利用。” 钟楚淡淡一笑,漂亮的眸子安静注视着安雁清的脸,自然而然道:“我们是朋友,既然她有需要,而我又恰好能帮得上她,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她不是一个贪婪到毫无底线的女孩,我说过了,她行事其实很有分寸。她小心把控着边界,利用我归利用,又不会真过分到触碰我的底线。所以我们才能维持这么多年的交情。“ 安雁清深深望着她,这株被钟家栽进温室里,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的花朵,看着娇气得不行,实际上心思再纯善不过。 她默许贺玉对她的利用,只是因为觉得,那些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总归她们是朋友,帮一把也就是了。朋友之间,哪儿需要计较那么多? 她并不期望朋友回馈给她对等的物质回报,帮了也就帮了。善意如果能够得到回馈很好,如果得不到也无所谓。 毕竟她给出善意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着自己必须要得到回报。 多年朋友下来,贺玉就算再冷的心,也得被这把烈火给消融成水。 无论她一开始接近钟楚的目的,再自私自利,日久天长下来,也不可能真的不对钟楚这样善良的朋友,产生出真情实意的感激。 何况贺玉知情识趣,是个聪明又不贪心的女孩。钟楚愿意容忍这段友情下,藏着的那些无关紧要的杂质,对朋友尽可能提供自己的帮助。 安雁清的眸子垂落下来,盯着钟楚脚边光洁的地面,喃喃自语般道:“所以当初......你在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第60章 钟楚是真正长在温室的花朵,被钟家人娇养在水晶宫殿内的小公主,却从不缺对苦难者强大的共情心。 她站在遥远的云端里,风雨完全被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又能心甘情愿俯身,接近并看到另一些人的挣扎和痛苦。 她愿意主动弯腰伸手,付出自己的举手之劳,或许她拉的那一把,就能将这些人从泥淖里拉出来。 如果不是她的帮助,贺玉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如贺玉这些受过她恩惠的女孩们,安雁清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的善良和无私是她最高尚的品质,甚至让安雁清......感到自惭形秽。 “你跟贺玉可不一样,虽然你们经历的处境类似。但她一看就是个需要别人保护,需要依靠旁人来拯救的女孩,是个……弱者。但你......” 钟楚忍不住笑了,她仔细打量安雁清半晌,直看得安雁清无声抿唇,紧张到呼吸发窒,才轻快道:“你很强,像头攻击性十足的狼崽子,逮住欺负你的人往死里咬,绝不轻易松口。” 安雁清被这个怪异的形容闹得哭笑不得,她垂下眼皮,将手举到自己面前。 这双白皙纤长的手漂亮至极,精致的骨节无一处不完美。哪怕再挑剔的手控,看到这双手恐怕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爱,激情挥就几百字的彩虹屁。 她微微扬眉,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那这是我的狼爪子?” 钟楚被她奇怪的语气戳到了笑点,先前低落的氛围一扫而空,扒着她的手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狼崽子狼崽子,爪子,应该跟狗爪的差别不大。等把钟亦然接回来,你可以抱着它的爪子好好对比对比。” 气氛就此缓和下来,安雁清扶着她的肩膀,免得她笑落到地上去,无声勾了勾唇角。 她这才不紧不慢接上之前的话题,“所以贺玉其实很清楚,你对她这种女孩有保护欲,却完全不会喜欢她。这就是她明明喜欢你,却从来不敢在你面前直白道明的原因。”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无依无靠的自己,她是已然长成的雏鹰,你清楚她的能力,知道现在的她完全可以独立成长。即使离开你,也能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在这种时候,她对你坦然告之自己对你感情,你完全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拒绝,并疏远她。因为她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保护,她自己也能活的很好。” 钟楚止了笑,情不自禁仰头,一瞬不瞬注视着安雁清的脸,静等她后面的话。 可安雁清这次没有说出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她微微垂首,温润的眸子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睛,平和问道:“所以钟楚,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完全问住了钟楚。 家庭是孩子最好的学习榜样,更何况钟家对她的约束保护极为严苛,她长大成人后,也没有脱离钟家老宅这个小世界。 在这个安全的、封闭的花园内,她唯一的观察对象就是自己的父母。 她迷惑发问:“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父母都是工作狂,对女儿的爱,和对事业的爱并不冲突。很多时候钟楚觉得,工作就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重要程度甚至犹在自己之上。 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算不上亲密,相敬如宾,客客气气。 偶尔他们会是心有灵犀的帮手,帮助彼此度过事业上的难关。偶尔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争业绩,争能力,争老爷子的看重,争一切能够压过对方风头的东西。 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是商场上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的敌人。唯独不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事业是他们最棒的情人,把他们迷得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他们在这位魅力四射的情人身上耗光了自己的情感,已经没有多余的爱意扑在婚姻关系中。 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跟她和安雁清的关系何其相似。 钟楚握着安雁清的手,深深凝视着她漂亮的脸,神色却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厌倦:“如果我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想要他们那样的婚姻。” 她用另一只手抬手比划了下,斟酌着言辞,“那样的,不健康的,不像夫妻的夫妻关系。”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排斥我们领证这件事。你知道吗安雁清,我们两人的关系,跟我爸爸妈妈的关系多像啊。” “你以前也经常来我们家,更听我诉说过心事。你知道他们的相处模式,他们什么都要争个高低上下,寸步不让,总是谁也不服谁。”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唇角抿成一道直线。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怔怔道:“家应该是个......温暖的地方,而不是炮火连天的战场。” 她有对家这个温馨的字眼,延伸出来的最美好的幻想,像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孩一样,对婚姻关系抱有最淳朴简单的渴望。 可她见惯了这样不健康的夫妻关系,她和安雁清几乎是这对夫妻关系的重现。她和安雁清同样可能会复制他们的历程,她却不想再进入这种婚姻关系内。 所以一开始时,她对和安雁清领证这件事情异常抗拒。 她抗拒的不只是安雁清这个讨厌的死对头,同样恐惧这种宛如照镜子般在她身上重现,令她感觉窒息的妻妻相处模式。 安雁清倾身下去,轻柔环住她的肩膀,“所以,这段时间里,我有给你一点安全感吗?” 第61章 钟楚看她一会儿,蓦然笑了,“有哦。” “你让我对我们这段关系多了一点信心,我们就算跟他们再像,但终究不是他们。我们不会沿袭他们的老路,过上他们那样的生活。对不对,安雁清?” 安雁清点头,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对。” 刚才说话时,钟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安雁清看着,觉得她像是一只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被主人毫不讲道理的扣掉心爱的罐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猫瞳,委屈巴巴望着主人的小猫咪。 这会儿她骤然绽放笑容,笑得明艳纯粹,那股忧伤一扫而空。又带着猫咪睡得心满意足,懒洋洋伸懒腰的慵懒和惬意。 她轻轻戳着安雁清的肩膀:“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你一直在纵容和迁就我,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感觉你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钟楚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她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那些苍蝇一样,嗡嗡飞在她身边的追求者层出不穷,变着法碰瓷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但没有人能够越过钟家病态的重重保护,顺利走到她面前。 她今天对她说的所有话,都无关情爱。她只是出于妻子的身份,出于自己的责任感,或许还有一点轻微的好感,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对安雁清说出口。 安雁清喉间干涩,艰难道:“我没有不开心,我挺开心的,现在更开心。” 她手下稍稍用力,她环着钟楚的肩膀,面前就是她慵懒惬意的笑脸,她轻松的笑容是最珍贵的宝物。 她已经愿意对她敞开一点肚皮,允许她触摸她脆弱的软肋,将她接纳进自己身边的范围内。 这算得上是个莫大的进展了。 万事开头难,安雁清强行压下心底的焦躁和酸涩,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能着急。 这只小猫天真单纯,宛如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极容易受到惊吓。如果因为她的过错产生应激反应,那可真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 钟楚拉着她的衣袖,像含着甜蜜的蜂蜜,声音软到快要化了,撒娇般道:“安雁清,所以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了贺玉的心思,以后就会和她保持距离。等我们下次见面,我会和她好好说明情况。” 钟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安雁清面前,她更不想欠安雁清什么,在她面前低她一头。 既然安雁清给了她安全感,想到之前安雁清因为贺玉的事情气闷,她便反过来,想方设法给安雁清一些宝贵的安全感。 “我们是妻妻,我当然会在意你的感受,”她认真比划了下,“比、比对贺玉的在意,更多的在意。” 她还记得安雁清之前压抑的质问,善良的钟大小姐,纵然有时候显得娇纵了些,像只任□□炸毛的小猫咪,但很多时候还是很贴心的。 安雁清轻轻抿唇,她没期待过钟楚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所以在她当真感受到她的情绪,并愿意花费心思安抚她的心情时,这股惊喜和感动才来的更汹涌猛烈。 时隔多年后,再一次感受到钟大小姐强势下隐藏着的致命的温柔,安雁清只觉得犹如一股烈火,直直烧进她的心底。 烧得她血脉沸腾,一颗心跟着滚烫起来,忍不住无声摸了摸钟楚的脑袋。 钟楚不情不愿躲了下,嗔怒瞪她一眼,还在接着往下说,“草稿部分我已经有头绪了,但你这个时间赶得有点紧,恐怕公司这边我不能两头兼顾。” “等过两天,我干脆请假一段时间,先来完成你的这个设计稿。” 安雁清听到这儿,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钟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跟着道:“没关系,公司这边我已经慢慢上手了,有些紧急的工作,我在家办公也能完成。” “你的事情显然更要紧些,得先紧着你的行程来。何况公司里还有谢弘济看着呢,我短暂离开几天,不会影响公司运作。” 说着,她拄着自己下巴,歪头打量安雁清完美的身段。这家伙的身材比例很好,她只是单单看着,心里就突然跳出无数新鲜的灵感。 她的眼神赤/裸裸的,看得安雁清浑身发毛,悄无声息蜷了下手指,“你看什么?” 钟楚又抬手在她肩膀上点了下,语调揶揄,调笑道:“对了,我记起来了。你的身体很敏感,我给你量数据的时候,你可得……控制着点哦。” 第32章 安雁清的脸烧红了, 她的面色勉强保持冷静,埋在黑发下的小巧的耳朵已经完全红透。 声音听着十分别扭:“钟楚, 你在说什么鬼话?” 钟楚微微扬眉,故意前倾扯住她的衣襟,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她笑得不怀好意,戏谑道:“什么什么鬼话?我说的难道不是大实话吗?” 话题突然转到这个稍带桃色意味的地方,安雁清瞬间感觉头皮发麻,连自己搂着钟楚肩膀的手臂,都突然开始滚烫起来。 她被钟楚的力道带着,身子被迫微微下压,钟楚仰头望着她, 脸颊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脸颊,清浅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脸颊和唇边。 她只能努力偏头,避开她的吐息。 裸露在外的脖颈炽热灼烈,白皙的身体表面因为过度的羞意,整个蒙上一层漂亮的淡粉。 看着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第62章 很想让人再往狠里欺负欺负。 钟楚打量着她隐忍的克制的表情, 不管身体的反应如何, 安雁清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平静, 但越是这样的从容镇定, 那股堪称可爱的反差感就越是强烈。 总让人有种,想要毫不客气破坏掉她的冷静,看看她彻底失控的模样的冲动。 钟楚的坏心眼冒出头来, 揪住她的衣领,还想去摸她的脖颈,故作讶异:“安雁清, 你瞧瞧,这里的皮肤怎么都红了呢?” 安雁清有点顶不住她的调戏, 没等她的手真正触碰到自己,就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好了,钟楚,别玩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像炎热的夏季掺了冰沙的糖水,又浸着说不清道不清的甜蜜。总归听着不太像拒绝。 钟楚凑得更近了,好奇打量着她的表情,仿佛觉得她这反应十分好玩。 作乱的手被安雁清攥住,这可制止不了钟楚的坏心眼。 她用力伸开五指,勉强在安雁清禁锢中为自己取得一点自由。随即用自己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内侧。 安雁清的肌肤光滑柔嫩,摸上去的手感仿佛是在摸天边柔软的云团,简直令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几乎是瞬间,钟楚就感觉到她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指下原本冰冰凉凉的肌肤,很快升腾起一点热意。 她的手指没有移开,眸子紧盯着安雁清的脸,忍不住曼声调笑:“就这个样子,还要嘴硬?” 先前那个困扰钟楚许久的问题,再一次跳上她的脑海。 对于安雁清这种冷静自制的人,该怎样才能打破她的克制? 答案现在已经清晰展现在她面前。 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安雁清绯红的面颊,隐忍克制的表情。她艳丽的红唇紧抿,望着她的视线蕴着淡淡无奈。 仿佛想说什么,又觉得以自己当下的情况,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瞧瞧,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调戏,就能轻易打破她努力维持的冷静。 明明钟楚什么都没做,她激烈动人的反应,却像钟楚以某种难以形容的方式,将她欺负了个彻彻底底。 钟楚的恶趣味升了上来,她靠攥住安雁清的衣襟借力,顺势从办公椅内站了起来。 这下,两人本就近的距离便拉的更近了。 “姐姐,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不过是摸了一下你的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呀?” 钟楚的声音很软,含着淡淡笑意,气息如夏日灼烈的炎风,伴着极浅的清香,轻飘飘拂过安雁清耳侧,又换来她一阵止不住的战栗。 钟楚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脸,清晰看见自己这句话一落下,她面上盛似桃花的红霞快速弥漫开去。 脑袋情不自禁后仰了些许弧度,却因为她的力道牵绊,只移开了寸许。 安雁清艰难开口:“我、我没紧张。” 她绷紧的脖颈几乎拉成一轮弯月,唇瓣被抿的失了血色,很快又泛起更深更重的殷红。 钟楚眼前就是她光滑的侧颈,白皙的脸颊。倘若再近一步,更是能够直接咬上她圆润通红的耳垂。 她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小巧的垂珠,话说的慵懒又天真:“姐姐,可你这结结巴巴的模样,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呀。” 她选的方法完全戳中了安雁清的软肋,安雁清这次在她步步紧逼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几乎失了自己一贯的冷静。 颊边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在脸颊上生出无限痒意。空调的凉风也无法压下她脸颊的灼烫,更别说抚平体内升腾的燥意。 她的声音不复平时的从容镇定,掺杂着微微的颤音,扬声唤道:“钟楚!” 声音虽高,夹着淡淡羞恼,却没有任何威慑力和压迫感。 听得钟楚非但不想住手,叛逆心蠢蠢欲动,突然有种想过分的咬上她的耳垂,看看她这次究竟作何反应的冲动。 “姐姐,我什么都还没做呢,你着什么急嘛?” 话是这样说的,钟楚不至于恶劣到真顺从自己的冲动,咬上眼前红艳艳的耳垂。 但手已经挣开安雁清松松的钳制,摸上她的侧脸。漫不经心顺着她泛红的眼尾,一直划到唇边。 “我们多亲密接触,好让你适应适应,这样才能让你逐渐脱敏。姐姐,你说对不对?” 她的恶趣味的促狭的性子不加掩饰,安雁清有趣的反应更是让她宛若得了趣味。 安雁清睫毛轻颤,视线垂落到地上,不敢与钟楚对视。 她再一次抬手,按住了她作乱的手指。 她的力气比钟楚大得多,可钟大小姐身娇体弱,她生怕自己稍微多使点力气,就会伤到她娇弱的身体,因而不敢用力。 钟楚清楚这些,仗着她的宽纵有恃无恐。两只手都被安雁清握住,她没有强行挣脱,但更没放弃。下一秒,她凑近她的脸,唇险些直接印上她的唇角。 “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安雁清被她锲而不舍的无赖气的哭笑不得,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唇角,像羽毛的尾端倏忽划过。 痒意令安雁清情不自禁想要躲避,又因握着钟楚的手,反而自己将自己禁锢。 钟楚玩的开心,她却不想再陪她玩下去了。 安雁清竭力保持平静,深深注视着钟楚的脸:“逗我好玩吗?” 她的语气异常温和,于是钟楚一开始自然而然顺口接话:“当然好玩啊,不好玩我干嘛浪费心思逗你?” 第63章 安雁清轻笑一声,面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她用了股巧劲,在不过分用力,不会伤害到钟楚的前提下,轻轻巧巧将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松开了。 她不是不喜欢钟楚逗她,怕只怕她从中得了趣味。倘若每天都给她来这样一遭,安雁清可受不住这种折磨。 关键在于,这个挑起火气的人,此刻还没开窍。撩拨归撩拨,却从来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如此一来,情况就显得没那么美妙了。 安雁清温声细语道:“我也觉得,逗人很好玩。” 怎么能只让钟楚一个人快乐呢? 先前不平的念头已经被她努力忘却,此时又被钟楚轻飘飘几个诱人的举动,勾的蠢蠢欲动。 凭什么罪魁祸首可以大大方方,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而她只能小心翼翼揣着自己不可示人的秘密,在未确定钟楚真正动心之前,怕吓到钟楚,将她越推越远,只能百般挣扎犹豫? 那些隐藏在暗夜下的旖旎缱绻,安雁清同样只能在无人的深夜孤独回味。罪魁祸首兀自睡得香甜,她却要在寂冷的夜里,靠着记忆中那一点意乱情迷的吻聊作慰藉? 不公平,安雁清想。 虽然感情之事,本就是不公平的。她先动心,她处处退让。她用心越多,在这人面前越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毫无招架之力。 甘之如饴是真的,有些时候,却也会有一点点委屈。 安雁清眸光深沉,轻轻抚摸着钟楚的脑袋,再度重复:“逗人确实很好玩。” 钟楚每每在她面前,都要被她强压一头,这还是头一次占据如此明显的优势。就算知道安雁清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她也不肯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只是没等到她再一次触碰安雁清的衣角,便敏锐察觉到她的眼神似乎变了。 钟楚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危险,不安分的手悄悄收了回来,迟疑道:“安雁清,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安雁清脸上的红意未褪,微红的耳根仍美得耀眼夺目,姿态却与先前惊慌失措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按住钟楚的肩膀,稍微用力,便将这闹腾的家伙按回办公椅内。 她笑的从容不迫: “什么意思?” 她的个头本就比钟楚高,这会儿一站一坐,占尽了优势。钟楚仰头望她时,视线几乎被她这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仿佛无辜的小猫咪乍然见到凶猛的大老虎,那股被天敌压制得死死的感觉瞬间归来了。 她有点慌,内心深处一直对安雁清存在的惧意一下子浮了上来。 明明安雁清没有发怒,语气也称得上温和,她这会儿的模样看着,可比安雁清刚才的情况更惊慌失措。 她的声音低到微不可闻,怯声道:“安雁清,有话就直说。” 安雁清轻笑一声,手肘搭着扶手,身子倾了下来:“行,钟楚,咱们继续之前讨论的问题。”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听到了我和周哥的谈话。也知道你这段时间有在暗暗关注这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一直没有主动找你?”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将钟楚混乱的思绪,从某些不可描述的旖旎想法中抽离出来。 这个问题确实是她最近纠结的问题,安雁清的话一出,她瞬间被安雁清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她睁大眼睛,好奇盯着她的脸,“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钟楚第一次发觉,在她面前的时候,安雁清笑的次数并不少。 正如此刻,那双血色稍褪的红唇微翘。她笑得漫不经心,与钟楚四目相对,温和的笑里突然掺了一丝孩子气的恶劣。 她的身体前倾,居高临下望着猫在座椅内的钟楚。姿态从容镇定,可当她倾身压下来时,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强烈到极致。 钟楚下意识又往座椅里蜷缩了点,可怜兮兮的模样,完全不复之前的强势。 两人的地位这会儿再度颠倒过来,气势此消彼长,强势的钟大小姐莫名底气不足,心虚胆怯。 安雁清含笑望着她,突然话锋一转:“钟大小姐,这几天,你是不是等的很煎熬?” 钟楚一听她的语气就觉不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察觉不妙。 一双眼睛睁得溜圆,警惕十足:“我总觉得......你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安雁清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平和注视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大概能猜出来你纠结的问题,之所以一直没有主动,就是因为......” 这双漂亮的眸子弯成月牙,一瞬不瞬注视着钟楚,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 “我闲得无聊,看你自己一人在那儿表演纠结煎熬,时不时悄悄偷看我,又怕我发现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钟楚漂亮的猫瞳猛然睁大,不可置信盯着她的脸,明显被她这句话创的不轻。 而安雁清则抬手,替她将脸侧凌乱的发丝掖进耳后。 动作温柔之至,喁喁私语,却如同恶魔低语:“你那副跟小猫咪一样,暗中偷窥我举动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啊。钟楚,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吗?” 逗人好玩吗?钟楚觉得好玩,安雁清也觉得好玩。 钟楚喜欢,她也喜欢。 真——的——很——可——爱 五个字的杀伤力极具威胁性,在钟楚的脑海中反复盘旋。 第64章 她脑子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顷刻崩断,猛地撑桌起身,朝安雁清扑了过去:“安雁清,我嗷嗷咬死你!” 自己这几日的动向完全被她看在眼里,她自在悠闲欣赏她的挣扎为难,明知她的纠结,却只想着逗弄她,看她的反应。 安雁清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温柔,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没错,恶劣才是她的本性,而且她的恶劣程度还远超她的想象! 同样是逗,从这儿就能看出两人性情的不同。 安雁清无论如何丢盔弃甲,表面仍能保持从容淡定。简而言之,就是很能装。被逗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也要硬生生装出面不改色云淡风轻。 而钟大小姐完全受不得激,一逗就会炸毛。 安雁清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确实有些恶劣,看到小猫咪远远坐在那里,就想将它强行搂进自己怀里,将它的毛顺着梳一遍,再逆着梳一遍。 无比耐心的将这个过程反复重复无数次,直梳到小猫咪满心不耐,疯狂甩动尾巴,浑身炸毛冲她哈气,下一秒,猛地一口咬上来。 哪怕是被咬痛了,心里也是舒坦的。 正如现在,钟楚气急败坏,被安雁清成功激怒,她的快乐简直难以言表。 钟楚扑上前来,安雁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奈何她刚直起身子,还没来及迈步。可能因为弯腰太久,起身又迅猛,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过后,她面前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耳边持续萦绕着的细微嗡鸣突兀加大,阻断了安雁清的所有感官。 在这个瞬间,她五感尽失。身体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只能遵循先前起身的动作的和轨迹,在重力的作用下,无力向前倒去。 钟楚的手刚摸上她的肩膀,紧跟着,安雁清整个人都朝她身上倒来。 两人离得太近了,她的身高又比安雁清矮,先前虎视眈眈盯着她的脖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空白的表情。 “安雁清!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了吗?” 话音未落,钟楚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 安雁清的体重不算重,但整个身体的重量突兀倒了下来,又失去其主人的掌控,骤然压下来的力量令钟楚措手不及。险些带着安雁清的身体,一同向后栽去。 “你快起来,我要撑不住了......” 钟楚起初以为她又是在戏弄自己,怒火刚刚生出,又反应过来,安雁清恶劣归恶劣,却不至于会胡乱开这种严重的玩笑。 她的手已经从安雁清的肩膀移到她的腰间,借着桌子做抵挡,勉强稳住她的身体。 电光火石之间,她瞥见安雁清眼神涣散。离近了看,这才明白,方才她以为安雁清的脸色苍白,并不单纯是灯光的作用。 钟楚瞬间明白过来情况,刚刚扶稳她的身体,忍不住焦急问道:“你的低血糖犯了?” 但安雁清这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耳鸣声遮盖了一切动静。 她眼前的世界仍被黑暗淹没,晕眩感过于剧烈,分不清高低上下,完全失去了对空间和距离的感知。额角不断渗出冷汗,身体更是止不住发抖。 钟楚的身材相对安雁清来说十分娇小,办公椅的空间太小,容不下安雁清在内完全舒展开身体。 她只能艰难搀着安雁清,将她推倒到沙发上,好让她稍微舒服一些。 她意识到昨晚的通宵是诱因,安雁清的身体本来就算不上健康,先前的过度疲劳一直没有恢复,加上喝酒和通宵,恐怕这些毛病积累到现在,一齐猛然爆发了出来。 钟楚满心的自责愧疚,在触及安雁清毫无血色的面色时达到了巅峰。但她清楚,眼下无论责怪安雁清还是自己,都已经无济于事。 她拿着电话的手在战栗,慌乱归慌乱,理智尚在,颤抖着手,立刻拨通了苏医生的电话。 电话嘟嘟的联通声,今日显得异常漫长,钟楚额头同样渗出紧张的汗水,实在是被安雁清这幅虚弱的模样吓到了。 她用力咬了下下唇,疼痛刺激了理智进一步恢复。她没有将希望,全寄托在远在天边的苏医生身上,干等着她的回复。 一边在手边寻找可能用得上的食物,一边借着室内电话,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时间在安雁清这里已经完全失去概念,不知过了多久,等安雁清的神智逐渐缓和过来,口中还能尝到葡萄糖齁人的甜。 她的手正被人死死握着,钟楚握得很紧,箍得她手腕生疼。 耳边的声音带着哭腔,已经有点哑了,对电话那头的人快速说:“我刚才找人送来了葡萄糖,喂她喝下去后,她的身体不抖了。” “但她的体温还是很低,身上好多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心跳特别快。” “我掐了半天人中,她还是没醒过来。苏姐,你还有多久到?我要不要先送她去最近的医院?” 面对安雁清的突发状况,钟楚明显很慌。但说话行事逻辑清晰,没有完全失了方寸。 安雁清的神智在天际漫无目的游荡,甜意和痛感是仅存的感觉。这些感觉虽然令人难受,但总是要比失去身体控制的无力来得强些。 她这会儿居然不合时宜想到,钟楚在关键时刻,其实还是很靠谱的。 她还是跟少时一样,看着是个天真烂漫、被人保护得太好的大家小姐,实际上可不是那种毫无主见,面对他人只会唯唯诺诺的女孩。 第65章 在安雁清与她的相处中,惯来占据强势地位的,不是众人想象中沉稳可靠的安雁清,反倒是钟楚。 虽然她在各方面都被安雁清压制,但钟大小姐仿佛骨子里流着的就是强势的血液。 优越的家世,乃至优秀的头脑和出众的相貌,赋予了她强大的自信。 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个强者,自然一力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毫不吝惜使用自己的能力,乐于帮助那些看似弱势的群体。 对贺玉如此......对她也是。 安雁清的思绪走到这儿,想到贺玉这个人,发自心底的抗拒和不适感,令她强行中断了自己杂乱无章的想法。 她的声音虚弱,眼皮子重愈千斤,却仍倔强抬着,望向钟楚:“......我没事儿。” 她的嗓音很哑,以为自己用尽了全力,才将这句话完整道出。实则出口的声音,微弱到连自己几乎都听不清楚。 好在钟楚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睁眼醒来,连忙俯首到她唇边:“苏姐,安雁清醒过来了,对对对,已经醒了......安雁清,你刚刚说了什么?” 安雁清喘气喘得十分艰难,钟楚听着她急促的喘息,还有轻不可闻的声音,刚生出的那点欣喜霎时间被一盆凉水浇下,更多更深的焦躁担忧浮现上来。 她按住她的肩膀,安慰似的抚摸两下,语气温柔至极,轻轻说:“算了,你还是保存点儿力气,先别说话了。” 第33章 电话那头, 苏医生的声音仍旧沉稳,很好安抚了钟楚的紧张:“别太慌张, 她这会儿能清醒过来,没有一直昏迷,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我马上就到,既然情况并不紧急,你还是再稍微等我一下吧。等我到了之后,给她做个简单的检查,再确定下一步的情况。“ 钟家家大业大,加上钟楚自小身体不算健康,为图方便和安全, 私人医院可没少建造。 钟家在这块上舍得下血本进行投资,其内的医生和设备,无不是业内顶尖的存在。 安雁清到底身为明星,又是钟楚的妻子。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在她的状况并不危及的情况下, 去钟家自己的医院进行检查, 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们二人说话间, 安雁清涣散的眸子逐渐聚焦, 眼神也不再像刚醒过来时那般朦胧。 钟楚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发紧:“安雁清,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仿佛不敢松开。 旁边桌子上还摆着剩下的葡萄糖,她顺势将手机放下, 用另一只手去够桌上的东西,“我给你拿葡萄糖, 你再喝点。” 安雁清感受到一阵接一阵的战栗,但此刻的颤抖不是源自自己的身体。她微微偏头,看到钟楚握着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发抖。 刚被她打开的葡萄糖握在手里,她却仅仅连拿的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 她的手臂和手指都在控制不住轻颤,瓶身摇晃,从瓶口泼洒出来部分液体。沾湿了她泛白的指尖和手掌,顺着肌肤慢慢滑落下去。 钟楚用力握紧手指,试图拿得更稳当些。奈何她的手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加上有液体润滑,几番尝试,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没见效果。 最后,她用力扯了几张纸巾,将手上的湿润连同瓶身一同仔细擦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瓶口抵到安雁清唇边,说:“再喝点。” 从安雁清醒来之后,她的声音一直很稳,说话逻辑清晰,仿佛整个人十分镇定。 只是这番动作,完全出卖了她的慌乱。明明躺下的人是安雁清,她的脸竟比安雁清的脸色更加煞白。 这场意外好像真的吓到她了。 她深深凝视着面前的钟楚,眼神认真专注,哑声道:“......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她的声音仍然很低,但这次声音比上次说话时清晰许多。再加上钟楚有了经验,一见她似乎想说话,便主动附耳过来,将这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听完她的话,钟楚久久没有吭声。仿佛突然化身成一座僵硬的石雕,只有眼睛能动。 她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钟楚突然的沉默,看得安雁清心中莫名酸楚。醒过来这片刻功夫,她慢慢积蓄了些力气,发软的手脚逐渐有了知觉。 她勉强抬手,反手轻握住钟楚冰凉的手指,温和道:“钟楚,我真的没事儿了。” “对不起,刚才太突然了。” 诚然,昨夜的通宵是元凶。但归根结底,还是安雁清的底子太弱了。长期保持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一直以来熬夜通宵是常态,饥一顿饱一顿更是日常惯例。 她的向来主意很大,助理和经纪人无法插手她的生活私事儿。 以至于,这样不健康的生活作息保持多年,到了今天,反噬一朝爆发,来势汹汹,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 她这句话一出,钟楚像被按下开机启动按钮的机器人,终于从僵硬状态下分离出来。 她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到桌子上,双手同时握住安雁清的手掌。 确定她现在安全无虞,炽烈的怒火迟钝冲上心头,脱口而出的话夹着控制不住的哭腔:“安雁清,你真的吓死我了!” 安雁清自知有错,还没有来及思考出顺毛的对策,下一刻,一连串滚烫的泪水突兀砸上她的手背。 第66章 无论她们之前的关系如何,刚才的意外蓦然发生,钟楚看到她毫无生息躺在她面前时,只觉得脑袋轰然炸开,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狠狠扭成一团。 哪怕到了现在,这股窒息感仍然死死卡着她的喉咙。使她呼吸困难,心脏一阵阵抽痛。 若不是她清楚,当时安雁清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她,能够第一时间帮助她的人唯有她一人,恐怕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的眼眸明亮,跳跃着怒火。又不得不顾及安雁清此刻是个病人,强行抑制下心口担忧化为的怒意。 出口的声音柔和,夹杂着微弱的哽咽:“安雁清,你什么时候能对自己好点?你能不能多考虑考虑自己,照顾好自己?” 安雁清无言以对,只能如同一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童般,冲她虚弱笑了笑。 自小身为icu常客、童年时期时常出入医院的钟楚,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两字的重量。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过往理想付之一炬,活生生的人化为毫无生息的□□,失去了灵魂,不再以“人”相称。 她就算曾经再排斥反感安雁清,却也从没想过她死去的场景。 这时的钟楚纵然眸中含泪,声音是压抑的柔和,可怒意引而不发,眉眼俱厉,气场全开。 明艳的五官给人的威胁感极强,简直像头即将发怒的母狮子,令人心惊胆寒。 但在安雁清眼里,却觉得她更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 她能看穿她的虚张声势,看穿她佯装的怒火。知道她强势的外表下,痛苦不堪的过往和伤痕。 “钟楚,我没有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只是前段时间工作忙了些,作息不太规律。我现在已经在改了。” 安雁清的身体仍然虚弱,随着时间的流逝,葡萄糖逐渐起了作用,手脚刚有一丝力气,她就涌上自己全身力气,抓着钟楚的手,x 往自己的方向而来。 z f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意外使她受到很大的惊吓,甚至这一幕更激起钟楚曾经的心理阴影。 她认真道:“钟楚,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将健康放在第一位。” 过早认识到死亡的本质,面对失去的恐惧,对年幼的钟楚来永远是一道长在心底、已经溃烂的伤痕。 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她们已经长大成人,年少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童年玩伴们,一个接一个呼吸微弱,死在自己面前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 这些负面记忆,时不时就会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钟楚内心的伤口始终未曾愈合。 任何事情都有挽留和拯救的余地,可一切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异常苍白。 她的面色冷若冰霜,怒意却逐渐收敛下来。眼睛没看安雁清,死死落在面前的地面上。 “说这些给我听做什么?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淡下来,没有明显怒意,反而比刚才疾言厉色的模样更让人难受。 安雁清微微皱眉,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健康当然跟你有关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钟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承诺如果落实不到行动上,始终只是空话。”钟楚闭了闭眼睛,听着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压抑的面色终于松动了些,“狗才会担心你。” 见病人这时还不老实,一直乱动,她禁不住微微蹙眉,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躺在沙发上。 “老实点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话有所奏效,安雁清乖乖躺了下来,没再动作。 她的目光停留在钟楚脸上,不曾移开分毫。 声音很轻很柔,干燥的薄唇轻启,近乎小心翼翼:“钟楚,那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的这么惨,我还以为,我真要......” 她知道钟楚忌讳“死”字,没将这个字吐出。 钟楚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道: “谁哭了?我才没哭。” 嘴硬至极的说完这几个字,钟楚松开她的肩膀,本能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 直到这时,她这才发觉自己眼眶和睫羽都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已经被温热的泪水浸透了。 风从未关紧的门窗缝隙里溜进来,吹散了满室压抑的沉寂。清风温柔拂过她的脸颊,她眼下那串泪水划过留下的湿润印痕,顿时泛起阵阵凉意。 钟楚愣住了,她怔怔摸着自己眼角,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我居然真的哭了?” 还是因为担心安雁清这个混蛋? 她不受控制望向该死的罪魁祸首,出乎她的意料,安雁清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遵循一贯的做法,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对她这丢脸的反应进行冷嘲热讽。 她安静望着她,视线异常平和。这双漆黑的眸子在头顶的白炽灯下显出温润的光泽,如同一块经过仔细打磨抛光的黑色玉石。 她的面色依然带着病态的苍白,柔软红唇同样失了血色。 几缕黑发在她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凌乱散开,白与黑的对比异常明显,宛如无暇白玉上被人毫不怜惜对待,因而造成的几道深刻的裂痕。 突如其来的病弱化为一股奇特的破碎感,冲淡了她身上的锋芒与棱角,只剩下纯然的温和无害。 第67章 这幅可怜无辜的小模样,放在安雁清身上,真的太有欺骗性了。 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钟楚原先自责自怨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被这股病弱的美色所惑,情不自禁将面前的安雁清,与纯洁无害的小鹿画上等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钟楚所剩无几的理智只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果然是疯了。 她怎么能把攻击性极强的虎狼当成小鹿,将残忍的猎人看成可怜的猎物! 她慌忙移开眼眸,有句话从心底冲了上来,没经过大脑思考,悄无声息从口中溜出:“安雁清,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安雁清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神情,似乎看出她的躲避,若有若无弯了下唇角:“我怎么样?不要怎么样?” ——不要总这样安静注视着她,认真专注,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 不要总露出这样脆弱无辜的一面,免得她生出不该有的奇怪想法。 不要总是在坚韧之下,偶尔露出那股浓重的破碎感。 不要总是这么乖巧,仿佛可以任由她对她为所欲为。又好像在等着人去主动欺负她,看她眸中泛泪,一步步得寸进尺,肆意妄为。 而她欣然接受,仿佛连拒绝都不懂得拒绝。 安雁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似乎觉得奇怪。 两人的手还握着,她没有太多力气,只轻轻握紧了些。语调上扬,带着点疑问:“钟楚?” 手上的力道很轻,轻得像小猫玩闹似的触碰。钟楚慢慢抿唇,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自然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两人的五指张开,同样纤长白皙的手指,亲密无间交缠在一起。两双手同样漂亮,美得像一副受到众人称赞的摄影作品。 严丝合缝聚拢在一起,天然契合,浑如一体,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她们分开。 明明这个动作已经保持许久,钟楚先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因她突然生出的混乱的心思,便猛然觉得掌心烫得厉害。 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这里摆着,完完全全顺从了自己不自在的想法。她甚至疑心,安雁清能不能感受到灼烫的温度,从中看出她复杂的心思。 她不自在的念头难以启齿,自己也辨不分明。面对安雁清疑问的眼神,只能将脑袋垂的更低,越发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余光里,安雁清弯起唇角,脸色依然苍白,笑容虚弱而温和,明亮的眼睛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看不出来太多病态。 她静静望着她的脸,视线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说出你的想法就好了。” 她的声音喑哑,低低的、温柔的语气,仿若对不知事的孩童的温声诱哄:“钟楚,告诉我你的想法。” “你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的话,我便不会知道。你说出来了,我就知道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 “我们是妻妻,你对我的要求,对我的不满,对我的期望,对我的意见。有些东西能体现在行动上,有些东西则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不管哪种,都同样需要言语来表达。” 钟楚听得欲言又止,忍不住再度抬头,望向她苍白的侧脸。 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领证那天晚上,她们从民政局里走出来的场景。 路灯的暖光从上方投射下来,安雁清漂亮的脸浸在暖融融的光里,温和的光线却无法抚平她周身的冷意。 她站在台阶下,安静回视着她。深沉的夜色下,这点暧昧的暖光,像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将她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 然而这个习惯了万众瞩目的大场合的大明星,却似乎不太习惯,把自己整个人赤/裸裸展现在外面。于是她主动退后几步,将自己融于黑暗里。 钟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睁睁看着明亮的光从她精致眉眼一一流过,转瞬耀眼,璀璨夺目,再重归寂然。 整个过程中,安雁清淡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从极亮转入极暗,只需要这轻描淡写的一小步。 那时候钟楚望着她的脸,心头突兀跳上“孤独”这个词。 她觉得可笑。大明星安雁清活的张扬肆意,慵懒从容游走在聚光灯下,看尽热闹繁华,受尽热烈追捧,鲜花和掌声时刻伴随左右。 安雁清的名字,她这个人,包括她的过去和未来,她所代表的含义,都绝对与“孤独”两字沾不上边。 但现在的她虚弱躺在沙发上,面上失了血色,双眸微阖,呼吸低微。像一块被人失手摔碎的薄玉,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完全与那日夜里,她在钟楚心中幻想的模样重合了。 钟楚无声握紧她的手,怔怔看着她的眼睛。 仿佛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想想,让我慢慢想想。” 钟楚知道事实不是那样,那些只是安雁清偶尔带给她的错觉。 她在她心中一向坚韧骄傲,仿佛任何困难都压不倒她。她应该不露声色的张扬和傲慢,像从前那样,像一直以来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淡然。 而不是,让她乍然看到她脆弱的另一面。让她明知这不是真实的安雁清,却完全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反差感。 ......总会控制不住,对她生出该死的怜惜。 安雁清微微一笑,没有锲而不舍追问,体贴道:“好啊。” 钟楚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突兀止住。 第68章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俯身下去,抱住安雁清的头颅,轻轻摸了摸她柔软冰冷的面颊。 安雁清虽然意外她的动作,眼眸微微睁大,看着她靠近,却没躲避。 她依偎在她怀中,虚弱而苍白,温驯地、轻轻地,在钟楚温热的掌心轻柔蹭了蹭。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钟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安雁清脸颊埋在她的掌心里,唇角悄无声息勾了起来。 她跟钟楚认识这么多年,她多清楚钟楚的性格。她当然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太弱了,如贺玉那样的姑娘,只会让她生出保护欲,却不会真的对她动心。 因为钟楚单纯归单纯,她在各个方面的能力却都不弱。她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骨子里其实跟大多数人一样,极为慕强。 她在意的永远都是走在自己前方、能够胜过她一头,让她心悦诚服折服的人。 可如果太强了,反而会让她对她的注意,逐渐走向另一个极端。 父母糟糕的婚姻经历是她心底的阴影,始终提醒着她对这种夫妻相处模式的抗拒。她的潜意识里,同样在排斥自己重蹈覆辙,走上与父母相似的老路。 所以如果有人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可以引起钟楚对她的重视。 她将是她名正言顺的对手,可以被钟楚放在眼里,可以刺激她燃起旺盛的胜负欲,兴致勃勃与她争斗。 但越是这样,越是会让钟楚想起自己的父母,她能够得到钟楚的注意和热血澎湃的战意,却永远不可能让她为之心动。 那钟楚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安雁清嗅着她掌心的清香,那股玫瑰香露的味道萦绕在她鼻端,香味包裹了她的嗅觉。 明明淡到极致,却让安雁清有种自己被钟楚整个人,紧紧拥抱在内的错觉。 想要让钟楚心动,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她得弱,得能示弱,得让钟楚对她不可抑制的生出保护欲。 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让她怜惜她的娇弱。使她总是会担心她受到伤害,恐惧外界的风雨稍微大点,就能打伤她的枝叶和花茎。 她不敢将她种在花园中,甚至不敢将她放在安全的温室里。担忧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会受到不知名的意外伤害。 她会满怀怜惜将她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呵护,时刻不敢放松关注。她会用尽自己的一切精力保护她,避免她被任何东西伤害。 她又要足够强,得强到能够得到钟楚绝对的重视,让她明明白白将她看作正式的对手。 她要有足够的能力,要能折服钟楚这样慕强的人,要能成为让她放心依赖的依靠。要能让她的目光始终追随她的背影,一刻也无法移开。 要弱,还要强。听起来十分矛盾,放在安雁清身上,却不足以让她为难。 她的脸埋在钟楚的掌心,白皙的指节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在这个脆弱的时刻,不经意的举动,仿佛展现了她无法出口的依赖。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钟楚的另一只手没有犹豫,温柔覆了上来。 这一场意外非安雁清所愿,她算不上纯粹的好人,却也不至于卑劣到如此地步。就算要示弱,也不会故意在钟楚的伤痕上捅刀。 但短短几个瞬间,大脑已经本能开始分析利弊,让她思考起这场意外自己能够利用的余地。 她和钟楚……是完全不同的人。 只是宁静平和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一道身影停留在敞开的办公室大门前,不知已经出现了多久。 苏医生一手提着自己的药箱,另一只仍保持着敲门姿势。 她环顾室内的情形,满脸歉意,语气意味深长:“两位,需要我再回避片刻吗?” 第34章 一瞬间, 钟楚心头突然涌上了想骂脏话的冲动。 她看了眼不知何时被扔到桌子上的手机,之前苏医生听到她们的对话, 不好掺和她们的家事,便没再开口。 后面见情况缓和,安雁清的身体显然没有大碍,小妻妻说些私密的体己话,她更不太好细听。 未免两人后续缓过神来,双方都显得尴尬,便悄悄挂断了电话。 钟楚身体僵硬,下意识顺着苏医生的目光看去,两人的视线终点, 齐齐落在乖乖躺在沙发上的安雁清身上。 这家伙满脸无辜,上半身微侧,手扶着钟楚的手腕,借力小心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的下巴搭在她掌心,脸颊乖巧温驯的贴着她的手掌。 再则, 为了方便听清安雁清说话, 钟楚坐在她身侧, 身体朝她的方向倾身, 同时微微垂首。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覆盖在安雁清的手掌之上——以一种近乎保护和安慰的姿态。 倘若从门口那个角度来看,她们两人此刻的姿态真的是再亲密不过了。 苏医生会误会, 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安雁清乖乖趴着,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苏医生话中的调侃意味。 她的眼神无辜至极,毕竟主动递手的是钟楚, 主动安慰的也是钟楚。无论钟楚如何羞恼,总归怪不到她这个病人身上。 钟楚盯着她看了两秒, 跟着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股形容不出的憋闷压在心里,让她根本无从解释。 苏医生意味莫名的眼神仿佛一把烈火,烫的钟楚心口一紧,忙不迭松开手,起身迎接她:“苏姐,您老可算是来了!” 第69章 “您再不来,我都怕您这么大个活人,在半道上走丢了呢。”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话,便没接她刚才的话茬,重新找了个话题切入。 几人都是熟人,钟楚说话的语气轻松,没那么多顾忌。安雁清能够醒过来,说明问题不大。 她的心情轻松下来,也有心思跟苏医生开开玩笑。 苏医生扶了下眼睛,淡淡瞥她一眼,毫不客气回怼:“n市堵车堵得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够快了,再快恐怕得直接飞过来。” 她放下药箱,待与安雁清说话时,声音又温和下来:“来,不用怕,先让我看看情况。” 苏医生大名苏弥,比钟楚大了整整十岁。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医学泰斗,父亲早年在医学界的声名同样不低。 早年她的父亲受钟老爷子聘请,常驻钟家。苏弥时常跟着父亲出入钟家,与钟楚关系甚佳。 待到钟楚与安雁清认识之后,性情严谨耿直又不失亲和的她,同样跟安雁清交情不错。 这种诱哄孩童般的语气,两人都不陌生。钟楚年幼生病时,极度排斥苏父这位医者接近。 钟家人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找来更温柔无害,更容易让钟楚敞开心扉的苏弥过来,代替众人劝说安慰。 安雁清安静配合她的动作,与苏弥复杂的视线对上,冲她虚弱又平和的笑了笑。 ——在她和钟楚决裂之后,她同样失去了这位陪伴她们长大的姐姐。 苏弥手头只有简单工具,确定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 之后带着两人,雷厉风行赶往设备齐全的医院。 这次的情况是有惊无险,但如果不做全面的检查,谁都无法放心, 安雁清身体虚弱,被她们搀着,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人,此刻更没有拒绝的权利。 等做完检验流程,苏弥拿到结果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苏弥认真看完报告,无奈瞪她一眼:“没什么大问题,但你该少熬夜,好好休息,仔细养养身体了。” 安雁清垂着脑袋,红唇轻抿。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在大人面前乖乖挨训:“......我知道了。” 折腾了一下午,直到得了苏弥的这句准话,钟楚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想责骂安雁清不注意身体,又想起自己才是导致她昨夜通宵的罪魁祸首。 今天的情况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她又气又自责,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望着安雁清发白的面色,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和苏弥小声交流着她的具体情况,安雁清不太有精神,困倦得厉害。既然知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也就对这些提不起兴趣。 这会儿,她的身体逐渐缓了过来,发软的手脚慢慢回来些力气。只是脸上依然没有血色,玫瑰色的唇失了气色,如今瞧着像枯萎的花瓣。 她虚弱倚着长椅靠背,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后脑安静抵着钟楚的肩膀,神情很淡。 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她微微阖眸,却没有当真睡着。视线怔怔停在面前的地面上,好似在出神。 钟楚在和苏弥说话,余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 见此情形,她不由终止了对话,扶住她的脑袋,轻轻用下巴蹭了蹭安雁清毛茸茸的发顶,声音软得快要化了。 “安雁清,先别睡。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就回家休息。” 安雁清强撑起精神,轻声应了。 她扶着钟楚的手臂坐直身体,可能动作有些着急,衣衫挥动间带起几缕微风,呛进喉管,她忍不住捂唇闷声轻咳。 钟楚一怔,连忙环住她的肩膀:“要不要紧?” 安雁清一边咳,一边摇头:“就、就这种程度,能有什么要紧?” 说话的同时,安雁清轻轻看她一眼。往日明亮的眸中泛出薄薄的生理性泪水,曾经坚不可摧的形象,如今化为破碎的病美人。 形容单薄,羸弱可怜,直教人止不住心生怜惜。 钟楚心口发闷,感受着掌心下单薄肩膀的震动,之前一直隐藏的愧疚自责,此刻翻江倒海涌了上来。 她喃喃道:“对不起,安雁清,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安雁清勉强止住咳嗽,听着她发自内心的忏悔,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开口打断她的话,含笑问:“钟楚,你不会真将我看成易碎的瓷娃娃了?” 钟楚还坐在长椅上,只感觉她温热的唇,仿佛轻轻划过自己环着她肩膀的手臂。轻微痒意混着淡淡的湿润,滚烫的温度昙花一现擦过她的肌肤。 在她来不及反应之际,这人已经轻巧挣开她的臂弯。 安雁清站起来,脊背挺直,只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身上的虚弱感转瞬被从容覆盖。 她居高临下望着椅子内的钟楚,唇角微勾,淡声道:“你又不能强迫我做什么,既然我是自愿的,你强行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 钟楚呆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 眼睁睁看着她一系列转变,看着无害的小绵羊陡然化身为游刃有余的猎人,从被动的身份,一跃成为掌控者和主宰者。 她笑的漫不经心,举手投足中却又透出强大的自信和从容。 钟楚捂着自己胸口,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一瞬加快不少。 她倏然觉得,刚才安雁清唇擦过的地方滚烫起来。那简单的接触如同燎原的火苗,在她肌肤表面烧出连绵烈火。 第70章 能软能硬,能强能弱。安雁清的这份反差感......简直、简直太绝妙了! “......什么叫我强行揽责任,本来就是我的错嘛。” 安雁清皱了皱眉,视线在她脸上顿住。心念一转,话到了口边,突然换成另外一句:“行,既然你非要说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错吧。“ 钟楚心不在焉想着别的,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喂,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按什么套路出牌?按社交场上那些无谓的纠缠,再虚伪客套几个来回? 能不能解决事情根本不重要,反正表面功夫得做足了。 安雁清仗着自己人高臂长,跟摸狗头一样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描淡写道:“咱们妻妻之间,就不玩那些虚的了。“ 钟楚的头发被她揉乱,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在脸颊上带起一阵阵酥痒。 被安雁清反将一军,她气得不行,想要拍开她的手。但安雁清早有预料,在她动手的前一秒,便轻轻巧巧收了回去。 她好整以暇环胸:“你做错了事,那不得补偿我吗?能让钟大小姐为我鞍前马后效劳,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听到这儿,钟楚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然起身,无尽悔意蔓了上来,方才奇怪的悸动一扫而空,只剩在安雁清面前落得下风的憋闷:“少啰嗦,我敢作敢当。要我做什么,你直说就行。” 她漂亮的眸子跃动着火焰,不甘示弱地与安雁清对视。即使自己的身高明显比她矮上半头,仍不服输地抬着下巴。 安雁清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她气红的脸颊,紧抿的红唇。 医院的灯光极亮,她明亮的眼瞳在灯光的照射下,晃荡着破碎的星子。 她明显是有些忐忑,头一次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的境地,还是在安雁清这样一个,她完全猜不出她能提出什么离谱要求的人面前。 只是她将自己的紧张藏的很好,唯有克制不住轻颤的睫羽,稍微泄露了些主人的真实情绪。 安雁清一瞬不瞬望着她,缓声道:“不如这样好了,那就让你......“ 她故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果然见钟楚呼吸的频率小幅度加快。眼瞳微微紧缩,眸子紧紧盯着她开合的红唇。 安雁清笑得轻快,“惩罚今晚的饭,让你亲手来做。” 钟楚心中的巨石倏然落地。因为前面胡思乱想脑补了太多,如今听到这个意料之外,但又十分正常的答案,只余满心不可置信:“就这?” 安雁清轻轻扬眉,跟着重复:“就这?” 从未下过厨的钟大小姐,似乎理所当然小看了做饭的难度。 她评价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钟楚觉得自己被低看了,正欲反唇相讥,一直被她们无视的第三人终于忍不住发声:“好了。” 安雁清一怔,手臂放了下来。下意识与钟楚对视一眼,同样看出对方眼中的心虚。 两人斗嘴斗的开心,竟然都忘了这里还有个苏弥的存在。 苏弥捏着化验单,就站在长椅不远处,冷飕飕道:“小清,你如果不想今天半夜躺进icu,我劝你,最好还是换个要求。” 钟楚绷不住了,来自己方队友泼下的冷水,可比敌方的冷嘲热讽伤害值更高。 她精神抖擞,倘若是只猫儿,恐怕浑身上下的毛此刻都已尽数炸开:“苏姐,虽然我还没有亲自动手实践过,但我学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 她自信满满道:“何况有菜谱在,就算我做的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苏弥沉默一瞬,扭头对安雁清说:“换个条件,免得今晚厨房爆炸,万一你俩出什么事故,老爷子不得提刀杀了我。” 安雁清本意只是玩笑,也没想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钟大小姐,亲自接触危险的刀具。但看钟楚这副极不靠谱的模样,同样觉得心口发虚。 她冷静点头,两人默契达成协议:“我也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靠谱,算了。“ “苏姐,你什么意思?”接连遭受两人的否定,要强的钟大小姐,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已经千疮百孔。 而眼前两个人非但不怜惜她,还要在她的伤口上火上浇油。 苏弥沉默不语。 钟楚又转头望向安雁清,忿忿道:“安雁清,你也不相信我吗?” 安雁清默默转开了头。 炸厨房这回事儿吗,对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只会操作洗碗机的钟大小姐来说,真的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呢。 钟楚只觉得自己又被当胸插了两刀,这两人越是阻拦,她就越是觉得她们轻看了自己。 “不行,我今天非要给你们做顿饭尝尝。苏姐,走,今晚来我们家吃饭。” 突然被卷入其中的苏弥无辜遭受牵连,面对这桩无妄之灾,只恨自己没有在话题刚刚开启时,立刻找到借口离开。 从没有下过厨房的人,信誓旦旦要给她做一顿大餐。她敢做,她都未必敢吃。 她真的很想逃,奈何钟楚的倔劲儿上来,可不容许她悄悄遁走。 最后,她几乎是被钟楚不顾形象的生拉硬拽着,三人一同回到了车上。 安雁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她一个病人,这种状况下,显然没办法让她开车。 而钟楚虽然也有驾照,出入都有司机照顾,毫无用武之地,自然不能期待她的开车技术。 第71章 她们来得时候,是苏弥开车带她们过来。现今回去,同样还是坐她的车回去。 苏弥满脸麻木,启动车辆,平平问:“你们要不要先回公司?” 她一个医生,辛辛苦苦出外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为雇主兼职司机的职责! 不行,这得加钱!必须得加钱! “回什么公司,”钟楚毫不客气击碎了她美好的幻想:“我们虽然走的着急,但公司那边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拿。今天已经不早了,明天再去也是一样。” 苏弥彻底死心,无奈问:“行了,我知道了,我送你们回家。先告诉我地址,我开一下导航。” 钟楚说了安雁清家的地址,但话说了半截,她突然停住,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她。 安雁清上车之后,便躺近座椅内,阖上双眸。她累的不轻,困顿得厉害。 眼下那点青黑现在逐渐显露出来,落在过于光洁白皙的肌肤上,对比异常明显。 钟楚两人吵闹归吵闹,怕打扰到她休息,其实声音都压得很低。 钟楚拧眉思考片刻,在苏弥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想了想,给她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往这条街绕一下。” 她没有明说,但苏弥一看这条街的位置,便心中有数了:“行,我知道了。” 安雁清其实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脑袋抵着车窗。车身的震动轻不可闻,远远达不到让人感觉难受的地步。 困倒是很困,此刻身处的环境也算不上恶劣。她曾经在大山里拍戏时,比这更恶劣的环境也不是没住过。 可她就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她与钟楚同在后排,她知道钟楚就在她身旁坐着。虽然在宽大的空间下,两人的双腿可以舒适展开,压根不存在肢体接触。 但车内的空间是密闭的,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导致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玫瑰香味。这股味道勾着她的心神,一直往她鼻端里钻。 是钟楚身上的,安雁清已经熟悉的香味。 安雁清的呼吸稍显急促,越是在意,就越是没法不去在意。在她意识到这股味道的存在的刹那,她就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无视这股味道。 钟楚似乎尤爱玫瑰,这是她甜美的发香,是她每次故意凑近时,萦绕在安雁清鼻尖的甜腻香味。 是她肌肤渗出的薄汗的味道,是她眼角滑落的泪水的味道。是缠绕在她衣物纤维里的味道,是浸在她的每一寸肌肤里的味道。 安雁清喉咙滚动,身体僵硬。她不敢乱动,明明感觉不到钟楚的视线,可这个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了。 她身上的香味刺激她的感官,无形的气味分子侵蚀她周围的空间,看不见的一切将她包裹进去。 安雁清一时竟觉得,钟楚已经将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空隙填满。 她在她面前,同时又无处不在。 她自欺欺人闭着眼睛,仿佛只要看不到钟楚,就不会将自己的幻想当真。可正是因为眼睛陷入黑暗,放大了其他四感。 她在安静的黑暗里,清晰感受到身旁那人于无声中,一点点侵/入她的身体的痕迹。 都是错觉。 是她太累了,是她还没有从刚才低血糖的状况中恢复过来。所以安雁清才会、才会在这一刻里,如此期待,如此渴望这股味道。 她渴望的不是这股味道,而是味道主人的拥抱, 车匀速停下,钟楚和苏弥似乎说了句什么。她们的声音压得太轻太低,安雁清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很快的,身旁座椅被人体重量压下,又回弹起来,钟楚动作缓慢下了车。 车门重新合上,苏弥倒是没动。在这个平静的间隙里,她打开手机,顺手回了几条消息。 一抬头,却看见安雁清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直起身子,顺着车窗平静往外看去。 苏弥下意识问了句:“睡醒了?” 是无用的,却能彰显关心和在意的废话。 安雁清轻轻嗯了一声,苍白的脸在车窗上压出一小片浅浅的红痕,红意顺着她精巧的下颚,隐没在耳侧漆黑的头发下。 有了这份强烈的色彩对比,显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宛若半透明的玉璧,脆弱到娇怜。 苏弥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本能将自己轻柔的声音下意识放得更柔。 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稍大一些,就能将面前这个脆弱的瓷娃娃吓到。 她像是知道安雁清在看什么、在想什么,轻声解释道:“钟楚去给你买饭了。“ 这条街上有家私房餐馆,以养身食补闻名,在膳食滋补和味道上都有一把子绝技,是钟老爷子一贯的心头好。 他喜欢这家店的味道和理念,加上钟楚少时身体不好,需要好好将养,平时用餐时格外注意。 这家私房餐馆刚好戳中钟老爷子的软肋,他就干脆出资将这家店盘了下来。 钟楚跟在钟老爷子身边久,受他的影响,对这些东西一贯很感兴趣。一听说安雁清的身体状态不太健康,便立刻想到了这家店。 餐馆名义上不外送,但面对自家主人的要求,哪儿有不应之理?只是钟楚想着刚好顺路,便干脆自己亲自走上一趟。 苏弥的话一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清楚看到安雁清被黑发遮掩半边的耳朵尖开始泛红。与之前被压出的红意混在一起,逐渐模糊了彼此的边界。 第72章 她的神情稍不自然,视线从窗外收回,却也没敢与苏弥对视,“我没想她。” 苏弥收了手机,忍不住轻笑一声:“都这么大了,怎么性子还是这么别扭?” 她比钟楚两人的年纪都大,算是看着她们二人长大的姐姐。在她面前,她们总有种面对半个长辈的错觉。 安雁清红唇轻抿,总算抬眼,冲她淡淡笑了一下。 这个笑不是她在外人面前疏离客气的笑,也不是钟楚常见的温柔平和的笑。像是孩童做错了事儿,被长辈嗔怪,夹了点轻微的羞耻和难为情。 是苏弥熟悉的,少时的安雁清在她面前的笑。 苏弥话一出口,自己心里先咯噔了下。紧跟着看到安雁清如此模样,不禁出现片刻恍神,后面调侃的话,突然接不下去了。 钟楚不在场,这里只有她们二人。 她心绪不宁摸着手机,良久,才望着安雁清的脸,来了一句:“对不起,小清。” 安雁清知道她在说什么,温声道:“没关系,苏姐,你有你的立场。“ 苏弥受雇于钟家,在钟楚与她决裂之后,碍于雇主的心情,与她疏远是人之常情。 何况人总有远近亲疏之分,论起交情来,她和安雁清结识,不过是因为安雁清是钟楚的朋友。她们之间的感情,可远没有她和钟楚的情谊更加深厚。 “况且,你后来明知钟楚讨厌我,还是愿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我一把,暗中替我与老爷子搭线。” “怕我和钟楚不小心撞上,再起冲突,偷偷为我提醒钟楚的行程。“ 安雁清的声音很轻,“苏姐,不用愧疚,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对我仁尽义至。” 她的面色依然苍白,身体虚弱,宛如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失了那股光彩照人的明艳。 但这并不损伤她给人的美感,她妩媚的眉眼仿佛被一层朦胧烟雾笼罩,唇淡得失了血色。因为看着像是下一刻就会破碎,更让人忍不住去小心呵护。 苏弥听着她虚弱的回答,又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懊悔更甚。 她没在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上多纠缠下去,免得将气氛引领得太过沉重,小心翼翼转移话题。 “你还年轻,事业确实重要,但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一切的本钱。” 这样关心的贴心的嘱咐,发自内心的关怀,安雁清已经很久没再听到了。 她轻轻点头,刚沉浸在感动中。谁知下一秒,苏弥突然面露同情和担忧。 她压低声音道:“你最近工作太累了,可能心理压力比较大。再加上你们小妻妻刚刚同居,彼此之间的磨合或许不太顺利。” “各方面因素叠加在一起,私生活不太和谐,会出现那种症状,也是情有可原,你不用为此太过忧心。” 安雁清一怔,手撑了下座椅,挺直身体,莫名其妙道:“什么症状?” 第35章 这边, 钟楚百无聊赖坐着,等着主厨准备自己的拿手好菜。 菜单她早在车上时就已经交代下去, 只是这种药膳,大都需要长时间炖煮。她来的太快,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进行准备。 之前她们在公司走得着急,来不及与总裁谢弘济,及安雁清的经纪人周启东等人交代清楚情况。带安雁清出来时,安雁清虚弱无力的模样刚巧被两人撞见。 她现今的事业发展蒸蒸日上,是银河传媒旗下声名最盛的艺人之一,对公司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两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钟楚虽拒绝了他们跟随帮忙的提议, 他们也没忘记追问后续进展。 这会儿结果已出,没有大碍,她便耐心安抚了下两人的情绪。 只是钟楚一边与两人交流,又总觉得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事情。 之前苏弥急匆匆赶来时,她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这件被遗忘掉的事情, 曾在钟楚脑海中转了一圈。 她当时想提, 却因安雁清的情况不太美妙, 刚清醒过来,虚弱无力,她们的重心都放在安雁清身上。 思绪这么一岔, 有关这件事的念头在钟楚心中停顿一瞬,便悄无声息溜走。 这会儿再思及此事,她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具体问题。 钟楚皱眉思考片刻,始终抓不住灵感。她的思考逻辑惯来简单, 觉得重要的事情忘不了,能忘掉的肯定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也就没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她遗忘的这个问题,将会由苏弥带给安雁清一个暴击。 “我看了你的检查结果,各项指标完全正常,说明这个问题的出现,不是生理原因,心理成因占据了重要因素。”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好好歇上一段时间,放松放松心情,让身体慢慢缓缓。” 讨论这种私密之事,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老熟人,苏弥的神情不太自然。她的声音平平,完全站在医者的角度,客观做出劝慰。 “我知道你们小妻妻刚确定关系,确实有些着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这种时候,更是急不来。等你修养修养,身体休息一段时间,恢复过来,或许症状就会不治自愈了。” “当然,如果你需要心理咨询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联系。” 安雁清神情意味不明,虚弱的眉眼陡然化为锋锐。内敛的攻击性,完全冲淡了她给人的那股娇弱感。 第73章 视线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让苏弥觉得后背发凉的深沉。 她缓声重复:“心理成因?” 苏弥被她的反应整得毛骨悚然,不留痕迹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竖立的汗毛,声音下意识压低下来,“就是,性冷淡的心理成因。” 安雁清突然笑了,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明明是在笑,竟比她先前神情冷淡的模样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她拉长了语调,慢慢说:“哦,性冷淡啊。” 她以为钟楚那日提及的性冷淡,不过是对她玩笑般的挑衅。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的脑回路如此清奇,居然还就此事认真询问了专业人士。 安雁清活到如今这般年岁,很少会处于这种棘手的境地中。 何况她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用自己的经验来引领她、告诉她如何面临现在这等尴尬情况。 苏弥在她锋利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不知为何心里紧张得要命。甚至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严阵以待。 安雁清现在给她的压力,丝毫不逊于钟老爷子给她的压力。而随着钟老爷子年岁愈涨,脾性愈发收敛,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类似的压力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但人的身体如果出现问题,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健康才是人之根本,术业有专攻,但凡感觉不适,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寻求专业人士帮助。“ 安雁清悄无声息咬紧了牙根,苏弥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炸/弹抛下,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炸得粉碎。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快要将她淹死在里面,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钟楚蓄意勾/引她的那天,一巴掌拍醒当初无知无觉的自己。 她知道钟楚思维跳跃,身为设计师,在这个靠灵感吃饭的行当里,从不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可当这份想象力加诸于她身上,宛若给她平静无波的生活突然投下一块巨石,安雁清险些快被这块天降巨石给砸懵了。 她一字一句问:“......所以老爷子,钟叔叔、钟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只要这个可怕的可能,但凡有一点点存在的可能性。 安雁清忍不住闭了闭眼,耳根连同脸颊一并羞红。红意已经遮盖了她虚弱的苍白,给她增添了几分亮眼的生动鲜活。 她一贯的从容镇定,乃至她的理智,同样被这个噩耗砸的支离破碎。甚至难能胆怯,根本不敢顺着往下想去。 苏弥轻柔的嗓音,此刻在她耳中宛如天籁之音,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羞耻心:“他们当然不知道。“ 安雁清吊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地,方才等待的过程中,她竟然紧张到忘记呼吸。 直到听完苏弥这个象征救赎的回答,才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小心松了口气。 安雁清用力扶住前排靠背,指节泛白,胸腔因为憋气的窒息升起刺痛,气得牙根痒痒,忍不住问:“苏姐,钟楚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苏弥跟她很久没有联系,那天在钟家时,突然给她发的那些奇怪的资料,安雁清完全没有多想。 她只以为,苏弥身为钟家的医生,受钟家长辈所托,试图以这种方式,教导刚领证的小妻妻一些生/理常识。 虽然这种方式简单粗暴了些,再怎么说,也比钟家长辈们亲自出面,来对两人讲解这些事情好得多。 至于苏弥选择的方式……以她的性格,还真不是做不出来。 妻妻一体,她对钟楚的调侃,不过是出于一种,苏弥给她发了,肯定不可能漏了钟楚那头的微妙心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不是钟家长辈们授意的教导,完全是钟楚给她埋下的深坑。 她站在坑边徘徊,正在衡量坑的深度,钟楚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一脚给她踹了下去。 这一来一回的几句话里,苏弥或多或少觉察出几分异常。 她神情犹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说出实话:“大小姐就是说......”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忍不住轻咳一声:“她有一个朋友。” 难道还真有一个朋友?是她自己想错了?! 几个字一出,安雁清显然懂了她的意思。 她稍稍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所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朋友。” 苏弥被这对小妻妻绕糊涂了,思绪陷入混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真有这个一个朋友?” 安雁清温和道:“那当然呢。如果是我有问题的话,钟楚她......” 她哽了一下,忍下到嘴边的怒火,接着说,“怎么可能好意思直接问您?” 苏弥白皙的脸皮瞬间涨红,手指无力按在自己的眼镜上,眼神上飘下飘,就是不敢看安雁清的脸。 简单一件事,却因为她过度解读,真的犯下一场大乌龙。甚至……她还将这个误会闹成笑话,直接带到了安雁清面前! 这是什么尴尬的社死啊。 她心虚理亏,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搞错了。” 这种尴尬至极的事情,涉及小妻妻最亲密的隐私,她就连道歉都道的异常艰难,哪怕想再诚恳一些,努力真诚一些,都无法做到。根本无从开口啊。 她简直恨死胡思乱想的自己,恨死“我有一个朋友”这种暧昧不明的句式了! 第74章 苏弥快自闭了,安雁清同样如此。但她不能保持沉默,强忍羞赧,随意撩了下发丝,让其垂落下来,遮住自己滚烫的耳垂。 她必须要想方设法,彻底将这个被钟楚强行扣上的莫须有的帽子,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 “苏姐,钟楚没跟你提是哪个朋友吗?” 她主动发问,循循善诱,声音稍显干涩,好在苏弥心思混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只以为安雁清对钟楚上心,所以对有关她的事情都抱有一定的好奇心。 “大小姐只是隐晦说了一嘴,她的朋友那么多,可能性太多了。” 苏弥停顿了下,尚在进行思考,安雁清好似顺着她这句话,漫不经心随口一提:“那贺家的女儿跟她玩的挺好,之前知道我们领证,钟楚还专门带我见了见她。” 苏弥自然知道贺玉这人,她在钟家多年,这些年也没少认识钟楚的朋友,本能接口道:“是了,论起交情来,她和大小姐认识的时间也不短。” 她面露恍然,安雁清无声勾唇,满意躺回靠椅。 将钟楚扣给她的帽子,随手扔到贺玉头上,虽然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却能够出了心口这股恶气。勉强算是她一点小小的恶作剧般的报复。 苏弥身为医者,自然有责任为病人保护隐私。两人的随口交谈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纯粹算是不走心的猜测和闲谈。 她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结论,安雁清也知晓分寸,就此住口,没再追问下去。 反正,她不是也什么都没说吗? 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话题到此为止,失去了安雁清的声音,苏弥只觉得车内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社死的尴尬场面令她脚趾蹬地,哪怕午夜梦回,想到今天的社死场景,都恨不得坐起来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一时心软拯救了自己。 想到自己没有太过嘴快,直接将这个误会告诉老爷子和钟父钟母,避免了更极致的社死的诞生,这可以说得上是她仅存的慰藉了。 另一边,钟楚提了大包小包,手里已经提满,东西却还拿不下。 餐馆专门指派了两名侍应生,帮她将东西拎到车边。她好不容易将东西都塞进后备箱里,一抬头看见安雁清醒了过来,下意识露出笑来:“好点了吗?” 车内的气氛稍显奇怪,苏弥放下眼镜,拿了张湿巾遮着脸颊,看着有点恹恹。倒是安雁清的气色比之前好得多,心情似乎也挺不错。 她微微弯唇:“好多了。” 钟楚坐好,下意识在她周身看了一圈。安雁清眉眼微弯,面上浮着柔和的浅笑,之前的苍白无力从她身上褪去,淡得像是钟楚曾经出现的幻觉。 她安静望着她,从容不迫,温和道:“辛苦你了。” 钟楚稍稍失神,虽然现在的安雁清才是真实的她,想到她之前虚弱不堪,纤细手指小心搭着她的手腕,依赖靠着她肩膀的模样,竟觉得有些遗憾。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钟楚眉心一跳,打心底生出对自己的唾弃来。 她低声说:“不辛苦。” 末了又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前面的苏弥猛地扯掉湿巾,按住方向盘。一双平静的眸子如今带着惊慌,与安雁清对上视线,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恳求。 她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瞒得过钟楚,这两人如今是小妻妻,之间哪能存在什么秘密。 但她只求,安雁清别当着她和钟楚的面,让她再度重温一边极致的社死! ——孩子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 安雁清忍俊不禁,钟楚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神色逐渐转为狐疑。 安雁清便不再看向苏弥,转而问她:“怎么去买饭了?” 她没说多余的话,但钟楚可能是自己心虚,总觉得这家伙话下藏着看热闹的意图。 毕竟之前吹嘘自己厨艺的人是她,主动选择另一条路的也是她。 她强装镇定,理直气壮道:“你还是个病人,免得真给你炸进icu了。” 安雁清低笑一声,视线扫过她绯红的耳垂,含笑道:“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就是有点惊讶,怎么买了这么多。” 车辆启动,缓缓驶离这里。 钟楚顺势拉住她的手,给她指了下这家店的位置,“这里做的药膳味道不错,爷爷和我都很喜欢吃。” 手掌温热,熟悉的香味倏然靠近,安雁清的思绪有片刻停滞。 耳边钟楚在说,“你之前还没尝过呢,我想到你是第一次吃这家的菜,就把他们的招牌都点了。” “每种都装了些,带回去让你尝尝。而且我点的种类多,分量却不多,不会造成浪费。” 她笑容娇俏,声音甜蜜,香气被空气托浮起,在衣衫晃动的风中送入安雁清鼻端。 大小姐虽然有时傲慢了些,其实也不缺细腻体贴的心思。如果她想的话,她也能让一个人清楚感受到她对她的好。 安雁清指节微蜷,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 就像她知道什么东西好吃,就想将好东西毫无保留的全部分享给她。将她的喜欢和在意一并送出,坦然大方,不留余地,毫不藏私。 前头开车的苏弥听得不对,忍不住插嘴问一句:“分量不多?大小姐,那我的呢?” 第75章 钟楚转而看她,微微扬眉:“你不是不想留下来吗?我当然会尊重你的意愿,才不会强人所难。” 苏弥:“......所以,我纯粹就是个用完就会被丢弃的工具人吗?”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钟楚的什么笑点,她眉眼俱弯,笑得张扬热烈,声音温柔甜美:“苏姐姐,瞎说什么呢?你可值钱了,你明明是我爷爷花大价钱请来的专家。” 她刻意在值钱,大价钱上和专家几个词上加重了语调,苏弥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行,提醒我了,回去我就找老爷子涨工资。” 钟楚笑得更快活了,“行行行,你想怎么样都行。就说是我说的,让我爷爷给你多加点。” 一来一往的对话熟稔自然,钟楚的眉眼含笑,姿态极为放松。 这是从前的钟楚,是久违的钟楚,是安雁清经过漫长的时间过后,才再次看到的熟悉的钟楚。 她的手还被钟楚牵着,忘了松开。怔怔望着她娇艳的侧脸,几乎舍不得移开眼睛。 仿佛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和钟楚二人的相处模式,就从这样的放松,开始转为针锋相对的激烈和对抗。 她见过冷漠的钟楚,愤怒的钟楚。声色俱厉,横眉竖目。见过她的张扬傲慢,最嚣张跋扈的一面,见过她嘲讽的神情,数不清的讽刺的语调。 那形象实在太有攻击性,几乎淹没了她记忆中钟楚曾经的身影。 好像也差点让她忘了,她们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的视线垂落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突然听见钟楚惊喜唤一声:“安雁清,快看!” 那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她抱住她的手臂,拉着她一同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大屏幕!上面有你的代言!” 安雁清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人流量爆满的大广场正中摆放的荧幕上,大屏幕反复播放着她曾代言的广告。 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无数人仰头看向屏幕中璀璨耀眼的她。可她没有看自己的高光时刻,而是一直在看身旁的钟楚。 她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广告,兴致勃勃望着大屏幕上巨型的人像,就连苏弥也稍稍放缓车速,既能让她满足的多看一会儿,同时也跟着好奇望了过去。 安雁清知道自己的容貌绝佳,这是她天生的优势,是她与生俱来的财富。就算在大屏幕中放大了无数倍,她那副出众的相貌依然看不出瑕疵。 灯光从侧方打下,她温润细腻的肌肤泛着微光,宛若上好的薄玉。精致的眉眼微弯,唇角流露的浅淡笑意似有似无。 屏幕中的玉人下巴微抬,直直望着前方。纤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划过自己喉咙,挺直的脖颈绷紧,恰如一轮弯月。动作慵懒随意,又欲又张扬。 既妩媚多姿,令人神魂颠倒,同时眼神冷淡睥睨,使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她整个人,宛若上帝最出众的杰作。 钟楚起先在看屏幕中的她,看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来看身边真实的安雁清。 她没看窗外的自己,视线专注而温和,正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在她们没有领证之前,在她们还是纯粹的死对头的时候,钟楚表面上恨她恨的咬牙切齿,不想搭理有关她的一切讯息。 可她其实有在私下里,悄悄搜过她从前的红毯和作品。 镜头中的安雁清,在万众瞩目中如鱼得水,一颦一笑皆受热烈追捧。漫不经心的举手投足,都像一幅经过画手精雕细琢的杰作,美得落落大方,活色生香。 而她饰演的影片角色,以钟楚外行人的角度来看,就是演什么像什么。 能完全让她代入到她饰演的角色当中,跟随她的脚步,与她一起体验她的喜怒哀乐,体验画面里属于她的人生经历。 那时,她虽然嘴上不肯服输,不愿承认这个混蛋家伙的惊人美貌甚至胜过自己,却也觉得,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安雁清似乎天生就适合吃娱乐圈这碗饭。 以她目标坚定的性格,她出众的能力,她就该受到万人追捧,被鲜花和掌声淹没,在世人的见证下,一步步坚定踏上自己追求的真理之巅。 车辆缓缓前行,逐渐经过这片熙攘的人群。大荧幕上的巨型人像,也被车辆远远抛在其后。 路灯忽远忽近,明亮的光影偶尔将诸人的脸颊照亮,又倏然消逝。车内无人说话,气氛安宁沉静。 安雁清含着淡淡笑意,没看窗外耀眼的自己,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眼神如此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唯有钟楚才是她唯一在意、唯一重视的真实。 钟楚心口产生莫名悸动,手指微不可查蜷缩起来。她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不知是否是因为夜色和病弱的双重渲染,安雁清此时的表情简直堪称温柔。 钟楚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说一句:“安雁清,我帮你吧,好不好?” 安雁清惊讶扬眉,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嗯?” “我帮你,”钟楚说,“我是你的大老板,我帮你的事业更进一步,帮你踏上巅峰,送你走花路。” 第36章 车内很安静, 以至于钟楚的声音清清楚楚钻进安雁清的耳朵里,每个音节的起承转合, 她甚至都能在自己的脑海中完整复述出来。 她怔怔望着钟楚的脸,却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你......帮我?” 钟楚微微偏头,不自在撩了下头发,白皙的指尖绕着自己的发尾打转:“我们不是、不是妻妻吗?” 第76章 虽然一开始,领证这件事并不如她的心意。 可这段时间与安雁清的相处下来,她突然觉得,安雁清这个家伙做伴侣的样子,比她想象中还要沉稳可靠得多。 虽然她们的相处方式,不完全符合她心中完美的婚姻情况。但现在的状况, 已经比她最开始设想到的,最恶劣的情况要好很多。 安雁清给了她安全感,使得她对领证这件事的排斥,已经越来越淡了。 “既然已经是自家人了,无论从前我们的关系如何, 从现在开始, 在外人眼中, 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钟楚说的缓慢, 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漫长的思考,字斟句酌出口。 “正好我们现在的身份可以互补,我是银河的老板, 你是银河的顶梁柱。” “你帮助我一点点上手公司事务,我的成就,就是你的成就。我帮你站上巅峰, 将来,你的荣耀即是我的荣耀。” 妻妻两个字, 听着就不分你我。念起来在唇齿间辗转,能够让人软到似乎连心也一并化了。 好也罢,坏也罢,事实总归是这样了。何况安雁清比她想象中的伴侣的形象更加完美,钟楚起初的抗拒渐渐淡了。 她觉得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重新审视一下她们之间的这段关系。 之前和安雁清敞开心扉谈起贺玉时,她就想过,不如和她顺势坦白一下,自己对这段关系的看法。 可当时时间紧迫,重点也不在这个话题上。钟楚还没能完全想通情况,更需要时间思考一下措辞。 因此,这些话藏在她心中许久,直到此刻,才对安雁清顺顺利利出口。 她们或许不能像其他妻妻那样,彼此相濡以沫。可她们同样可以互帮互助,彼此成就。 安雁清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听到这儿,她倏然一笑,艳丽的红唇上扬,轻轻巧巧回答:“好啊。” 明明她并没有多说什么,钟楚面对她的笑,却仿佛不敢看她的脸似的,悄悄转开了视线。 显然她并不擅长说这种话,她和安雁清从前一向是对头,争强好胜惯了。 乍然需要她主动说出这种,类似握手言和的话,达成停战协议,骄傲的钟大小姐脸红的快要冒烟。 她的声音很低,结结巴巴道:“那等我们明天去公司后,我、我找周启东好好了解了解你的未来规划。” 说到底,钟楚也是外行人。安雁清从进公司时起,周启东就已经将她要走的路线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是钟老爷子嘱咐重点关照的人,公司高层在资源上没有对她进行过度偏斜,但对她的注视从来没有少过。 从小到大,安雁清在各方面保持优胜,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注意。 这既是她的压力,同样也是她的动力。 钟楚自知不是专业人士,她能考虑到的地方,周启东这个金牌经纪人只会想的比她更多、更稳妥。 但她身为银河传媒现在的老板,她能给安雁清的,同样是以周启东的身份,接触不到的东西。 车辆行驶的不快不慢,前面的苏弥不想打扰她们小妻妻互诉衷肠,更不想听到她们的隐私,便打开音乐,调低音量。 一首轻柔慢缓的钢琴曲在车内飘荡,钟楚绷紧的情绪,似乎也在舒缓的钢琴曲声中慢慢沉淀下来。 她脸颊上漂亮的绯红慢慢褪去,终于敢直视安雁清的脸。 一歪头,却见安雁清靠在座椅上,一直含笑看着她,笑容浅淡,其下却透着一股形容不出的温柔。 她再度重复:“好啊。” 她的声音稍显低哑,混在慢缓的琴声中,比琴音的美妙还要动人心弦。 钟楚扒着车窗的手突然松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抱着安雁清的手臂。 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漂亮无害,安然从容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楚的脸又烧了起来,这次心口冲荡的情绪更加陌生,带着淡淡的羞赧。她自己辨不清自己的情绪,因而又生出一股极浅的、无力的恼怒。 她咬了下唇,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松开了安雁清的手臂。 仿佛安雁清是一只沉睡的猛兽,她是猛兽面前一直弱小可怜的小猫咪。 它的爪子僭越的按在猛兽脑门上,先前不知道怕,这会儿后怕才压过了那股胜利的骄傲。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缓缓挪开,擦过安雁清的膝盖,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似乎生怕自己的举动稍微大点,就能惊醒这头能够一口吞掉她的猛兽。 安雁清眉眼俱弯,几乎快要被她逗笑了,“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瞧你这幅样子,就算你没做错事情,我都觉得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偷偷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钟楚坐稳了身体,不偏不倚目视前方,没敢看安雁清此刻的表情。 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安雁清的话一出,竟然真觉得自己此刻异常心虚。 她辩白的很没有底气:“少污蔑我,我最近很乖的好不好?” 安雁清轻笑一声,偏头看她:“很乖?” 两人同时想到了她喝醉后的闹腾。 钟楚无言以对,脸烧得厉害,便拍了前前座的靠背,问苏弥:“苏姐,还要多久才能到?” 苏弥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要被这家伙硬生生扯进话题当中。 第77章 她在心底哀叹一声自己的悲惨命运,看了眼导航:“马上,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安雁清笑着睨她一眼,看清她通红的耳垂,明白她强装的镇定。 钟楚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她却没有乘胜追击,不再说话了。 等到了地方,安雁清想帮她拎上大包小包,钟楚坚定拒绝了她:“少来,你别忘了你还是个病人呢。” 但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显然拿不完,苏弥扶了下眼镜,认命的为大小姐将东西一一搬进屋内。 东西不重,只是品种繁复,拎起来倒也轻松。 苏弥要去搬最后一份的时候,钟楚制止了她,别别扭扭抬了下下巴:“这份是给你准备的,哪儿能真忘了你呢?” 口嫌体正直。 苏弥忍着笑,对她道了声谢。 要不怎么说大小姐讨人喜欢呢,嘴硬的要命,偏偏又心软的厉害。惯爱口是心非,实际上就是个傲娇的小姑娘。 安雁清被强制性呆在一旁,只能无奈的看着两人动作。 钟楚拎了许多东西,大小姐身娇体弱,身子金贵,身边常年跟着助理,这种小事从来都用不到她亲自出力。 东西再轻,等到放下去的时候,她滑嫩的手也被袋子勒出细细的红痕。 苏弥心满意足提出道别,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再细细嘱咐一遍关于健康的提醒。钟楚听得比安雁清都认真,连连点头。 等她离开以后,钟楚将食物一一放在桌子上打开。保温盒的效果很好,食物都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安雁清,快来......” 她一扭头,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安雁清!” 她扬声唤着她的名字,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内,注意到次卧的门开着,便满头雾水往那边走去。 她刚走两步,就和从里面出来的安雁清撞个正着:“先来吃饭,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在干什么?” 安雁清举了下手中的小药箱,“我看见你的手被袋子磨破皮了,找点东西给你上药。” 钟楚一怔,下意识摊开手掌。 掌心内火辣辣的疼痛一直未散,她刚才放下东西的时候,忍不住蹙眉看了看。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被安雁清注意到了。 这家伙还病着呢,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关注她做什么? 钟楚的心情有点复杂,还有点自己身娇体弱,被安雁清发现的懊恼和羞赧:“就那么一点,用不着上药。” 伤口并不显眼,稍稍磨出了些血点,有些部位娇嫩的皮肤被磨破了皮,泛出些许红意。 钟楚没多在意,她再是不识人间疾苦,也知道这点微不足道的伤,睡一觉就好的七七八八。等到再过两天,可能连一点印子都不会留下。 要不是安雁清开口,加上轻微的痛楚一直在提醒她,她很快就会忘了这回事儿。 安雁清却很重视,像是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放在了心上,认真道:“既然破皮了,还是消消毒保险。” 她将药箱搁在茶几上,从里面取出碘伏棉签:“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饭不会凉的。” 棉签已经直接递到钟楚面前,本来就是一点小事儿,钟楚没纠结太久,便在椅子上坐下。 那是安雁清的好意,面对纯粹的珍贵的好意,钟大小姐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 她伸出手,神情稍微复杂,压低声音问:“安雁清,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白炽灯从头顶照射下来,安雁清微微苍白的脸色更是淡得几乎透明。 冷若白玉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指尖,仿佛生怕弄疼了她。视线始终在手下的动作上,小心翼翼、格外专注。 她没看她,声音很淡,自然而然道:“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钟楚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安雁清似乎也并不想要她的答案,仔仔细细为她上药。 湿润的棉签划过伤口,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刺痛。这点痛算不上什么,连不知事的小孩子都能忍受。 钟楚视线在伤口上停留一刻,百无聊赖,顺势去研究面前安雁清的模样。 她的薄唇轻抿成线,眉心微蹙,动作缓之又缓。钟楚没有什么反应,她看着心情反而比她还差。 她捏着她的指尖,动作轻柔之至,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瓷娃娃,温柔怜惜的动作,却像是这一点伤痕不是落在钟楚的掌心,而是落在她的心口上。 钟楚突然感觉有点不自然,就连安雁清捏着她的那节指骨,同样像是化成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彼此。 安雁清的脸色是比之前在医院时好点,可依旧能瞧出来属于病人的苍白模样。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甚在意,却会在意她手上,这么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 要说谁对谁好,非要论起个先后顺序来,从领证之后,先对她好的是安雁清才对。 正因为有她的处处纵容退让在先,才会让钟楚逐渐接受这段关系,并做出自己的反省。 曾经骄傲的死对头,如今却会在她面前,安静专注的为她上药。明明一开始时,她们对领证这件事,或多或少都带着排斥。 变化是从她们领证后开始,安雁清比她更先一步代入这个身份。 是为了什么?钟楚在心中思忖。 她对安雁清的性子不可谓不了解,慢慢有了点头绪。可她不懂情爱,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第78章 于是成功将问题想偏了,并在错误的方向上策马奔腾。 安雁清就在她面前,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神情淡得如同初冬连绵的薄雪,笼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寒意。 她耐心细致消完了毒,正单手撕开创可贴的密封。 钟楚心中莫名打怵,从安雁清的表情中,她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小兽的本能却感觉到了危险。 令她情不自禁绷直了指节,有种想从安雁清手下抽手的冲动。 安雁清抬头轻轻看她一眼,温声道:“别动,马上就好。” 声音温柔,似乎夹带着某种安抚意味。眼神也很平静,可就是让钟楚感觉心有余悸。 她读不懂安雁清沉冷眼神下的自责愧疚,乃至更深一层的偏执和占有欲。自不知这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何而起。 钟大小姐养的娇贵,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丝滑的牛奶,瞧不出任何毛孔和瑕疵。 正因如此,那点小小的伤口落在她身上,在安雁清看来显得格外刺眼。 安雁清淡然自若替她贴上创可贴,心里想的却是: ——想将她藏起来。 将这株脆弱到一碰就能伤到的娇花,小心藏起来。 怎么能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就会伤到自己呢? 倘若把她藏起来,所有事情由她代劳。她只用汲取阳光和养分,好好生长就好。 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创可贴完美粘好,不影响钟楚的活动。 安雁清心里闪过无数可行的想法,丛生的阴暗杂念压在心底,面上未露分毫。 她有条不紊叮嘱:“这两天注意别沾水,勤消毒。” 钟大小姐闷闷不乐,小声嘟哝一句:“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见安雁清只是望着她笑,笑容温柔平和,钟楚却在她平静的眼神下逐渐失了声。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盯着自己的掌心,皱眉道:“这粉嫩嫩的粉红豹图案太幼稚了,有损我的形象,有别的吗?” 安雁清翻了下药箱,“只有这一种。” 不知是准备之人只买到了这种卡通图案,还是苏弥故意为止的促狭心理,这会儿刚好便宜了安雁清。 钟楚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息,不甘不愿,勉强忍下了这丑丑的卡通人物。 别别扭扭接受的模样可爱极了。 安雁清忍不住捏了下她气鼓鼓的脸,却觉得幼稚的卡通图案,配天真单纯的大小姐,简直恰到好处。 钟楚的气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之后两人一同用餐,又兴致勃勃给安雁清介绍每道菜的食材。 能知道的这么详细,显然刚才在店里时,有认识花费功夫问过厨子。 这是钟楚对她的用心,安雁清耐心十足,面上从容不迫,一一认真回应。 不怪钟老爷子喜欢,这家的药膳的滋味确实独到。药材的药性完全熬化进了汤里,厨子使尽毕生所学钻研,将那股苦涩压得几近于无。 虽然是药膳,味道一点都不难入口。 等用完饭后,这次安雁清没有理会钟楚让病人歇息的要求,与她一道收拾桌面的狼藉。 手上整理的动作稳妥细致,她的眼神一直忍不住望向钟楚的侧脸。 心思在钟楚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飞的很远。 虽然钟楚掌心的红痕被遮住了,那条浅浅的伤痕一直在安雁清脑海中闪现。 只是一道很简单、很细微,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伤口,却让她心里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乃至重新激发了,安雁清一直很好的压制在心底的,幽微晦暗的妄念。 像钟楚这样一朵,未曾经历过任何风雨吹打的娇花,在这个处处都是危险的世界里存活,稍不留意,随随便便就会弄伤自己。 想将她藏起来。 这个念头再一次跳上安雁清的脑海。 藏起来,小心藏进漂亮的宫殿里,效仿古人金屋藏娇。接触的任何人或物,都由她来率先筛选。去掉任何可能存在的隐患,就不会受伤了。 要是早知道她会伤到自己,安雁清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懊悔不已,她才不会听从钟楚娇声娇气的喝止。 她知道自己的突然晕倒,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昨日的熬夜只能说是一个诱因,还是她自愿的结果,钟楚却将这事儿的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安雁清说下厨就将这事儿抵消,钟楚悉心为她准备了晚饭,她的愧疚却没有丝毫减退。 钟老爷子的担忧犹在耳侧,钟家人担心钟楚性子太过良善,安雁清的看法却和他截然不同。 钟楚是个善良通透的女孩,她有颗难得的赤子之心,相信人本善的言论,在见到任何人时,总是会先站在“善”的角度,去思考对方的立场。 这样的性格当然天真过头了,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世界的“恶”,外界盛传她的各种风流韵事,桃色绯闻层出不穷。 钟楚的身份,决定了她身边从不缺少心思叵测、妄图依靠她攫取利益之人。 但她天生对恶意的敏感,又能让她敏锐避开其中暗藏的陷阱。 她看得曾出贺玉对她的利用,看得出旁人的心怀不轨。她不是毫无原则的对人好,她有自己的底线,心中自有杆秤进行衡量。 善良并不代表愚蠢,她愿意帮助贺玉,却不会为了她帮助损害自家利益。 第79章 她最难得的就是,明知世间存在恶,却更坚信善的存在。 钟家每年在慈善上的花销,不是一笔小数目。除此之外,以钟楚个人名义设立的各种专项公益基金,同样帮助了无数贫困儿童。 钟家人担忧她太过良善,现在有钟家做后盾,能够帮她抵挡恶意。但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钟楚这样的性格,怎么撑得起偌大的商业帝国? 若非生死这道关隘,为人所不可避免的终点。死神一视同仁,不以身份高低、财富多寡为转移,他们绝对能让钟楚一辈子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生老病死,人之终点。他们总归是要离开的,等他们离开之后,钟楚守着这偌大的商业帝国。 倘若她还是这样简单单纯的性子,就算他们提前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将要面临的恶意诱惑总会比现在更多。 届时,没有他们在身边,这株钟家精心灌溉而出的娇花,该怎么保持自己的天真纯粹,在四面环绕的恶意中安稳的活下去? “安雁清,累了一天了,你快点去休息吧。” 安雁清是个病人,一切收拾完毕,钟楚立刻催着她回房。 安雁清温声应了,看着钟楚一步步踏进房间,人却坐在客厅没动。 她的眸子低垂,一动不动注视着钟楚的房间,安静望着房门下透出的暖光的光亮。 白炽灯从上而下倾泻下来,她微微垂首,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其实钟老爷子的担忧没有必要。钟楚只是善良,不是愚蠢。她分的清善意恶意,更有自己坚持的底线。 纵然知道如此...... 银河传媒是家娱乐公司,现在钟楚初初上手,以了解公司为主,还没有进行更深入的接触。 即使安雁清过去身为银河旗下的艺人,限于身份所故,与管理层交集平平,对银河的情况了解不深。 但想也知道,银河能够顺顺当当成为娱乐圈龙头公司,除了钟家作为后盾,其中必然也要迎合、甚至主动制定娱乐圈的规则。 而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黑暗面。 安雁清在娱乐圈里浸/淫多年,什么样的脏事和丑闻没见过。明面的光鲜亮丽和败絮其内,在这里简直就是稀疏平常。 钟楚想要真切接手银河,将银河彻底攥在掌心,那在不远的将来,必然要或多或少接触这些糟污东西。 钟楚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是冬日纯白的初雪,是一朵肆意开放的娇气的小玫瑰。 她宝贵的赤子之心、天真的善良和纯洁,能令任何心怀恶念之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人不在眼前,安雁清脑海中却清晰浮现出她的面容,纯粹明艳的笑。 该怎么保护好她的天真与纯洁?保护好这朵娇花身上最动人心弦的品质? 钟楚活这么大,除了少时因先天的身体缘故,几度险些丧命,凭借聪明的头脑和钟家的支撑,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挫折。 毕业后进入时尚界,凭借自己优秀的天赋,钟老爷子的保驾护航,顺顺利利、光明正大闯出一片天地。 她是钟家唯一的女儿,这个身份是她一路通畅走来的底气。否则,多的是人觊觎一个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 彼时刚进入时尚界的钟楚,倘若没有钟家的暗中襄助,哪儿能镇得住那些满心嫉妒的无能之徒? 外面的世界太恶劣了。 那些肮脏的东西,不该玷污她的双眸。 纯洁的,善良的,白纸一样纯粹的钟楚。 任人涂描的钟楚。 ——把她藏起来。 安雁清漂亮的眸子,倒映出钟楚房门下透出的暖光。 温暖的黄色光芒照亮她的瞳孔,眸子璨若琉璃。光线抚平了她从前的冷意,给她增添几分温柔的平和。 她的面容沉静淡然,看着和从前没有半分不同。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心底铺天盖地席卷而出的狂乱的尖啸。 扭曲的呻/吟掺杂了她的欲/念,她病态的占有欲,她的阴暗,难以示人的渴望,骨子里暗藏的卑劣。 将钟楚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 不给任何人看见。 把她藏起来,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无数道厉啸汇聚在一起,排山倒海压来,几乎要冲破她的脑海,摧毁她的理智。 在震耳欲聋的咆哮里,在头痛欲裂的折磨下,安雁清从容起身。 她靠近方才的暖光,对房门说。 “晚安,钟楚。” 声音低哑柔和,仿若拂绕在情人耳边的低语。 第37章 安雁清病着, 钟楚让她先睡,自己今日却反常的多熬了会儿。继续修改草稿, 重新添加了些细节。 她一边转着笔,一边思考合适的面料。诸多流程从脑海中一一划过,时间越紧迫,每道环节就越不容出现差错。 钟楚盯着草稿的线条出神,她其实明白,安雁清之前与她所说的只是玩笑话。她一直没有主动向她寻求帮助,当然不只是出于逗弄她的目的。 原因她也说过,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她会帮她。 钟楚每每想到这儿, 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安雁清对这件事情从未抱有期待,所以才会在她主动开口后如此意外。 况且,钟楚心知肚明,安雁清之所以没有开口,除了觉得自己一定会遭到拒绝外, 其中还掺杂着她的关怀和体恤。 第80章 如果钟楚真的没有帮她的意图, 她不开口, 就不会让钟楚在她和贺玉之间为难。 只要她不开口, 这个问题不赤/裸裸的放上明面,钟楚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她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是安雁清隐藏在一切未尽之言下的体贴, 未宣之于口的温柔。 笔摔到地上,声音震醒了钟楚的思绪。 钟楚弯腰去捡,起身的同时, 余光瞥见自己床头的小保险箱。 她沉默一瞬,将笔放好, 把小保险箱抱进怀里,熟练输入密码。 银色的箱门顺畅滑开,去掉这层阻挡,其内暗藏的东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 一沓普普通通的作业纸和试卷,纸张不算劣质,但显然没有多大价值。 至少不知情人士一眼望去,恐怕会质疑,将这种东西,特意存放在昂贵精密的保险箱内的必要性。 钟楚拿起最上面的试卷,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不由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和安雁清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一。 东华学校是座私立国际化学校,小初高一贯制,师资力量雄厚,以崇尚自由教育、轻松创新为主。学生大都保送或出国,不走应试教育路线。 再加上背靠诸多国外名校,学校的学费相当昂贵。是n市上层们彰显身份地位,人人挤破脑袋,也要将自家孩子送进来的地方。 东华高中部的学生,基本都是从小学部和初中部升上来的旧人。 他们大都属于n市上流社会的二代三代们,对家世和阵营的嗅觉十分敏锐。自小到大,在家中长辈的刻意教导下,最清楚什么人该敬着,什么人该远离。 各个家族明争暗斗,背后利益盘根错节。学校是明明白白的封闭的小社会,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章制度。 商场上的黑暗斗争,距离孩子们还太远,但每一名学生,早在进入学校时起,便已于无形中确定了阵营和圈子。 安雁清身为一个外来的转校生,和这里几乎格格不入。 安家那时尚未没落,学校里不是没有能认出安雁清身份的人。但谁不知晓,安父安母宠爱安雁清的弟弟,对她这位长女视如敝履。 安家不会替她出头,她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又不懂得放下身段,主动融入当时以几大家为首的子弟们的圈子。 她的傲慢和忤逆,很快激怒了当时正值年少轻狂的各派系领头人。 在他们的带头下,一场蔓延至整个学校的群体排斥很快开始。安雁清受到排挤,受到欺凌。言语打压羞辱,更甚者直接诉诸暴力。 他们期望着打断她的傲骨,踏碎她的膝盖,刺瞎她那双清凌凌的冷傲的眸子,让她心甘情愿匍匐在地,对他们磕头求饶。 钟楚年少时体弱多病,不常在学校上课。她知晓隔壁班级来了个转校生,却从未有机会与她相遇。 那学期的第一次考试,她从家中赶来,专程参加考试。成绩出来,结果不出所料,她的名字牢牢把控首位。 钟楚目光下移,却意外看到,距离她名字不远的位置,一个名字飞速挤开她从前的手下败将,扶摇直上。 安雁清。 三个字在钟楚唇中辗转而过,她合上平板,淡淡抬眼,没在心中留下丝毫波澜。 病痛的折磨让她丧失了大半精力,仅剩的部分,留给了自己对学业的旺盛的胜负欲。她没有多余的好奇心,送给那位新来的转校生。 即使......她早就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的身份。 安家和钟家,从前毕竟是世交。 她们小时候或许见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双方都不记得了。 这场病痛来势汹汹,钟楚缠绵病榻,在医院和家中间来回折腾。 归根结底,不过是盛夏将去,白昼温差起伏太大,本该引起正常人一场小感冒的寒气入体罢了。 她的身体如此孱弱,钟家纵然找遍专家会诊,却无法从她身上找出任何病因。 她没有天生的疾病,没有稀少的、尚未被医学界定义的罕见病,她只是单纯身娇体弱。 像童话里受到恶毒巫婆诅咒的小公主,任何小病症落在她的身上,威力都会远远超出了医生的想象。 这朵宝贵的娇花,既是上天赐予钟家的瑰宝,同时也是上天赐予钟家人的惩罚。 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锥心之痛化为锋利的荆棘,牢牢缠住众人的心脏。荆棘越收越紧,失去瑰宝的恐惧和痛楚一刻不曾消逝。 钟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心中的绝望看不到尽头。 这份绝望的痛苦,又每每在看到娇气的小玫瑰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笑脸,对他们露出懂事的、甜蜜又虚弱的笑容时,像波涛汹涌的海浪冲荡下来,将理智砸的四分五裂。 钟老爷子时刻陪在她左右,苏弥和父亲更是寸步不离看守。 就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朵倾整个钟家之力,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娇气小玫瑰,无力枯萎在众人的全力照料之下。 钟楚缺席了第二次考试。 等落叶金黄,簌簌飘落地面,秋日已至,她的身体在钟家的竭力照料下稍稍好转。 她再次回到学校,参加第三次考试。惊讶发现,成绩总排名中,安雁清的名字已经成了第二。 仅在她之下。 只是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只是三次考试而已。 第81章 对钟楚而言,安雁清的到来,犹如在她平静无波的生活砸下一块巨石,掀起的波涛荡平了她从前的沉稳冷静。 她在第一的位置占据太久,从她进入东华时起,永远都是同辈人中的翘楚,是众人的视线中心,是遥不可及、只能远远望着的天上明月。 钟楚得承认,她不是纯粹的圣人,她站在高处的时间太久,而这个新来的转校生的势头迅猛,威胁性强烈,在最开始时,确实令她生出过几分由衷的恐慌。 这日,她静坐许久,没有如往日般尽早回家。利用钟家在学校董事会的权限,调出安雁清的试卷,仔细翻阅。 安雁清差她的那几分,答案没有太大疏漏。可主观题的判断标准模糊,她刚来不久,不熟悉东华的答案套路,所以被判卷老师扣了下去。 等这次考卷到手,安雁清将几次考卷的结果稍加分析,就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钟楚毫不怀疑,她是个聪明人。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那下次呢?她的成绩,会与她并列,还是......超过她? 短暂惊慌过后,钟楚混乱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她盯着安雁清的试卷,胜负欲前所未有强烈。连苍白的面色都被炽热的火焰烧红,漂亮的眸子中跃动着不服输的怒火。 安雁清。她再一次念着她的名字,第一次将她彻底放在了心上。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严冬已过,钟楚的身体状况比年尾好得多,但钟家丝毫不敢松懈,钟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正常前往学校。 钟家人小心翼翼为她养着身体,生怕冷一点、热一点,生存环境的温度湿度稍有浮差,她的花瓣就会蔫蔫打起卷来。 恨不得将她悉心养在温室里,以最先进、最精密的技术,仔细照料着她,帮助她好好生长。 钟楚惦记学校里的对手,又无法忍心拒绝家人的殷切关怀,只能安稳呆在家里,让家庭教师为她上课,弥补自己落下的进度。 钟楚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和重视,可第四次考试,两人的成绩已然并列。 等到本学年的第五次考试,也是最后一次考试,安雁清的名字首次超过了她,一跃踏上顶峰。 钟楚深受触动,备感打击。她忍着失落颓然,勉强安抚了担忧的家人,一连待在房里缓了好几日,一遍遍翻看安雁清的试卷。 安雁清的字迹她早已见过,凌厉张扬的一撇一捺锋芒毕露,不看内容,只单单看这一手出众的字迹,由字识人,钟楚就能大概猜出其主人骄傲的性情。 她一题一题审视答案,五次考试的试卷全部摆在一起,从第一次至今,安雁清的飞速进步完完全全在她眼前展现。 待到最后一次考试,她对东华的阅卷风格了如指掌,从前让她折戟的主观题,甚至能够破格获得,三位阅卷老师一致认定的额外加分。 钟楚看到最后,面色已经微微发白。指尖用力按在安雁清的名字上,纤长白皙的指节浮上一层绯红。 她输的完全不亏。 不详的预感翻腾上来,钟楚意识到,倘若这就是安雁清的正常发挥水准——怎么不是呢,从字迹就能看出她的从容不迫,胸有成竹——那今后的每一次,恐怕她都要被她压在下面了。 钟楚占据第一的时间太久,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挫折。即使病痛始终相伴她左右,成了她最大的障碍,这同时也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了她的优秀和卓越。 她几乎没有体验过被压制的痛苦滋味,直到今日,安雁清这个新来的转校生,将这份难得的滋味轻轻巧巧送给了她。 学校已经放春假,听说安雁清还留在学校宿舍没走,惯来懂事的钟楚,头一次对家人提了任性的要求:“我要见见她。” 她要见见这个击败她的对手。 另一边,这次考试的结果传遍整个东华。除了高中部,就连其他部的学生同样有所耳闻。 高中部钟大小姐的不败神话,被安家一个弃子打破了,这个消息简直匪夷所思。 钟楚站得太高,又太骄傲,不用旁人畏惧她的家世,主动相让。以她的能力,便能自然而然摘下第一的宝座。 从她进学校至今,这个位置还是头一次被她丢掉。 无论是出于对钟家的示好,还是东华学子们本能对这个外来者的排斥,从这时候开始,霸凌者对安雁清的围追堵截越发严重。 钟楚和安雁清的第一次见面,就处在这样一个微妙的状态下。 她熟门熟路来到安雁清的宿舍,东华高中部学生的宿舍一般都是双人间套房,唯有安雁清一人独享豪华单间待遇。 起初钟楚以为,这是学校特意给她的优待。 当她走到她宿舍门口,准备敲门而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含笑的嗓音:“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推门。” 轻柔低哑的嗓音从容不迫,宛如缓慢的山间溪流,悄无声息淌进钟楚心底。 钟楚闻声回头。 那是她和安雁清的初见。 宿舍楼的环境极好,东华在这种地方不吝啬投资本钱。没有优越的硬性条件,让家长们亲眼看到东华与普通学校的区别,学校也没办法年复一年,从他们手中获取高昂的学费。 因此,这座宿舍楼修建的极为华丽,更像一座座优雅的联排别墅。到处干净通透,采光极好。 第82章 安雁清手里提着本书,从长长的走廊末端过来。步履散漫从容,轻轻扫视她们一眼。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倾落下来,照亮了她精致的眉眼,给她蒙上一层七彩的淡光。冷意被糅杂成了暖和,唯有她唇角从容不迫的笑容张扬夺目。 在钟楚眼中,她像是只懒洋洋的猛兽,危险性和压迫感不加掩饰。只单单看着,那逼人的明艳五官就让人觉得凌厉十足。 走近了,她似乎觉察到钟楚因她而来,步子稍作停顿。 她站在光里,对钟楚抬了下下巴。 笑道:“别离门太近,危险。” 那时候,钟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节点上。从这一刻开始,她和面前这个家伙,开始了纠缠不清的一生。 时光洪流滚滚而过,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她会反复回想今日的相遇。从懊恼、后悔不迭,再到之后的沉默,怔然,怀念,欢喜。 安雁清的眉眼和笑,始终是她泛黄的记忆画面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钟楚身边不止她一人,钟老爷子不放心她的安全,她身边随时跟着助理保镖和医生。 安雁清一上前来,虽然她还是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强烈的压迫感,让人高马大的保镖都不由往钟楚侧近两步,警惕地盯着安雁清,将钟楚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钟楚的视线被保镖强壮的身躯遮挡了大半,不知为何,明知面前的家伙看着就不好惹,她还是稍微踏出他的保护范围内,好奇注视着安雁清一步步靠近。 十五岁的安雁清,高挑的个头在同龄人群中鹤立鸡群。说归说,笑归笑,她散漫提醒那么一句,从四人面前经过,对她们没有多余的好奇心,眼光都没多给最前方的保镖一个。 乍一看好像温柔平和,很容易接近。实际上骄傲至极,浑身是刺。 但她站在房门前时,准备抬脚时,视线突然一转,与钟楚四目相对。 安雁清的眼睛很漂亮,明亮的晨光下,她的眸子映着曦光,璨若琉璃。两人离得不远,钟楚甚至能够隐约看清,她瞳孔里印着的自己的小小身影。 她对她略点了下头,或许怜惜她的娇弱,语气又轻柔了些:“太近了,再远点。” 保镖皱了皱眉,回头看向钟楚。钟楚迟疑一瞬,不知为何,对她的话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她顺从安雁清的话,乖乖后退几步,直到远离房门,这才停下。 这乖巧的样子看得身边三人都是一愣,钟大小姐自来心高气傲,别看她在钟家长辈们面前如何温驯,在外面,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 倘若别人敢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命令般的语气对她说话,恐怕她早就毫不客气发作了。 更别说眼前这女孩,刚抢走了她维持十来年的宝座,她今日找上门来的目的,瞧着可不像是善意。 没等三人细想,安雁清已经骤然抬脚,猛地朝房门踹了过去。 门板用料扎实,不是普通学校学生宿舍的薄门板。实木双开门厚实沉重,居然直接被这家伙,以蛮力硬生生一脚踹开。 伴随着哐当一声冲天闷响,房门重重砸到后面坚实的墙壁,再度被强大的反震力反弹回来。 刚好挡住受到开门牵引拉动,一盆吊在半空,直直朝她倒下来的滚烫沸水。 液体飞溅,哗啦四响。不锈钢盆边缘重重砸在房门上,金属与木头用力碰撞,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从她突然踹门,到看见水盆里的沸水砸来,再到沸水被房门挡住。一切只在瞬间,快得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钟楚怔怔望着安雁清平静的侧脸,她像是早就知道一切。她带着淡淡的笑,不躲不避,清清楚楚望着铺天盖地泼来的开水,被房门尽数拦下。 一切恰到好处,安雁清算无遗漏。 宿舍楼内其他学生吵嚷的声音,在这一刻倏然停下。她们仿佛在这声轰然震响中意识到了什么,根本不敢掺和这桩热闹。 尚在外面逗留的学生,第一时间返回了自己的宿舍内。学生的交谈和走动声淡了下去,喧嚣尽数消散。 偌大的宿舍楼,一时之间,静寂的竟像是座空城。 就在这份压抑的、空旷的,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沉寂里,钟楚的目光一直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她近乎迷恋地注视着她,贪婪扫视她身上令她羡慕的张扬活力。露在外面的腕骨纤细柔弱,仿佛一折就断,可小臂形状优美的肌肉,又在不露声色诉说着威胁性。 她的攻击性和爆发力,是身体虚弱的钟楚,或许穷尽一生之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而在安雁清停在门边,慢条斯理挽袖的这个过程里,钟楚望着她勾起的唇角,眼神隐含的冷嘲讥讽,在不动声色中、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姿态。 忍不住想,眼前这个名叫安雁清的家伙,抢走了她第一的宝座的女孩,完全不像是个孱弱的少女,甚至不像个人。 如果非要用某种东西来形容的话,钟楚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形象,是一只攻击性十足的狼崽子。 会死死咬住敌人的咽喉,冰凉又明亮的瞳孔盯着对手,嗜血的,疯狂的,又在极度的癫狂中保持绝对的冷静,与敌人至死方休的狠家伙。 唯有这种家伙,这头凶残的猎食者,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才与安雁清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契合。 第83章 刚才的情况凶险危急,安雁清的镇定从容半分未减。她没看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般,按住房门,就要重新开门而入。 钟楚叫住了她,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房间里有问题?” 安雁清动作稍作停顿,侧头瞥她一眼,“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迹。” 钟楚不顾保镖的阻拦,拉着他走到安雁清旁边。她往房门里看了眼,地上还有泼洒的水迹,冒着滚烫的白色蒸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安雁清仿佛今日心情很好,有问必答,耐心十足。 听到钟楚的问题,她歪了下头,笑了起来。眉眼俱弯,纯粹的笑容一下冲淡了之前给人的危险性。 她望向钟楚,漂亮的眸子盈满笑意,曼声道:“因为我是第一啊。” 没有骄傲,没有得意,她的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像钟楚,因为身体缘故,只能在文化课和一些不需要耗费体力的兴趣课上得到第一。在艺术、运动等课外课程里,只要安雁清参加的课程,她全都是第一。 太优秀的人,总是备受瞩目。关注有善意,自然不缺乏恶意。而在东华这片腐烂的土壤中,孕育出恶意才是常态。 因为她是第一,因为她没有家世庇护。因为她没有融入圈子,选定阵营。因为她没有俯首帖耳,低三下四。 什么都没有,却敢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 他们看她不顺眼。 事情就这么简单。 她当着钟楚的面,温温和和、客客气气嘲笑她的天真。 只是嘲讽的意图,表现得比较含蓄。甚至让听者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扎了一刀。 钟楚呆立在原地,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安雁清遇到的遭遇中,还有几分是她的功劳。 钟家在诸大家族里,是当之无愧的龙头。他们屡屡试图讨好她,从钟家身上获得利益。可都在钟家派来的,时刻保护钟楚安全的保镖们面前折戟而归。 没有人能越过钟家对钟楚严密的保护,走到她面前。无论学校里,各阵营之间的暗潮涌动如何剧烈,钟楚眼中永远只有自己的学业,乃至自己第一的宝座。 按理来说,东华的学生对学业并不看重,这些学生,将来都是要保送或者出国,人生规划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钟楚无法容忍自己无所事事、懒散浪费了自己的学生生涯。她旺盛的求知欲和好胜心,骨子里的争强好胜,更令她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人后。 这么多年来,安雁清是头一个抢走她的第一位置,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的人。 而这些人自作聪明的举动,不过揣摩她的心思,想给她卖个好。 他们对安雁清围追堵截,强行逼迫安雁清退让,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把不该是自己的位置重新让出来。或者更狠一点,逼她再也待不下去,主动离开东华。 他们试图借她来向钟家示好。 可他们理所当然地想错了,安雁清不是个软骨头,她的骄傲甚于傲慢。 在东华学生们眼中,到了什么地方,就要遵守什么地方的游戏规则。 东华的规则制定了这么多年,大家一同遵守,相安无事。偏偏安雁清这个外来者,不屑于遵守他们的规则,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地破坏游戏平衡。 她明知道怎样才能韬光养晦,帮自己避开争端,她懂得中庸之道,却不屑于在意这些针对。 言语讥讽,排斥,暴力,通通伤不到她。 谁敢对她伸手,就要等着她回头抽出空来,去剁了谁的爪子。 钟楚想通了这一节,脸色顿时煞白起来。钟大小姐娇纵归娇纵,却没有仗势欺人的想法。 她自来骄傲,不是输不起的人。今日来找安雁清,固然没有完全抱着善意。但更多的,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对手长什么模样。 她是不想失去第一的位置,更不会做出这种阴险狠绝的下作手段。 钟楚的底气在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真相时,泄露的一干二净。因为心虚理亏,她不敢看安雁清的眼睛,基于社交礼貌,只能盯着她玫瑰花瓣般艳丽的唇瓣。 她艰涩道:“我是钟楚。” 安雁清漫不经心用手指推了下房门,沉重的实木房门在她手下轻松回荡,犹如单薄的玩具。 她的笑和刚才没什么不同,莫名令钟楚感到无地自容。 “噢,你是那个第二?”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二两字一出,直直戳在钟楚心口上。小姑娘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紧咬牙根,看着安雁清的目光从面前的房门上转开,落在她的身上。 像是直到这时,才真正打量她的模样。 日光璀璨夺目,曦光撒在安雁清脸上,给她笼上一层朦胧的微光。她细腻的肌肤过于白皙,如同一片薄薄的白玉,惹人怜爱。 尚且年少的她五官基本长成,隐约能看出成年后的风华绝代。 玉是冷的,人是张扬的。这时的安雁清还不懂得收敛,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勉强收束在剑鞘内,随时可能亮出冰凉的利刃。 她终于转身面向钟楚,眉眼含笑,声音柔和,淡色的瞳孔在晃眼的光中显得愈发温柔。 她拉长了语调,笑道:“钟楚——我的手下败将啊。” 第84章 第38章 哪怕时隔多年, 再想起她们初遇时的对话,钟楚依旧气得压根痒痒。 安雁清这个混账家伙, 总有一千万种方法惹她生气。 她无心再看里面的旧物,用力将小保险箱的箱门合上。 正常来讲,钟大小姐心气不顺,就该找罪魁祸首算账。但今日,她难得忍下了这口郁气,闷闷不乐拿起笔,甚至还要继续帮这家伙画稿。 她望着平板,怏怏不乐,可一想到当初安雁清的张扬肆意, 不由又想起今日的情形。 她躺在沙发上,侧首望她时,眸子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涣散的瞳孔像被冬日的晨雾笼罩。 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稍显慌乱的视线在急切搜寻到她的那刻, 陡然安定下来。 当时钟楚沉浸在安雁清昏迷的意外中, 无暇他顾。现在仔细回想, 记忆中的一幕幕画面竟如电影画面般清晰。 安雁清专注望着她, 目光眷恋。睫毛被渗出的生理性泪水打湿,湿漉漉的,细细颤着。温柔的眸光晃荡着水波, 朦胧雾气氤氲散开。 她的手依赖的搭着她的手腕,体温很凉。力道轻飘飘的,甚至托不起羽毛的重量。 她瞧着是那么虚弱, 同时极端脆弱,仿佛一块浅浅的冰面, 一碰就会碎掉。 钟楚心口的怒意突然泄了个干干净净,正是因为有从前浑身带刺、一身反骨的安雁清做对比,她甚至由衷的,对现在的安雁清产生一些怜爱。 “我疯了吗?”钟楚自言自语。 她的眼睛从屏幕上转开,下意识望向次卧,望着安雁清的房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的脸。 虚弱的,温驯的,轻轻蹭了蹭她手掌的安雁清。 乖巧靠着她的肩膀,漂亮无害的安雁清。 眸中含泪、病弱苍白的安雁清。 明明是个病人,这一刻里,钟楚却突然诞生出一点,如果当时能够趁人之危,欺负欺负她就好了的罪恶念头。 毕竟,在平常的时候,安雁清在她面前自来强大从容,她反而更像是被安雁清拿捏着命运的后脖颈的小猫咪。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她竟会为一个毫无头绪的假设的可能性,感到万分后悔遗憾。 钟楚心情复杂。 她量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也没发烧啊。” 她想不出怎么欺负,但就是下意识觉得,虽然这个念头十分难以启齿,羞愧归羞愧,可当时她真的这样做了,安雁清的反应一定会很好玩。 钟楚又看了眼次卧的方向,咬着下唇,迷茫且无措。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欺负? 之后几日,安雁清被强行勒令在家修养,不再跟着钟楚一起打卡上班。 苏弥日日都会专程过来一趟,看看她的情况。那家脾气甚大、从不接预约的私房菜馆,更是每天变着花样,殷勤送来各种口味的药膳。 安雁清不用想,就知道都是钟楚的安排。 为了安抚(讨好)苏医生的辛苦,钟楚每天跟餐馆确定菜单的时候,会特意询问她的心情和口味。 于是中午的时候,钟楚在公司待着,没有回家,苏弥和安雁清相对而坐,沉默用餐。 气氛略显尴尬。 一直以来,钟楚才是维系两人交情的纽带。往往三人在场,钟楚是她们的视线重心,同时也是活跃气氛的主角。 如今钟楚不在,两个惯来话少的人突然凑到一起,彼此都觉得别扭。 两人秉持着食不语的态度,一直到这顿饭结束。苏弥扯了张纸巾,优雅擦嘴,视线在安雁清沉静的脸上转了一圈,主动打破沉默:“你不感觉有点奇怪吗?” 安雁清沉吟片刻,“是有点。”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就是处处都显得奇怪。 苏弥叹了口气,“大小姐好像那个冷酷无情、一心扑在事业上的薄情伴侣,而你是每日无所事事,在家眼巴巴盼着她归来的小娇妻啊。” 安雁清:? 虽然这份诡异的形容一出口,连苏弥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安雁清按开手机,望着钟楚发给她的短信,只有一句简短的讯息:【我中午不回去了,你们先吃。】 突然觉得,苏弥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形容,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安雁清心里这样想的,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道:“好歹给我……给我们仔细安排了午饭。” 苏弥心思敏锐,在她那个微妙的停顿中,察觉到了她悄悄露头的占有欲。 她审视着安雁清的表情,安雁清却倏然移开视线,仿佛有些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她认识安雁清的时候,安雁清和钟楚的关系已经好了起来。在她眼里,安雁清成熟冷静惯了,自她认识时起,就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 此时,苏弥乍一看她这副模样,想笑,又强行忍了下来,敷衍似的安抚道:“行行行,知道你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她不是冷血无情的薄情妻,是浪漫温柔贴心的好妻子。” 安雁清垂下眼睑,耳根微不可查蔓上些许红意。 她漫不经心摆弄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手指却不小心滑进相册,一段近日录下的视频自动开始播放。 安雁清微微一怔,她很少使用手机的相机功能,更不喜欢塞满的杂乱的相册,会定期清理手机内容,保证手机内的东西井井有条。 第85章 她最近,好像没拍过视频? 漆黑的画面无声播放,手机屏幕里映出安雁清莫名的脸。 正当她以为,这是不小心误触录下的内容,准备删除时,镜头突然一晃,露出半截细腻光洁的脖颈。 安雁清手掌微颤,手机画面跟着摇晃。 她本能看了眼视频日期,突然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视频了。 苏弥刚从厨房洗了洗手,路过她身边,隐约瞧见她在看视频,顺势漫不经心问了句:“对了,我发给你的那些视频,你看了吗?” 安雁清正坐在沙发上,没等苏弥靠近,就猛地暗灭手机,将手机屏幕平扣在自己掌心。 她的反应稍微有点大,苏弥怔了一下,本来无意窥探她的隐私,也被她的反应带着,本能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从她的角度,在昙花一现的画面中,隐约看到灯光暧昧,晦暗不明,给两个女人的侧影镀上一层朦胧的金黄。 她们的面容半明半昧,脸颊笼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模样。两道身影亲密无间凑在一起,宛如一对正在交颈的天鹅。 耳鬓厮磨,唇齿交缠,温润细腻的肌肤白的晃眼,艳丽的红唇惊心动魄,红与白交缠,是昏暗中唯二夺人眼球的色彩。 苏弥漫不经心的短暂一瞥,只记得那对比惊人的红与白,完全没认出来,画面中的主角正安安稳稳坐在她面前。 而另一人,更是与她关系亲密、看着长大的钟大小姐。 她原本准备在安雁清身旁坐下,瞧见她烧红的耳根,便拐了个弯,在沙发的另一侧落座。 苏弥饶有兴致道:“安雁清,你不会刚刚就是在观摩学习吧?” 她身体前倾,戏谑道:“知道你们小妻妻新婚燕尔,比较着急,但你......这青天白日的,时间不太合适。好歹等我走了后,再认真学习吧。” 安雁清深吸口气,手机倒扣在面前,犹觉碍眼,她干脆将其收进口袋中,对苏弥勉强面露微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点错了。” 苏弥点了点头:“没关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咱们年龄差别不大,我不是思想旧派的老顽固,可以理解,不用说谎。” 安雁清镇定的面色有点绷不住了,她按着自己膝盖,决定不顺着苏弥的思路来,主动提出问题,把控话语权:“苏姐,你觉得我是那样急色的人吗?” 苏弥不由陷入沉吟。 她仔细打量安雁清平静的表情,再回想她稳重谨慎的性格,迟疑道:“好像,确实不是?” 这次安雁清再说,“不小心点错了。” 这一刻里,苏弥突然想起钟楚之前“我有一个朋友”的大乌龙,不管信了还是没信,总归谨慎住口,乖乖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这反应,真的不像是信了。 安雁清不想自己刚摘下一个帽子,就要突然被扣上另一个帽子。她还想解释,将这个隐患彻底掐灭在摇篮里。 无奈往常顺畅转动的思绪,今日出乎意料的凝滞。她的那些灵巧机敏像是离家出走,仓促之间,想出的各种法子好像都派不上用场。 安雁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总觉得这种事情,越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呢。 不如沉默。 气氛重新陷入尴尬。 明明苏弥这一次的应对堪称完美,不知为何,她又想起自己上一次被脚趾扣地的社死场景,所支配的恐惧。 这股感觉令她如坐针毡,为了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尴尬,她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下僵硬的氛围。 但这会儿,她的大脑同样不太灵光,思绪循着先前的对话往上翻找。然后,在某一个熟悉的问题上倏然停住。 下一刻,她下意识又问:“所以,我发给你的那些学习视频,你到底看了没有?” 安雁清沉默回视着她。 话一秃噜出口,苏弥的脑袋轰然炸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简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 叫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就......非要揪住这个尴尬的问题不放啊! 天地良心,她绝对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去关注这对小妻妻的私密房/事! 好在,就在她羞愤欲死的档口,安雁清撑了下膝盖,缓缓回答:“看了,我仔细看了。” 她的眼神异常复杂,看得苏弥痛苦闭了闭眼睛,完全不敢再跟她对视。 她万分艰难、挣扎着道:“那就好。” 苏弥落荒而逃。 她离开后,安雁清慢慢吐出一口气,将房间清扫一遍,东西收拾归类,所有东西整齐摆放,忙活了半天,总算勉强冷静下来。 可等她坐下休息,下意识打开手机后,映入眼帘的头一个画面,就是钟楚咬着她的唇瓣的暧昧场景。 安雁清犹如被火烫到,用力按灭手机。 脑海中仅剩的一个念头,就是,幸好视频默认静音。否则,要是真被苏弥听到,钟楚撒娇问她要亲亲的声音,恐怕这层窗户纸就真的被直接捅破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是、不是没拍吗! 安雁清跟屏幕里满脸茫然的自己对视。 或许是因为通宵的缘故,加上钟楚的闹腾,那夜的兵荒马乱,在安雁清的记忆中模糊不清。 她记得自己那时打开相机,想录下钟楚的罪行,却因为顾及钟大小姐硬邦邦的自尊心,一时心软,没能如愿。 第86章 但可能在后面混乱的时刻里,手机摔落床上,激烈的肢体纠缠中,不知是谁无意间触碰到录制按钮。这段宝贵的视频,得以阴差阳错保存了下来。 安雁清忍着快要将她淹没的强烈的羞耻心,认认真真将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因为角度问题,有些部分没能完全录上。可加以声音辅佐,重点内容都清晰记录在内。 钟楚软绵绵撒娇要亲亲时,她的冷静拒绝。钟楚主动按住她的脑袋,咬破她的唇,她的冷静拒绝。钟楚的举动愈加过分,她的冷静拒绝。 还有......她被钟楚勾起了火,变被动为主动时,钟楚承受不住的哀求和拒绝。 安雁清眉眼不动,慢条斯理拖动进度条,把这部分于她不利的视频内容截掉。 乃至到了后面,钟楚得寸进尺时,她的拒绝。钟楚的无理取闹不依不饶,她的沉稳理智冷静克制。 瞧瞧,她被欺负的多惨啊。 安雁清翘起唇角,将前后两段裁剪过的视频合在一起。 这任谁看完,不觉得钟大小姐仗着喝醉为所欲为,而她是那矜持自重隐忍克制,被强迫被欺凌被羞辱的无辜小白花啊? 安雁清很满意。 钟楚的罪证,铁证如山,无可抵赖。就差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直面自己做下的恶事。 怎么能趁着喝醉欺负人呢?钟大小姐恶行昭昭,简直罄竹难书。 安雁清再一次点开视频,熟悉的画面在她眼前播放。 喝醉的漂亮小酒鬼脸颊绯红,从花言巧语、言语哄骗,试图取得受害人的信任开始。欺负人的整套流程,在安雁清面前完美上演。 没有分毫错漏。 安雁清转着手机,眼眸微眯,心想,这次,钟楚该怎么补偿她呢? 经纪人周启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安雁清的心情不错,刚收拾好准备出门。 男人语调沉郁,“贺家使力换掉了《东风》的女二号,原来的女二齐念真,估计收了贺家的不少好处,干干脆脆发了通稿,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把贺玉在其中的作用摘的一干二净。“ 他顿了下,无奈道:“贺玉这两年跟只红眼的兔子似的,一直针对你。你刚抢了她的杂志封面,要说她这次不是因你而来,鬼才信。” 安雁清着急出门,看了眼时间,见还留有余地,这才缓了步调,淡淡一笑:“难为她能够狠下心来,自降咖位,放低身段给我作配。” 这个牺牲对贺玉来说不可谓不大,从来都是一番女主,乍然给别人作配,对她自己的人气和名声都是极大的损伤。 况且,她和安雁清不和已久,双方粉丝在各种社交媒体撕的热火朝天。结果她转头接了这个剧本,凭空矮了安雁清一头。 在粉丝们心中,就是她们为自家姐姐冲锋陷阵,却猝不及防迎来正主一记背刺,又惊又痛。这次,就连粉丝们都不会站在贺玉这边。 倘若公关应对不利,这将是贺玉演艺生涯的一个大坎坷。 周启东不是蠢人,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有舍必有得,她既然甘心做出这样的牺牲,必然图谋比这更大的利益。” “雁清,你实话告诉我,这部片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安雁清的声音柔和,听不出太多情绪:“这是老爷子亲自为我挑选的剧本,听他说,上头有消息传闻,这部片子是要送去冲奖的。” 说是传闻,但能劳动钟老爷子如此重视,可见情况八九不离十。 周启东闻言欣喜若狂,却没有完全失了理智,忧虑道:“既然这部片子这么重要,贺玉又对你敌意深重,你们同在一个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不一定能一直保持理智。” “万一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宁可不要自己的前途,也要给你添堵,毁了这部片子,这个惨痛的结果我们可承受不起。” “雁清,要不要告诉老爷子,让他出手,把这根搅屎棍弄出去?” 安雁清说:“她不会这么做的。” 周启东听得欲言又止,这简单的一句话,显然无法说服他。 安雁清和贺玉多年旧敌,她对贺玉的了解比周启东深得多。 可解释起来太过复杂,她沉吟片刻,只是道:“周哥,你放心。贺玉是个有野心的人,她甘愿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进组,可不会让自己的牺牲白白打了水漂。“ 她再看了眼时间,漫不经心道:“锦绣前程和一时意气摆在一起,她能忍下这口闷气。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她。” 这话安了周启东的心,他没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结下去。 明显贺家也得到了风声,不知原来的女二因为一时短视,后面得知自己错过如此机遇,会是何种反应? 这个念头在周启东心中过了一圈,没再多想,转而道:“雁清,你说之前那个私生,包括泄露你地址的那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其中有没有贺玉的手笔?” 安雁清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道:“谁知道呢?” 听她的语气,周启东就知道,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她心中全都有数。可不知为何,惯来睚眦必报的安雁清,这次竟罕见的沉寂,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他可不信,安雁清会是以德报怨、能够心甘情愿忍下这口气的人。 但既然她不想说,周启东也就不好再问下去。安雁清的边界感一向很强,对自己的私事儿从来闭口不谈,更不会允许别人横加干涉。 第87章 周启东和她共事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忌讳。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周启东正欲挂断电话,安雁清突然阻止了他。 她像是想起什么,随意道:“对了,周哥,《完美情人》的片酬和票房分红,给我留着,别往那边打了。” 周启东一怔:“雁清,你确定吗,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安雁清的声音一贯偏冷,清清泠泠,听不出太多情绪。就连之前商讨自己的讨厌之人、自己更进一步的事业发展,同样无波无澜。 这会儿她的语气陡然柔和下来,和煦的嗓音堪称温柔。冷硬的外壳便裂开缝隙,仿佛从中绽放出烂漫的春花来。 “周哥,我结婚了,要贴补家用呢。” 周启东恍然:“是了,我差点忘了这茬儿。” 正事说完,他轻松了些,声音含了点笑意,调侃道:“钟家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怕是跟古时候的公主差不多了。这株人间富贵花,你想一力担在肩头的话,恐怕可不好养啊。” 安雁清跟着笑了:“不够吗?那周哥你可得再给我多挑点剧本,督促我努力工作,好好为大小姐赚钱,也为我自己多挣家用。” 周启东笑着应了,安雁清和钟楚的关系越好,在他看来,安雁清的未来发展也就越好。 钟家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安雁清能和钟家唯一的继承人结姻,未来几乎是一片煌煌坦途。 他身为安雁清的经纪人,从她出道时起就和她的姓名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着她越好,周启东只会越满意。 就算不提这些利益纠葛,纯从私心和人情的角度来讲,两人领证之后,安雁清明显比从前开心不少,也更有人味儿了。 她和大老板在公司里时的默契相处,周启东也看在眼里。单从朋友的身份,周启东也是为她高兴的。 通话的时间没有太长,没耽搁安雁清的时间,等她坐上车子,准备启动时,突然收到来自苏弥的微信消息 【小清,大小姐给你安排晚饭了吗?】 安雁清眉梢轻扬,摸不准苏弥是什么意思。是想给她安排晚饭,还是客套,抑或什么试探的开场白? 但一下午没吱声,直到现在才敢露面。苏医生,花了一下午时间,才从尴尬的社死中恢复过来吗? 她慢慢回复:【我没问钟楚,我现在正准备去接她下班。】 苏弥:【她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吗,要你这个病人接她下班......我们钟家养的司机是吃干饭的?】 安雁清慢吞吞回复:【我想和钟楚多联系联系感情嘛。】 苏弥那边便沉默了下来。 但她的说的有点道理,安雁清想了想,之前钟楚上下班都是由她接送,因为钟楚给她下的禁令,她今天没办法出力,早上是谢弘济亲自过来,接她去公司。 一天时间过去,钟家那边少不得从谢弘济嘴里听得这事儿,或许顾及安雁清最近的身体状况,给钟楚安排了专职代劳的司机。 她得问钟楚一句,免得钟家安排了人,她贸然跑去,和人错开了。 她正在和苏弥聊天,下意识去想去翻钟楚的微信。 这一翻倒好,安雁清捏着手机,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只有钟楚的私人号码,好像,她们两人都没加对方的微信?? 第39章 安雁清翻到钟楚的电话, 心绪起伏不定。 这将近一月的时间中,她们两人日日都在一起, 睁眼就能见到,所以直到今日,她才迟钝地觉察出这个问题。 可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总是会为她的一举一动牵肠挂肚。以安雁清如今沉稳的性情,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会儿也是心乱如麻,胡乱揣测起来。 钟楚有没有想到这件事儿?她要是没有想到还好,她如果也想到了,却一直没有给她提起过, 是对她心存不满,还是......? 外面车辆的喧嚣惊醒了安雁清,她再次看了眼时间。 她做事向来习惯未雨绸缪,留给她的时间还很充裕,足够她提前赶到公司, 去接钟楚下班。 时间紧迫, 她没再犹豫下去, 正要拨通钟楚的电话, 她的电话倒是比她更早一步,突然打了过来。 安雁清给她的备注,是端端正正的钟楚二字。 两个字出乎意料地闪现到眼前, 她倏然觉得,就连普普通通的方块字,好像也从每个撇捺的笔画中, 生出芳香四溢的花朵来。 “安雁清,我猜你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不会真听我的话,乖乖躺在家里养病。” 钟楚语气娇嗔,没有明显的指责意味,软得像是在跟她撒娇。 安雁清心中酸涩的情绪突然没了,因为她的话,难得有点心虚,小声道:“我有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的。” 听起来好像很乖。 语气甚至夹杂了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我听苏姐提了一嘴,你要过来接我,她让我劝劝你。” 钟楚这一天的工作忙下来,忙得身心俱疲,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也忍不住笑了声。 “安雁清,你要是真听话的话,这会儿就应该乖乖在床上躺着,等着我回家才对。”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安雁清现在在她眼中是病人。病人么,自然是要躺在床上修养。 安雁清却一时想岔了。 第88章 她刚看完钟楚喝醉那天的视频不久,连带着将她喝醉前后的记忆都回想了一遍。 那日钟楚曾说过的话,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响过无数遍。 现在听到熟悉的意思,她下意识回道:“大老板体恤下属,特别宽容下属,白天带病休假,晚上再给你加班吗?” 钟楚不说话了。 不知道在斟酌怎么回复,还是半途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人不在眼前,安雁清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长久长久的沉默。 晚上怎么加班?在床上给她加班? 安雁清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大胆,暧昧的暗示意味压过了调侃,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得太过张扬。 她的掌心渗出薄汗,难得对出口的话有些懊恼。小心翼翼听着钟楚浅淡的呼吸,生怕这只容易受惊的小猫发觉她的心思。 钟楚现在对她的定义,是刚刚接受的妻子,相敬如宾的伴侣。 她对她没有动心,对她的态度,刚从对头的身份移到妻子上,她还在摸索两人的新的相处模式。 她现在还没摸索出来个名堂,要是再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安雁清总觉得,以钟楚对贺玉感情的干脆利索的处理方式来看,躲避的可能性会更高。 她敢冒进一寸,钟楚就能跟只受惊的猫儿一样,猛地跳起来两丈高,恨不得离她八百米远。 得不偿失。 心跳声吵得她脑袋隐约胀痛,嗡嗡的耳鸣在颅内诞起共鸣。她在钟楚的沉默中,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身体的难受还在其次,更让她觉得有点难熬的是,通话不比面对面交谈,她看不到钟楚的表情,只能完全靠自己听到的,去尝试揣测钟楚的想法。 能留给她解读的信息太少,安雁清就算自认对人心的把握良好,也瞧不出钟楚现在的心情。 那头响起低低的交谈声,钟楚似乎正在签文件,手机被她扣着,没放在跟前。 她说:“行,这次的方案可行性明显高了不少,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来。” 在安雁清面前惯来软和、仿佛含着蜜糖,软到快要化了的语调,此时在下属面前疏离冷淡,仿佛冬日浮着碎冰的湖面。 与此同时,她的语调平缓淡然,并不显得盛气凌人,反而自有一股身为大老板,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庄重。 钟楚成长的速度很快。 车内静谧无声,只有安雁清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在心中描摹着钟楚此刻的动作和神情。 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或许没有笑意,因为她的五官过于张扬明艳,一旦冷下来,即使没有显露怒意,就那么平平望着下属,就令人莫名其妙心中发憷。 毕竟是老爷子带大的人,学起老爷子逼人的气势,足有七八成像。 钟楚来公司的这段时间,谁都知道,新来的大老板重视效率,重视能力。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更不是个平平无奇的花架子。 安雁清能教的,在这段时间里都教给她了。从管理之道,银河传媒内部情况,到娱乐圈明里暗里的潜规则,拐弯抹角的关系图谱。 她尽可能客观公正,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传授给她。 除了那些实在脏污的东西她没有出口,其他部分钟楚已经牢记于心。理论知识掌握,公司各方面情况了解,接下来,就该进行实践了。 谢弘济逐步将手上的事务一一放出,让钟楚真正插手银河传媒的管理。 而另一边,安雁清陪她这么多天,她的假期也到了尾声。 mr杂志封面的拍摄,只等钟楚这边服装的进度赶完。 钟设计师的名头和家世都很耀眼,还是安雁清这边自己主动联系上的金大腿。两人虽不在同一个圈子,但不和已久的事情人尽皆知。 如今双方突然摒弃前嫌,联手合作,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杂志方不出钱不出力,甚至还能趁着两个人物身上复杂的话题性,再多省一笔宣传经费,对于她们的合作乐见其成。 至于其他流程,杂志方与周启东早已协商完毕。万事俱备,只等钟楚。 比这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安雁清进《东风》剧组的时间,不能再往下拖了。 往常她的工作常常无缝衔接,一个剧组杀青,立刻马不停蹄赶往另一个剧组。这次若不是因为和钟楚领证的关系,她也不会休息这么久。 电话那头,是纸笔接触,钢笔笔尖摩挲纸张的轻微窸窣响动声。 安雁清屏气凝神,沉默聆听这细微的动静。她对钟楚的了解太深,伴随这声音,钟楚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完美重组。 钟楚微微垂首,睫毛轻颤。额角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慵懒散落下来几丝。白皙手指夹着那支她惯用的黑色钢笔,从容不迫签下自己的名字。 钢笔修长,指骨纤细,指尖白得晃眼。分不清洁白的纸张,和她的纤纤玉指哪个更白,但光从温润细腻的色泽来看,显然是她手指的质感更胜一筹。 那人带着签好的文件离开,钟楚慢慢吐出口气,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她迟钝地意识到电话还通着,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一打岔,倒是忘了先前安雁清艰难纠结的问题。 外人一走,她撑住下巴,声音掺了点细微的疲倦,“刚才人来的突然,这么久,耽搁你的时间了。你怎么没挂断电话?” 第89章 安雁清听出她的倦怠,声音跟着软和下来,“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的心疼无法更进一步真切展露出来,只能强行压在心底。 身为大老板,钟楚自然不能在下属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出现在公司,就代表着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她代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背后的钟家。 她得戴着坚硬的铠甲和面具,不能行差踏错,必须要展现出自己运筹帷幄的从容镇定,给足员工们安全感。 可在安雁清面前,她却能安安心心卸下一切负担。 谢弘济交给她的事情,加上她为专心去忙安雁清的设计,得将未来几日的事情,全部压缩到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任务量突然加剧,她这一整天忙下来,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 关键是......安雁清不在身边。 钟楚推开桌面的文件,将手机拿到跟前。 她已经习惯了安雁清的存在,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坐着。有这么个人在她面前,看到她沉静的侧脸,钟楚就觉得自己有了精神支柱。 现在精神支柱没了,工作越来越多,她又缺了那个和她默契十足,给她出谋划策、拿主意的人。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也更让她认识到安雁清的存在,对于她的重要性,以及...... 钟楚在冰凉的办公桌上趴下来,将脸埋进手臂,闷闷道:“安雁清,我好想你啊。” 倘若她现在出现在她面前,钟楚甚至想抱住她。像只没有犯错却挨骂的小猫咪,委委屈屈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 安雁清说:“我马上就到。” 她原本是想问钟楚,钟家有没有给她安排司机。现在,却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问出口了。 这会儿不是晚高峰,路上并不拥堵。她一路疾驰,等赶到公司,可能还没到钟楚惯常下班的时间点。 钟楚的话一说出口,得到她毫不迟疑的回答,埋在手臂内的脸蹭了蹭自己的衣服,脸颊滚烫的热意连自己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她心里既感动又羞愧:“你还是个病人呢,我刚说完让你好好休息,转头又这样口是心非......” “而且,就算我自己回去,我到家后,我们也就又见到面了。” 安雁清轻轻一笑:“钟楚,你和苏姐明明都知道的,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不要......” 她顿了下,声音温柔又无奈:“不要把我看成易碎的瓷娃娃啊。” 钟楚被她逗笑了:“行,我记住了。安雁清,你是头凶猛健壮的狼崽子。“ 安雁清皱了下眉,语调平平的给出评价:“真难听。” 钟楚又笑了起来。 在她甜蜜快乐的笑声里,安雁清压低声音,悄声反驳:“我才不是狼崽子呢,我是......” 声音太轻太微弱,后半截又湮没在刺耳的鸣笛声里。轻飘飘的,连同前面那些字,全都散落在风里,一吹就散了。 想到苏弥,安雁清立刻又想起她中午那些丧心病狂的混帐话。 苏弥的话犹在耳侧,安雁清也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仿佛有些哀怨,与自己的性格全然不符。 可她和钟楚领证这么多天,白日里从来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钟楚办公,她就在旁边专心研读剧本,偶尔回应钟楚的问题。 两人总是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待着,这还是头一次,白日分别这么久。 那日她的突然昏厥来得措手不及,谁也不知道,那天竟是她陪着钟楚上的最后一天班。 再加上安雁清马上就要进剧组,可她偏偏被苏弥和钟楚束着手脚。白日里见不到她,晚上两人分住两房,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眼看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届时,她们分隔两地,想再见一面就更难了。 明知这禁锢是负担,同时也是甜蜜,蕴含满了两人对她身体的看重和关心,安雁清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 她微微抿唇,心中思绪万千,嗓音依然平和:“苏姐中午还跟我说,我像那被你扔在家里,明知你冷心无情,却还是眼巴巴盼着你回来的小娇妻。” 钟楚被“小娇妻”三个字震得宛若五雷轰顶,立马止住笑,从手臂里抬起脑袋,声音一下大了起来:“安雁清?你,小娇妻?!” 这三个字,和安雁清的名字,乍一放在一起,违和感极端强烈。 简直像是突然有人告诉钟楚,林黛玉主动与鲁智深约战,进行激烈的扳手腕比赛。张飞和李逵骑着方轱辘的单车,手拉手进沙漠狂奔的既视感。 问就是两个字,荒诞。 钟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扒拉着手机问她:“安雁清,说到小娇妻,不是跟另一个身份更搭吗?” 安雁清被她笑得满心羞耻,勉强回了个“嗯?” 就听钟楚兴致勃勃念道:“《掌中宠:霸总的落逃小娇妻》《娇妻哪里逃》《娇宠小娇妻:总裁,夫人她又逃走了》” 安雁清不由皱眉,再皱眉:“钟大小姐,你平时都在看什么鬼东西?” 钟楚来了精神,工作一天的疲劳顿消,对手机说:“我是你老板,还是你老婆。论起身份来,我们可是跟这对狗血cp的身份完全契合。” 她拖长了尾音,慵懒笑着,故意逗她:“小娇妻,快来叫我一声钟总听听。” 安雁清银牙紧咬,克制唤道:“钟楚!” 第90章 钟楚:“是钟总,钟总。” “坚韧不屈的纯洁小白花,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品格高洁,积极进取,乐观向上。偏偏在我胁迫下,不得不委身于我。可怜,可叹,可爱。” 这台词无比羞耻,仿佛哪一个词都跟安雁清沾不上边。 可最后那个突然大拐弯的形容词,听得安雁清眉心一跳,本来憋在心中的郁气,从心底的口子漏下去,像决堤的洪水般,泄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她知道钟楚只是玩笑......那可爱两个字,也不是对她说的,更不是用来、也不适合用来形容她。 这两个字从钟楚口中清楚吐出,似乎带了什么特殊的魔力。她犹带笑意的嗓音落在最后这个词上时,声音上扬,将它们说的工工整整字正腔圆。 仿佛蕴着温暖的春风,乍然而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钟楚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得不到她的回应,犹自凶巴巴威胁道:“安雁清,快叫!不听钟总的话,钟总就做主,扣光你这个月的薪水!” 安雁清仍没回话。 钟楚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不依不饶:“我可是你大老板,你的顶头上司。你不能不听我的话。快叫,声音软一点,撒娇那样,让我好好听听。” 话音未落,门被人倏然推开。 钟楚的身体立刻僵住,她捧着手机,本来慵懒倚在座椅内,听见声音,脑袋像生了锈的机器,慢慢地、僵硬地抬起头来。 她的身份已经过了明面,走完了所有流程,现在的钟楚,就是整个银河传媒名正言顺的大老板。 放眼银河上下,只有一个人胆敢如此不客气,连门也不敲,径直闯入她的办公室内。 安雁清的眸光很淡,像一捧清洌的泉水,偏那股冷意蕴在水面之下,暗沉沉的,仿佛深不见底。 她搭着门把手,盯着钟楚紧张的模样,缓缓笑了,“在电话里叫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当面叫给你听。” 人不在眼前,钟楚的胆子很膨胀。这人神出鬼没、猝不及防闪现过来,钟楚那股胆大包天的气势“咻”的被戳破了。 “我......”她按断通话,小心翼翼觑着安雁清的脸:“其实我、我也没那么想听。真的。” 从前她不肯在安雁清面前露怯,但现在自觉两人已经是自家人了,钟楚的脸皮,随着两人关系的逐渐缓和厚上不少。 至少现在在安雁清面前,她已经可以顺顺当当低头,并将这种行径归结于自己的能屈能伸,以及对妻子的尊重敬爱。 在自己的老婆面前低头,有什么好羞耻的。 安雁清反手关门,神色从容,钟楚看不出她的心情,眼睁睁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抬臂撑住扶手,缓缓压下来。 钟楚就在这股强烈的压迫感下,不自觉往椅子内缩了缩。 她的声音很大,透着十万分的慌张和坚决,“安雁清,我真不想听了!” “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小娇妻。”安雁清的手轻柔落在她的肩上,她微微俯身,凑到她耳旁。 她的声音低哑温柔,轻得像是春日一缕裹挟着生机和希望的微风,徐徐吹进钟楚心底:“那,钟总,你可要好好疼疼我呀。” 话语柔和的快要化了,偏偏她的气息又格外滚烫灼人。 湿润滚烫的气息犹如火舌,倏然舔过钟楚的耳垂。她被烫地猛然抬眼,身体控制不住战栗起来。 她颤颤巍巍开口,眸子涌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喂,安雁清......” 安雁清温驯俯首,凑过去。 高高在上的霸道总裁被她虚虚圈在怀里,另一边的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将钟楚整个禁锢在座椅内,动弹不得。 此时若有外人在场,那安雁清看似温和无害的动作下,隐藏的深重的占有欲恐怕一览无余。 但这里没有别人,身为局外人的钟楚被火烧的神智恍惚,理智在安雁清诱哄般的语气下炸开了花。 她根本没意识到“小娇妻“的危险性,呆呆望着她的脸。 说话的是安雁清,她却不知为何羞红了脸,夏末绯色的火烧云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漂亮动人。 她的身体蜷在座椅内,看着可怜巴巴的,没有半点霸道总裁的威严,支支吾吾道,“你刚才、刚才说的话。” 她的语气迟缓犹疑,娇怯的嗓音失去了发号施令时的犀利冷然。从高高在上的掌控者的位置退下来,只剩令人心软的娇柔。 安雁清紧紧盯着她的脸,审视她的表情变化。她尚在揣摩钟楚的心思,下一刻,她的眸子倏然明亮起来,揪住她的衣襟。 像完全意识不到危险的小兽,主动踏进猎人的陷阱,欢欣雀跃:“叫的好听,再多叫两遍!” 安雁清:...... 她沉默不语,垂首盯着钟楚。 安雁清做事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在来的路上时,她就已经设想了钟楚可能会有的千百种反应。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万般筹谋,全都败在了钟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下。 她忍耐地按住她的手指,小心细致地将她拉开。 安雁清喉咙滚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只隐忍克制道:“不叫了。” 她的颓然无奈全都压在心底,面上没有表露分毫。 心里倒是叹了口气,暗想,满腔心思落在钟楚这儿,完全是抛媚眼给盲人看。 ……不解风情的小娇花。 第91章 钟楚拉着她衣襟的手被她松开,安雁清的身子却没挪走。 钟楚撑着下巴,娇小的身体还埋在她的影子内。娇艳如花的脸上绽出明媚笑意,看得安雁清有一刹恍神。 钟楚仰头看她,好奇问道:“安雁清,你想要钟总怎么疼你?” 安雁清的神智骤然收拢,发红的耳尖被黑发遮掩。她下意识起身,避开她的视线,从她面前退开。 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说的时候没太多感觉。现在同样的话,从钟楚口里重复出来,带给她的羞耻感却前所未有强烈。 钟楚完全没多想,安雁清却知道这个字所隐藏的某种淫/荡意味。正因为钟楚太单纯,衬得安雁清的心思越发不堪。 她刚才的言论,仿佛是对钟楚的最直白的求/欢。 她不堪的期望、渴盼,对钟楚的欲/求,全都被扒光了外衣,赤/裸裸展现在钟楚眼前。 教她浑身发烫,羞愧不已。 钟楚刚勾住她的衣袖,她已经直起身来。 钟楚跟着起身,抱住她的手臂,嗔怪道:“安雁清,你还没说呢。” 安雁清闭了闭眼睛,脑袋烫得厉害,思绪仍然清晰。 她意识到这是个好时机,羞耻归羞耻,指尖蜷在手心,感受到掌心渗出的薄汗。 却强撑着镇定,拿出手机,自然而然递到钟楚面前:“加下我微信,我手里......”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有个视频,发给你看看。” 第40章 这个机会是钟楚自己递上来的。 不仅让安雁清顺理成章拿到她的微信, 同时还能借她的那句提问,把安雁清经过心机裁剪、给她定罪的视频, 一同捅到她面前。 一箭双雕。 她的满腹心思,钟楚什么都不知道,顺势加了安雁清的微信,这才意识过来:“我居然忘了,咱们都没有交换过各种社交联系方式。“ 就连安雁清的电话,还是领证那天,她认出她的声音,这才保留下来。 钟楚想到这儿,察觉一点异样, 捏着手机皱眉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私人号码?” 那时候她们两人,还是火药味浓厚的对头,她的私人号码除了家人朋友外,外界可得不到消息。 安雁清的动作有一瞬僵硬, 很快恢复过来, 若无其事道:“从钟爷爷那儿得来的。” 这个解释很恰当合理, 钟楚知道那时候他们两人有所合作, 领证一事不容她拒绝,但他们也清楚她的性子,如果她拒不配合, 让安雁清来激她过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之前的事情闹得不太愉快,两人十分默契, 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钟楚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准备下班。 而直到这时, 安雁清才看到,之前苏弥那么长的铺垫过后,她的真实意图。 【啊,对了,你之前看的是哪一部片子,氛围感挺强的,我也想观摩观摩。】 安雁清:...... 消息发来的时间,她正在和钟楚通话,也就没在意旁的信息。 要说先前的羞耻感像一根针,一下下戳着她的心脏。现在这根针经过苏弥这段话的玄妙力量注入,它进化了。 一瞬间,它迎风疯长,已经不是泛着细密疼痛的羞耻心,而是化为孙悟空那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重重朝她锤下来。 安雁清脸颊烫得厉害,克制住用手摸得冲动,忍不住看了眼钟楚。 钟楚正在忙着给工作进行收尾。 她眉峰微蹙,左手撑着下颚,专心致志投入工作,没了之前在她面前的撒娇可爱。 冷冷淡淡的模样,瞧着威慑性十足,与安雁清想象中的模样完全吻合。 认真工作时的钟楚。喜欢故意逗弄她的钟楚。 视频昏暗朦胧的暖色光影中,喝多了、缠着她要亲亲的钟楚。 不同场景下不同模样的钟楚,都同样让安雁清为她心驰神荡。 安雁清满脑子都是钟楚,只分出了一点心神来应对苏弥。手指微动,在手机键盘上慢腾腾敲下:【苏姐,好奇心重的猫,社死的快。】 苏弥:安静如鸡.jpg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复思量半天,也没发现这句话和自己的问题相关的逻辑。 可心中的不祥预感隐约提醒着她,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思考下去。 她这两天经历的尴尬的社死已经够多了。 【......我不想知道真相,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安雁清温温和和回复:【好的。】 虽然说是这样说的,但苏弥为数不多的好奇心,成功被安雁清反常的态度勾了起来。 她放下手机,理智告诉自己别纠缠这件事,心里却跟猫挠似的。 不就是一个视频,怎么搞的这么神神秘秘? 她暗下思忖,做出一个比直接问出口,更让自己社死的决定:要不,过两天去大小姐那儿探探口风? 在她们对话的时候,钟楚成功完成收尾,舒了口气,对安雁清说:“好了,走吧。” 两人并肩出门,伴随着公司大门自动打开,外面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 秋意渐浓,温度逐渐降低。前段时间还有夏末残留的余热,闷得人浑身燥热。如今凛冽秋风横扫n市,掠走了夏末最后顽固抗守的热意。 安雁清觉察到钟楚稍微颤了一下,自然而然脱下外套,披在她的黑裙外面。 第92章 类似的事情安雁清从前做过多次,十分顺手。 钟楚微微蹙眉,见她里面只剩下单薄的衬衫,提着衣领,想将衣服还给她:“你还病着呢,瞎逞什么强?” 安雁清只道:“就几步路,没关系。” 钟楚从前风一吹就要住院,从安雁清转来东华那年,倒是慢慢好转起来。遇见安雁清时生的那场大病,是她记忆中的最后一场比较严重的病。 等真和安雁清认识以后,她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好。 前几年偶有感冒头痛,后面竟比普通人的身体还要强健几分。就连换季免疫力稍微低点的人的头疼脑热,现在也几乎不再有了。 但安雁清还记得她从前的惨状,见她穿的单薄,总是会不自觉在意几分。 她的手按在钟楚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半揽着她。钟楚试了两次,拗不过她,只得挽住她的手臂,加快脚步往车位去。 她的步子迈得飞快,安雁清人高腿长,却是几乎被她拖拽着往前走去。 钟楚一边走,一边侧首望向她,神情无奈,重复道:“我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现在,你才是需要多注意身体的病人呢。” 两人现今的状况好像翻了个个儿,明面上武力值不弱的安雁清,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搞得凄凄惨惨,瞧着竟比她这朵小娇花还羸弱。 安雁清之前虚弱躺在沙发里,脸色苍白的模样,给钟楚留下的印象太深。 连同那些奇怪的绮丽的幻想,弯弯绕绕勾进她的心里,让她现在再想安雁清时,总给她加了一层无形的脆弱buff。 不过一晚上过去,她眼下那层浅浅的青黑已经完全消除,气质温和清雅。 当她褪去了自己给人的压迫感,只剩下娇弱和惹人怜爱的时候,钟楚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瞬间蠢蠢欲动起来。 “还说会好好照顾自己......”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你这幅样子,让人怎么放心?” 安雁清听得比她更无奈:“我只是低血糖,又不是得了绝症。倒是你,仗着自己现在身体好了,变本加厉报复回去,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钟楚步子稍稍停住,她松开安雁清的手臂,提着裙角,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黑裙裙角若隐若现的金线如波浪般舞动,摇曳的裙摆恰如张开的蝶翼。黑色的蝶美得矜傲,悠悠停在安雁清面前,裙角尚且随风舞动。 她提住裙角,朝安雁清优雅行礼。 抬头时,妩媚张扬的笑直映入安雁清心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安雁清唇线绷直,努力忽略掉自己心底那一刹的悸动,替她拉了拉肩上险些掉下来的外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钟大小姐,先以身作则,给我树立个好的榜样,才能让我更有动力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车前。一进车里,钟楚立刻将衣服给她披上。 她心虚,没接安雁清的话,只是望着她的脸笑:“我就想,你应该没那么听话。虽然我已经提前交代过你,但你应该还是会来公司接我。” “所以今天爷爷问我,要给我安排司机的时候,我就暂时拒绝了。” 她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猫咪,猜对了主人的心思,因而洋洋得意。安雁清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脑袋,“这么了解我啊。” 钟楚没躲开,不满地瞪她一眼,“都说了,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我是谁啊,我是你妻子,我当然了解你。” 安雁清被她前半截话逗笑,她开着车,不好分神,不然指定要再逗逗她。 待听到后面,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攥紧了点,刚扬起的唇角抚平下来。 了解我,那你了解我的心思吗? 你知道我对你的在意,惦念,渴望吗? 你知道我才不会满足于,仅仅只是一个妻子的身份吗? 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得到钟楚的认可,就想再要她的在意。就算得到了在意,还要她的喜欢。 有了喜欢,便想让她更喜欢。得了更喜欢,就想要她的爱。爱再往上,又分无数层次。 欲望如沟壑,永远填不满。人性如此,总是不知餍足。 安雁清没看她,指骨微微泛白,目光平静望着前方道路,轻缓柔和道:“我知道啊。” 她轻轻说:“钟楚,你再多了解了解我吧。” 多一点,再多一点。 多了解了解她,多在意在意她,多喜欢喜欢她,多.....爱爱她。 路灯的光仿佛天生追逐着她而来,她精致的侧脸浸在温暖的光中,瞳孔映出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宛如耀眼的星子撒进漫天银河里。 冷意溶进明黄的暖光下,只剩数不尽的温柔。 安雁清的语调很轻,又很轻柔,流水般淌过钟楚的耳畔。车内气氛静谧安宁,钟楚望着她漂亮的侧脸,有一瞬失神。 她偶尔会生出,自己正在被安雁清的美貌蛊惑的荒诞错觉。 在这一刻里,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说的是自己,现在却觉得,这句话落在此情此景下,也再合适不过了。 对美的欣赏追逐是人类的本能,人的天性皆如此,钟楚想到这儿,怦怦乱跳的心脏慢慢缓和下来,突然释然了。 她被安雁清吸引,就像漂亮的蝶儿会控制不住被花朵释放的味道吸引,这是蝶儿的生存天性。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任何错误。 第93章 她冲安雁清露出甜蜜笑容,顺势回答:“好啊。” 钟楚路上联系了餐馆,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送来。 安雁清注意到钟楚吃的心不在焉,明白她大概有话想对自己说,用完饭后,钟楚果然开口了:“我今天听周启东说,你马上就要进组了。” 《东风》剧组的开机仪式就在这两天,安雁清身为一番主演,肯定不能缺席。 安雁清喉间干涩,她一直想回避这个问题,无法亲自对钟楚说出口。 只是现实不以人力为转移,她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要养这朵钟家的小娇花,要追求事业上的突破。 她不可能永远跟在钟楚身边,做钟家豢养的一只没有价值的金丝雀。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时觉得身下像是坚实刺骨的冰面。她的声音有点哑,“大概再有三天,我就得走了。” 钟楚似乎有些怔神,没有立刻回话。 安雁清望着她,有心想问,你会想我吗? 这个问题在她舌尖滚了一圈,如一根尖利的钢钉,封死她的喉舌,让她始终无法吐露。 钟楚却很自然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情绪低落:“你一走就是几个月,我想你了怎么办?” 安雁清心口陡然一松,随着钟楚靠近,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将她笼罩在内。 香气馥郁,连同那股离别的愁绪,都被这味道驱散了大半。 她摸着她的脑袋,温声安慰:“d市离n市不远,两个小时的路程而已。” 钟楚脑袋埋在她肩膀里,没信这番话:“我找周启东了解过,剧组里一忙起来,熬夜通宵都是常态。何况这部戏很重要,导演对你们的要求应该更加苛刻,哪儿会轻易放人。” 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已经足以令她对安雁清的存在,形成某种程度上的依赖。 在安雁清之前,除了家人外,钟楚还从未和谁,一起亲密度过这么长的时间。 她咬了下唇,娇艳的唇瓣浮现一个浅浅的牙印,悄悄抬起头来,犹豫着道:“我听周启东说了,你这些年为了工作很拼,一部戏接着一部戏,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为了工作累出一身病,值得吗?” 她的语调很轻,说话小心翼翼,仔细觑着安雁清的面色,似乎如果她出现任何不虞的神情,就会立刻停住自己的话。 但安雁清的脸色很平静,她轻轻摸了下钟楚的脑袋,语气温柔:“钟楚,如果不值得的话,我们怎么会针锋相对,一直争了这么多年呢?” 或许进这个圈子,起初不是安雁清的本意。但以她的性格,既然做了,那就要好好做好。 她的好胜心、她的野心和追求,只会让她将目光放在巅峰之上。然后脚踏实地,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目标。 钟楚和她是同类人,她能理解她的想法,因而得了她的回答,只能挫败叹了口气。 她枕在她的肩膀上,揪住她的发尾在指尖把玩,无奈道:“如果你想拼事业的话,我们钟家的公司那么多。只要你想,尽可以大展身手。” “其实真要说起来,以你的身份,以你对银河和娱乐圈的了解,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接手银河传媒。” 她竟是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了。 安雁清微微一怔,按在她脑袋上的手蓦然停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钟楚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她们领证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和钟老爷子的一桩交易。 钟老爷子对她的防备,可从来没有少过。他不会让她进钟家的公司,更不会让她有掌握钟家权柄的机会。 “钟楚,”安雁清俯身/下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调郑重,认真道:“你要记住,那是你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许出去。“ 银河传媒是娱乐圈的龙头公司,所代表的价值近乎天文数字。它在钟家旗下的众多产业中,同样占据重要地位。 钟楚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真想考虑将银河传媒给她,安雁清感激钟楚对她的这份沉重的信任,同时,心中头一次生出和钟老爷子同样的不安和担忧。 她手下用力,确保钟楚感受到她的认真,紧紧盯着她的脸,“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不要对别人说这种话,免得引起别人的贪念。” 钟楚眨眨眼睛,歪头看她,漂亮的眸子浮现些许茫然:“但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啊。” 如此天真,善良,纯粹的小娇花。 安雁清既无奈又头痛,她看着钟楚,想笑她的单纯,想给她好好讲道理,分析利弊。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是特殊的,是不一样的。 与贺玉不同,与其他朋友皆不同。她是与她风雨同舟的妻子,是她至亲至密的家人。 她对她有着近乎家人般的依赖,在她愿意承认她们这段关系时起,她在钟楚心中,已经被她完全将与其他人划分开来。 安雁清身上贴着标签,她的身份有着清楚的定义。她是她的妻子,是钟楚的妻子。 钟楚扒着她肩头的衣服,凑近她,就连吐息都夹杂着玫瑰花瓣的清香,“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是妻妻,分什么彼此?” 安雁清缓缓吐了口气,不得不说,她现在完全与钟老爷子共情了。颇有种看着自家孩子太单纯,生怕她一出门就会受欺负的心态。 第94章 之前面对钟老爷子的担忧时,她还觉得钟楚虽然待人为善,但有底线有原则有底线,现在她已经完全不这么认为了。 安雁清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家的孩子这么单纯,如果就这样放出去,会被外面的恶人欺负死的! 安雁清想了不少有的没的,幻想中钟楚受欺负,可怜巴巴,哭得眼睛红通通,却连求助都找不到人帮她的画面太过惊悚。 她想的自己心惊胆战,脊背发凉,按着钟楚的肩膀,耐心道:“钟楚,听话。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听。” 钟楚沉默须臾,漂亮的眸子里晃荡着安雁清小小的身影,缓缓道:“总觉得,你现在正在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安雁清咬牙重复:“我刚才说了什么?” 钟楚无奈揉了揉眉心:“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的东西,不要随便许出去。” 她的神情复杂,既迷惑又理所当然道:“这是我的东西,也是钟家的东西,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便许给别人?” “我想给你,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因为那是你。安雁清,因为是你,我才会这样想。” “如果这样能让你轻松一些,快乐一些,那这东西给的也就值了。在送给你的那一刻,它已经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 娇纵的小玫瑰,一旦温情起来,简直温柔到能够令人落泪。 她不是不知道银河传媒价值连城,她只是觉得安雁清可能需要它,就以她的身份来说,她比钟楚更适合它。 无论是为安雁清,还是为银河传媒有个更适合的领导者,在钟楚看来,这个决定都很不错。 虽然她当初接手银河传媒的本意,是想给安雁清添堵来着...... 安雁清眼眶酸涩,良久,她轻轻地,轻轻地揉了下钟楚的脑袋。 这次,钟楚没再说长不高之类的话,窝进她怀里蹭了蹭。 紧跟着,她发现不对,惊讶抬头:“安雁清,脱敏疗法好像真的有用!我现在接触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敏感了!” 安雁清:...... 她的满腔感动,被钟楚这句话冲了个七零八碎,艰涩开口:“苏姐没跟你说吗?” 钟楚满脸茫然:“说什么?” “我的体检报告很正常,我没有性冷淡。” 钟楚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盯着她的脸色,小声道:“那就是单纯身体敏/感?” 安雁清闭了闭眼睛。 突然有种,现在就将钟楚的犯罪视频,杵到她面前给她看的冲动。 钟楚有时候显得单纯过头,但她又有着宛如小兽般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危险,迅速转移话题,“你快要走了,那我先把你的尺寸记下来。” 这句话在安雁清脑海里过了一圈,她听出了钟楚的潜在意思:口说无凭,用事实来作证。 她去拿了工具过来,一边展开软尺,一边低声道:“安雁清,你难得的假期,都浪费在我身上了。“ 安雁清辛辛苦苦陪她一同上班,手把手教她处理公司事务。正是因为她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游刃有余,才会让钟楚刚刚,动了将银河传媒交给她的心思。 安雁清跟着她的指挥,顺从抬臂:“你说了那么多遍我们是妻妻,我做的这些,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她知道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得到钟家人的支持。 钟家人虎视眈眈注视着她,像从前严厉驱赶,任何一只心怀不轨、试图接近钟家瑰宝的豺狼虎豹那样,从未对她放松过警惕。 但很快的,随着钟楚靠近,安雁清所有的思绪都不见了踪影。 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贴身的白衬衫。衬衫单薄,钟楚指/尖的温度落下去,仿佛毫无阻碍落在下面的肌肤上。 安雁清喉间干涩,钟楚的手指像是点下无数朵火花,烈火灼痛她的肌肤,熊熊烈焰顺着她的喉管而上,一直烧进她的大脑,焚烧她的理智。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钟楚明显感觉到了,抬眼冲她一笑:“安雁清,不要总是这么嘴硬好不好?”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软尺冰凉的温度逐渐被安雁清的体温暖热,而钟楚按在上面的手,总是会在这样近的亲密接触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安雁清的衬衫。 一进入工作状态,钟楚红唇轻抿,面容严肃,显得格外认真而专注。 安雁清原以为自己能够克制住这股本能,但每当玫瑰花香笼罩下来时,这股熟悉的香味似乎能够勾动她的心神,扯断她的心弦。 让她濒临摇摇欲坠的理智,明知前方是无底深渊,还是犹如飞蛾扑火般,毫不犹豫投身飞下。 钟楚倏然收手,这个动作,将她险些坠落的神智拽了回来。 但下一秒,她微微蹙眉,毫不客气拧上她胸前:“安雁清,别动。” 第41章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这一下别说安雁清, 连钟楚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安雁清垂手而立, 她稍稍抬手,软尺本来抵在她锁骨上。 意识到安雁清身上存在的问题过大,会耽误自己工作的进行,钟楚一时鬼迷心窍,几乎想都没想,下意识一伸手。 以两人当下的位置和动作,她能做出这个举动,简直是再顺手不过的事情。 第95章 她敢以自己的尊严发誓,那个瞬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仿佛有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在那一刹那夺舍了她,驱使着她的身体, 做出如此荒诞的举动。 ......这个荒唐的辩解若能说服安雁清, 让她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情。钟楚愿意顶着自己满到快溢出来的羞耻心, 一本正经告诉她这个滑稽的解释。 但显然安雁清不是傻子。 钟楚没有留手, 敏感之处乍然遭受重击,宛如一股强劲的电流,瞬间贯穿安雁清全身。 在这一刻里, 她浑身汗毛直立。双腿发软,身体情不自禁晃了下,险些直接向前跪了下去。 安雁清紧皱的眉头, 隐忍的痛苦,还夹杂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宛如慢倍速播放的电影, 在钟楚眼中一帧一帧闪过。 她额头顷刻间渗出的薄汗,在明亮的白炽灯下闪烁着微芒。突然迎受致命痛击,眸中本能渗出一层浅浅的生理性泪水。 那声短短的呻/吟很快被她忍了下来,但她急促的喘息就在钟楚耳旁。 痛苦、不可置信、惊讶、羞恼,诸多情绪一一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撕裂了安雁清一直以来的平静。 她紧紧盯着钟楚的脸,情绪汇聚在胸膛里,情感和理智不断拉扯,面上神情剧烈变化。极度的羞耻后知后觉浮现上来,熏红了她的眼尾和耳垂。 无数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倾泻而下的洪水冲上脑海,就要让她控制不住开口。 可在看到钟楚迷茫的面色时,那些话好像又成了难以启齿的禁忌,倘若吐露一字,都会令她深陷万劫不复的地狱。 “钟楚,”她的嗓音克制隐忍,犹带急促的气音:“你在做什么?” 钟楚呆呆看着她,彻底化为一座不能动弹的雕像。 理智在短暂游离后,骤然回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安雁清克制的质问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却像一柄利箭对她当胸戳下。令她羞愤欲死,恨不得直接昏过去,好歹避开这惊天动地的一拧,造成的严重后果。 “我、我......”她嗓音颤抖,结结巴巴,思绪混乱如麻,半天组织不起一个成形的字句:“安雁清,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有意的!” 安雁清克制地、缓缓地,慢慢地吸了口气,眼神中的震惊还没有褪去。 这视线没有攻击性,却让钟楚感受到,身体被刀锋割裂的错觉。 她一字一句,隐忍道:“那你,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 钟楚呆若木鸡,直到这时,随着安雁清的深呼吸,胸膛起伏。 她迟缓地感受到手下的温热,浑圆的隆起和受到刺激挺立的前端,全都在她手掌的掌控之下。 她的思绪被寒冰冻结,冷意刺骨。思维凝滞缓慢,无论主人怎么驱使都转不动。 只是冥冥之中,仿佛又有把烈火从她血脉里烧起来,将她捏着软尺的手烧透了。 钟楚的理智在灰烬的余热里艰难挣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缓缓松开。 肌肤是有弹性的,她先前压下的地方,随着她施加的力道离开,似留恋似不舍,仍然紧紧贴着她的指腹。 隔着两层布料,钟楚仍能感受到那股细腻和柔嫩,软得比天上的云团还要更软,细腻到最蓬松的棉花,恐怕也无法胜过眼下的触感。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凝重。 安雁清浑身颤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白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凸显,袖子之前拉上去半截,能看到小臂上的肌肉用力绷紧。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内心激烈的情绪。 钟楚不敢去看安雁清的脸,更不敢主动开口打破这股沉寂。 倘若现在地上有道地缝,无地自容的钟楚绝对能跟看到救命稻草般,抓住那条地缝深深钻进去。 她像个犯错后不知所措的孩童,只敢紧紧盯着自己的脚边。但因为两人离得很近,安雁清的拳头清清楚楚映入她的眼帘。 钟楚还能不了解她的性子? 暴力从来不是安雁清这种冷静理智的人,所选择的解决问题的第一手段。但真当事情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局面时,她更不会吝啬于用物理说服的方式,强行教会敌人怎么做人。 想到安雁清的武力值,她不敢再沉默下去了,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鞋面,弱弱地,声音低若蚊蝇:“安雁清,虽然......但是......我是你老婆,你、你不会来打我吧。” 安雁清勉强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声音略显飘忽,仿佛神智还在风中游荡:“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钟楚拧成一团麻花的思绪,在她这语言难以形容的语气中越绞越紧。断掉的线头七歪八扭缠在一起,根本梳理不出一条通畅的路线。 她脸色涨红,磕磕绊绊道:“安雁清,你相信我,我、我也不是那种,会借着工作的名义,故意戏弄......非礼你的人。” 安雁清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迟钝点了点头,重复道:“哦,戏弄、非礼啊。” 钟楚痛苦闭眼,如果她有罪,请让上天来审判她。而不是让她经历这样一场,难以形容的心理折磨。 在一来一往的两句对话中,气氛不但没有得到缓解,甚至急剧恶化,已经凝重到仿佛能拧出水来,令钟楚感到深深地窒息。 第96章 软尺在她掌中用力握着,质地柔软的材料甚至快被她捏变了形。对于这种需要精密刻度的工具来说,她已经算是毁了这件东西。 可有个东西在手里紧紧攥着,在冥冥之中,给予了钟楚一丝微弱的勇气。 安雁清沉默注视着她,她能感受到她视线冷沉沉的,意味不明,虽然没有明显的怒意,但绝对称不上善意。 这眼神如针般扎下来,清清楚楚提醒着钟楚,她刚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羞辱、玩弄了安雁清,而她甚至不能为自己做出辩解。 因为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刚才那一瞬间,脑子里到底窜出了什么想法。 她捏着软尺,用力挤出一个笑来:“安雁清,刚刚只是个小小的意外,我们还继续吗?“ 安雁清闭了闭眼,再一次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紧绷的手臂、拳头,在钟楚眼中慢慢松开。她跟着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的,那我们重新开始。” “那我去换个工具!”钟楚心口吊着那块巨石猛然落地。她连声应了,近乎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卧室。 而她身后,安雁清一动不动站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慢慢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 钟楚努力整理自己的工具,试图靠着这种机械式的工作,让自己滚烫到快要烧熟的大脑稍稍降温。 她将里面的东西理了一遍又一遍,时间滴答滴答旋转,眼看着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无法为自己找回一些冷静。 她烦躁地按灭屏幕,看到屏幕中模模糊糊映出自己的面容,忍不住指着屏幕中的人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抱着任何亵/渎安雁清的想法,之前不可理喻的动作,纯粹只是脑子一抽顺手而为的举动。 但那可是安雁清啊,她强势的时候,是狼崽子一样强大危险的猛兽。 在她生病的时候,又是脆弱到恨不得钟楚把她捧在掌心里的陶瓷娃娃。 她怎么敢、怎么敢对安雁清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 钟楚对着屏幕里的自己一叠声碎碎念:“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她没念到自己得到答案,反而越念觉得自己脑袋发热,之前快要沸腾的脑浆,再一次有滚烫起来的趋势。 她明明是在拷问自己,谁知浮现到脑海里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越是不想来什么,就越是能想起什么。 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比最温润昂贵的玉石摸起来的质感更好。就算隔了两层布料,指腹在上面滑动时,仍能清晰体会到这种感受。 温热的部位弹性极佳,像天边的云团,像柔软的布丁,像甜蜜的软糖..... 钟楚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来,忍不住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她居然会对安雁清生出这样淫/乱的臆想…… 她还想继续冷静,但安雁清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她动静,忍不住过来敲门:“钟楚,好了吗?” 她的敲门声和询问都很低,钟楚抱着手机,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 她大概明白安雁清的心思,她一直等不到她,或许以为她暂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或者已经睡下。 如果她一直不回应的话,安雁清便不会再来敲门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问完,外面就不再有动静。 安雁清的心思一贯体贴细腻,如果钟楚今天真的不想面对她,她根本不会强迫她。 钟楚有些烦躁,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本能生出的躲避心理,让她像只试图掩耳盗铃的鸵鸟,不想出这个堪称安全的房间。 但她刚才已经让安雁清白等了那么久...... “好了,我马上就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艰难从床上起身。 安雁清就安静站在门口,她已经恢复了冷静,神态从容平静,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温和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触即收,她似乎明白她混乱的情绪,没有与她对视,尽量避免给她压力。 她没提之前的事情,自然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结束,早点休息。钟楚,明天早上,我继续送你上班吧。” 钟楚想拒绝,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已经是安雁清妥协后的结果,她没有一定要求陪同她上班,最后的这段时间,只是想接送她,多陪陪她而已。 而面对她的暂时离开,钟楚同样有些不舍。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轻轻点头:“好。” 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在安雁清冷静如常的态度下慢慢恢复,强行挥散了自己脑海中的杂念。 她沉默上前,安雁清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这次,她的动作十分小心,尽量避免接触到安雁清的身体,每个动作都异常严谨。 不知是钟楚先前那个放肆的动作,突破了安雁清的敏感阈值,让她的承受上限,再度拔升了一个层次。还是钟楚的动作轻之又轻,两人几乎没有实质性的接触。 这一次的整个过程中,安雁清的身体都没再像上次那样,控制不住颤抖,以至于让钟楚避免她干扰自己的工作,不得不...... 钟楚这一个晃神,手指虚虚擦过安雁清的脖颈。 安雁清还没有反应,她瞬间犹如被火烫到,猛地蜷指,惊慌收手。 第97章 安雁清的眸子垂落下来,冷静而从容,淡淡一笑:“别紧张啊,钟楚。” 本来不紧张,听见你说话就开始紧张了。 钟楚胡乱点了点头,脸色紧绷,动作更小心了。 这场工作明明很简单,一场下来,钟楚深感身心俱疲。她将最难熬的胸围放到了最后,安雁清依然平静,她却紧张到手指都在发抖。 好不容易熬完这一茬,登记好数据,钟楚总算松了口气。 安雁清问:“好了吗?” 钟楚合上本子,用力点头:“好了好了,结束了。” 总算结束这场折磨了!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见安雁清缓缓放下手臂,漆黑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轻声问:“钟楚,你对贺玉.....也有过这样吗?” 钟楚刚显露的笑意,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她犹犹豫豫觑着安雁清的脸色,不知为何胆战心惊,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微风:“你是说量尺寸这件事,还是、还是......” 安雁清神情依然平静,她望过来,对钟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都有。” 白炽灯就在头顶,明亮的光芒照得整个屋内亮如白昼。按理来说,两人的任何情绪变化都逃不开对方的眼睛。 何况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她就连安雁清有几根睫毛,甚至都能一一数清。 钟楚倏然觉得她脸上的笑容不太真实,有点像是一张虚幻的面具,牢牢覆盖在她面部,遮住了她的真实情绪。 她能看到安雁清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圈淡淡的阴影。 她的眸子与她的目光短暂相接,还没等钟楚辨清楚,她这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安雁清就微微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长长的睫毛轻颤,阴影随之投下,同样掩盖了她眼神中的情绪。 好像直到这个瞬间,钟楚才模模糊糊意识到,就身份而言,贺玉......应该是安雁清的情敌啊。 虽然她对贺玉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感情,但安雁清身为她的妻子,她应该是在意的,并且介意贺玉对她的这段感情的存在。 两人本来站在钟楚的卧室门边,这又是安雁清未曾明言的体贴——她知道钟楚尴尬,就干脆在她的心理舒适区域内,进行第二次量尺寸的过程。 眼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钟楚就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 安雁清没有意见,顺从她的动作,不曾反抗。 “没有,”钟楚将工具随手放到桌子上,认真望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游移:“她的尺寸数据,都是我教她的助理怎么测量,测量好了直接发过来。” “我没有亲自为她量过,更没有与她有过这么近的亲密接触。” 给足自己妻子安全感,在钟楚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前她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既然发现了,自然要及时弥补自己的过失。 她坦坦荡荡,无论是她还是贺玉,她们两人的相处中,从未有过任何超乎友情的逾矩举动。 她的话说的毫不迟疑,安雁清神情微动,还没等她开口,钟楚就轻轻握住她的手,软声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想约她出来,跟她直接坦白清楚,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 “只是她最近很忙,一直没有时间。我不好强行耽误她的要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钟楚说到这儿,表情稍显茫然:“我记得她最近是空档期,应该没有通告要跑,可能是公司突然给她安排了别的行程吧。” 安雁清垂首,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 她的体温稍微偏凉,钟楚的手掌就像冬日里暖融融的火炉,覆盖上来时,犹如一束烈火,驱散了微薄的寒意。 她没敢动作,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到钟楚脸上。她能看出她轻微的紧张,仿佛生怕她不会相信她的解释。 安雁清轻轻一笑,温声道:“我相信你。” 她当然知道贺玉最近在忙什么,却不好直接告诉钟楚。 钟楚自然看过《东风》剧组的选角名单,她先前看的早,女二换人一事来的突然,看到的是从前的名单。 周启东今天告诉她剧组快开机时,按安雁清的嘱咐,没将贺玉换成女二这件事告诉钟楚。 钟楚现在是银河的大老板,如果她要问,周启东肯定不会故意瞒她。 只是这是安雁清和贺玉的事儿,贺玉不是会被怒火冲昏头脑,做事不管不顾的人,这部戏对两人的星途都很重要,是两人事业发展上的重要一环。 在这点上,她和安雁清勉强存在着几分默契。 女二在这部戏的戏份不少,角色设定同样存在亮点,如果她演的好,未必不能盖住女一的光环。这就是要各凭本事了。 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没必要专门告诉钟楚,让她夹在中间担忧为难。 钟楚的重视安了安雁清的心,让她因自己的胡乱揣测生出的那点不安完全消散。 她没有在这件事纠结下去,转而道:“如果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打着我的名义想见你,不用见。” “我已经嘱咐过公司的安保和前台,会拦下打扰你的人。但这里走不通,他们可能会守在公司外面等你。如果你看到他们的话,不用搭理他们。” 钟楚扒住她的手臂,好奇问:“是谁啊?” 安雁清想了想,给他们下了定义:“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在意。” 第98章 钟楚皱了皱眉,大概意识到她是在说谁了:“他们还没死心吗?” “之前是死心了,安分了些日子。但如果知道我们领证的事情被他们知道,发现我的妻子是钟家大小姐。恐怕在贪婪和利益的驱使之下,会动起不该动的小心思。” “若是他们过来骚扰你,你不用插手,更不用理会他们。他们在你这里找不到空缺,自然会去找我。我会想办法,一劳永逸解决掉问题。” 钟楚身边,一直都有钟家的保镖明里暗里保护着,安雁清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但这帮家伙跟打不死的苍蝇一样,围着嗡嗡乱转,就很讨人厌了。 安雁清轻轻摩挲了下钟楚的手背,望着她沉思的侧脸。 但想个法子,干干脆脆解决掉麻烦才是。 她还在思虑,钟楚拉住她的手,让她面向自己,担忧道:“我这边没问题,咱们领证的事儿,到现在都没多少人知道。但你是竖在最前面的靶子,行程又相对透明。” “你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助理,你进组之后,要专心拍戏,她一个人照顾你的日常起居生活工作,恐怕忙不过来。不如我让爷爷再给你多调几个助理和保镖?” 安雁清摸了下她的脑袋,温声道:“不用费心,我也可以照顾自己。这次的戏很重要,剧组全程封闭拍摄,不会轻易放外人过去干扰的。” 钟楚下意识伸手,本来想去拍开她乱摸的爪子,结果她一抬手,安雁清跟产生应激反应似的,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下。 一时间,空气再度凝固。 钟楚的手还抬着,僵硬在半空,她审视着安雁清的表情,语气稍显微妙:“不要怀疑我的职业操守啊,我刚才、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安雁清,你到底相不相信我啊?” 安雁清又笑了下,现在再提到刚才那一桩尴尬事儿,两人的表现都自然许多。 她再度揉了把钟楚的脑袋,动作很轻,钟楚瞥她一眼,也就咽下了到口边的:别摸,会长不高。 “当然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钟楚觉得她这句话时,现在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真实了不少,她歪着头看她,试图揣摩她的想法,冷不丁听见安雁清又开口了。 “钟楚,你对别人都有职业操守,也不给别人亲自量尺寸,但是面对我的时候,就这样戏弄……玩弄我。” 钟楚心里突然升出些不详的预感。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面上含着浅淡笑意,眸子微弯,望来的视线蕴含着某种,让钟楚觉得后背发毛的奇怪意味。 “钟楚,说实话,你是不是觊/觎我的身体?” 第42章 这话一出, 堪称石破天惊。 钟楚猛然睁大眼睛,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万般情绪一股脑冲上心头,本能做出否定:“安雁清,你在说什么鬼话?!” 钟楚羞恼万分,音调骤然上扬,如果她是只真猫,这会儿定然已经浑身炸毛。 这句反问,与她平时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甚至带着淡淡地、不仔细分辨, 根本辨别不出来的慌乱。 安雁清心思通透,本来就在审视她的反应。自然从钟楚羞恼之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乃至她细微的神情波动中发现了端倪。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有底气,含着笑意, 不紧不慢道:“钟楚, 我不过随口一说, 你的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 倘若钟楚真的问心无愧, 这会儿合该冷静理智、心平气和与安雁清进行交谈。 甚至,她会为安雁清这种看着禁欲自制的人,居然会生出这样自作多情般的荒诞想法, 感到奇怪好笑。 按照她一贯的做法,非但不该做出如此欲盖弥彰的反应,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对安雁清进行无恶意的嘲笑。反将她一军,在这场言语交锋中占据上风。 因为安雁清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 钟楚毫无防备,她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 她的心虚气短、于心有愧,全都在自己的动作和下意识的言语中体现了出来。 钟楚一时半会儿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反驳了,你说我反应过激。我如果不反驳,岂不是让你直接把这顶帽子,牢牢扣到我头上了?” 但.....其实她心中明白,安雁清的话说得没错。 她加入这行的时间不短,就算没给贺玉测量过数据,可在真忙起来、人手不够的时候,哪儿能每次都让助理代劳? 钟楚又不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的废物,难免会有亲自上阵,为客人测量尺寸数据的时候。 只是以往,无论面对男女老少,乃至娱乐圈里,那些容貌甚至不输安雁清的男女明星,钟楚从来心如止水,专注于工作,没动过任何一点其他心思。 怎么一到了安雁清这里,就鬼迷心窍,做下那等不可饶恕的大错? 甚至......就在安雁清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她脑海里倏然浮现,之前自己的手指捏住她的尖端时,短暂感受到的软弹,以及后续收手时细腻光滑的手感。 在自己昏暗的房间里,曾无数次让她不由自主进行回味。 她犯下的思想错误远不止这一次,还有之前无数次,她望着安雁清的脸,理智神游到天边,脑海里生出的那些暧昧荒诞的遐想。 乃至再往前,苏医生给她发的那些号称学习资料的情涩视频里,她不自觉将她们二人的脸代入其中。 第99章 钟楚不由攥紧了拳头,指节深深埋进掌心。 安雁清的那声,暧昧悠长的呻/吟,不止一次出现在她梦中。 一件比一件荒唐,一件比一件难顶。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钟楚越想越慌,脸涨得通红,眼睛不敢看安雁清,口上却不肯服输。 她闷声道:“你有理,你在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那我说什么都是错。既然这样,你还问我干什么?” 安雁清又笑了,闲散道:“钟大小姐,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钟楚原本在她身侧坐着,挨她挨得很近,现在却有点不敢靠近她的身体。在安雁清的话落下之后,身体更是下意识的,往旁边小幅度挪动了些距离。 她的眼睛倒没有从安雁清身上移开,安雁清含笑望着她的动作,微弯的眼睛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愉悦,在明亮的灯芒下一览无余。 她倚着沙发柔软的靠背,手肘漫不经心搭着靠背。姿势虽然慵懒放松,肩膀仍然挺直,没有失了仪态。 即使是自然轻松的姿势,同样透出属于她的优雅从容。 从表面上来看,她无疑是温和地,无害地,毫无攻击性地,望来的视线同样淡然舒缓,没有半点侵/略性。钟楚却不自觉想离她远点,再远点。 以她对安雁清这么多年的了解,加之单纯的猎物面对危险时,陡然激发的敏锐的第六感,似乎能觉察到她从容的外表下,所隐藏的那只势不可挡的凶兽。 贪婪的兽瞳早在她无知无觉中,已经虎视眈眈盯住了她。只待发现她的弱点,就会毫不留情冲她张开血盆大口。 “什么事实?”钟楚强撑着进行狡辩,振振有词:“你单方面认定的假想,可称不上是事实!” 钟楚知道,她的异常反应,瞒不过对她了解甚深的安雁清,并且同样说服不了自己。 但她怎么可能承认,怎么可能当着安雁清的面承认,当着这个十几年的死对头的面,告诉她,她对她的身体居然产生了欲/念? 这些事情,在没被安雁清提及之前,钟楚没发觉异常。 只以为自己偶尔被安雁清的美貌蛊惑,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类天性里对美的欣赏和喜爱罢了。 可一朝被安雁清点破,她这才惊悚发现,安雁清说的话好像没错。 ——她确实、确实有在觊/觎她的身体。 她会想要触摸她嫩滑的肌肤,精致的眉眼,艳丽的红唇。想打破她的冷静克制,让她露出最妩媚风情的一面。 她会将视频里的主角们做的事情,折射到两人身上。想将那大荧幕上璀璨耀眼的人拉下来。会幻想这个,让旁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沉沦进欲海中的姿态。 她对安雁清存在欲/念,包括她在安雁清虚弱时,偶尔会诞生的那些罪恶的念头......欺负,怎么欺负? 曾经钟楚想不通,如今却突然明白过来。 从前她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即使偶尔有过罪恶的念头,也只是流于表面,从未深想下去。她与真相之间隔着重重迷雾,自己同样无知无觉。 此刻安雁清轻描淡写几句话,轻易将她从迷雾里捞出来,让她看到了那些一直被她的潜意识遮蔽的“真相”。 钟楚想清楚这些,整个人如遭雷劈。 见鬼!她一个从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没和心上人拉过小手亲过小嘴的人,怎么突然会对一个人的身体这么感兴趣? 诚然,她是喜欢故意逗弄安雁清,喜欢拿着“性冷淡”和“敏感”说事儿,可那样一来,戏弄的是安雁清。 是出于这么多年,她很少在安雁清面前占得上风,突然发现她的弱点,才会抓住这点不放,洋洋得意。 她可不想反过来被安雁清知道,她被她的魅力折服,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的风情万种神魂颠倒。 但凡稍微想一下这样的场面,钟楚就感觉脸颊火辣辣烧着,自己的里子面子和尊严,在安雁清面前碎了一地。 安雁清漫不经心环住双臂,轻轻挑眉:“钟楚,欺骗我可以,不要自欺欺人啊。” 嗓音温柔到极致,话中锋利的词句却像一柄尖刀,骤然割破钟楚试图蒙蔽自己的那层窗户纸。 她能看到钟楚的躲避,却没有主动前倾,接近她,将这个已经落入自己掌中的猎物重新捞回来,再度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她凝视着钟楚,瞳孔深处清晰映出钟楚小小的倒影。有那么一刻,令钟楚觉得,那里仿佛是个安全封闭的囚笼,她被困在其中,再也逃脱不得。 钟楚在她微妙的眼神下如坐针毡,她自然也是聪明的,正如现在,她没有顺着安雁清的话接下去,掉进她的逻辑陷阱中。 她换了个话题,试图以另一种方式,暂时抢回话语主动权:“你刚刚还说,相信我不是故意的,这会儿又这样问我,你果然根本就不相信我。” 一边说着,她使劲揉了下眼睛,眼眶和眼尾瞬间红了。 她泪眼盈盈注视着她,大声控诉道,“安雁清,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就连沉稳如安雁清,也被她这倒打一耙的提问短暂震慑住。 她沉默了两秒,缓缓道:“钟楚,我说相信,是我相信你有职业操守,相信你刚才的举动不是故意的。” 第100章 钟楚眼睛一亮,身体前倾,正要乘胜追击下去,却见她眉眼微弯,轻巧道:“但我同样相信,我的身体对你很有吸引力。” 她主动拉起衬衫衣袖,将自己光洁温润的小臂,亲自送到钟楚面前。 以诱哄小孩吃糖的语气,温柔问:“想不想摸摸?“ 钟楚的视线慢慢下移,从安雁清脸上淡然的笑,转移到她舒展的手臂上。 一截白藕似的小臂,脆生生的,散发着薄玉般细腻温润的光泽。 别说看上去就很好摸,甚至让人有种抱着咬一口,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的冲动。 ——这谁能顶得住啊! 钟楚可耻地沉默了。 在这个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各种思绪相互角逐,冲动和理智来回拉扯。 最后,唯有一个完美符合逻辑的念头,成功占据顶峰。 ——死对头怎么了?安雁清不也是她的老婆吗? 摸自己的老婆,合情合理。 ——摸一下怎么了?这不是安雁清主动让她摸的吗? 她都用那样蛊惑的语气,请她主动去摸她。既然她主动请求,她顺应她的要求,摸一把又怎么样? 反正只是手臂而已,又不是...... ——她还能怕了她不成?! 钟楚坐得端端正正,像只矜贵自持的猫儿,傲慢伸出自己柔软的爪子。 她的动作优雅从容,施舍般接受对面之人的郑重邀请,在安雁清的手臂上,迅速摸了一把。 指腹的温热一闪即逝,快得真如猫爪轻轻挠过。 安雁清轻轻挑了下眉尖,唇角的弧度再一次上扬。 面上温和的微笑落入钟楚眼中,甚至带着鼓励的意味。她稍稍凑近些,温热的吐息扑上她的面颊,热意熏出一片夺目的绯红。 依然是诱哄地、蛊惑般的语调:“钟楚,想不想再摸摸别的地方?“ 她漂亮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漫天银河倒映其中。坠落的星子闪烁着微光,像在无底的深渊中,引诱人一同坠入沉沉的地底。 ……顶不住了。 钟楚缓慢深吸一口气。 钟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败了,这场交锋,她在安雁清面前,简直一败涂地。 她仓皇躲进房间,合上房门时,尚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地笑声。 安雁清坐在原地没动,安稳望着她的背影。 她漫不经心靠着沙发,声音慵懒低哑,淡淡提醒道:“钟楚,软尺和本子没拿。” 钟楚背靠房门,急促喘息。心脏砰砰跳动的速度太快,她甚至疑心它下一刻会跳出自己的胸膛。 “明天再拿!” 她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色厉内荏。 安雁清,安雁清,可恶!她这次简直满盘皆输! 在安雁清有那么个明显的弱点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败得这么惨烈。 钟楚背靠着房门慢慢下滑,痛苦捂脸。 她心口的悸动因安雁清而起,短暂的颓然过后,旺盛的胜负欲被安雁清的挑衅重新激发。 她怎么能忍受自己这样落败,定要再想办法,从安雁清身上找回场子来! 话题到此为止,钟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罪魁祸首心安理得睡得格外香甜。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相见,安雁清看到她眼下轻微的青黑时,惊讶了一瞬:“钟楚,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梦游了吗?” 钟楚:...... 她的语气幽幽,带着不少积蓄的怨气:“少明知故问。安雁清,你可做个人吧。” 安雁清毫不客气轻笑出声。 钟楚烦躁搅着碗里的粥,一整个早上,眼睛都没敢抬起,去看对面的人儿。 不用抬手去摸,她就能知道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总觉得安雁清在她眼中,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她对她那股吸引力,在昨天直接挑明之后,似乎更甚从前。 以至于她虽然抗拒,眼睛又总是不受大脑控制,悄悄落到安雁清身上。像只把自己整个身体藏在暗里的猫儿,悄悄偷窥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这合理吗?钟楚陷入深深沉思。 送她去公司的路上,安雁清仿佛随口道:“对了,离开之前,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钟楚那份不详的预感又开始疯狂叫嚣起来,一双猫瞳睁得溜圆,警惕道:“什么礼物?” 安雁清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冲她浅浅一笑:“一个有趣的小视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个机会,她已经等了许久。还有什么机会,是比她离开的这个时间,更合适的契机呢? 她得一点一点,勾引起钟楚对她的心思。并让这朵单纯的小娇花,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 如果逼迫太甚,钟楚这家伙,跟只受到惊吓应激的猫儿般,第一反应就会想要逃避。 若是她在家里的时候,给她发送这份视频,这只受惊的小猫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恐怕会连夜收拾包袱,回去钟家住。 把人硬生生逼走,这可不是安雁清想要的结果。 她轻快道:“到时候,你可以给我分享下自己的观看感受。” 等她离开的时候,再发给钟楚。既给了她安全的心理距离,同时,也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从羞赧中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的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 第101章 钟楚小心觑着她的面色,总觉得再从容的笑,落到现在的安雁清身上,都透着股不怀好意,让她的警惕心瞬间提升到巅峰。 她迟疑问:“我可以拒绝这份礼物吗?” 安雁清的声音温柔如水,含笑侧首望她一眼:“不能哦。” “我按照你的性格,特意为你准备的。钟楚,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不就是钟楚心心念念的,要找回场子的机会吗? 她的面子有了,自尊也有了,有了这次落得下风的经历,先抑后扬,她更能体会到占据上风的胜利的喜悦。 而与之相对的,安雁清是被她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对她百般容忍,却被她逼迫、玩弄,隐忍无奈,空有强大武力,又碍于她是个醉鬼,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不敢伤害她。被她欺负得狼狈不堪,步步后退。 她太知道怎么引起钟楚那颗怜香惜玉的心了。 届时,钟楚在短暂品尝到胜利的喜悦后,激荡的情绪,会尽数化为对她的愧疚。 钟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胜利,安雁清顺利得到心心念念的补偿。双方的情绪价值都得能得到满足。 安雁清:计划通√ 钟楚沉默片刻,别开脸,默默道:“你别笑了,笑得我有点瘆得慌。” 安雁清温温和和道:“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车直接到公司楼下,安雁清主动为她拉开车门:“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一边说着,她轻轻碰了下钟楚的脸颊,将那缕被风拂起的发丝,妥帖别在耳后。 手指温热,干燥的指腹带起些许痒意。钟楚瞥她一眼,轻哼一声,小巧的耳尖红透了。 她接过安雁清递来的大衣,看她重新进入车内。 钟楚原想转身就走,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车窗上,声音软了下来:“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别忘了给我报平安。” 安雁清含笑点头,目视着她进入公司,这才调头离开。 她家所在的小区是老小区,电梯不是一梯一户设计,安雁清没有回家,在楼下邻居家门前停下。 既然要走了,有些事情是该好好处理下了。 ——叮铃 安雁清按响了门铃。 没过片刻,门内传来轻微脚步声。 女人没有立刻开门,门上可视门铃的摄像头,顺着安雁清周身微不可查转动,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眼睛,镜头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等了片刻,对面似乎明白,房门外确实只有一个年轻女人的踪迹,这才警惕开口:“谁?” 安雁清从容注视着摄像头,目光不偏不倚,彬彬有礼道:“你好,金小姐,冒昧上门,打扰你了。我想向你咨询下,一些关于池欢的问题。” 对面人的声音由疑惑转为戒备,冷冰冰道:“我知道的东西,已经全都告诉警方了。既然你知道打扰到我的生活,请你立刻离开。” “金小姐,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安雁清眸子冰凉,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笑意,温声道:“池欢应该不止一次跟你提过我。” 对面人沉默片刻,强硬的女声倏然软了下来:“安、安雁清?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居然会亲自来这种地方?” 安雁清淡淡一笑:“托池欢的福,将我的私宅地址泄露出去。我不得不更换新的住宅。真巧,正好与你是邻居。” 谁会相信这是巧合?安雁清本就为她而来。 金书意明显意识到了这点,浑身不由紧绷,僵硬扶着门把手,揣测她的目的。 “池欢偷拍、跟踪我,私闯我的住宅,甚至想对我行凶,若不是我运气好点,恐怕我们上的就不是娱乐新闻头条,而是社会新闻版块了。” 安雁清似真似假抱怨着,语气轻松自在,仿佛只是在与朋友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她轻轻叹气,眉心微蹙,瞧起来有些苦恼:“但我实在想不通,我跟你女朋友无冤无仇,成长经历更是半点也不沾边。她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金书意的声音透着哽咽,却坚定道:“池欢是你的粉丝,她不是故意想对你动手。她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 “她将你当作她的生命、她的光。你在她心中高于一切,更高于她自己和我。她只是渴望你,想接近你,她太爱你了!” 安雁清笑了,她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下摄像头。 漂亮的眼眸微弯,明明在笑,黑眸沉沉地,透不出半分光亮。 她的语气轻柔至极,“金小姐,谎话说多了,连你自己都信了吗?” 一句话落下,金书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雁清微微俯首,一瞬不瞬注视着摄像头。 冰凉锋锐的目光犹如实质,让金书意后背陡然生出一股冷意。有种安雁清的视线透过坚实的房门,将她连皮带骨一同划烂的错觉。 “你一直在联系我的经纪人,想要获得我的谅解书。请你知悉,是你有求于我。” 安雁清温声道:“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待客之道。金小姐,不如先请我进去?” 第43章 那头是漫长的沉默。 安雁清不急不躁, 站得安然从容。 她的目光始终没从摄像头上移开。 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压在金书意肩上,令她浑身仿佛化为石雕, 动弹不得。 第102章 她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沉默抬手,打开几道门锁。 黑洞洞的房门在安雁清展开。 她毫不意外,从容走进。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的遮光性很好,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可能因为长久不见阳光,透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 金书意率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亮日光倏然闯入, 强势驱散了所有黑暗。 金书意回身,勉强冲安雁清一笑:“安小姐,请坐。” 安雁清在门边停留一刹,这才顺着金书意的话,在沙发上坐下。 金书意家和安雁清家的格局完全相同, 与安雁清那空空荡荡、像个没住人的样板间的房子完全不同, 这间房子处处都透着生活气息。 属于两个主人的东西, 热热闹闹摆满了整间屋子。 房间诸多位置都摆放着花盆, 若不是花盆里的花最近似乎疏于打理,显得蔫头蔫脑,不太精神。想来正值盛放的时候, 会将这座房子装点得相当温馨。 安雁清随意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到正在倒水的金书意身上。 这位池欢的恋人,身形羸弱, 面容清秀,带着一副无框眼镜, 身上颇有种书香世家后辈的书卷气。 安雁清查过她的资料,知道她看着年轻,仿佛尚未毕业的大学生,腼腆内敛,实际上她今年三十五岁,比池欢大了整整十二岁。 她对她们二人的事情了如指掌,却无心纠缠于此,直接步入正题:“金小姐,在我这个苦主面前,就别用对付他们那套来敷衍我了。我想知道,是谁联系的池欢?” 金书意正在给她递水,听到这话,水杯落桌的动作稍重。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倾洒出来少许。 金书意面色苍白,没敢看她,低头抽纸擦干桌上的水渍:“没有人联系池欢,池欢是你的粉丝,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她一遍遍重复,“她只是太喜欢你了,太渴望你。渴望见到你,接近你,触碰你。她把你看得太重要,她喜欢你,甚过喜欢自己的生命。” 安雁清没看桌上的水杯,也没看她。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花盆内枯萎的花朵,声音异常平淡,“他们相信的东西,我不相信。你的那套说辞,对我无用。” “都说她是我极端的私生粉,可从开始到最后,我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半点粉丝对偶像的喜爱。” “她根本不是我的粉丝,既没有爱,哪儿来的恨?” 金书意双手发颤,面色苍白如纸。她深吸一口气,将沾湿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战栗的双手拢进袖中,站直身体。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好。但屋内残留的那股阴寒气息久久未散,仿佛早在这些天封闭的黑暗中,深深渗进她的骨头缝里。 长久不见阳光,她整个人透出一种病态的颓靡。 “安小姐,”她勉强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池欢对你那么喜欢,她是险些伤害了你,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她的一切。” “她深深爱着你,远超对我这个女朋友的爱。” 安雁清叹了口气,无奈道:“金书意小姐,这样就没意思了。”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她的年纪比金书意小上十岁,看她的眼神,却像宽容仁慈的长辈,注视着明明犯了错,死犟着用满口谎言隐瞒真相的孩童。 金书意在她的目光下不自觉战栗起来。 “金小姐,从住进这个小区的那天起,你就一直想着要逃离这个地方。如今有钱了,为什么还不搬走呢?” “因为那些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用她自己的自由作为代价,换来的吗?” 金书意瞳孔震颤,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安雁清指节漫不经心扣着桌面,漆黑的瞳孔映出她颤抖的影子,轻声细语道:“你看到那些钱,就想要你因为它们,将永远失去你的爱人。” “所以这个肮脏的地方,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你明明做梦都想逃离这里,却不敢离开。” 日光灼灼,金芒毫不吝啬倾洒下来,给安雁清完美的侧脸,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芒。 她整个人浸在光里,耀眼夺目,恍若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昂贵精致的塑像,漂亮精致,又毫无人气,与这破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她微微偏头,金光随之跃动,照亮了她漆黑的瞳孔。 她的语调散漫:“有些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爱情在面包面前一文不值。” “就像池欢为了给你换新房子,让你脱离这片囚困你的牢笼,辛辛苦苦工作,一天打三份工,累到吐血,却还是离首付遥遥无期。” “可她却有钱开出天价来,买我的行程和住址。”安雁清淡淡一笑:“所以,金小姐,请你告诉我,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日光下,金书意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白到几乎透明,没有任何血色。 她瘫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失魂落魄望着地板上的裂缝,喃喃道:“池欢的事情都瞒着我,从来不肯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雁清注视她片刻,换了个话题,“金小姐,我一直都知道池欢不是我的粉丝,她不过是借着这层外皮,用来掩盖她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真正让我确认这点的,却是你对我的态度。” 金书意蓦然抬眼,她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目光慌乱。 第103章 安雁清温和道:“人都是会迁怒的,这是人的天性,明知不对,也无法受到理智转移和控制。” 说到这儿,她的视线从金书意身上移开,落在自己黑暗的影子上。 安雁清仿佛突然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自己悬浮在高空之上,冷冷俯瞰着房间内的场景。 她想的不是池欢,蓦然浮现那天钟家老宅里,钟老爷子拄着拐杖,深深打量着她。 那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她的整颗心不断下坠,一直坠入无底深渊。 “纵然错不在你,可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这句话仿佛成了她的梦魇。 都知道错不在她,钟父钟母,钟老爷子,苏弥,大家都知道,安雁清自己也知道。 但涉及生死的沉重,涉及倾整个钟家之力,精心照顾了那么多年,却差点意外夭折的小娇花,没人能够释怀。 ——包括安雁清自己。 安雁清指节无声蜷紧,她的话语稍稍停顿,继而平缓接了下去,语气毫无波澜。 “池欢如果真是我的粉丝,她是因为我,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在意池欢,明知不是我的错,也会对我心生迁怒,恨之入骨。” “何况,你还是她的女朋友。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为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疯狂迷恋至此,你难道不怨恨、不嫉妒我吗?” “可我看到的是什么?”她冲金书意轻轻一笑。 金书意嘴唇颤抖着,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张口想要反驳,奈何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你身为池欢的伴侣,对我没有怨恨,没有痛恨。只有身为加害者家属,面对受害者时的回避羞愧。” 轻巧淡然的一句话,瞬间击溃了金书意的所有防御。 她佯装的镇静在安雁清面前不堪一击,所有心思在她从容的视线下,仿佛明亮日光下潜藏的阴暗,无所遁形。 她不由捂住脸,喉间溢出一声绝望痛苦的哀嚎。 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掌下露出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她艰难开口,突然失去组织其他言语的能力,只能哽咽着,无力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夜,安雁清开门的瞬间,注意到门锁开启时的微妙凝滞。 在东华一中待的那几年中,她对门锁被撬的手段再了解不过。 周启东跟在她身后,见她拔出钥匙,没往里去,奇怪问一声:“雁清,怎么.....” 话没说完,安雁清听到一道刀刃破空的尖鸣。 继偷拍,跟车,跟飞,酒店饭店围堵之后,池欢这个阴魂不散的私生,行为再度恶劣了一个档次。 然而这次,她触碰到法律的红线,也彻底触碰到了安雁清的底线。 她永远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轻轻松松全身而退了。 安雁清站起身子,走到金书意身边。 日光穿不透她漆黑的眸子,那汪深潭深不见底,恰如无底深渊,带着几欲噬人的危险性。 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下金书意的肩膀,竟似无言的安抚。以受害者的身份,无私地赐予她安慰和温暖。 她的声音仍然轻柔和缓,“你知道的,我跟池欢无冤无仇。我也知道,她不过是拿钱办事,既然我平安无虞,没必要为难她一个棋子。” “一纸谅解书而已,对我来讲,不过是动动手的功夫。” 金书意慢慢移开了手掌,安雁清的话仿佛一股能量注入,给了她深重的勇气和希望。 她猛地擦干眼泪,满含希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握住安雁清的衣摆,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 “真的?!安小姐,你、你不恨她?你真的愿意原谅她?” 她的手上沾着乱七八糟的液体,安雁清没躲,她垂首望着金书意。 光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芒,她精致的眉眼柔和,乍一看,像极了宽容慈悲的神像。 “我跟她无冤无仇,她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我与其恨她,为什么不恨那背后之人呢?” 金书意身为池欢的枕边人,当然知道池欢对她做过多少恶劣的事情。池欢像个阴魂不散的鬼魂,百般纠缠安雁清,足足缠了她几年之久。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可能是噩梦般的几年。 随时可能会被偷拍,上哪儿都有可能被跟踪。行踪会被泄露,继而被一大群狂热癫狂的私生围追堵截。 在路上,车辆可能会被截停。甚至在剧组,在飞机上,到处都有这群纠缠不休的家伙们留下的身影。 她知道池欢罪不可赦,可那是她的爱人啊.....是相依为命,她亲自守护着长大的池欢。 可安雁清如此宽容,如此无私,她愿意原谅池欢,愿意给她心心念念的谅解书,重新给池欢机会,减轻她的刑罚。 金书意用力捏着她的衣角,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安雁清眉眼不动,神情无波无澜,她俯首,居高临下注视着金书意,缓声道:“我和池欢无冤无仇,是那背后之人蛊惑了池欢。” “是她让池欢沦落到现在的地步,深陷牢狱之灾,再无未来。是她从你身边,夺走了你的池欢。是她用一沓无用的废纸,强行带走了你的池欢。” “是她毁了池欢的未来,摧毁了你们两人的温馨生活,硬生生割断了你们的未来。” “金书意,你难道就不想报复她吗?” 第104章 金书意紧紧咬牙,呆呆抬眼,安雁清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颗颗子弹,正中她的心口。 报复,怎么会不想报复呢?她的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拳头不知何时用力握紧。 安雁清的话点燃了仇恨的种子,火苗在金书意心口熊熊燃烧,烧得她四肢发软,血液快要沸腾。 她充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安雁清,从那双宛若深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对安雁清的宽容生出的愧疚,对背后之人的厌恶仇恨,终于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撬开了她一直以来,像紧闭的蚌壳的嘴。 “她、她很谨慎,给的都是现金。” 她的声音沙哑至极,如砂砾在喉咙里摩擦,反复摩挲出了血渍:“没有证据,我从来没给别人提过,就是因为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幕后主使是她。” “钞票上没有指纹,她的账户应该也查不到这笔钱的转动。她背景庞大,根本不是我和池欢这种底层人物,能够寻得到把柄的人。” 金书意的声音带着颤音,她在极度惊恐和愤怒中,牙齿打战,“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安雁清没有半点不耐,安静听着她颠七倒八的叙述。 她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手下的震颤似乎感受到她温和的力量,慢慢止住了。 她温柔问:“既然没有证据,你怎么知道是谁?” 金书意又擦了把眼泪,颤抖的双手逐渐平静下来:“几年前,她第一次来找池欢,那是她唯一一次亲自出面。后来,就是由其他人出头,她再也没亲自出现在明面上。” “池欢还以为,那人也只是被她安排,来与她见面的从属。但我从前见过她,知道她是谁。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用尽浑身力气,恨恨吐出一个名字。 安雁清手掌停顿,轻轻阖了下眼睛。 短暂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一同凝固。 金书意粗重的喘息,犹如垂死挣扎的笼中困兽。 安雁清俯视着她的神情,静静打量她半晌,收回了手,淡淡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些问题用不着安雁清亲自调查,只要她开口,有的是人踊跃替她出面。 她只是想来亲自见见,池欢的爱人。 “金小姐,不得不说,池欢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金书意的眼睛汹涌流出,她呆呆望着安雁清,眼眶通红。不知是通过安雁清的这句话,想到了这么多年池欢对她的好,还是其他东西。 安雁清冲她微微颔首,温和道:“感谢你的配合,谅解书之后我会让人送来。” 金书意勉强道:“谢谢你,谢谢你。” 她要起身相送,被安雁清按住了。 “坐着吧,不用送我。” 安雁清回到自己家里,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衬衫换下,小心捏着这件衣角沾满金书意泪水的衣服,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房间内没有开灯,她早已习惯屋内的摆设,熟门熟路走到冰箱前。 空荡的冰箱早已被钟楚让人填满,各种饮料都有。啤酒上贴着一张字条,安雁清倚着冰箱,拿下字条。 冰箱的光照亮了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病人不准喝酒!” 安雁清面上面具般的笑意倏然融化,眼角眉梢都透出真实地、温柔地笑容。 她本来想拿其他饮料,看到这张字条,叛逆心却蠢蠢欲动,改了主意,手掌调转方向,故意拿了瓶啤酒。 唯一空缺的位置,在满满当当的冰箱里格外显眼。想来钟楚只要打开冰箱,就能看到。 想到钟楚到时候又跟只炸毛的猫儿一样,气势汹汹的模样,安雁清禁不住微微勾唇。 她在沙发上坐下,顺势拨通周启东的电话:“金书意改口供了。” 周启东明显一愣,“之前问她那么多次,不管警方还是我们的私家侦探出马,她都一口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上门,她居然真的愿意开口了?” 安雁清喝了口啤酒,冰凉苦涩的啤酒顺着喉管而下。 她漫不经心道:“我承诺她,给池欢写谅解书。” 周启东眉心一跳,急切道:“雁清!池欢这几年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先前更是差点、差点害死你!” “她这种垃圾、渣滓,混账东西!就该受到法律制裁,在牢狱里活生生熬到死!” “你不恨她吗!你怎么能这样轻轻松松原谅她?” 安雁清撑着下巴,淡淡道:“周哥,你觉得池欢的目的达到了吗?” 她的语气平静,周启东高涨的怒火,逐渐消弭在这潭漫无边际的深水中。 金书意私下里找过他无数次,想要通过他,得到安雁清的谅解书,为池欢减刑,都被他毫不犹豫拒绝了。 他对池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乍一听到安雁清轻飘飘将东西给了出去,一时心火上头。 可冷静下来后,他反应过来,安雁清可不是善人菩萨。她付出多少,便会拿回更多。 这件事他全程跟着,知晓全部内情,闻言不由皱眉:“池欢是为财,为了有钱给金书意换个更好的房子。就这点来说,她虽然面临牢狱之灾,但她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安雁清轻轻一笑,“对,她既然敢做出这些事,想来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 “法律给她的制裁,是她应得的代价。在她看来,这是一场符合她逻辑的等价交换。” 第105章 “她用她的几年牢狱时光,换来金书意更好的生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不会因此后悔,更不会为伤害我而内疚。” “判刑多少年,对她来说有什么差别呢?在她的认知里,这是她走捷径,必须接受的代价而已。” 周启东沉默下来,安雁清又咽下一口冰凉的啤酒。 她们的房间与金书意家的格局完全相同,此刻窗帘合上,朦胧的黑暗依稀映出相同的布置。 两间房屋缓慢重叠,记忆里属于金书意家的阴冷气息,仿佛随之蔓延到了这里。 周启东缓缓道:“不公平。” 安雁清笑了,眸子映着熟悉的房间,轻快重复:“是啊,不公平。” 周启东用力克制着满腔怒火,这场积蓄了几年之久的炽热怒火,突然爆发,冲进肺腑,几乎要烧干他的血肉。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坠着沉甸甸的愤怒:“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惩罚。” 他摇晃的思绪顺着安雁清和自己的声音,一同沉入那天惊险万分的回忆中去。 记忆中的画面支离破碎,无数碎片勉强拼凑起一个完整的场景。手机手电筒摇晃的灯光交织成网,人影在黑暗中拼命扭打。 他竭力扶正手机,灯光照亮了两道纠缠的人影,同时反射出一抹,令他心惊胆寒的寒光。 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极端私生粉,摸到了安雁清的住处,手里提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闷热的夏季夜晚,周启东如坠冰窖,从头冷到脚,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往外透着寒意。 那一刹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做不出任何有效反应。 那时,安雁清的一声冷喝唤醒了他的神智。 此刻,熟悉的嗓音穿透手机和空间的阻隔,钻进他耳中。 轻飘飘地,温柔如水:“她连命都不在乎,更不会怕我们的报复。” 池欢是个疯子,甘愿引火自焚,与魔鬼做交易。她冷心冷肺,道德感极低。不会因为对安雁清施加的伤害而自责愧疚。 但她的弱点,也赤/裸裸摆在明面上。 “她愿意深陷牢狱之灾,就是为了金书意。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一定在乎她的女朋友。” 今天安雁清和金书意的这场对话里,她出口的话算不上客气。甚至有些时候,她明知对面人的软肋在哪儿,却故意往她的伤口上戳。 不过是敌人而已,安雁清对她们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池欢差点要了她的命,若不是安雁清身手好,感觉敏锐,池欢占据先机,必能顺利得手。 周启东惊讶睁大眼睛,在安雁清短暂的一句话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安雁清抿了口啤酒,苦涩的味道从口腔顺着食管流下,冰凉一路沉到胃里。 她轻笑道:“她们两人互为牵制,想要报复她,多简单啊。” 杀人要诛心。 □□上的折磨,哪儿抵得上精神上的痛苦。 满屋黑暗,唯有酒瓶上凝结的冰凉的水汽,反射出一点手机屏幕的细微光亮。 光隐约照亮安雁清冰冷的眉眼,她随意躺在沙发里,白皙的关节漫不经心抵住酒瓶。 朦胧寒意顺着接触的地方蔓延,她望着瓶壁上水珠滑落,眼神蕴着令人胆寒的冰冷,唇角却微微勾起。 一字一句,语气轻柔地如对情人的喁喁低语:“这把刀,要狠狠捅进她心里。让她打心底感到疼,让她痛不欲生,追悔莫及。” 周启东沉默须臾,轻声问:“雁清,你想怎么做?” 安雁清抚平瓶身上的水雾。 她酝酿已久的这场报复……“先从池欢开始。” “幕后之人不是藏得深吗?让金书意去探探路。” 周启东微微迟疑:“金书意......” 安雁清轻轻道:“她不无辜,我给过她机会,她没有抓住。” 这个话题谈完,安雁清没有立刻结束通话,话锋一转,说:“这个地方不好,让钟楚留在这里,太委屈她了。” 一提到这个人,她声音内的寒意陡然消散。 那股令周启东感到心有余悸的危险性缓慢融化,只余最纯粹的温柔:“周哥,我之前让你看的房子,准备好了吗?” 第44章 话题转换的幅度比较大, 周启东迟钝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手续早就办好了, 房子的装修风格,也全都依照你先前的要求来办。” 安雁清起身开灯,将空酒瓶扔进垃圾桶,温声道:“谢谢你,周哥。” 领证一事由钟老爷子主动提出,他提得突然,虽然这件事由安雁清间接促成,有过心理准备,但总归过程比较仓促。 她选择现在的住址, 是奔着金书意而去。唯独没有想到,钟楚居然那么早就愿意与她同居。 ——虽然是钟老爷子强压着她,以此作为帮助两人婚后培养妻妻感情的手段。 住宅于安雁清而言,就是个休憩的地方。只要安全性和私密性能够得到保证,在哪儿住都无所谓。 可要考虑到她的妻子, 她自然想将最好的东西捧给钟楚。 奈何当初时间紧迫, 另一边的装修尚未完成。如今问题解决, 她自然不想让钟楚再将就下去。 该处理的事情, 安雁清都处理完了。 这天,接钟楚回家后,两人一起用完晚饭。 钟楚窝在沙发里, 懒洋洋画图,安雁清轻轻碰了下她的脚踝。 第106章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一个人未免孤单, 要不要先回钟家住一段日子?” 动作轻得如蜻蜓点水,稍微有些痒。 钟楚不轻不重踢了她一下, 有点惊讶:“那这边……” “这里有点简陋,我让周哥重新给我看了一套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等我回来后,我们重新换个地方住吧。” 钟楚扫了眼空空荡荡的房子,想起之前安雁清所说的家具问题,“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儿常住呢?” 安雁清明白她的未尽之言,淡淡一笑:“本来就只是个过渡的地方,所以没太上心。” 钟楚倒没拒绝这个提议,“在外面这么多天,确实有点想家了。” 这段时间内,两人偶尔会回去看望老爷子,只是没有留宿。钟父钟母来去匆匆,不一定每次在场。 众人心照不宣,没有过多打扰她们相处。这段时间,本就是特意留给她们小妻妻培养感情的时间。 钟楚在钟家住了这么多年,乍然离开,想家是正常现象。安雁清也不忍自己离开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着。 何况老爷子年纪大了,又将钟楚这个宝贝孙女看得比命还娇贵。嘴上不说,钟楚离开这么多天,心里指不定得有多想她。 就算安雁清不提,等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钟家人恐怕也会叫钟楚回家待着。 钟楚欣然应允,搁下平板,好奇道:“你上次说的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吗?” 安雁清摸着手机,想起钟楚给她买床那天,钟楚观看工人安装床板时,她突然收到的那条恶意满满的简讯。 她微微垂首,轻快道:“已经解决了。” 安雁清被私生骚扰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但直到池欢的事情爆发之后,众人才骇然发现,情况竟然如此恶劣。 放眼整个娱乐圈,像安雁清这种程度,长时间、有规模的私生骚扰事件屈指可数。 安雁清一改往常对待粉丝宽容的态度,作风雷厉风行,毫不留情。根据这段时间搜集的证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干脆利索地一并交了上去。 领头的池欢直接进了局子,身旁纠集来一起作恶的同伴也没逃过。剩下的群龙无首,直接被吓破了胆子。 一时间,这帮家伙风声鹤唳,再不敢像苍蝇一样,围绕着安雁清嗡嗡乱转。 钟楚虽然查过安雁清地址泄露这件事,但警方的调查结果尚未发布。 这件事情性质恶劣,牵连的范围较广。具体案情,除了安雁清这些亲身经历者外,其他人都无从知晓。 她不知道事情如此严重,只当池欢私闯民宅,事情做的太过火,因而受到法律制裁,这件事也就此翻篇。 新房的钥匙,周启东白日已经找人给安雁清送过来。 她将东西整理好,递给钟楚:“两处的钥匙都给你留了,你在钟家呆腻的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钟楚名下不缺房产,只要她想,以她的身份,天南海北,各处的房子,钟家名下数不尽的酒店,不会缺住的地方。 但这些充其量只是休息的场所,跟家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家所代表的归属感和安全感,是其他场所无法取代的微妙情感。 钟楚接过钥匙,起初不太满意现在的住所,这么多日待下来,想到要离开,对这空旷的房子居然生出点不舍。 她迟疑一瞬:“这里还能再回来吗?” 安雁清似乎洞悉她的想法,轻轻摸摸她的脑袋。钟楚顺势蹭了蹭她的掌心,慵懒眯眼。 “当然可以,我会让人定期打扫,我们随时可以回来。” 钟老爷子对钟楚尤为看重,但在她们领证以后,逐渐试着放开对孩子的掌控欲,尽量不插手小两口之间的事情。 总归孩子的日子是自己的,他的年岁已高,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可活。未来,是属于她们小妻妻自己的生活。 不插手归不插手,安雁清能感觉到,钟老爷子始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什么都没说,她们这边的任何进展,全都逃不开钟老爷子的法眼。 她现在所做的程度,勉强得到老爷子的一点认可。想要让老爷子对她满意,却还远远不够。 安雁清翻阅着自己的行程,“离开之前,我得回去看望老爷子,我明天一起送你回家吧?” 钟楚欣然应允:“好啊。” 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哪怕要回去,也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 安雁清又说:“钟亦然的训练时间到了,明天回钟家之前,把它也接回去?” 钟楚回过神来,“对,我差点忘了。” 钟亦然是条成年的萨摩耶犬,体型庞大,尤为活泼好动。如今还不到一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安雁清之前来钟家,见钟老爷子的时候,亲身体会过这家伙的旺盛活力。 它的重量比肩成年男性体重,加上有暴冲倾向。小时候大家还能勉强制住,如今稍不留意,佣人或钟家的主人们遛它的时候,都有可能被它的重量拽倒。 为了众人的安全着想,钟楚专门找了家宠物学校,将这不听话的小家伙送了进去。 安雁清的建议刚好戳到钟楚的痒处,养了钟亦然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与它分别这么久。 前段时间她会每天去看,这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儿,耽搁住了。 第107章 “这小混蛋,也不知道有没有想我。”钟楚轻轻嘀咕一句,一抬眼看见安雁清认真规划行程的侧脸,心情异常复杂。 她明白安雁清特意交代钟亦然这件事的目的,怕她在她离开后感觉孤单,特意选在这个时候,让钟亦然回来陪她。 安雁清将一桩桩安排妥当,既要顾虑她的心情,还要顾虑她的生活。这些事情由助理来安排,跟安雁清亲自、主动来安排这些琐事的感觉完全不同。 钟楚捂住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有点快。 “明天还得再去带你看看新家。”安雁清将事情一件件记上日程,从头到尾审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松了口气。 钟楚原本在旁边坐着,笑意盈盈拄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她有条不紊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等安雁清全部说完,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散了。 安雁清瞥见她失落的神情,微微一怔,将手机放下,下意识往她那边倾身:“怎么了......钟楚,你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她没说的时候,钟楚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安雁清这句话落下,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仿佛受到委屈的小孩,本来自己强撑着,没觉得有什么。倘若这个时候,自己在意之人来一句安慰,心底的委屈就会成倍翻涌上来。 她坐在沙发上,抱住双腿,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声音很闷:“安雁清,我有点难过。” 声音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哭腔,细微哽咽被深深压在喉咙里。 安雁清受不了她的眼泪,从来都是。 她几乎立刻起身,靠近钟楚。手抬起来,想要揽住她的肩膀,抬了一半,却又放下。 她不确定钟楚突如其来的感情宣泄因何而起,有一瞬,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离开而伤感。但很快的,安雁清就强行压制住,这些自作多情的想法。 她俯首,轻轻搭住她的肩膀:“钟楚,你难过什么?想家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我们今晚在钟家老宅住?” 钟楚身躯轻轻颤抖,她分明是哭了,属于钟大小姐的强势却没有落下,语气娇弱,却近乎命令般道:“安雁清,抱抱我。” 安雁清再次抬手,这次没有任何犹疑,温顺环住她瘦削的肩膀。 钟楚的身躯娇小,她轻轻的一搂,便能将她完全搂进自己怀中。 那浓郁的玫瑰花香味,一瞬充斥了她的全部感官,芬香几乎从钟楚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散发出来。无形的气味,反过来也将安雁清笼罩在内。 安雁清轻轻拥着她,动作小心翼翼。此刻的钟楚看起来异常脆弱,像是一碰就碎的蝉翼。她生怕自己稍微使点力气,手下这精致的人就会彻底碎掉。 她轻轻抚摸着她的毛茸茸的头顶,心口跟着酸涩起来。 她强行忍着亲吻上去的冲动,声音压得很低,温声哄道:“抱住你了,钟楚。” 钟楚松开环住自己膝盖的手臂,转而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她用力很大,力道箍得安雁清甚至感到疼痛。 但钟楚好似毫无所觉,她终于仰起脸颊看她。 她纤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漂亮的眸子覆盖上一层朦胧雾气,睫羽轻颤,仿佛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脸色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显出几分脆弱的苍白。 她深深凝视着安雁清,声音轻得犹如风中簌簌作响的枝叶。 “安雁清,抱紧我,不要松开我。” 安雁清眸光陡然颤动。 钟楚家境富裕,按理来说,钟家费尽心思,养出的这样一朵小娇花,合该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偶尔的娇纵任性,落在钟楚这样的女孩身上,也成了可爱。 她理应什么都不缺,她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钟家人也会费心为她捧来。 可安雁清知道,这个自小在医院辗转,眼睁睁看着自己少时的玩伴,一个个从自己面前死去的大小姐,其实最缺安全感。 在以往,在她们还没有决裂之前,钟楚每次心情低落,难过的时候,都会对她说,“安雁清,抱抱我。” 她要用力的拥抱,毫不在意是否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似乎只有接近窒息的拥抱,双臂勒进血肉的疼痛,才能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好好活着。 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躺在病床上,只能靠几根管子维系自己的生命,一具胸膛微弱起伏、四肢无法受到自己控制的,僵硬的活死人。 她太缺乏安全感了。 可这份感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钟家人更无法理解。对死亡的恐惧深入骨髓,对尚且年幼的钟楚来说,未来更是个遥不可及的词语。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会不会下一次生病时,就会像她那些玩伴一样,躺在病床上,一睡不起。 安雁清缓慢地、坚定地拥抱住她。如钟楚所愿,她的拥抱带着令人心安的疼痛,无比充实。安雁清长手长脚,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在内。 在这一刹那,钟楚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内。密不透风的拥抱沉稳有力,随着疼痛一起蔓延开的,还有整个人被填满的安全感。 钟楚难受得眉尖微蹙,回搂着安雁清的力道却没有半分减弱,甚至更重了几分,几乎要将两人揉为一体。 她仰头,对安雁清露出一个依赖地、甜蜜的笑容。 安雁清突然很想吻她,疯狂想吻她。 第108章 她眼眶微红,最终也只是微微垂首,将一个吻悄悄藏进她发顶。 十年前,她和钟楚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友好。 钟楚在东华大名鼎鼎,钟家是个庞然巨物,钟家最娇贵的女儿,当然是东华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她漂亮且优秀,高傲又不惹人反感,随便一个论坛和群里,有关钟楚的话话题都能盖起层层高楼。 安雁清不在意她的身份,却曾将她当作追逐的目标。 东华到处都能看到钟楚的照片,她就算对学生们私下讨论的话题再不关注,也能轻易得知钟楚的长相。 那日房门前,她对钟楚的那声提醒,不过是出于知道钟大小姐身娇体弱。倘若被沸水烫到,以钟家对钟楚的重视程度,未必不会迁怒她这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迁怒是不讲道理的,在过去无数年里,安雁清亲身经历过数不尽的类似遭遇。 那时候安雁清年少气盛,远没有后来性格内敛。她知道钟楚来者不善,已经尽量无视她们,结果钟楚却还主动往她跟前凑。 安雁清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最近自己遭受的一切,那些越来越多暗地里的排斥,是因为什么。 她靠着真才实学抢了钟楚的第一,那帮人为向钟家示好,对她围追堵截,百般欺凌,逼着她向钟楚低头。 导致她今天突然遭袭的罪魁祸首,站在明晃晃的罪证面前,亲眼目睹这一切,却还好奇打量着她,以天真无辜的语气问她,“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钟大小姐置身事外,悠闲看着她在漩涡中挣扎。她站在光里,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骄傲。 那一刻里,安雁清的理智轰然崩断。 她望着这朵天真的小娇花,突然产生出极阴暗的想法。她想将她从光里拉下来,让这只洁白的飞鸟,从遥远的天端坠落。 让她干净的白裙被肮脏的泥渍溅满,与她像她一样,落入深不见底的泥潭。让她同她这个备受唾弃、饱受辱骂,众人口中肮脏卑贱的下等人为伍。 积压许久的怒火,嘲讽,让她同样没能忍住迁怒,毫不留情刺了钟楚一通。 钟大小姐气得脸颊绯红,一双猫瞳瞪得溜圆。像只浑身炸毛的矜贵的白色布偶猫,仿佛恨不得狠狠冲上来挠她一脸血。 最终一句话没说,怒气冲冲离开。 令安雁清意外的是,钟楚的不请自来确实是因为这次的排名。但她前来,倒不是像之前那些不讲道理的混蛋一样,高高在上、以命令的口吻让她滚出东华。 钟楚的骄傲,是有底线的骄傲,她固然在意名誉,却不至于不择手段,靠着强行打压安雁清的方式,逼迫她让出这份她所看重的荣耀。 刚巧她最近身体恢复过来不少,稍微积蓄了些精力。娇娇气气的大小姐,非但没如安雁清料想中的偷偷回家,埋进被窝里狠狠哭鼻子,反而在第一时间,召集了东华各个学生圈子的领头人。 那张娇嫩的容颜一冷下来,钟大小姐更甚同龄人的威势明显镇住了他们。 她严厉制止了他们私底下做下的恶事,勒令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向安雁清郑重道歉。 一众人虽然不情不愿,在她不容拒绝的强势警告下,忌惮钟家的威势,跟一只温驯的小绵羊般,不得不对安雁清低头。 安雁清冷眼旁观她的动作,没做出任何表示。 钟楚不是佯装的伪善,在后面的相处中,安雁清也逐渐发现了钟大小姐的真实性格。 要说这家伙是用这种方式,利用安雁清的事情,在学校里借机刷高自己的威望,那可真是高估了钟大小姐的情商。 不是安雁清贬低钟楚,实在是从小到大,没有真正建立过正常的玩伴关系、不需要妥协于人情世故的钟大小姐,脑海里压根就没搭这根筋。 以她的身份,压根就不需要搞这些弯弯绕绕。她只需要拿出自己的实力来,像以往一样,骄傲站在顶峰上,自是其他人拼命追逐的目标。 在此之后,钟楚对学业更加上心。奈何随着安雁清在东华待的时间越久,越游刃有余。她彻底成了钟楚面前,那座永不可逾越的高山。 就像钟楚,曾经是别人眼中永不可逾越的高山那样。 钟楚的挫败感日渐深重,在安雁清带来沉甸甸的压力下,她付出了更多努力,远超从前对学业的上心程度。 却无论如何,都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永远也追不上她。 在一次竞赛中,再度败给安雁清后,钟楚压抑已久的怒火、对自己的自厌自弃,一朝爆发出来。 当着安雁清的面,骄傲的小公主强撑着体面,昂着下巴,冷哼着与她擦肩而过,没让自己露出半点颓态。 等回到学校,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她再也忍耐不住,撑住双臂,放声大哭出来。 她哭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 钟大小姐何时接受过如此接二连三的惨烈的失败? 她强烈的自尊心被人一次次践踏,可她却无法将它成功捡起。无法再次成功胜过安雁清一次,将自己的成就甩到她的脸上。 耳膜嗡嗡震响,等她听见脚步声时,泪眼朦胧抬头,安雁清已经出现在她身旁了。 她只能隐约看清这人的身形,却因为对这人恨之已久,哪怕只凭借这点熟悉,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的到来犹如火上浇油,钟楚狠狠擦了把眼泪,怒视着她:“你来干什么,故意看我热闹的吗?” 第109章 安雁清微微垂首,面上是一贯的从容,没有钟楚想象中的冷嘲热讽,只是轻轻说:“我难道那么有闲心,吃饱了撑的吗?” 她递来一个厚厚的本子,钟楚小口吸着气,鼻尖和眼眶都红通通的,但眼神很凶。 像只可怜兮兮又强装凶猛的小兽,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实际上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钟楚本想直接将东西拍掉,但确实没感觉到安雁清的恶意。因而狠狠瞪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接了过来。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例题,都是根据钟楚在竞赛中展现出来的薄弱之处,有针对性设计的题目。 每道题后面,专门列出了数种解析方法,每种解题方法的优劣一目了然。 这是专门为钟楚量身定做的题库,厚厚一个本子,密密麻麻都是安雁清的字迹。仅凭安雁清一人之力,恐怕这家伙得通宵好几夜,才将这东西好好做出来。 “本来想在赛前给你,但那时候题本还没做好,你也分不出分神,更会影响你的考前心态。所以,我就等到了现在。” 钟楚拿着本子,极度惊讶混着震惊,心情异常复杂。 万般情绪汇聚到一起,居然冲淡之前的悲伤和羞恼:“......你帮我做这些干什么?” 安雁清理所当然道:“我的对手越优秀,我也越会有努力的动力。互帮互助,相互进步。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钟楚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想法,望着她的眼神更古怪了。 安雁清似乎迟疑一瞬,似乎怕冒犯她,目光没盯着她通红的眼睛看,注视着她光洁的下巴:“我想,你大概需要一些安慰?” 钟楚又恨恨擦了把眼泪,正要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下一刻,安雁清轻轻拥住她。 她安抚般搂住她的肩膀,她的拥抱很温暖,手臂环得很紧。 温柔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按在肩头。拥抱的充实感,一下填满了钟楚空空荡荡的内心。 除了家人之外,钟楚从未和人有过如此亲密接触。 她猛然睁大眼睛,怔怔盯着安雁清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骂她的放肆,还是羞恼她的胆大,完全愣住了。 她的声音轻柔低哑,褪去了从前暗含的尖刺,居然显出几分温柔:“别难过了,钟楚。” 她们身后,是一大片的玫瑰花墙。热烈绽放的花朵色彩绚烂艳丽,热热闹闹挤满了枝头。 浓烈的玫瑰花香味弥漫开来,将花墙下相拥的两人包裹在内。 热烈的玫瑰香味中,这是属于钟楚和安雁清的第一个拥抱。 第45章 钟楚对领证这件事, 一直抱有一种深重的不安全感。 这份与原生家庭挂钩的,对婚姻模式的恐惧, 纠缠了钟楚过往无数年。 这段时间里,安雁清知道她的顾虑,处处悉心关怀,逐渐打消她的不安。靠着安雁清给她的短暂的安全感,使她暂时压下了这段关系的悲观。 可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一个月很快过去,安雁清不可能永远呆在她身边。她为她考虑得越周到,反而越让钟楚清晰意识到她离别的事实。 于是那丝薄弱的安全感,就像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蛛丝。只要下一阵风稍微大点儿, 就能将它彻底撕裂。 安雁清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明白她的感受,所以劝她回钟家住。 在熟悉的地方,有家人陪在身侧,能在一定程度上, 弥补给她另一种安全感。 可钟楚在意的是...... “安雁清, 你有在意我吗?” 钟楚声音含着哽咽, 她紧紧揪着安雁清的衣服, 没有抬头,眼泪洇湿了她埋着的那一小块布料。 温热透过薄薄的面料,灼痛了安雁清肩头的肌肤。 安雁清考虑了方方面面, 将她离开之后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就连钟亦然都没有落下。 可她始终都是冷静的,克制的。钟楚从她从容自若、条理清晰的安排中看不出任何不舍。 她如此理智, 理智到近乎淡漠。 钟楚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她知道事业对好胜的安雁清有多重要。 她是深受无数粉丝追捧的大明星, 是追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安雁清。是万众瞩目、被鲜花和掌声包裹的安雁清。 钟楚知道她的所有成就,知道她有多醒目耀眼。像一颗缀在天幕上闪亮的星星,遥不可及,又熠熠生辉。 她知道这部剧对安雁清有多重要,高奢代言不是问题,现象级大爆剧、一线杂志,安雁清都有了,她只差这些奖项。 如今这部戏就是一个契机,她离奖项、离最后的巅峰只有一步之遥。 她舍不得安雁清离开自己,却也没想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 可...... “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在意,安雁清。” 她的声音怯弱,像受伤的小猫崽,爪子紧紧扒着安雁清的肩膀。 她没敢抬头看她,但眼泪越来越汹涌,从那一块开始蔓延,如同在安雁清肩上烧起一把炙热的烈火。 安雁清被烫得睫毛轻颤,心口发窒。 钟楚的声音很小,她必须稳住自己杂乱的思绪,凝神细听,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那么冷静,完全看不出你对我有半点舍不得。好像有我没我,对你的差别都不大。” 安雁清下意识又将她搂紧了几分,两道温暖的身躯严丝合缝拥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缝隙。 第110章 她鼻尖还萦绕着钟楚身上的玫瑰花香味,香味无孔不入,看似是她将钟楚搂得很紧,她却觉得,应该是钟楚反过来将她紧紧包围住。 安雁清胸口的酸涩翻江倒海,她何时见过这样卑微迷茫的钟楚? 她问:“钟楚,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这样的亲密,这样的特殊,这样的在意,仍然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的声音很低,近乎喃喃自语:“我该怎么给你更多安全感?” 钟楚太缺乏安全感了,这些日子里,她渐渐找回了少时和安雁清相处的感觉。她对安雁清的无形的依赖,随着安雁清现在特殊的身份越来越重。 她已经是她的妻子了,不是家人更胜家人。她可以放心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可以对她毫无保留付出信任。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心底的那份空缺的感情,慢慢寄托到了安雁清身上。 她勾着安雁清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从她的肩头转到安雁清的脖颈,闷闷道:“安雁清,我对你是不是太依赖了?” “我想让你永远跟着我,看着我,离不开我。甚至,我想让你放弃你骄傲的事业,把你困在我身边,反正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她分不清这种感情是什么,这样的独占欲过于强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沉甸甸压下来,将她们二人强行束缚在内。 可她们是妻妻,又不是连体婴。 她茫然问:“安雁清,我是不是有病?” 安雁清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她的动作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抚平了钟楚内心的惶恐:“人都有占有欲,你没错。你这么看重我,我很开心。” 她耐心地循循善诱:“你觉得我对别人,和对你一样吗?” 钟楚皱眉想了片刻,摇头:“没有。你对他们都不怎么上心,即使是苏弥姐姐,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安雁清问:“你觉得我对你不够特殊吗?” 钟楚似乎明白过来一些,迟疑道:“你只对我这样,会关心我的琐事,会在意我的心情,会对我这样耐心。我对你来说当然很特殊。” 安雁清斟酌着语言,以钟楚能够理解的方式,试图告诉她,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特殊就代表着偏爱,代表了独一无二。你是我的妻子,钟楚,我当然在意你,很在意很在意你。” “钟楚,”她稍稍放轻了拥抱的力度,手温柔抚上钟楚的脸:“你可以再依赖我一些。” 温热的指腹划过钟楚脸上斑驳的泪痕,轻轻替她擦去了未褪的泪珠。 她的动作异常轻柔,没有用力到接近窒息的拥抱,没有大力到要将彼此揉进骨血的力度。可钟楚空荡的内心,却仿佛被其他力量填满。 惶恐一点点从阴暗处泄露,安雁清搂着她的珍重万分,如同她是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温柔到钟楚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种感觉又与家人和朋友的关怀截然不同。 钟楚怔怔注视着安雁清漂亮的眉眼,初时的冷意在她脸上再也见不到。像一捧被体温暖化的雪水,褪去了所有伤人的寒意。 她的眉眼柔和,温柔似水。望着她的眼神认真专注,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小小的模样。 “安雁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钟楚本来没想躲,但安雁清手拂过的地方带起轻微痒意。 她下意识偏了下脑袋,从安雁清怀抱里滑出去一些。又被她按着肩膀,轻柔缓慢却坚定地搂了回去。 她垂下眼眸,睫羽轻颤,阴影遮住了她眸底的暗沉。 她温声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谎言。 因为那是你,钟楚。 钟楚意识不到她看似温柔的动作下,暗藏着的强势的占有欲。 “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是.....”安雁清轻轻叹息,手缓缓拂过钟楚通红的眼尾,轻得如蜻蜓点水:“钟楚,我总不能哭给你看啊。” 钟楚想象不出这种场景,凶狠的狼崽子因为离别感伤掉金豆豆。这画面的违和感太强烈,让她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可她透过朦胧泪水,看到安雁清神情平静,即使被她取笑。依旧从容温和。 她抬手,替她揩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柔软的指腹温热,擦过的地方先是猛地一热,随后氤氲开皮肤残存的水分蒸发后的凉意。 她的指尖还托着一点水渍,在灯光下反射出泠泠光亮。 钟楚被晃得眼睛有点疼,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一直平静的心湖跟着震颤。 不知名的情绪,倏然化为砸进去的石子,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去。 她的笑意停了一瞬,握住安雁清的手,软声道:“安雁清,我不难过了,你也别难过。你争点气,我还要送你走花路呢。” 安雁清安静望着她,指节微屈,蹭了下她因落泪滚烫的眼尾:“好。” 钟楚之前提过一句,让她留在她身边,反正她又不是养不起她。 一提到这件事,安雁清本能想起,当初钟楚用来羞辱她的那纸合同。 她其实明白,那时候钟楚讨厌她,加上有个贺玉横在其中。她能使出这样故意羞辱人的法子,固然有一定的报复心理。 可钟楚......未必没有想要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助她度过难关的意思。 第111章 她惯来如此,帮人的时候,没想过要索取回报。但她也要顾及钟家,不可能损害钟家的利益。 因此,她埋藏在看似羞辱的条约下,能提供给她的金钱数目不多。 但这点金额,已经能帮安雁清缓缓,让她暂时喘口气。 其实做到这种程度,便也足够了。安雁清缺的就是这点喘息之机,之后的事情,她自然有能力去处理。 羞辱是真的。 讨厌她是真的。 想帮她也是真的。 可安雁清不想接受她的施恩。 她宁愿绕上一个大圈子,与老而弥辣的钟老爷子做一场交易,也不想接受钟楚的帮助。 她不想在钟楚眼中,落为贺玉那样孱弱地、需要帮助的,却永远不可能让她心动的......弱者。 当初是如此,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她当然舍不得离开钟楚,可如果她没有价值,公司会放弃她,钟老爷子也一直在看着她。她必须要往前走,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倘若她成了靠钟楚养着的废物,怎么可能让钟老爷子满意? 从一开始,安雁清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付出多少,就要收回多少。牺牲多少,就要加倍夺取回来。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以后不再分别,是让她接近最后的目标的必要选择。 她微微阖眼,复又睁开。钟楚乖乖窝在她怀里,她默不作声将她的肩膀圈了进来。 她当然舍不得离开钟楚,可她看的不止是现在,她要取的,是长久的未来。 两人这次没像往常一样,用完饭后,立刻各回各的房间。 她们挤在沙发上,钟楚再度拿起自己的平板,看着上面为安雁清设计的服装草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在乎,安雁清到底在不在意她? 她们本就是没有感情的妻妻,她们领证,也不是因为感情到位水到渠成的举动。正如大部分商贾之家,婚姻的结合只是因为利益罢了。 钟楚心不在焉画着线条,心思却不由自主飞到身旁的安雁清身上。 她拿着剧本和笔,偶尔写写画画。发丝微微垂落下来,遮住她线条柔和的眉眼。 她们之间......没有感情。 但她们是妻妻。 她们有破镜重圆的友情。 她们是比朋友更重要的妻妻。 是妻妻,也是重要的朋友,为什么没有感情? 钟楚快要被自己的逻辑绕晕了, 她不是傻子,这段时间回钟家的次数多了,自然看得出父母对安雁清的排斥和回避。 他们的态度,和爷爷对安雁清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更让钟楚意识到,她们领证这件事本身的不同寻常。 她爷爷这个人,别人不了解,在他膝下长大的钟楚难道还能不了解吗? 要说因为同情故友的孩子,舍得将自家的掌上明珠嫁给她......放在她爷爷这种看重利益的人身上,真的太违和了。 钟楚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家人沟通沟通。这次回家……钟楚下定决心,要和家人认真谈谈。 第二日钟楚下班,安雁清带着她先去接了钟亦然。 狗子一个月没见主人,热情似火。一见到钟楚的身影,猛地一个扭头,动作熟稔地甩脱了训犬员手里的狗绳。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远远朝钟楚飞奔而来。 它硕大的体型在那儿摆着,一见主人的面,兴奋得不能自已,猛冲过来的场景着实有些骇人。 “钟亦然!”钟楚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两步,生怕这家伙没有半点分寸,那场面想来会像流星撞地球,凄凄惨惨戚戚。 主人的娇喝没有半分威慑力,钟亦然的过度热情,甚至让钟楚开始怀疑起自己耗费重金,让这狗子学习一个月的成效。 正在她惶恐的时候,安雁清伸臂,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她倒没有像周围人一样大惊失色,微微俯身,神情平静,轻唤一声: “钟二狗。” 钟楚大脑一懵。 钟亦然冲得快,可一到近前,不知是听到了这声呼唤,还是以兽类的直觉,感受到面前人的威胁性。喉间发出细微的呜咽,速度居然真的减缓了下来。 钟楚松了口气,等狗子到跟前,眼睁睁看着它围着安雁清讨好的乱转,却不敢突破她的封锁,强行凑到主人跟前来。 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可怜巴巴望着她,满含对主人的渴望。又不得不遵循安雁清的口令,乖巧坐下,握手,检验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小模样很可怜。 危险过去,听着安雁清一声一声的“钟二狗“,钟楚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抬手拧住她的手腕:“你少胡乱给我们起名字!别叫我们钟二狗,难听死了!” 这狗还是安雁清送到钟家的,起初钟楚不知道这回事儿,见家里多了条活蹦乱跳的狗子,十分惊喜。 她从前身娇体弱,纵然喜欢动物,钟家人生怕动物不知分寸,不小心伤到她,从不敢让她养宠物。 狗子毛发雪白,窝在手掌中,小小的一团,乖乖巧巧,可爱极了。钟楚一眼被它俘虏,悉心照顾,不假人手。 等后来知道狗是安雁清这混账,送来给老爷子解闷用的,钟楚气急败坏。 奈何已经跟狗子培养出了感情,生了很久闷气,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 第112章 这会儿看着自家狗子屈服于安雁清的淫/威之下,不时向她投来哀求的一瞥,钟楚又回味起当初的憋闷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手上完全没有留劲儿。安雁清眉心一跳,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十分自然地握在自己手中。 钟楚倒是想抽手,奈何安雁清的动作虽然温柔,却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安雁清检验完效果,这才终于让开,让狗子去见它分别一月的主人。 这次,钟亦然十分乖巧。仿佛明白自己庞大的体型,不经意之间就会给主人带去伤害,异常温顺。 激动归激动,兴奋围着钟楚打转,轻轻舔舐她的手腕,却不敢再猛扑上去了。 钟楚手还被安雁清握着,动作别扭地摸着它的狗头。 安雁清和宠物学校的负责人交谈,钟楚偏头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突然觉得肌肤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烫。 她轻轻抿唇,又撸了下傻傻吐舌头的蠢狗的脑袋。 车带着两人一狗重新出发,直到上车的时候,安雁清才松开钟楚的手。 钟楚默不作声将手收进袖中,安雁清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温声道:“再带你去新家看看。” 钟楚心跳的速度很快,胡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隐约听见安雁清似乎笑了一声,但也没再开口。车里的气氛有点沉寂,却不是无话可说的沉闷,也与平时的静谧不太相同。 钟楚倏然觉得,刚才安雁清牵过的手更烫了。她手指碰过的地方灼热滚烫,连她的皮肉都一并烧红。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具体奇怪在哪里。 形容不出的情绪在钟楚心底不断发酵,犹如一波比一波更重的海浪冲下,一刻不停激荡着。教她心绪紊乱,不知所措。 钟亦然庞大的脑袋从后排伸出来,亲密蹭着她的手臂。钟楚为了缓解心口莫名的情绪,只能更用力摸着它柔软的狗头,换来钟亦然一声欢快的呜咽。 直到车驶进熟悉的区域,钟楚才稍微回过神来。 她茫然打量着周围熟悉的风景,惊讶问:“不是说要看新房吗,怎么直接回老宅来了?” 安雁清淡淡一笑:“新房就在这一块。” 钟楚错愕抬眼,等安雁清停好车,钟楚下来一看,果然,她所在的这块区域距离钟家老宅很近,走路恐怕十分钟就能到。 安雁清嗓音轻柔:“离老宅近一些,你以后想家人的时候,随时就能回去。” 这块地方寸土寸金,而且基本早已有了主人。能在这里居住的人们非富即贵,安雁清想要拿下这座别墅,除了必备的大量金钱外,同样需要动用人脉,花费不小的人情。 只是为了让她可以距离家人近一些,安雁清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这难道还不算在意吗? 钟楚喉咙微微哽咽,心口一直积压的情绪猛地翻卷上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安雁清就重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一进入别墅外面的园子里,首先映入钟楚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盛放的玫瑰花海。 玫瑰热烈张扬,随风摇曳。各种颜色不同、品种各异,但同样的美得惊人的花,开得生机勃勃。 现在已经是秋初时节,不是玫瑰盛放的花期。这么大一片花海,所耗费的精力同样不小。 钟楚心底积压的情绪已经汇聚成海,快要将她溺死在里面了。 她眸子中映着娇俏可人的花朵,花瓣上湿润的水珠亮晶晶,倒映进她眼底,像漫天坠落的星子。 “我希望我以后的家,门口的园子里有一大片的花海。每天出门或者回家,都要从花海中间穿过,多浪漫呀。” 可钟家老宅庄严肃穆,就连种植的花草树木全都像沉默肃立的守卫,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座宅子本身,仿佛都沉淀着沉重的岁月气息,与钟楚天真烂漫的想法格格不入。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钟家会毫无底线地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可她的爷爷、父亲,都是在这样宁静的环境里长大。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钟家。她不能如此自私,毁去他们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 况且在钟楚的潜意识里,似乎也觉得,钟家老宅理应是这样沉默肃穆。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不适合这座庄严古朴的宅子。 再往里走,打磨平整的树木,铺成的长短不一的台阶,小巧的树屋,别有野趣的生态缸。屋里被鲜花围绕的圆形拱门,透明垂坠、投影出漂亮字体的书法灯。 各种风格迥异装饰汇聚一堂,又出乎意料和谐。 诸多她曾经不经意随口一提,连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东西,全都被安雁清仔细记着。 在数年之后,精心包装成一件令人惊喜万分的礼物,被安雁清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 安雁清带她将屋里屋外、楼上楼下都转了一圈,这才松开她的手,垂眸看她,温声道:“如果有哪里不满意,可以随时找人来改。” 她的神情很平静,眸光毫无波澜,没有半点要邀功的意思。斜阳透过窗子倾泻下来,她的眼神浸在暖融融的光里,视线似乎蕴着数不尽的温柔。 她只在意她的看法,只在意她满不满意,只在乎她的感受,对自己在其中付出的心力半句不提。 好像她只是做了自己理应要做的,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没什么值得夸赞的,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第113章 钟楚是决定这座庄园里一切东西的决策官,只要她一句话落下,不管是什么决定,安雁清都会毫不犹豫去执行她的决定。 完全确保这座房子,是按照钟楚的意志,打造成令她满意的、她心目中的完美的家的模样。 钟楚突然明白过来,她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在乎安雁清究竟在不在意、舍不舍得自己的问题了。 她心口住进了一头活泼的小鹿,小鹿撒着蹄子欢快跳动,激动地在她心里闷头乱撞。 撞得她心脏闷闷发疼,又从疼中生出没头没脑的欢喜。 她觉得...... 她大概,可能,或许,有点喜欢上安雁清了。 第46章 钟楚大脑一片混沌, 艰难开口,“都挺好, 没有不满意。” 可能人的想法,真的会随心意的改变而改变。她先前就觉得,安雁清最近越来越好看,明明是早就熟悉的五官,却屡屡让她看到失神。 如今,她发现了自己对安雁清抱着的,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更觉得自己为她神魂颠倒,完全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像是安雁清整个人被施加了一层吸引buff, 而这个技能的指定目标,正是钟楚。 安雁清的紧张掩饰地很好,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衣袖垂落下来,将这点暴露心思的微妙反应仔细遮挡。 她先前望着钟楚, 等钟楚看过来时, 又下意识转开视线, 不自然道:“你再好好看看, 如果感觉哪里不合适,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你回钟家住, 找人重新改好。” 钟楚轻声重复:“没有不合适,我都很喜欢。” 安雁清无奈看她一眼,主动打量周围情况, 试图找出哪里存在不太协调的因素。 下一秒,一道温热的手臂突然贴了上来。 那股隐约萦绕在安雁清鼻端的玫瑰香味浓烈起来。钟楚搂住她的手臂, 在她侧脸上轻轻烙下一吻。 红唇湿润滚烫,柔软至极。 她的声音很软,仿佛夹心蜜糖,软到快要化了,又能直接甜到人的心里:“我能感觉到你的用心,谢谢你,姐姐。” 这是头一次,钟楚在清醒状态下,主动亲吻安雁清。 湿润的触感昙花一现,留下的余温的久久未散。安雁清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钟楚已经松手退开。 钟楚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在一时冲动的驱使下,做出如此大胆的动作后,犹如被扎破的气球,立马泄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耳尖滚烫,艳丽的绯红从半隐在发丝下的小巧的耳朵,一直蔓延到脖颈。 白皙光滑的肌肤是最好的画纸,杰出的画家以自己出众的画技,从容细致落笔。将外面那片玫瑰花海的靡丽风情,尽数点缀在她洁白的肌肤表面。 钟楚别开头,小声道:“谢谢你,姐姐。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安雁清喉间干涩,声音透出轻微的哑:“......你喜欢就好。” 还不够。 那夜喝醉的钟楚,妖娆风情远胜如今千百倍。 钟楚没敢看她,眼神飘忽不定,像做错事儿的猫儿。眼尾同样氤氲着红意,衬得本就白嫩的肌肤色彩更加浓烈。 安雁清被她的妩媚姿态蛊惑,下意识抬手。 她的手触碰到钟楚圆润的耳垂,那一刹的滚烫,如同手指被火舌舔过。 几乎就在她触碰到钟楚的同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慌抬眼,抵挡开她的手臂,色厉内荏道:“安雁清,你干嘛!” 安雁清收了手,忍不住轻笑:“刚刚还叫姐姐,变脸倒还挺快。” 钟亦然被留在车里,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原本就稍显古怪的气氛,在钟楚这个冲动的举动过后,变得更加沉重。 空气莫名沉闷,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睨了安雁清一眼,主动向外走去:“快走吧,再不回去,爷爷该等着急了。” 安雁清含笑应了,没点破她的逃避心思。 为了接钟亦然,钟楚今天下午就提前下班。折腾了这么几遭,等两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擦黑。 钟楚提前跟钟老爷子交代过消息,等两人赶到钟家,钟老爷子目光不留痕迹扫过她们紧握的双手,对佣人点头:“上菜吧。” 不止是他,就连钟家的佣人们,都能明显看出,自家大小姐和安小姐之间感情程度的变化。 两人牵着狗子进来,狗子昂首挺胸,形如护卫。钟楚抱着安雁清的手臂,安小姐神情柔和,微微垂首,耐心听着她的话语。 钟楚的身高比安雁清矮半头,与她说话时得稍微仰头,几乎是依偎在她怀中。眸子熠熠生辉,面上纯粹的笑意感染力极强。 与领证次日两人回家时,一前一后,中间隔了足有一人左右的间隙距离、疏远又僵硬的气氛截然不同。 两人的容貌一个赛一个漂亮,气质一个比一个卓越。任谁看了,不得在心中赞叹一句般配。 钟父钟母依然未归,狗子被佣人暂时带领下去。 钟老爷子细细打量她们一遍,轻轻颔首,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不等他们,咱们先吃饭吧。” 钟楚神经不敏感,加上是自己熟悉的家、熟悉的亲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熟悉的地盘,全然放松信任,压根没注意到老爷子犀利的目光。 安雁清则能感觉到,老爷子虽然未曾开口,一整顿饭的功夫,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们二人。 第114章 她的动作从容自若,一边照顾钟楚,一边填饱自己,也没将他的打量放在心上。 她知道钟楚喜欢吃虾,刚给她剥好壳,一转眼,便瞧见钟楚偷偷往她碗里转运了些青菜。 钟老爷子极其注重养生,每顿饭的营养配比,都请了专门的营养师进行安排。 钟楚跟着吃了这么多年,加上早年身体不好,知道这都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她乖巧懂事,纵然不喜欢某些蔬菜,也会皱着眉头咽下去。 但有安雁清在,钟楚挑食的小性子蠢蠢欲动。想都没想,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悄悄塞给她解决。 几乎瞬间,安雁清便能感觉到,老爷子望着她的眼神冷厉起来。 安雁清:...... 辛辛苦苦刷爷爷好感,转头迎来老婆一记深深背刺。 钟楚倒不是故意坑她,她自认为自己做得隐蔽,奈何完全没注意到,老爷子一整晚都在悄无声息注意着她们。 安雁清温柔道:“挑食对身体不好。” 她动作自然地,重新给钟楚夹了,一根青菜。 钟楚望着碗里稀疏可怜的一点绿色,茫然抬眼看她:不是你跟我说的,不喜欢的东西都给你吃吗? 安雁清微不可查朝老爷子抬了下下巴,以眼神示意:老爷子看着呢。 桌上几个人的视线,此刻全都落在钟楚碗里。看着那一点敷衍的绿色,钟老爷子皱了皱眉,睨了安雁清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安雁清能理解她的纠结,正如她没有孩子,但在钟楚身上,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养孩子的忧愁。 知道孩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涉及到身体健康,却又不能让她活得随心所欲。 看她吃不喜欢的蔬菜药膳,吃的不情不愿。看她乖乖听从家里吩咐,夏日从来不碰冰水,不吃乱七八糟的食物。 看她吞下一把一把药片,喝完一碗又一碗苦药。她皱一下眉头,老爷子心里都会跟着揪着疼。 孩子的天性如此,讨厌就是讨厌,再健康也讨厌。喜欢甜点零食,知道不健康也喜欢。明知她的渴望,却因为性格乖巧懂事,从不主动提出要求,更惹得家长心疼怜惜。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想让她开心,又担心她的身体。想放她出去独立,又怕她遭受风吹雨打。想松开对她禁锢的锁链,又生怕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受到委屈伤害。 宠爱和溺爱的边界模糊,家长的心时刻悬在半空,如风筝随风飘荡,细线牵在孩子身上,摇摇晃晃,左右为难。 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吭声。 钟楚小心翼翼看向安雁清,正想问自己要不要夹回来,安雁清已经从容将她夹去的菜咽下。 “快吃,别凉了。” 饭后,钟老爷子赶钟楚回房休息,要和安雁清好好谈话。 钟楚视死如归,抱住他的手臂,赖着不肯走:“爷爷,你要骂就骂我,别骂安雁清。都是我任性,是我挑食,是我强逼着她吃我的菜。” 安雁清不由眉心一跳,老爷子已经把这件事揭过了,钟楚这个单纯的傻家伙,怎么还上赶着不打自招? 钟老爷子摸着自己的拐杖把手,神情意味不明:“你们小妻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骂她做什么?” 他没理会钟楚的辩解,挥手撵她走人:“快回你自己的房间吧,你今天刚回来,好好整理整理你的东西。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小清。” 钟楚走的一步三回头,上楼梯的时候,尤不放心,冲安雁清叮嘱道:“如果爷爷骂你骂得太狠,你就大声喊我,我一定下来救你。” 安雁清快要被她逗笑了,一看钟老爷子,果然见他一张老脸拉了下来,无声攥紧了拐杖。 他瞧着她的目光颇为不善,半晌,从鼻子里硬生生挤出一声“哼”来。 安雁清点头:“行,如果我顶不住压力,一定第一时间叫你。” 钟楚这才利索地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钟老爷子慢吞吞敲了下拐杖,淡淡道:“我们楚楚,护你护得还挺紧。” 这话说的,简直阴阳怪气酸味四溢。 安雁清自然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和老爷子互呛,她完全能够理解,老爷子这种自家的掌上明珠,被别人家坏崽子拐跑了的酸涩。 她姿态从容,不见半点局促,拿老爷子曾经的话来堵他:“我们毕竟是妻妻。” 这话一出,果然噎得老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审视安雁清许久,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转而道:“你那个私生粉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解决吗?” 这件事安雁清越过钟家,自己找人处理。当初为了这个决定,周启东不理解她的想法,两人不欢而散。 如今老爷子表现出的态度,非但知道这件事的存在,还对这事儿了如指掌,安雁清也不意外。 “很快就能解决了。” 钟老爷子微微皱眉,脸色阴沉:“当初要不是知道这个危险的家伙,已经被你按进牢狱去了,我也不会放心让楚楚与你领证。” “倘若早知别有内情,我就不该那么早,对你提起你和楚楚的婚事。” 钟家人对钟楚的保护欲近乎病态,不想让她面对任何一点、哪怕仅仅是可能存在的危险。 安雁清理解这种情感,她愿意答应老爷子领证的前提,也是因为池欢已经被警方关押起来,无法继续对她和她的身边人造成伤害,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第115章 她微微垂首,轻声道:“我不会让钟楚面临危险。” 钟老爷子意有所指:“一句苍白无力的承诺,代表不了什么。” 安雁清沉吟片刻,做出保证:“在我下部戏结束之前,我会将幕后黑手揪出来解决。” 她不用向钟老爷子陈述自己的计划,过程如何都不重要,钟老爷子眼里,只看得进最终的结果。 钟老爷子脸色稍霁,他看着安雁清长大,知晓她的性格和能力,对她存在一定的信任度。 他挥了下拐杖,拐杖的钝脚点在安雁清脚边,沉声警告:“安雁清,这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能让楚楚嫁给你,自然也能割断你们的婚约关系。在我眼里,楚楚永远排在第一位。” 安雁清垂着眼睑,拐杖光滑的漆面反射出冰冷的光亮。光芒折射进她的瞳孔,却照不亮幽深的黑潭。 她心中陡然有一股戾气升上来,撞得她肋骨发疼,心脏抽痛。 她缓声反问:“钟爷爷,钟楚今日归家,钟叔叔和钟阿姨,还要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等大家都休息后,才能匆忙赶回吗?” 她的声音很冷很凉,其中坚实的寒意几乎能将人的心脏冻结。 她抬眼,与怔愣的钟老爷子对视:“您是爷爷,钟楚在您眼中永远排在第一位。可钟叔叔钟阿姨,身为钟楚最亲近的父母,为什么总是缺席她的生活?” 钟老爷子挥舞的拐杖僵住,他怔怔回视着安雁清。 这只小狼崽子眼神冰凉,视线不偏不倚,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话中的意思,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对长辈进行的最严厉的谴责。是以她这样趋利避害的人,不该直白出口的真心话。 ——她是在为钟楚鸣不平。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为钟楚警告、打压她。她不在意他对她的看法,更不在意他对她毫不客气的态度。却揪住他话中那丝错误,倔强地选择了一个不合适的、最直观的方式,血淋淋揭开这层遮羞布。 “如果真的爱她……”安雁清喉间干涩,脑海中浮现出钟楚含泪的脸。 微颤的睫毛挂着泪水,水珠颤颤巍巍,眸中盈着令人心痛的水光。 她的声音怯弱,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的语气伤害到她,低低地,哽咽道:“安雁清,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在意。” 钟楚明明拥有最好的一切,她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她凭什么要接受,紧到窒息的拥抱,要将彼此揉入骨血的力度,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才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在意? 安雁清声音冷得快要冻结,眸子深处蓦然生出一团跳跃的火焰。 她沉沉凝视着面前这位强势的老者,钟家的顶梁柱,钟家集团背后的绝对掌控者,眼神没有半分游移退缩。 年轻人的嗓音,无礼到近乎质问:“他们身为父母,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缺席钟楚的生命,让她失去最基本的安全感?” 钟老爷子无言以对。 他苍老的手握紧拐杖,头一次觉得,这根东西仿佛支撑起了他的权威的东西,如此沉重,重到他几乎抬不起来。 他被一个小辈质问,被一个比他儿子的年纪小上一半、跟他的孙女差不多年纪的小辈,以如此严厉、毫不客气的口吻诘问。 他应该生气,可他竟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钟父钟母难道不爱钟楚吗? 他们当然爱。 这些年,两人为了将所有心力,都能落在体弱多病的钟楚身上,甚至没再想过要第二个孩子,以免新生儿的诞生,夺走他们对钟楚的注意。 哪怕年少的钟楚随时可能夭折,夫妻二人也从未动过再生一个孩子,代替钟楚的念头。 他们会悉心关注钟楚的起居,会在工作之余,仔细询问钟楚的感受。极偶尔的闲暇时光,也会温情脉脉,为病床上的钟楚讲睡前故事。 可要说爱...... 他们愿意为事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们为了事业,缺席了钟楚人生中的所有重要场合。 她的生日,家长会,运动会,亲子活动,毕业典礼。甚至在她领证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也不过是勉强早回来片刻罢了。 在他们眼中,钟楚的性命排在第一位,事业第二位,至于其他所有,全都要为事业让步。 钟楚的不安全感,来自少时死亡如影随形的恐惧,同样也来自她的家庭。 他们不是失格的父母,会关心钟楚的生活起居,会在她生病、性命垂危的时候,不顾一切赶来陪在她左右。 可也仅此而已了。 宁愿他们过分些,好让钟楚有个明明白白怨恨他们的理由。宁愿他们差劲儿些,放弃对女儿的在意,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上去。 宁愿他们更果决残酷,放弃所有小情小爱,将扩充钟家商业版图的雄雄野心,当作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标。 宁愿他们是不称职的父母。 也好过现在这样,用钝刀子割肉。明知在意,明知有爱,却感觉不到在意,感觉不到被爱。 钟老爷子一直挺直的肩膀,此刻突然佝偻了下去,拐杖无力垂落下去,喃喃道:“我以为.....以为楚楚已经......” 安雁清明白他想说什么,这话放在现在,简直像火上浇油:“您习惯了,他们也习惯了。您以为这么多年下来,钟楚也早就习惯了?” 第116章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钟楚说了无数遍习惯,您便当真以为,所有的一切理应如此?” 这个惯来从容不迫的年轻女孩,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您是爷爷,他们是父母。您对钟楚再好,您给钟楚的爱,也与父母给的不同。” “钟楚缺失的那部分情感,您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何况他们身为父母,凭什么要将属于自己的责任全推给您?” 钟老爷子怔怔端详着她的脸,能从她身上,隐约看清她的爷爷、自己那位至交好友桀骜不驯的脸。 她的眸子烧着烈焰,攻击性毫无遗漏展露,声音却冷到快结了冰碴,不容置疑道:“就算当着您的面,我也要说,对钟楚而言,他们是失格的父母。” 钟老爷子沉默许久,终于叹息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和他们好好谈谈。这段时间楚楚在家,你就放心吧。” 安雁清要的就是他的态度,钟老爷子在钟家人的权威未散,这位钟家实际上的领导者,在钟家人眼中仍是尊敬的大家长。 钟父钟母的想法钟楚改变不了,但如果老爷子亲自出面,他的话语权重量,可不是钟楚与安雁清两个小辈所能比拟的分量。 虽然她心知肚明,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能改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眼前总是闪现出钟楚含泪的眼,颤抖的嗓音,猫儿轻挠一样微弱的力道。 她总该尝试尝试,哪怕结果未必尽如人意......到底也是尝试过一遭。 钟老爷子后退一步,安雁清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短暂的盛怒过后,之前的轻狂冲动,重新隐没在冷静自持的外表下。 她慢慢吐出胸口沉积的郁气,平静道:“钟爷爷,等这部戏拍完,我想对外公开我的婚恋情况。” 钟老爷子微微皱眉:“你确定现在就要曝出消息?” 消息一出,关于安雁清为钱折腰、攀附豪门之类的贬低言论必然多不胜数。 这部戏可是要送去冲奖,若一番主演负面舆论缠身,肯定要被直接排除出去。安雁清站得太高,这部戏又太重要。利益纷争中,她是明晃晃的靶子。 倘若她一朝出事儿,犹如当初安家没落,多的是人想要落井下石,将她剥皮吃肉,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踩着她的尸骸上位。 钟老爷子沉声道:“我在这个关头,让你和楚楚领证,借着半个钟家人的身份,顺利推你进《东风》剧组。是想让你趁着这股东风,达成夙愿。而不是为了一时意气,斩断自己光明的未来。” “小清,我明白你对楚楚的重视,可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们还有足够漫长的未来可以挥霍、可以恩爱。这个决定对你有害无益,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他自然明白安雁清在这种关头,提出这个建议是为了什么。她在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给予自己的妻子足够的安全感。 安雁清身边人的情况,钟老爷子再了解不过。她这些年身边干干净净、从无绯闻。 现在正是她事业发展的重要时期,乍然曝出成婚的消息,于她百害而无一利。情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后会引发一连串的动荡。 安雁清身为圈内人,考虑得显然比他更多更远:“不仅仅是为了钟楚,盯着我的人不少,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就算我不主动曝光,也会有人替我做这件事。与其被动承受,不如先发制人。主动权,自然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好。” 钟老爷子看她片刻,确定她现在足够冷静,不是一怒之下冲动的决定,这才轻轻点头。 他的声音低沉,警告道:“你如果敢把楚楚拉进这场舆论漩涡内,我可饶不了你。” “您放心,”安雁清说,“我会保护好她。”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钟老爷子眸光复杂,经过这一场对话,面上显出些许疲惫。 从前宛如定海神针般挺直的腰杆,如今稍稍佝偻,衬着花白的发梢,瞧起来竟真有几分符合年纪的老态。 “不耽搁你了,早点去休息吧。” 安雁清轻轻颔首,沉默一瞬,低声道:“您也是。您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 钟老爷子看她一眼,想笑,又觉得有点生气,禁不住瞪她一眼,撑着拐杖起身:“小兔崽子,刚才气我那会儿,怎么不想着让我保重身体了?” 安雁清自然而然扶住他,轻轻道:“都是为了钟楚。” 气他是为了钟楚,想让他好的心同样真心实意,也是为了钟楚。 因为他是钟楚最在意的爷爷。 钟老爷子轻“嘶”一声,眼神古怪,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来。 他任安雁清扶着他,一步步上了台阶,一路护送着他进了自己房间,这才对她说:“好了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他现在对她的态度,比之从前,已经大有不同了。 他是最希望钟楚好的人,钟楚有这样一个在意她看重她,待她用情至深的伴侣,身为长辈,看到她对钟楚的用心,哪儿还能故意狠心为难她? 安雁清目送着他关门,这才转身离去。 她熟门熟路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正要推门进去,旁边的房门突然开了。 门扉开了一小条缝隙,钟楚从内悄悄探头:“喂,安雁清,你今天晚上,要、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第117章 第47章 安雁清刚搭上门把手, 扭头看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钟楚, 你......要跟我一起睡?” 钟楚猫在房门后面,只露出来半张脸,像极了某张小猫咪暗中窥探表情包的真人版重现。 她微微蹙眉,认真更正道:“是你陪我一起睡。” 虽然就结果来看,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放在一生要强的钟大小姐眼中,这点细微的差别,堪比小妻妻上/床时的位置高低问题。 这哪里是一点点差别,这跟根本就是尊严问题。 里子可以丢,面子决不能输! 小猫为了回馈安雁清送的那份大礼, 将自己打包得整整齐齐,装进漂亮的礼物盒里,作为答谢。发出细弱的撒娇,吸引她去拆开上面精致的蝴蝶结。 傻乎乎的小猎物,自投罗网。 安雁清指节微蜷, 指下门把手坚硬的金属冰凉, 凉意透过肌肤, 擦进她心底, 却浇不灭那团骤生的烈火。 惊讶散去,她含笑道:“那明天早上醒来,你会不会睡得迷迷糊糊, 完全忘了这件事是你主动提起,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下去?” 钟楚睁大眼睛,圆圆的猫瞳天真无辜, 结结巴巴反驳:“安雁清,你这个人, 怎么、怎么这么记仇?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偏偏记了这么久!” 安雁清笑容温柔,语调轻缓柔和,“地板很凉的,被踹下去,想来会很疼。” 她的态度暧昧不明,没有立刻拒绝,却也没有直接应下的想法。 钟楚扒拉着房门,眼巴巴望着她:“我不会踹你,我向你保证!” 安雁清微微垂首,手还压在门把手,好像不太相信她这番话的重量。 钟楚被她的态度勾得有点着急,怕她拒绝,踟蹰片刻,放软低了声调,软声软气哀求道:“姐姐,我有点怕黑。今天晚上,你能陪陪我吗?” 甜美的声音像极了撒娇......不,这分明就是撒娇。 如果不是这会儿,她对自己居心不良的提议怀抱着羞耻,不敢从心理安全区域中出来。安雁清毫不怀疑,她会主动蹭到自己身边,死赖着抱住自己的手臂,不肯松手。 “姐姐,你就好心陪陪我嘛~” 她的眼神带着孩子般的狡黠,多年相处中,她很明白,安雁清会在什么情况下对她心软。 安雁清当然吃这招。 一声声轻软的呼唤化为玉露琼浆,甘甜的汁液顺着喉管流下。过于甜美的滋味丰富了味蕾,彻底征服安雁清的感官。 她无奈闭了闭眼,手从冰凉的金属上松开,向钟楚走去:“钟大小姐,希望你明天别忘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虽然人是钟楚主动请来的,但安雁清还没走到门边,那个偷偷探出来的脑袋,“嗖”一下没了。 要不是门缝还开着,安雁清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钟楚为了逗她玩,使出来的什么新把式。 安雁清顺利推门而入,房间内一片漆黑。 她转身关门,正要开灯,钟楚“啪”地按开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惊慌失措道:“有光了!别开灯!” 安雁清沉默转身,与她对视。 光调得是最暗的档位,看不清人和物,只能隐约露出一点事物的轮廓。 钟楚的脑袋融在一团黑漆麻乌的黑影中,身子被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双眸子,在夜幕中反射出浅浅的微光。 像一团通体纯黑的黑猫,埋进黑色的长毛地毯内。毛发与毯毛交织,二者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安雁清与空气对视片刻,果断选择了放弃:“钟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雁清往床边走去,百思不得其解:“钟大小姐,在自己家,自己房间,你怎么搞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她一靠近,钟楚就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抖被子,将自己完全埋进被子里。 她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布料,瓮声瓮气传来:“别靠近我,你快去洗漱,柜子里有备用牙具,你知道位置。” 这下,安雁清是真摸不准她的想法了。 她的手指已经搭上被子边缘,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藏在下面的那只小猫逮出来。 但猫应激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强行逼迫它面对刺激源,而是给它一个舒适安静的空间,让它得以舒缓放松。 周围很静,安雁清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甚至隔着被子,隐约感受到那头人的慌张无措。 钟楚在想什么?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安雁清想着这些问题,手倒是松开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她根据被子隆起的形状,能判断出里面的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从床边退开,轻声道:“我去了,钟楚。” 钟楚闷闷应了一声。被子里本来就空气稀薄,加上她自己的紧张,一时间,竟有种深深的窒息的感觉。 等听见安雁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慌忙拉下一截被面,急促喘了几口。 新鲜空气大量涌入,肺部因为之前的憋闷隐隐作痛。 钟楚躺在床上,仰起脑袋,怔怔凝视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突然开始后悔起自己冲动之下的决定。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她意识到自己对安雁清的心思之后,之前司空见惯的事情,好像也在朦朦胧胧中,被强行叠加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今晚下车之后,她下意识挽住安雁清的手臂走进钟家。 第118章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巧笑倩兮进退自如的举止下,心脏砰砰跳动,快要跳出她的胸膛。 她不应该这么急切的,钟楚后悔不迭。 她满心颓然,将被子重新拉上来,无力盖住自己的脸。 她应该缓一些,慢一些,至少要在想好,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安雁清之后,再来和她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坦白。 她现在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她。 一时冲动将人叫进来又怎样?只要一想到今晚两人要同床共枕,钟楚就呼吸困难。 浴室朦胧的白光,在沉沉的夜幕中异常显眼。钟楚犹如趋光的飞蛾,明知自己心绪紊乱,既想逃避,眼神却不自觉往那边看去。 浴室房门合拢得严严实实,磨砂玻璃门蒙上一层模糊的水雾。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房间的隔音很好,那点细微的淅沥水声近乎于无。 是水龙头的声音,还是花洒的水声? 夜色太静,钟楚的神思又飞远了。 钟家的佣人们知道主人家喜静,做事习惯了轻声轻脚。宅子里的人数不少,隔着厚重的墙壁和房门,一点异响都传不过来。 她听着那微弱的水流声,想象着安雁清此刻的神情和动作。黑夜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同时也让人的遐思无限飞涨。 浴室,水声,黑夜,同床共枕,这些原本单纯的字词连在一起,因为人本身心底有鬼,瞬间赋予了脱离词汇之外的、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含义。 钟楚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竭力让自己无视滚烫的脸颊,和一些奇怪的、不停往脑海缝隙里乱钻的旖旎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意识过来,水声悄无声息停止了。 钟楚心脏仿佛突然漏了一拍。 夜色重新沉入寂静。小灯还开着,暖黄的灯光也无法冲淡钟楚心中的惶恐不安。 此刻的沉静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静谧安心,沉沉夜色如一张巨网,沉沉压下来。 或者像是一只庞大的凶兽的兽口,欲张口将她吞噬进去。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以两人现今的关系,自己对安雁清的情感,应该怎么面对她。又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冲动举止,让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既然无法面对,逃避就成了第一选择。 浴室的门把手转动。 锁舌开合顺滑无声,若不是钟楚一直怔怔盯着,恐怕注意不到这点动静。 时间在此刻无限拉长,有那么几个瞬间,钟楚甚至有种抱着被子,落荒而逃的想法。 只要今夜能离开有安雁清存在的房间,她去安雁清的房间也好,去其他客房也好,只要能避开这家伙,哪怕离开钟宅也好啊。 门被拉开。 安雁清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从里面走出。 几乎是在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的刹那,钟楚猛地缩进被子里。 她甚至来不及去看更多细节,视线触及安雁清,便像是被火烫到,闷闷道:“吹风机也收在柜子里,离浴室最近的那边,你自己翻翻。” 安雁清没有吹风发的习惯,既然她提了,倒也没拒绝,乖乖去找了出来。 吹风机的嗡鸣打破夜的宁静,钟楚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也在这稍显喧嚣的动静逐渐缓和下来。 她毫无缘由的恐慌,消弭在热闹的声响中,往常使她心烦意乱的噪音,如今反而成了她安全感的来源。 房间之前昏暗,只能看清事物隐约轮廓,安雁清出来时将浴室玻璃门合拢,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没有关灯。 明亮的白炽灯经过磨砂玻璃的削弱,不再刺眼。这股白光的穿透力,比钟楚床头那盏昏黄的小夜灯好上太多。 安雁清离浴室不远,隔了两米距离,钟楚也能看清她湿润的眉眼。 安雁清漫不经心撩着湿漉漉的发尾,余光瞥见钟楚在悄悄看她,便暂停了吹风。 房间瞬间寂静下来,她轻笑道:“钟楚,要看就光明正大看,别这样偷偷摸摸。” 钟楚的叛逆心被她激起来了,火气涌上头顶,冲淡了所有的复杂情绪。 她从这股又气又闷的情绪中,重新汲取到了一丝勇气。裹着被子坐直身体,冲她凶巴巴道:“我老婆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这番话出乎意料,给安雁清整沉默了。 她抚摸着吹风机,与窝在被子里的钟楚对视,语气笃定:“你不对劲儿。” 那只裹在安全区域内的小猫就猛地一抖,声音因心虚增大,模仿毫无感情的ai女机械音:“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雁清皱眉,想靠近她,但看她这幅莫名理亏受惊的模样,又不敢过多刺激:“钟楚,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钟楚一口咬定:“我不奇怪,你才奇怪。” 安雁清无奈道:“钟楚,别装傻。” 钟楚理不直气也壮:“我没装傻,你才装傻。” 安雁清没辙了,撩起眼皮,淡淡瞥她一眼,不轻不重说一句:“幼稚鬼。” “安雁清,我听到啦,”钟楚气势汹汹掀开被子,“你才是幼稚鬼!” 安雁清被她逗笑了。 她扶着柜子,笑弯了腰。 钟楚已经从被子圈成的堡垒中主动出来,扑到床边,离她只有一步距离。 第119章 她能清晰看到安雁清含笑的眉眼,被潮湿的水汽熏得越发柔和。眸子影影绰绰照出朦胧的微光,衬得那层薄薄的雾气清泠如晨雾。 水珠顺着她的发尾滑落,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下坠。凝白如玉的肌肤表面,被拉出一条蜿蜒曲折的水痕。 钟楚喉咙微微滚动,目光不受控制地沿着那水痕往下。 安雁清的皮肤很白,被水珠打湿之后的模样,像极了一株沾满晨露、热烈盛放的白百合花。 安雁清眉梢轻抬,干脆放下吹风机,温声问:“我就这么好看,让你看入迷了?” 钟楚倏忽回神。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这会儿应该毫不客气回敬给她一句挑衅。 可安雁清的视线存在感极强,钟楚在她戏谑的目光下,再度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悄悄往后面挪了些距离。 安雁清眼睁睁看着她的脸颊浮上一层浅红,耳根通红,她支支吾吾半晌,一咬牙一狠心,竟是直接承认下来:“是比从前更好看了。” 钟大小姐向来嘴硬如铁,安雁清就算再傻,也能发现她今天的不对劲。 她要去摸钟楚的额头,被她躲了过去:“钟楚,你发热了?” 钟楚被她气笑了,拎起枕头,狠狠朝她砸了过去:“你才发热了。” 安雁清稳稳接住,又扔回到她怀里:“没发热,你乱说什么胡话?” 眼见安雁清神情严肃起来,已经想叫医生,钟楚顿时慌了,赶忙起身。 她一手抱住枕头,同时身子从床边探出,拽住安雁清按铃的手,既气又挫败,“实话也不让说了?” 她扯着她的衣袖,制住了安雁清的动作。安雁清头发尚未吹干,偶尔还有沾水的发丝扫过她的手背,水的冰凉混合轻微痒意,令她不自觉蜷紧手指。 安雁清倏然一笑,表情轻松下来,“逗你的。” 她把手从按铃上收回,反手握住钟楚的手,轻轻替她擦去手背上的水痕:“好看那你就多看看。” 安雁清刚洗完澡出来,手掌冰凉,镇住了钟楚的思绪,连被她故意逗弄的羞恼都感觉不出,只喃喃道:“安雁清,你还真是半点也不害臊。” 安雁清擦完了,手却没松,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这里本就敏感,她刚一有动作,钟楚就合拢五指,将她的手指包在其中:“我长得好看,我老婆喜欢看,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钟楚的视线几乎凝固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无言良久,小声说:“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一来一往中,钟楚先前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 倒是真有种,恨安雁清恨得牙根痒痒,想咬她一口,乃至趁她睡着,将她从床上猛地踹下去的冲动。 她不情不愿推了下她的手臂:“你别耽搁了,快去吹头发,天气已经转凉,湿着容易感冒。” “好。”安雁清另一只手也覆盖上来,安抚般轻轻一握,随即松开。 她乖乖过去,拿起吹风机。 嗡嗡声再一次震碎了夜的宁静,钟楚微不可查摩挲了下掌心,安雁清手掌留下的触感久久未散。 她仰头盯着安雁清的动作,后知后觉意识过来,她这是在帮她缓解紧张的情绪? 这么一闹腾,她之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恨不得卷起铺盖夺门而逃的心思全被冲散了。 等安雁清吹完头发,熟门熟路从柜子里抽出一床新的被子,关掉浴室的灯光,钟楚一整晚漂浮不定的心情重新落回实地。 她不再紧张不安,给安雁清让出一半空位,让她上来。在这个过程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钟楚拧眉,“新房的装修,那么庞大的工作量,我们领证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就顺利完成了?” 安雁清侧首望她一眼,整理被子,假装没有听到。 钟楚一把将手中的枕头飞了出去,气急败坏:“好呀,安雁清,你果然居心叵测,早就和我爷爷联手算计我!” 又是一番闹腾,钟楚筋疲力尽。 安雁清将她的被子拉了上去,无奈道:“好了,不早了,快休息吧。” 两人面对面躺着,重温小时候躺在一张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的体验。 钟楚望着她的脸,忍不住叹气:“你的身体还没修养好,这就又要去拼命工作了。” 夜深了,她不困,安雁清也毫无睡意。 她温声安抚:“只是些小问题,我会好好吃饭,正常作息。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钟楚自然不放心:“一个助理怎么够呢?你全身心拍戏,她要照顾你的生活,还要在你工作时帮忙打下手,忙得团团转,我再给你多安排几个助理吧。” 安雁清道:“周哥也会跟我一起。” 周启东手下就安雁清一个艺人,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他们在助理身上踩过太多坑,宁可很多事情亲力亲为,也不想多来几个添乱的帮手。 钟楚手指勾绕着她的发丝,想到周启东谨慎可靠的性情,勉强同意:“......他办事挺靠谱的。” 安雁清无声勾唇,不知道周启东听到新老板给她这么高的评价,会是种什么心情。 钟楚又问:“他身为经纪人,能一直跟着你,那我身为你的老板,能去剧组探班吗?” 安雁清没想到她如此主动,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沉默一瞬,嗓音干涩:“可以,你什么时候想去,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跟剧组沟通。” 第120章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过两天拍摄杂志封面,我还是要回来一趟。我已经跟导演提前商量好了,你如果想我的话......” 她停顿一瞬,与钟楚对上视线,改口道:“我会想你,我会多争取一些假期,多回来看你。” 钟楚心底五味杂陈,纤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去,隔着安雁清的被子,用力抱紧她。 她知道安雁清这个微妙的停顿,源自她之前对她说过,她感觉不到安雁清的不舍,感觉不到她对她的在意。 她现在就用最直接的语言,清清楚楚告诉她,她当然在意,她会不舍,也会想她。 钟楚的眼眶刚热起来,脑袋就被安雁清搂住,抵上她的肩头:“爱哭鬼又要哭鼻子了?” 钟楚破涕为笑,脸颊埋在她肩头睡袍的布料里,低低嘟哝一句:“你才爱哭,幼稚鬼。” 安雁清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我听到了。” 钟楚吸了下鼻子,压下眼眶中的泪意,“快睡吧,晚安,安雁清。”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自己眼尾,温柔扫去渗出的一滴咸涩液体。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轻得如羽毛拂过。 她的声音低哑轻柔,吐息的热气喷洒在钟楚耳侧:“晚安,钟楚。” 第二日早上,钟楚按照自己惯常的生物钟醒来时,身旁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安雁清的身影。 她坐起身来,刚苏醒的大脑稍微混沌,思绪混乱如麻,怔怔望着身旁的空缺,几乎要以为昨夜两人同床共枕的场景,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境。 直到目光扫过床头,看到上面放着的便签纸,钟楚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抓了过来。 多年下来,随着经历和阅历的增加,安雁清的字体随之展现出细微变化。收敛了从前的锋芒,撇捺俊逸温润,显出几分柔和。 【看你在睡,就没吵醒你。我出门了,过两天便回家,不用担心,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语气平淡普通,又莫名从字句中透出温馨甜蜜。 钟楚不由弯起唇角,手却无意识用力攥紧了便签纸。 安雁清一离开,她像是被人活生生抽走了精神气,表面看着没什么,实际上异常萎靡。 钟家早上的餐桌,倒是能看到钟父钟母的身影。两人在用餐之余,顺便关心了下钟楚最近的情况。 话题倒是没往安雁清身上转,没说几句,两人用餐完毕,便匆忙离去。 钟楚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毫不意外。 她瞥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没放在心上,更没注意到老爷子无声的叹息。 饭桌上,还是只有她和老爷子留到最后。钟楚拄着下巴,没跟爸妈一样着急离开。 她将目光投向老爷子,茫然发问:“爷爷,你那么疼我,之前为什么明知道我讨厌安雁清,却非要让我跟她领证?” 钟老爷子一手将她带大,对她的性情何其了解,早知道她这次回来,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撑着拐杖起身,神情无奈,钟楚忙起身扶住他。 她觉得爷爷的眼神太复杂了,各种情绪交织成网,压根辨别不出其中具体含义。 她看着看着,隐约觉得爷爷现在的眼神,与她用合同羞辱安雁清那日,他站在二楼,遥遥望着她时的奇怪眼神重叠。 老爷子开口唤道:“楚楚。” 钟楚忙收敛心神,应了一声。 他温和抚摸她的脑袋,爱怜之情溢于言表,“你是钟家的掌上明珠,是我最爱的孙女。爷爷怎么可能非要强迫你,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钟楚迷茫抬眼,呆呆望着他。 钟老爷子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无奈叹息:“楚楚,你好好问问自己,那个时候,你真的讨厌她吗?” 第48章 钟楚更茫然了。 她当然知道, 自己现在不讨厌安雁清,甚至开始逐渐对她产生一点别样的情愫。可她现在与爷爷讨论的时间, 远在她们领证之前。 这还用想吗?那个时候,她当然是讨厌安雁清才对。 钟老爷子没有多说什么,再度摸了摸她的脑袋,“楚楚,你自己好好想想。这种事情,只能你自己想通才会明白。” 一整天时间,钟楚都在想,她要想通什么?她到底讨不讨厌安雁清? 安雁清第一天进组,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估计一直在忙。 两人这段时间整日呆在一起,有问题直接张□□流,没有在社交软件发消息闲聊的习惯。 除了安雁清抵达后,主动发了一声报平安的消息外,两人都各忙各的, 很有默契地互不打扰。 钟楚频频看向手机的眼神, 全被谢弘济看在眼里。 他看得有趣, 等钟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便问:“听说雁清进剧组了,你在等她的消息吗?” 安雁清一离开,谢弘济就代替她的位置, 从她手上接过,本该由自己来完成的引导工作。 等钟楚完全了解公司的运作情况,他便会调离这里, 进入钟家的其他产业。 钟楚原本心不在焉,突然听到安雁清的名字, 稍微精神了些。 但她很快又意识过来情况,看他一眼,微微抿唇,神情未变。唯有眼神稍显黯然,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她今天比较忙。” 银河在谢弘济手里平稳发展多年,早已形成自己的一套处理问题的体系和逻辑。 第121章 底下的人各司其职,钟楚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按照它原本的运作方法,这艘巨轮就会稳稳当当航行在海面上。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可身为老板,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 只要懂得用人,舍得花钱挖掘专业人士,倾听他们的建议和决策,考虑清楚利弊,做出正确判断,钟楚就能将这座庞然大物,牢牢把控在掌中。 她背靠钟家,有着钟家和钟家诸多得力的合作伙伴做后盾,她的身份是天然的优势。 倘若她能借助自己的身份和人脉,为公司争取更多的资源,她在这个位置,就能做的比谢弘济更好。 这段时间里,钟楚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为银河物色了几个合适的剧本。 得到安雁清的肯定后,剧本拿给其他人看时,以谢弘济和周启东为首,这些浸淫圈子多年的老人毒辣眼光来看,都觉得这些剧本有大爆的潜质。 钟家在金钱方面,从不会亏待钟楚。她不需要像谢弘济那般行事谨慎,凡事稳妥为先。 她底气十足,投资恰当的剧本、节目,挖掘合适的人才,做事大胆且心细,出手大方又稳妥。 这些日子做出的种种决策,都恰当老练,得到了谢弘济和底下人的一致认可。 新老板有能力有手腕,能给公司带来更多利益。手下人对她的态度,很快由忐忑转为敬服。 钟楚可以说是安雁清手把手带出来的,诚然,她自己天赋卓越,眼光独到,可安雁清这个带路人的能力,同样不容小觑。 谢弘济想到这儿,忍不住感慨一句:“你们小妻妻的感情,可真好啊。” 钟楚神智恍惚一瞬,缓慢道:“我们,感情很好?” 在外人面前,钟楚自然不会像在家人们和安雁清面前那么娇软无害。 从钟楚初入公司,什么都不懂,到现在发号施令雷厉风行,谢弘济对她更多了七分慎重,完全摒弃了从前将她当成钟家小姐看待的后辈心态。 话一出口,他自己便觉不妥。待瞧见钟楚这声疑问,乃至犹疑的态度,心底更是咯噔一下。 难道这两人的感情,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还是其中别有内情,并非他们看到的模样? 但不管怎样,顶头上司家的私事,哪儿好教他一个外人多嘴多舌。 钟楚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合上桌面的文件,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谢弘济思绪快速转动,小心翼翼斟酌着语言:“大小姐,你今天对着我,错叫了足足四遍雁清的名字。” 钟楚不由一怔。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遇事不决喊安雁清。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曾在时光中遗忘的本能,也在两人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中,再度被唤醒。 可能多加了一层妻子的身份滤镜,她对安雁清的信任和依赖,竟比从前更为深重。 因为谢弘济的这些话,直到今天回家,躺在床上,钟楚仍有点精神恍惚。 安雁清似乎还在工作,只在吃饭时间匆匆提醒钟楚两句。又在她的要求下,给她拍了自己的午餐和晚餐。 剧组饭菜简陋,不可能顿顿精心搭配。简单的盒饭,哪儿比的过钟家悉心准备的餐食。 钟楚想着她的身体,看得异常揪心。可两人还没有多说几句,安雁清又要去忙工作了。 定妆照一直拍到深夜,有两张是夜景图,直到现在,安雁清还没得空闲。 既担心她吃不饱睡不好,又担心她工作劳累。想找她聊天,又想她在有限的闲暇中好好歇歇。聊天怕她劳累,不聊天自己又失落。 如此患得患失、情绪完全被另一个人高高吊起的感觉,钟楚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睡又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继续画自己的稿子。 她原是想借着这种方式,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谁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新开了一个图层,上面画出的,赫然是安雁清的脸。 寥寥几笔,勾勒出安雁清清冷的眉眼、从容的笑。虽然画得十分简单,却完美抓住了安雁清的神韵。 只要是认识安雁清的人在这儿,定能一眼认出画上的人是谁。 钟楚捏着笔,开始怀疑人生:她真的有这么想她吗?! 她放弃了继续下去的念头,搁下平板,艰难培养睡意。 但等到快要入睡的前一秒,钟楚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突然想起一件事,睡意顿时全消。 她拿过手机,给安雁清发消息:“小视频呢?我的礼物呢?” “不是说离开前给我吗?不是说让我分享观看体验吗?不是说按照我的性格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你居然忘了给我!猫猫谴责.jpg” 关于这个礼物的说辞,与另一件礼物趋同,以至于,钟楚起初还以为这份礼物,指的是安雁清为她准备的新家。 睡前突然灵光一闪,记起来了所谓的观看体验,顺势模模糊糊回想起礼物的性质。 钟楚抱着手机,心急如焚。过了片刻,安雁清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她的声音含着笑意,明显还在外面。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她那头片场吆喝的嘈杂和喧嚣仍然没停。 “钟楚,你先睡,等明天再发给你。” 钟楚眯着眼,摸索着给她打字,“我不困,等你今天忙完有空了就发给我吧。” 第122章 安雁清那头停顿许久,直到钟楚的心情,从等待的紧张转为失落,再到困倦,差点进入梦乡的时候,才又听见新消息的提示音。 嘈杂声减轻了些,安雁清独特的音色,在混乱的背景音中十分清晰。 她带着轻笑,声音低柔:“现在看,恐怕你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明天再给你,钟楚,快点睡吧,晚安。” 希望落空,钟楚烦躁撩了下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那旺盛的好奇心,也被安雁清神神秘秘的态度成功勾了起来。 好在有“明天”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期待值得到满足,时间限定得清楚明晰,钟楚也没太过失望。 她蔫蔫回了句:“你也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晚安。” 钟楚放下手机,进入梦乡。 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晚的梦境里,她还模模糊糊记得这些事。 一晚上的梦境光怪陆离,梦境碎片荒诞而不讲逻辑。 一会儿是两人从前的争吵,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一会儿是少时东华的玫瑰花墙下,热烈和颜色混着浓烈的花香,两个少女嬉戏打闹,欢笑纷飞。 倏忽又转到领证那天,她看着小红本,想将其随手丢进垃圾桶时的复杂心情。 可画面仿佛转成上帝视角,她站在垃圾桶前犹豫不决,却能看到远处的安雁清沉默伫立,安静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那复杂的眼神,让钟楚产生一种错觉。 如果她当时,真的将东西扔进去的话,等她离开后,那矜贵冷傲的大明星,会挽起袖子,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弯腰在那肮脏污秽的垃圾桶里翻找。 将她弃如敝履的东西,小心翼翼捡起。仔细清理,悉心保存。 紧接着,场景突然破碎。碎片一片片裂开,化为漫天飞舞的花瓣。 唱诗班的吟诵回荡在高空,典雅的教堂庄重神圣。亲人脸上笑靥如花,齐齐到场。肃穆的神父声如洪钟,一字字念下庄严的誓词。 她的爱人含着笑意,轻唤她的名字。 她朝她伸手,干燥、温暖的手掌用力握紧她的手指。 十指相扣,亲密无间。在四周回荡的善意的祝福中,安雁清微微俯首,温柔吻上她的唇瓣。 第二日醒来,钟楚挣扎许久,才从梦境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她满脸恍惚,梦中的喜悦激动,乃至紧张的情绪太过真实。 若不是醒来看到熟悉的房间,没有那场漂亮的惊心动魄的花瓣雨,鼻尖也没有熟悉的花香,她几乎要以为,梦境才是现实。 她这是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钟楚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起身。 从前听说,看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对其一见钟情,连双方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这种话,钟楚对此还颇不理解。 等她意识到自己对安雁清的感情后,连两人婚礼的场景都能梦到...... 这也太荒诞了吧! 钟楚既失落又难过,忍不住叹了口气,恹恹拿起手机。 安雁清似乎算准了她起床的时间,视频刚才发了过来。 聊天对话内,视频的封面是一片漆黑。在这之下,安雁清发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请发表您的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 钟楚莫名,她自言自语嘟哝这一句,总觉得安雁清的语气怪怪的。这句话不像是以她的性格,在正常情况下可以发表出来的对话。 再联想到她那天提到这件事时候的语气..... 嗯,总觉得还是不怀好意。 钟楚顺手点了播放。 她还带着刚睡醒的迟钝和倦意,蔫蔫靠在床头。好奇心和对这份礼物的期待,是唯一支撑着她的动力。 黑色镜头持续片刻,钟楚刚皱起眉头,正想询问安雁清是不是发错了时,隐约感受到视频镜头晃了晃,有轻微的摩擦和晃动声。 她下意识调高了音量,恰巧听见一句:“安雁清,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好好看呀。” 钟楚:? 一时半会儿,她甚至没听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钟楚没有喝醉后的这段回忆,也无法想象,自己曾有过如此娇怜可人的模样。 女人的声音温软娇怯,含着淡淡欣喜,轻微扬起的尾音好像无形的钩子,带着撩人的欲气。 她挟着震怒,立刻退出视频,对安雁清噼里啪啦打出一句话。 “安雁清,你在外面有人了???” “安雁清,你好大的狗胆!” “你背着我偷偷摸摸养了小情人,居然还敢把你的小情人,对你撒娇的视频发给我看!” 那头,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钟楚焦躁的来回乱转,胸口的怒火翻滚上来,连带着这些天的纠结挣扎,对安雁清的喜欢在意,怒火波涛汹涌,将理智焚成虚无。 她几乎有种,想要立刻飞到安雁清面前,将她狠狠咬死的冲动! 安雁清:“......” 她只发了一串省略号,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燃起了钟楚的战斗力。 “我就知道,向来只有一代新人胜旧人,只见那新人笑,哪儿还闻旧人哭?你现在有了新的小情人,居然连跟自己老婆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了??” “安雁清,你不敢面对我,你特意趁着离开的功夫,送我这份礼物,是不是想暗示我尽快和你离婚?好让我腾出你妻子的位置,让你和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 第123章 “你做梦!你个混蛋!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占着你妻子的位置,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安雁清无法理解。 安雁清不觉明历。 安雁清大为震撼。 安雁清发出灵魂质问:“钟楚,你是不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故意装疯卖傻胡搅蛮缠?” 钟楚:“???” 显然隔着网络,两人的思维完全搭不到一个频道上,全都想歪了。 “你的罪证清清楚楚,罪行昭昭,无可抵赖!” 钟楚:“???” 钟楚:“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雁清被她气笑了,她完全没想到钟楚压根连自己的声音都认不出,这样的奇葩的可能性。 只以为这家伙接受不了现实,妄图嘴硬,倒打一耙,装疯卖傻耍赖逃避,不肯对她负责。 她严厉道:“钟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就算到拿老爷子面前,让老爷子评判,也是你非礼欺负我在先。” “你逃不了,你得对我负责!” 钟楚:“???” “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么硬气的态度,是一个出轨的人应有的态度吗? 钟楚逐渐意识到不对,反复将两人的对话看了几遍。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颤颤巍巍,重新点进了视频。 在那段令她怒火中烧的对话过后,紧跟着是下一句。 安雁清的声音恍惚,惊讶且震撼,清清楚楚道:“钟楚,你要不要好好听听,你在说什么?” 钟楚。 ……她叫的是钟楚。 钟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句故意调戏人的话,居然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钟楚神智恍惚,刚才的困倦不翼而飞,巨大的震惊让她说不出话来。 手机新消息的提示音叮当作响,显然安雁清正在盛怒之下。一句句谴责的消息的发送速度飞快,消息总量,早已超过两人这段时间的对话总数量。 钟楚手指颤抖着,想要先点开她的消息回复。 下一秒,她恍惚中,听见自己又说出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你这么好看,又是我老婆,所以我可以亲亲你吗?” 钟楚:这是正经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钟楚想暂时视频,想对安雁清解释,想表达自己的忏悔。 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半天都没能退出视频。 紧跟着,画面猛地一晃,仿佛手机被人的肢体使劲撞了一下,飞出去一段距离。 随后,镜头角度变换,露出两张被灯光照得模糊不清的面孔。 以钟楚对自己和对安雁清的熟悉,自然第一时间认出了双方的身份。 一个是她,主动凑到安雁清面前,按着她的后脑,咬上她的嘴唇。 另一边的安雁清明显想要躲避,似乎怕伤到她,一直没能躲开她的魔爪侵袭。 ——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钟楚的大脑轰然一声炸开。 她居然亲了安雁清?她居然主动地、强制的,咬了安雁清的嘴? 一定是自己今天开机的姿势不对。 或者是她起床起猛了,居然产生出了幻觉。 钟楚用力按下锁屏,手机屏幕瞬间漆黑。 她强行令自己忽略掉叮当叮当的新消息提示音,安详躺回床上。 时间和空气仿佛一同凝固住,钟楚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喘息,沉沉闭眼。 过了片刻,她同手同脚起身,重新拿起手机,将手机静音,塞入枕头下面。 这下,房间内彻底陷入,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安静。 空气沉重到仿佛灌进水泥,钟楚就是被水泥成功包裹的小蝴蝶。拼命扇动翅膀,却怎么都无法摆脱窒息的禁锢。 她双手交叠,稳稳放在胸前,能感受到心跳的速率突破天际。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假装一切不曾存在。 不知过去多久,在睡意重新侵袭她、在她再度闭眼去见周公之前,她终于重新积蓄了一点勇气,将手机拿到面前。 她屏紧呼吸,小心翼翼解锁。 视频自动播放。 两道人影亲密交缠。 灯光给两人蒙上一层暧昧的光晕,她用力搂着安雁清的脖颈,细密吻过她的唇瓣。 耳鬓厮磨,晃眼的白和两人鲜艳的唇,灼痛了钟楚的眼睛。 ——很好,还是同样的画面。 钟楚大脑一片空白。 宛若一柄重锤,冲她当头砸下。她被敲得晕晕乎乎,尚在为自己强行扛过第一击而兴奋,转头一看,重锤接二连三砸了下来。 钟楚关闭手机,沉默躺下,将被子轻轻拉过头顶。 她躺得四平八稳,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乍一看这幅模样,有点像太平间里,尸体上面蒙着的那层白布。 这个瞬间,钟楚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心底有场海啸,可她静静躺着,气若游丝。除了她以外,无人知道。 第49章 钟楚缩进被子里, 尝试躲避现实。 奈何安雁清不明白她的意思,在久等不到回复后, 她做出了一个钟楚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举动。 她拨通了钟楚的电话。 欢快喜庆的音乐在房间内响起时,仿若丧钟在钟楚耳边敲响。 她被突然出声的音乐吓得一个激灵,阵阵刺耳的音乐声,像是阎王爷手中的催魂铃,尖锐割破了房间内的沉寂。 第124章 钟楚摸索半天,总算摸到刚才埋在枕头下的手机。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这个大难题摆在眼前, 钟楚内心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就算她真的逃避现实,安雁清总不能、不能现在就飞过来找她吧?! 她的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就有另一道声音笃定地回答她:她还真能! 钟楚深吸一口气,凭借她对安雁清的了解,剧组现在还没有真正开机, 她有机会暂时脱身。d市距离n市这么近, 她还真有可能立刻回来, 对她进行当面质问。 她根本没有逃避问题的余地。 钟楚紧张攥着被子, 整个人如坐针毡。她犹豫许久,在手机铃声自动断掉的前几秒,还是不情不愿按了接通键。 只是接通归接通, 她沉默着,大脑一片混乱,脑子懵得厉害, 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另一边,安雁清也没有立刻开口。 两人相对无言, 隔着话筒,只能隐约听到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钟楚内心的万般煎熬,在无言的沉寂中逐步攀升。 随着通话计时的秒针,一路跃到一分钟的位置。她内心那头焦躁的小兽,已经开始忍不住懊恼到闷头乱撞。 安雁清终于开口,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 她低声冷笑:“钟楚,吃干抹净不认账是吧?” 领证之后,安雁清对钟楚愈发温柔。如此毫不客气、充满冷意的语气,钟楚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一时间,钟楚又回想起曾经在安雁清面前,每次做错事时,那股仿佛小猫咪面对大老虎,在气势等各个方面,完全被压制在下风的悲惨心态。 忐忑不安的同时,脊背发毛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抖了抖身体。 她支支吾吾开口:“我、我没有。” 安雁清又道:“钟楚,做错事情不想认,故意耍无赖是吗?” 钟楚耷拉着脑袋,声音很小,蔫蔫道:“......别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安雁清没搭理她,继续问:“来,钟楚,你好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想认,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是吗?” 钟楚迟钝半拍,慢慢回想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小情人、出轨,双宿双飞,让出位置。光明正大霸占妻子的位置,安雁清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 无数字眼从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击打在钟楚这颗,今日已经受伤受到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钟楚重重闭眼。 ——如果她有罪,请让上天来审判她。 而不是,让她刚经历完安雁清打出的这一遭暴击之后,又要被迫接受,这个由自己亲口吐出的言语暴击。 她声音虚弱无力,咬牙硬撑着,进行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安雁清,你别瞎说。” 安雁清好整以暇:“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你刚才说的那些浑话,如果不是故意胡搅蛮缠、推卸责任,那是为了什么?” 钟楚哑口无言。 她既羞且愧,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迟迟无法说出真相。 钟大小姐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她总不能亲口告诉自己的心上人,她居然蠢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声音都没认出来? 还是说,告诉明显在气头上的安雁清,她只听了那一句话后,就怒火中烧,用自己的思维逻辑进行思考。 没等听完后面的话,便自以为理解了她的意思,气势汹汹来找她算账吧? 虽然,钟楚怀疑以安雁清的聪明,在她陷入怀疑人生,没有回消息的这会儿功夫里,应该已经猜出了这个可能性。 她的脸面摇摇欲坠,但没关系,只要她不承认,就还为自己保留着最后一层遮羞布。 她弱弱开口:“安雁清,我刚才就是,刚睡醒,脑袋还糊涂着,一时半会儿以为自己在做梦。” “刚开始看视频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太代入梦境,把现实和梦境搞混了。” 安雁清沉吟片刻,语气微妙:“所以,钟楚,你不但做梦梦到我,还梦到我出轨,梦到我狗胆包天,为了和小情人双宿双飞,故意暗示你要跟你离婚?” 一桩桩,一件件,一个比一个荒谬,一个比一个滑稽。 她就只差明言:钟楚,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几分像没脑子。 钟楚用力咬牙,心中各种情绪翻江倒海。 她强忍羞耻,放软语调,对手机撒娇道:“对不起呀姐姐,你别生气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会梦到你,都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你离开之后,我想你想得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嘛。所以才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以咏叹调般的语气作为收尾,重重道:“姐姐,这都是因为我对你的爱啊!” 尽管安雁清已经见识过很多次,钟楚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威力。这一次,仍被她出众的逻辑能力震撼到了。 因为她想她,想她想得睡不好觉。所以她梦到她出轨,梦到她为了自己的小情人,跟自己的老婆闹离婚......? 你自己听听,这究竟合理吗? 安雁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形容不出的各色情绪,努力保证自己语气的平稳:“钟楚,你简直是把我的智商,按在地板上摩擦。” 钟楚试图用笑声缓解尴尬,奈何笑声干巴巴的,反而让尴尬的气氛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第125章 她嗔怪道:“安雁清,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安雁清语气温柔,耐心循循善诱:“你就算要编,好歹编一个稍微靠谱点的理由。给我一个听起来,别那么侮辱我智商的理由,可以吗?” 钟楚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安雁清的话下之意,好家伙,这是让她说实话呢。 方才的温软一扫而空,钟楚勃然大怒:“安雁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别逗我了!” 再逗下去,就真的要炸毛了。 安雁清轻轻一笑,见好就收,没在这里纠结下去。 她将已经跑偏了八百里远的话题,重新拉回正题:“视频看完了,钟大小姐,您的感想呢?” 钟楚的怒意还没涌上头顶,刚缓和一些的脸色又瞬间僵住。 救命......这件事怎么还没过去! 人证物证俱在,如安雁清所说,她确实没有任何抵赖的可能性。 钟楚强作镇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哪怕她现在已经羞到快晕过去,安雁清远在天边,也不可能看到她此刻脸颊通红的模样。 只要稳住,保持嗓音平稳,安雁清就听不出来她的情绪! 她在心中不断这样告诉自己,近乎催眠般喃喃呓语。开口的刹那,嗓音仍有几分克制不住的震颤。 “是我的错,是我狗胆包天,是我一时冲动,是我醉酒无状,不小心冒犯了你。” “对不起安雁清,我忏悔,我检讨,我一定深刻反省自己,我会严厉批评自己,我会努力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对不起姐姐我错了呜呜呜呜……” 安雁清沉默须臾,缓缓发问:“钟楚,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搜小学生检讨书了?” 钟楚便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她猛地挺直身体,仿佛自己受到莫大羞辱,大声道:“至少也该是大学生检讨书吧!” 安雁清再次重重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九转回肠,钟楚心惊胆战,一颗心像是跟着这股气,在盘山公路上绕了个九曲十八弯。 她嗓音颤抖:“姐姐,你开口说话,你别沉默,你一沉默我就害怕。” 安雁清被她气笑了:“你害怕?钟楚,强行亲我那会儿不害怕,现在清醒了要承担后果了,你开始害怕了?” 钟楚的嗓音就低了下去,无力扒拉着被沿,声音飘忽不定:“我那、我那不是喝多了吗.....” 安雁清不轻不重道:“怎么了钟大小姐,喝多了就可以当没做过吗?做都做了,敢做不敢当啊?” 激将法今天对钟楚来说,也不太好使了。 她又缩进被子里,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声音微弱:“那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嘛。我、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我又没有经验。” 安雁清冷声道:“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被醉鬼酒后强行猥/亵,我也没有经验。”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钟楚心乱如麻,一时想起视频中安雁清被自己强吻时,娇软的媚态。一时又因自己在这种严肃的时刻,居然还会想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自己更混账了。 夹杂着对安雁清的深沉的愧疚,自责和羞愧如海浪翻腾下来,她如同海面上摇摇晃晃,下一秒就被打翻的小船,艰难挣扎。 好在令人深感窒息的沉默,没有维持太久,钟家的佣人过来敲门。 敲门声急促,佣人高声喊道:“大小姐,您醒了吗?” 钟楚自来身体不好,作息严格规律。今日到了早饭的时间点,她迟迟没有下去,老爷子和佣人们担心她的身体再度出现问题,连忙过来叫她。 钟楚瞬间意识到,这是个摆脱尴尬好机会,趁机对安雁清说:“我得先下去吃饭了,爷爷要等着急了。” 她抬高声音,应一声:“我醒了,没事儿,我起来晚了点,马上下去。” 急促的敲门声瞬间停了,佣人确定她没有问题,声音也从急切缓和下来,轻声道:“好的,您不用着急,老爷子交代了,等着您呢。” 钟楚再度应了。 安雁清将这些对话听得清楚,她那头也传来细微动静,像是有人经过,顺口喊了声她的名字。 因为那声呼唤比较远,加上声音不大,很快就消失了,钟楚隐约觉得音色有点熟悉,但没能立刻回想起来是谁。 安雁清说:“行,你去忙吧,我也要开始工作了。” 安雁清这个受害者,没有逮着这个话题纠结下去,钟楚反而愈发惭愧。 她用力捏住自己的枕头,小声道:“安雁清,你让我好好想想。” “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不会让、让你白白吃这么大个亏,白白受这么多委屈,我肯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那头传来安雁清的轻笑,温柔的笑语钻入钟楚耳中,无形的声音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她的耳朵腾一下滚烫起来。 “行,那我就静下心来,好好等着你的补偿。” 钟楚挂了电话,纠结万分。 补偿这回事儿......她都把人强吻了!她能给予安雁清什么补偿? 物质上的补偿?安雁清的职业特性就决定了她不缺钱。 无论包包、首饰,乃至车房,就看安雁清刚刚出手阔绰,直接拿下钟家老宅附近别墅的大手笔中,就能看出,这些东西她都未必看在眼里。 直接给公司......? 第126章 钟楚一直心心念念着想把银河传媒给她,但钟家可不只是她的钟家,她上面还有父母,还有老爷子在。 让安雁清接手管理,和将整个大公司,完完整整交到她手上,这完全是两码事。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钟楚一边心不在焉想着这些,一边起床洗漱。 惊吓一个接着一个,她甚至没有喘息之机。直到现在,她发昏的大脑,才从方才一连串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她趁着喝醉,居然做下了她一直想对安雁清做,却从来不敢做的混账事! 钟楚懊恼不已。 钟楚追悔莫及。 钟楚扼腕叹息。 狗胆包天的明明是她自己才对。 可惜成也醉酒,败也醉酒。酒壮怂人胆,她趁着酒意胆大包天,亵/渎了安雁清。 偏偏这点记忆彻底断片,她甚至只能依靠安雁清发来的视频,以一个对其中场景完全陌生的、第三方旁观者的角度,来观看自己的罪行。 根本就没有代入感。 犯下错事的,是那天晚上喝醉酒的醉鬼钟楚,跟现在的钟楚有什么关系? 她都没享受到这其中的滋味,连初吻都送在安雁清手里,结果却要替醉鬼钟楚背锅。 这个黑锅钟楚背的怨气满满。 关于给安雁清的补偿,她想来想去,全都是些物质补偿。可这些东西,安雁清能不能看上是一回事儿,肯不肯要又是另一回事儿。 钟楚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先行吃饭。 钟老爷子一直在等着她下来,一见她的身影,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出现问题,这才放心:“今天怎么起迟了?” 这么多年下来,钟楚身体的生物钟本能根深蒂固。正常情况下,无需闹铃,到了该醒的时间,她就会自动醒过来。 钟楚思索一瞬,小心道:“安雁清刚走,我昨天晚上不太习惯,一直睡不着,睡得有点迟了。” 有理有据,逻辑融洽。 钟老爷子倒也没怀疑,闻言担忧道:“那我今天让厨房做点安神汤,你晚上睡觉前喝一些。” 钟楚轻轻点头。 她埋头用餐,等快吃完的时候,混乱的思绪蓦然闪过一丝灵光。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安雁清那边,听到的那声略显熟悉的声音是谁了。 ——贺玉?! 安雁清不是在剧组吗?贺玉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一想到两人水火不相容的矛盾,她的饭都没来及吃完,跟老爷子交代一声,在他奇怪的眼神下,匆匆拿起手机离桌。 有关安雁清的事情,其实找安雁清的经纪人是最好的选择。但周启东跟安雁清同在剧组,钟楚知道安雁清现在在忙,恐怕周启东也无暇分身。 故而犹豫一瞬,在两个号码中,选择了谢弘济的电话。 谢弘济显然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接到她的电话,语气惊讶:“大小姐,什么事儿?” 钟楚眉头微蹙,问道:“我刚才跟安雁清打电话,在她那边听到了贺玉的声音。” “可我之前看过演员名单,贺玉根本没接这部戏,她怎么会出现在《东风》剧组内?” 贺玉身为钟楚的朋友,又是安雁清的敌人,这号人物,谢弘济当然关注过。周启东和安雁清知道这件事时,也专门和他通过气。 他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该怎样跟钟楚明说。 一边是钟楚的至交好友,一边是她的新婚妻子,两人的关系还那么糟糕。就算是他,夹在中间,恐怕也是左右为难的修罗场。 谢弘济硬着头皮,简单说明了下女二号临时更换的情况。 钟楚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部戏这么重要,临开拍的时候,却突然要换演员人选?” 她再是圈外人,也不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矛盾。 谢弘济无言以对,支支吾吾道:“大小姐,不如您问问老爷子?钟家在这部戏里的投资不少,这其中的信息,老爷子知道的肯定比我更清楚。” 话题兜兜绕绕一圈,再回到钟家头上。 钟楚听出了他的为难和忌讳,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挂断电话,从阳台上回去的时候,老头子还坐在餐桌前没走。 眼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嘴唇紧抿成线,老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楚楚?” 钟楚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轻轻道:“爷爷,你还记得贺玉吗?” 钟楚喜欢热闹,她身边围绕的朋友从来都是很多。可能让她带来家里的,少之又少。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少时经常过来的安雁清外,也就只有一个贺玉能够获此殊荣。 钟老爷子记性不差,钟楚一提,他就瞬间明白过来是谁:“贺家那个大女儿?” 钟楚轻轻点头:“就是她。她和安雁清的关系.....不太友好,但她现在也在《东风》剧组。”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忧安雁清还是贺玉,就算贺玉主动挑衅,她也不可能在安雁清面前占得上风。 倘若两人因为个人私怨,没能控制得住情绪,毁了这部戏..... 钟楚甚至不敢去想,这个两败俱伤的可怕的可能性。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将这事儿一说,钟老爷子便轻轻颔首,温声道:“我知道。” 第127章 钟楚眉心重重一跳,下意识握紧他的手:“您知道?” 钟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带着安抚意味,“要不是有我的帮助,你以为,为什么连小清想进去《东风》剧组,都得通过和你领证,借着我们钟家的人脉和交情,拿到这个位置。” “她贺玉仅凭贺家,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能有通天之能,强行将女二换了出去?” 钟楚神情恍惚,惊讶到快说不出话来:“爷爷,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她去?你就不怕她和安雁清闹翻,闹个两败俱伤吗?” 这部戏可是老爷子亲自为安雁清选的,甚至她们领证,都是为了更好促成这件事顺利进行的一个环节。老爷子对这部戏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按理来说,以老爷子雷厉风行的手腕,更应该提前帮安雁清扫清一切障碍,免得一点微小的差池,在蝴蝶效应之下,掀起一场大风波,搞砸了这部戏。 “贺玉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这段时间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从你和小清领证之后对她的态度中,她就能揣摩到你的想法。” 老爷子语气十分柔和,只是在提及贺玉时,语气中没有太多温度。 小两口领证,老爷子自然不想她们两人的感情有所波折。钟楚想的没错,他能为安雁清做的,能为钟楚做得更好更卖力。 一个朋友而已,倘若她真有更多的坏心,想拆散、搅合了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妻妻的感情,让钟楚在其中受伤为难,这就触及到老爷子的底线了。 钟楚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她怔怔注视着老爷子慈爱的面容,听他继续说道:“她是个聪明人,聪明又识时务,愿意主动后退一步,与小清和解。” “作为补偿,我们钟家在其中出力,与贺家一起,帮她争取到了一个试镜的机会。” 对于贺玉的选择,钟楚应该感到意外,可又好像没那么意外。 老爷子又问:“你知道她和小清,当初为什么结怨吗?” 第50章 贺玉特意来找安雁清对戏。 《东风》是部传统武侠片, 将亦真亦幻的东方武侠世界,展现在观众面前。其中的难点除了诸多打戏外, 对演员台词功底的要求同样很高。 贺玉饰演的女二,是本片中除男女主外,戏份最多的人物。也是一个贯穿全场、推进男女主感情事业发展的重要角色。 她所饰演的角色,为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女,娇俏灵动、侠义双全,与她本人的性格相差很大。 贺玉不是圈子里的新人,乍然接手如此重要的剧本,同样感觉心底发虚。 贺玉拿着剧本,神情略不自然:“来对对戏?” 定妆照两人前一天已经拍完, 其他演员尚未到齐,开机仪式还没开始,现在是难得的闲暇时间。 安雁清开门看见是她,并不惊讶。 她没有回话,淡淡看她一眼, 侧身请她进来。 两人虽说关系不好, 彼此看不顺眼, 到底是明白利弊、懂得情绪控制的成年人。 私底下再关系再差, 当着众人的面,多少也能虚伪客套两句,维持一下最基本的社交礼貌。 众所周知, 她们二人是不合已久的对家。在得知女二突然换成贺玉,剧组的工作人员、其他演员,望来的眼神异常微妙, 明里暗里的打量从未少过。 可令众人失望的是,不管是安雁清还是贺玉, 都没有将自己的私事赤/裸裸摆在明面上,让别人看热闹议论的想法。 两人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不至于直接撕破脸皮,闹得针锋相对大打出手。 开门的瞬间,安雁清随意往剧组酒店走廊内一瞥。果然看到不少家伙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狼,探头探脑,窥视这里的动静。 两人的酒店房间格局相同,贺玉熟门熟路走到沙发上坐下。 说是对戏,剧本被她顺手搁在桌上,没有翻开,显然只是个幌子。 她朝安雁清望去,语气冰冷僵硬:“安雁清,快开机了,这部戏对你我都很重要。未免出现意外,我们先开诚布公谈谈?” 安雁清立在门边,不想跟她靠得太近,没往里去。 她倚着房门,双手环胸,平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面前的人是厌恶已久的对头,出现得突然,且来者不善,安雁清却没将太多精力放在她身上。 她的思绪稍稍走神,还在回想自己方才跟钟楚的那通电话。 不知道另一头的钟楚,有没有注意到贺玉那声不大的叫喊。 贺玉冷笑一声:“安雁清,在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东风》剧组名单上的第一眼,你应该就知道,是谁送我进来的吧?” 安雁清神色漠然,无喜无悲,居高临下注视着沙发上的贺玉,声音冷淡:“这是你所谓开诚布公的诚意?” 贺玉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看出她平静态度下暗藏的厌倦和不耐,面上倏然浮现一丝笑意:“这个剧本的机会难得,你想要,我自然也想要。” 她的语气蓦然生出几分不甘和怨恨:“可惜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先机已失,加上老爷子执意为你铺路,我不得不退让一步,屈居女二,为你作配。” 安雁清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灯光下愈显冷漠。 她的目光从贺玉脸上,移到桌面的剧本,缓声道:“贺玉,我对你没有太多耐心,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第128章 又是这样平静地,冷漠地,好像贺玉根本勾不起她的情绪、冷静到近乎蔑视的态度。 安雁清没有直白表明对她的厌恶,可正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模样,才更能让人为她的无视,痛苦到发狂。 贺玉的呼吸稍稍急促,隔着几米距离,两人一站一坐,相互对视。贺玉眸子跃动着炽热的火焰,安雁清则是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看似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等同,贺玉总会有种,安雁清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感觉。 “安雁清,钟老爷子费劲心思,连同贺家一起将我送进来,难道你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贺玉双手无声捏紧,几乎克制不住冷笑出声。 不是错觉,安雁清这个骄傲的家伙,眼里除了钟楚外,哪儿还放得下别人? 她的语气尖锐,话下的恶意和嘲讽不加掩饰:“你以为和楚楚姐姐领证,你就胜利了吗?” “老爷子用我来警告你,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安家已经没了,你就是条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钟家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只能牢牢攀附着钟家,不敢撒手。” “钟家能给你什么,也能收回什么。离开了钟家,你什么都不是。” 她抬高下巴,语气讽刺:“既然是狗,那就要好好讨得主人欢心。主人开心了,或许就会愿意赏你点骨头吃。主人不开心,自然会一脚踢翻你的食盆。” 贺玉像是突然失去所有顾忌,直接撕开了勉强维系两人之间和平的那层假面。 倘若言语能够化为伤人的刀锋,此刻她这柄刀锋已经淬满致命的毒素。 可出乎意料的是,纵然她的话语恶毒至此,安雁清居然没有被她激怒。 她站得更放松了些,唇角甚至牵了起来。淡淡回视贺玉,视线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分明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贺玉有种从头到尾,皮肉被她一层层剖开审视的痛苦。 安雁清好似突然来了点谈兴,不再是之前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她平平陈述:“齐名导演虽然爱财,但对演员的要求极为严苛。这部戏如此重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他的神经紧绷,在演员的挑选上更是慎之又慎。你走通贺家和钟家的路子,也只是为你自己换来一个试镜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亲手抓住,你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用自己的能力,赢得他的认可。你向她证明了,你比郝念真,更能胜任女二的角色。” 她的态度和回应,都完全在贺玉的意料之外。 安雁清没有对她反唇相讥,没有对她冷嘲热讽,仿佛只是站在一个纯粹的第三方的角度,强调了这一点。 安雁清神情平静,语气无波无澜:“贺玉,钟家和贺家不过给你提供了跳板,是你自己去成就自己。” 贺玉怀着恶意的笑容骤然僵住,她僵硬仰头,呆呆望着她的脸,半天回不过神来。 就在前一秒,她还在为安雁清对她的冷遇深感忿恨。觉得眼前这个傲慢自负的家伙,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过。 下一刻,居然得到堪称认可的回应。 震惊之余,可能是从前被安雁清屡屡受挫的心理阴影刺激得狠了,这一次,她甚至发自内心的,生出了点受宠若惊。 “安雁清,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贺玉的语气头一次如此犹疑,迟疑着,缓慢道:“你听见我侮辱你的话了吗?你难道不生气吗?” “贺玉,你觉得,是你了解老爷子,还是我了解老爷子?” 安雁清一边随口回答,一边直起身子,朝贺玉走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心知肚明。 安雁清差不多是钟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必然比关系更远、更怕老爷子的贺玉,要了解老爷子的脾性。 随着安雁清精致的面容,自阴影中逐渐显露,深藏在游刃有余的动作下的危险,跟着露出尖锐的锋芒。 她只是单单靠近,那股扑面而来的危险性,就让贺玉面色发白,呼吸微窒,下意识想往沙发里缩。 她刚动了下身形,又觉得这样的动作显得自己过于胆怯,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 “我、我知道你很能打,但这里可是剧组!” 安雁清走到她面前,稳稳停住。她站着,背对着光,漂亮的面容浸在沉沉的阴影内,漆黑的眸子瞧不出情绪,目光却一直没从贺玉脸上离开。 仿佛荒野生存的狼,带着原始的血性和野性,一旦认定了自己的敌人,便会不死不休。 贺玉掌心满是黏腻的冷汗,她身前的光被安雁清的身影全部挡住,这个姿势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她神智恍惚,隐约听到安雁清轻笑一声,温声细语道:“贺玉,我知道,你的话破绽百出,其实有故意提醒我的意思。” “你想提醒我,却不肯跟我明言。你与那人一样,都见不得我好过。” “说了那么多,那些全都是你的心里话吧?” 她是闲聊般的语气,声音越来越柔和,与此同时,她微微俯身。 贺玉在她轻缓的话中,如被梦魇摄住,冷汗沾湿后背,黏腻冰凉如蛇般蜿蜒上升。她徒劳睁大眼睛,视网膜中惊恐映出安雁清模糊的身影。 “但下一次,麻烦你换种方式。” 她抬了下手臂,冰凉的指尖点上她的喉咙。 第129章 贺玉恍惚间,看到一头残酷的凶兽悄无声息逼近,血腥的双瞳盯死了她,尖锐的犬齿反射着刺眼的寒光,下一秒就能咬断她的喉管。 安雁清突然凑近,温热气流冲过她的喉咙,引得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安雁清的语气情意绵绵,宛若同情人暧昧的低语,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免得,我明知你是好意,也想扭断你的脖子。” 咽喉仿佛被火舌倏然舔了一下,火焰烧烂皮肉,烤干五脏六腑。 贺玉如梦初醒,狼狈后仰,从安雁清的影子下逃了出去。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面色苍白如纸。 安雁清直起身子,没追上去,不急不缓道:“让我猜猜……” 她的笑容冰冷,目光轻轻掠过贺玉的脸,一字一句道:“有其他钟家人找上你了?” 第51章 贺玉瞳孔猛然紧缩。 她已经尽力维持自己的表情, 她是个合格的演员,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安雁清语气很淡, 她安静站在那里,唇角含着浅浅笑意:“钟叔叔,还是钟阿姨?” 贺玉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勉强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雁清轻轻叹息,无奈道:“贺玉,不是说要开诚布公谈谈吗?你这么不配合,我们还怎么谈?” 贺玉深吸一口气,复杂的情绪缓缓收敛。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止不住发颤:“该说的话, 我都已经带到了。不管我有什么别的心思,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这部戏,对你我都很重要。” 安雁清瞥她一眼,拿起桌面上的剧本。 剧本上密密麻麻都是注解,足以看出贺玉有多用心。 “来对戏吧。” 安雁清没再多说下去, 收敛了咄咄逼人的姿态, 对待她的态度平和自然。仿佛两人不是死敌, 而是再普通不过的合作者。 她的情绪收放自如, 贺玉用力握了下拳头,逼迫自己忘记那股针扎般的寒意,乃至心底疯狂叫嚣着, 想要避开眼前人的恐惧。 她的面色仍然发白,却主动往安雁清身旁凑近了些,指给她看:“就这段吧。” 安雁清顺着她的动作瞥了一眼, 她的记性很好,这段时间陪钟楚上班时, 也没停止对剧本的琢磨,整个剧本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那就开始吧。” 这是两人之间难得平和的时刻,共同目标将她们凑到一起,相同的渴望让她们暂时放下芥蒂。 虽不至于化干戈为玉帛,但两个聪明人放在一起,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钟老爷子老谋深算,确实没有看错两人的性格。 等对戏结束,贺玉拿起剧本,手轻轻摩挲封面,没有立刻离开。 她用力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这个笑容难看到像是哭泣。 “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的行事手段,真的半点没变。安雁清,你说对不对?” 贺玉飘忽的眼神落在面前的地面上,眼神蕴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悲哀。 安雁清平静望着她,没有回答。 贺玉别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从安雁清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嘴唇。 “我让贺家出面,只是不死心,多少尝试一下,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实际上到了这种关头,我没有抱太大期望。要不是钟家帮我,我也拿不到这个机会。” “我当然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他之所以愿意帮我,纯粹是看在楚楚姐姐的面子上拉我一把。这是对我的补偿,同时也是警告。” 她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他是在明明白白警告我,楚楚姐姐不欠我什么。” “钟家最后帮我一把,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倘若我再敢拨弄是非,挑拨你们妻妻二人的感情,他不会再对我手下留情。” “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安雁清淡淡一笑:“可你还是不甘心。” 贺玉笑容惨淡,低低道:“是啊,我明白,但我不甘心。” 她的喃喃低语,近乎无意识的呓语。 “老爷子那样的人,将楚楚姐姐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却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愿意让你这种,心心机深沉、利益为先的人,一次又一次带着目的接近她。” “他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却能甘愿为你煞费苦心,仔细筹谋。” 她的声音含着哽咽,带着满腔怨恨不甘,浑身失了力气,双手无力垂落下去。 她终于抬头,望向安雁清,眼神空洞,轻轻道:“明明我认识楚楚姐姐的时间比你更早,凭什么你就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凭什么你就得到楚楚姐姐的另眼相待,凭什么你就这么命好?” “安雁清,我不甘心,我不服。” 安雁清随意捏着剧本,语气稍显微妙:“别说感情这回事儿,本来就不讲道理。感情的深厚程度,与时间长短、先后,并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 “单单你想跟我论及先来后到,”她轻笑一声, “贺玉,你是不是忘了,虽然我们安家现在没落了,但我们与钟家,曾经也是世交。” 贺玉在她不含情绪的笑声中,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她的脸几乎白到透明,手上动作停下,身体僵硬如雕塑,只知道呆呆望着她。 安雁清将剧本漫不经心掷回桌面,微笑反问:“贺玉,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比我更早认识钟楚?” 第130章 这句简单的话,比之前的所有话,加起来,对贺玉的杀伤力更强。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虽然钟楚和安雁清的关系比她更好,可安雁清是后来者,她才是最先认识钟楚的人。 先认识的人,总是会有种在漫长的时间下,酝酿而出不一样的态度。 在钟楚和安雁清决裂之后,钟楚对待贺玉,与对其他朋友完全不同的重视,更让她清楚意识到,钟楚对她的特别和在意。 她于钟楚而言,是特殊的。不管任何一种关系,特殊两个字,已经足够满足人性本能中卑劣的占有欲。 正因如此,她在安雁清面前,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微妙的优越感。 贺玉紧紧咬牙,眼眶完全红了。 可现在,安雁清彻底打破她的幻想。 她亲眼见到之前钟楚醉酒后,对安雁清独一份的撒娇和依赖。这份特殊令她心口发凉,浑身颤抖。让她几乎失了冷静,差点想强行留下二人, 她既然了解钟楚的性格,就明白这份信赖和依靠,有多难能可贵。也让她更清楚认识到,在钟楚眼中,朋友和爱人之间的那条清晰界限。 她以弱势的态度博取钟楚的同情,她对待钟楚的方式,就决定了她永远只能做钟楚的朋友,永远无法成为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爱人。 另一边,钟楚也在想着她们二人。 “安雁清和贺玉为什么关系不好?” 面对老爷子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钟楚神情犹疑,陷入回忆。 “贺玉跟安雁清......贺玉是刚我进东华时起,就认识的朋友。安雁清是高一才转来,从我帮她收拾了那帮为难她的家伙后,我们两人才慢慢熟悉起来。” “她们两个同为我的朋友,好像一开始就不太友好。” 至于具体为什么不友好,钟楚说不上来,两人也没有跟她坦白的意思。 钟楚只能将这归结于,可能人与人之间都拥有着磁场,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磁场相斥。 贺玉和安雁清,在她眼里就是如此。 贺玉是贺家的大女儿,虽然家世背景强大,却因身为女儿,一直不受重视。没有家世作为依靠和底气,在东华这样弱肉强食的地界里,她想当然的会受到众人的排斥。 她与安雁清不同,原生家庭的因素,培养出了她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本领,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受人欺负也不敢反抗。 东华是小初高一贯制学校,刚进东华时,贺玉年纪还小,没有后来的深沉心机。 她那位备受家里宠爱的弟弟,与她身处同一座学校,视她为家中耻辱。 贺家地位不低,贺耀祖身边围拢了一帮小弟。他们知道贺家对贺玉的厌恶,如同东华的其他人,欺负安雁清向钟家示好一样,这些人觑着贺耀祖的眼色,对贺玉百般欺辱。 无论哀求,痛哭,求饶,全都无济于事,她摆脱不了自己成为受害者的宿命。 直到,钟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年幼的钟大小姐体弱多病,不常会来学校。她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又或是备受家中宠爱、居于高贵奢华的城堡里的公主,高傲冷漠。 与她这个被踩进尘埃里、灰扑扑的灰姑娘,仿佛完全不是同一阶层。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贺玉甚至想将伤痕累累的自己蜷缩起来,消失在她面前,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让她无地自容。 钟大小姐天生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她出现的时刻,周围那些张狂嚣张的男孩们全都住了手。小心翼翼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冬日里,她那张巴掌大的精致面容缩进白色围巾里,天气太冷,在外面多待片刻,嘴唇便微微发白。明明穿得很厚,她的脸颊仍然白得透明,呼吸稍显急促,吐息氤氲出大片热气。 周围两个保镖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在她左右,满脸担忧。 因为身体难受,钟楚微微蹙眉,满脸不耐。瞧见她被欺凌的过程,也只是拢了下领口,冷冷瞥她一眼,面无表情从她身旁走过。 贺玉呆呆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面前,不由黯然垂眼。 她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莫名的希冀,随着眼前人的离开而熄灭。身体里仿佛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在冷冷嘲笑自己的天真。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居然还会对其他人抱有幻想。 可直到那个人影隐没在走廊尽头,施暴的男孩们仍呆呆回不过神来,窃窃私语: “那就是钟家大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啊。” “对,就是她,咱们的年级第一。虽然身体很差,三天两头去医院,没来过几次学校,但除了因病缺考的特殊情况外,从来没有在第一的位置上掉下来过。” 有人羡慕道:“那可是家世显赫的钟家啊,钟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身体差得要命,也不知道哪天就没了。她爸妈宠她宠得紧,为了她,甚至都不愿意多要一个孩子。” “万一钟楚真的死了,钟家没有后辈,也不知道钟家的财产怎么办。” 同伴揶揄道:“把钟大小姐拿到手,等她死了,财产不就是你的了?” 这些孩子虽然大的也才十来岁,聊起这种话题依然熟稔。 因为东华特殊的氛围,家长们自小教导孩子这方面的知识。未尝没有抱着近台楼水先得月,趁着那些惹不起的家族们的女孩年少,早点培养感情,将对方家的女儿们拐回家的想法。 第131章 他们这群人能跟着贺家混,说明家世在东华本身就属下等。但谁还没有个憧憬的幻想? “就钟大小姐这身体,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一定呢。希望她别死得太早了。” “那么个娇娃娃,长得好看家世也好,娶回家玩玩可不亏。别死太早,也别死太晚,死了钟家的财产就……” 一人得意忘形之下,话说得过分了些。同伴们原还在嘻嘻哈哈,笑着附和。突然听见一声男人的暴喝,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旁。 “够了!都给我住口!”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男孩们神情陡然慌乱起来,地上蜷缩着的贺玉也艰难抬眼,朝声音发出处看去。 钟大小姐安静立在教室门旁边,冷若冰霜。身旁两个男人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毕露,面容狰狞可怖。 他们人高马大,肌肉鼓鼓囊囊,气势很足。含着怒意的一声呵斥,瞬间镇住了所有孩子。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钟楚面色冷淡,没看那群男孩,只跟面前的男人轻声道:“没关系,一群年少无知的孩子,不值得跟他们计较。” 男人们看这帮出言不逊的男孩的眼神,几乎要吃了他们。待回视自家小姐时,倏然从凶猛的野兽,化身为温驯的小绵羊。 声音轻柔至极,仿佛生怕声音高些,就会吓到她一样。 “大小姐,孩子不懂事,必然是大人没教好。等咱们今天回去,让咱家老爷子亲自去问问,他们家的大人是怎么教孩子的。” 男人们心中有数,孩子想不了那么远,这些话只能学舌家里大人们的对话。 钟楚的身体是整个钟家的隐痛,更是钟家不可触碰的逆鳞。更何况,这帮混蛋当着钟楚的面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小姐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过。 钟楚难过,那就是整个钟家的要事。这些话让老爷子知道,定会惹得他大发雷霆。 男孩子们被吓得浑身胆颤,更惧于男人话中的意思。在明显武力值很高的两个成年男人面前,他们简直如同一群幼稚的小鸡崽子,瑟瑟发抖。 特别是口出狂言的那个,眼中已经被吓出了泪。 一众人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胆战心惊,又不敢逃。 男人冰冷扫了他们一眼,动作粗暴地从身后拽出一个男孩,贺玉的视线跟着僵硬转动,赫然发现,这人居然是她的弟弟。 男人连拉带拽,硬生生将贺耀祖拽到贺玉面前。他顺势将地上狼狈不堪的小姑娘扶起,动作和态度比起之前,却是好上不少。 “我听说过贺家的事。”钟大小姐的身量不高,睥睨的视线倒是显得格外居高临下。 她望着贺耀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团垃圾,厌恶至极:“贺耀祖,你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自己的姐姐,你自己都不维护。不但放任别人欺凌她,连你都不把她看在眼里。” 贺耀祖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蒙了,眼中含满泪水,瘪着嘴,想哭都不敢放声大哭。 钟楚轻抬下巴,点了下他,是轻蔑地、命令的语气:“去,给你姐姐道歉。” 贺耀祖被她的气势吓住,不敢违逆她的命令。他哭着冲过来,结结巴巴向贺玉道歉的时候,贺玉的心神完全没放在他的身上。 她怔怔望着钟楚,冬日的太阳很大,日光却没有多少温度。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芒。白得惊人的肌肤犹带病态,眉眼隐含倦怠,美得犹如从宗/教壁画中走出来的纯洁天使。 是从遥不可及的天端降落,主动俯身拯救她的天使。 从这天起,东华众人都知道贺玉是钟楚罩着的人,没人再敢欺负她。 贺耀祖嫉恨贺玉,让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回家哭着向父母告状。 奈何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贺家长辈们,今日脸色异常难看。瞪了贺玉半晌,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打骂她,甚至还冷声呵斥了视为宝贝疙瘩的贺耀祖。 贺玉记得钟楚身旁的男人说过的话,知道这是钟家人过来问责,才会让自己的家人忌惮。 她没在意这些,唯有钟楚的脸不断在她面前浮现。 她骄傲的神情,冰冷的面色,还有最后觉察她的视线时,微怔过后,冲她露出的那个淡淡的、安抚的笑。 钟楚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她是一轮冬日的艳阳,没有太多温度,却耀眼夺目,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的出现,教她呼吸急促,心口发窒。满心满脑都是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想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那之后,钟楚就多了一个死皮赖脸的小跟班。只要她回到学校,贺玉就想方设法纠缠着她。钟楚虽然每次都要皱眉,却恹恹地,没有精力驱赶她,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保镖们见她的态度,又告知钟老爷子,觉得有这个女孩作为朋友,能让钟楚的学校生活更开心些,便默许了她的靠近。 无论钟楚后来有多少朋友,多少人尝试接近她,又无功而返,贺玉从来都是她身边最特殊的那个。 她曾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她曾以为,钟楚是天上明亮的骄阳,她是地下的一滩污秽的烂泥,她只能仰望她,接近她,却不敢真的真的触摸她,亲近她。 她是一株自卑至极的含羞草,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她不能鼓起勇气,对钟楚诉说自己的心意。更无法告诉她,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她就不可抑制的疯狂的喜欢上了她。 第132章 她那些潜藏在心底的妄念,不可告人的贪恋,可能永远都不能告诉她。 但这样就够了。 哪怕只是朋友,她也永远是钟楚最在意的朋友。 直到安雁清的到来,打破了一切。 明明安雁清是她的同类人,不受家里的重视,遭到众人的排斥欺凌。可这个家伙一身反骨,浑身带刺。谁敢咬她一口,她就敢直接将人的牙全部敲断。 一开始,贺玉其实不讨厌她。 安雁清是头凶性十足的野兽,她拥有贺玉没有的勇气,她更有贺玉没有的反抗精神。她就是贺玉深深羡慕、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在钟楚关注到她之前,贺玉甚至想过,自己要不要帮她。 可她只是贺家的弃子,她自己也只是靠着钟家庇佑,才勉强融入到东华残酷的丛林法则中。 钟楚是个外冷内热的事情,瞧着高傲不可接近,实际上再心软不过。 贺玉知道,如果自己对她提及这位新来的转校生,遭受的困难,钟楚肯定会愿意帮她。 但这个念头,只在贺玉脑海里过一圈,就被她果断放弃。 她告诉自己,一来,新转校生瞧着就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那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在她身上吃够了苦头,就不敢继续为难这个刺头。 二来,钟楚最近身体不行。这场病来势汹汹,钟家上下为她的身体提心吊胆。她哪儿好拿这么点小事儿,去让钟楚处在病痛的折磨中,还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费心劳力? 贺玉在自欺欺人。 她骗不过自己。 她只是......不想有人像自己一样,得到钟楚的帮助。于是在经年之后,她也活成了当初厌恶痛恨的旁观者。 不看不听不闻,掩耳盗铃,假装一切加害行为都不存在。 她与安雁清在学校里相处的时间更多,虽然那人从来没关注她,可她一直在私下里悄悄关注安雁清。 她比钟楚更早意识到安雁清的优秀。 在钟楚眼里,不过是自己生一场病回来,有人像是坐火箭一般嗖地飞上顶端,以最强横暴力的方式,掀翻了她维持十数年的平衡。 但贺玉,却是亲眼看着安雁清,一步一个脚印,稳重踏实地将自己的名字送上顶峰。 那时,她望着排行榜,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名字,心中的不安随着安雁清的排名上升,越升越高。 她反反复复想,钟楚是不会喜欢这样一个性格强势,比她还要骄傲自负的混账家伙。 以钟家人对钟楚的看重,更不会眼睁睁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家伙,进入钟楚的交际圈子。 贺玉有千万个理由,只是她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压下心中那股,近乎本能的直觉的指引。 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如此恐惧,那三个字仿佛化为张口的毒蛇,尖锐的獠牙蓄势待发。她的冷汗打湿了脊背,铺天盖地的不详预感压下了一切情绪。 她只明白,自己不能让安雁清接近钟楚。 之后的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钟楚重病未愈,就强撑着,急匆匆赶来学校,调来安雁清的试卷。 贺玉看着她惨白的面色,掠过她攥紧的拳头。钟楚花瓣似的红唇紧抿,她轻念安雁清的名字,咬牙切齿,眸子里突然燃起一股烈焰。 贺玉的心不断往下坠,一直坠入谷底。 安雁清给钟楚带来的强烈的威胁性,彻底激发了钟楚的斗志。 那是贺玉在钟楚身上,从未见到过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从前令钟楚觉得百无聊赖的学校生活,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兴趣。 可放眼整个东华,能进她眼中的,唯有一个安雁清。她们成了彼此眼中的唯一,这个新来的转校生,强势占据了钟楚的全部注意力。 两人越走越近,嬉笑打骂,而贺玉跟在钟楚身后,在阴暗的角落里孤零零站着。 阴冷侵袭她的身体,嫉妒钻入她的骨头缝里,那条毒蛇窝在她的心口孵化,啃噬她的心脏。 安雁清,夺走了钟楚本该给她的注意力。 凭什么一个后来者,却能让钟楚如此上心? 凭什么她要为安雁清让路? 凭什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一个肮脏卑贱的下等人,却能触摸到钟家这朵娇花娇嫩的花瓣? 凭什么她要夺走她的太阳? 贺玉全然忘了,她和安雁清才是同类。她只记得,她感受过短暂的光明,又被人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入深渊。 黑暗重新朝她覆盖下来,冷意冻结她的心脏。 她像株阴暗的爬行植物,带着深沉的妒恨,阴冷盯视着前方的身影。 新来的转校生是个骄傲到傲慢的家伙,从来没将她这种普通的人看在眼里。或者说,她对钟楚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放在心里,她只专心关注她的对手。 这样的狂妄,这样的自负,这样的无视,比诉诸于口的轻蔑,更让人痛不欲生。 那口小蛇用力张口,狠狠咬上贺玉的心脏。 在嫉妒的驱使下,她做下了自己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 第52章 钟老爷子对钟楚的回答作出评价, 面对她希冀的目光,也没有跟她解惑的意思。 他只是轻轻笑了下, 温柔抚摸她的脑袋。苍老的手掌布满皱纹,手感粗粝,却极为温暖。 第133章 他的语气是外人难得一见的轻柔:“楚楚,爷爷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钟楚满脸茫然,虽然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突然这么煽情,但乖巧地蹭了蹭了他的手心。 “你去上班吧,楚楚。” 见老爷子没有多说的意思,钟楚轻声应了,脑海中还在反复盘旋着他的问题。 爷爷问的那些话, 都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今天所说的,关于安雁清和贺玉的关系的问题。还有之前他说的,让她好好想想,她在和安雁清决裂以后,到底讨不讨厌安雁清这个问题。 两个问题, 钟楚都还没有想出答案。 她隐隐约约产生一种预感, 如果她能弄懂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她大概就明白了, 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安雁清了。 身后,老爷子深深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爸......?”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电话,钟敬慎显然异常吃惊。老爷子倘若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早上出门前就会直接告诉他,没道理这会儿专程来了电话。 老爷子的语气喜怒难辨, 多年积威甚重,他一开口,钟敬慎就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敬慎,十年前我们做错了事情,看楚楚痛苦挣扎这么多年。楚楚到底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在生活上,对她不上心也就算了。” “如今,我想重新弥补错误,让楚楚开心起来。你们夫妻二人,就非要与我作对吗?” 这话说得严厉而诛心,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面对父亲的严厉指责,声音微微颤抖,几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 “爸,您在说什么?楚楚可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对她不上心?况且,儿子又怎么敢与您作对?” 钟老爷子沉声道:“安雁清。” 三个字一出,钟敬慎的辩解顿时卡在喉咙里。 从钟楚对老爷子提及,自己在安雁清那里听到贺玉的声音时,老爷子便发觉不对。 这两人向来不和,此时为了大局着想,更应该井水不犯河水。在非工作时间,这两人出现在一处,本身就不同寻常。 他了解安雁清的性格,安雁清骄傲至极,在贺玉触及到她的底线之前,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至于主动去寻贺玉麻烦。 而贺玉是个聪明的女孩,既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该按照他设想中的情况,与安雁清保持距离。 她没必要去找安雁清,她们两人的关系特殊,稍不留神,就会引/爆那颗引雷。除非,有人能让贺玉明知他的警告,却又不敢不听从对方的话。 钟老爷子思绪百转,瞬间明白过来情况。 能做到这点的人,唯有钟家现在明面上的家主。钟家之前帮了贺玉一把,具体过程,钟老爷子全都交代给儿子出面去做。钟敬慎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与贺玉进行交流。 钟敬慎用力扯开自己的领带,挥手让办公室内其他下属出去。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心头怨气满满,却不敢对老爷子发泄出来。 他忍气吞声道:“爸,可安雁清不但没有守好自己的承诺,保护好楚楚,她差点害死了楚楚!” 钟老爷子冷冷道:“这样想,你就会轻松一点儿了吗?” 钟敬慎嘴唇颤抖,终于控制不住,大声道:“爸!” 钟老爷子没有如他所愿闭口,声音冷若寒冰:“将责任全部推到小清身上,你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的缩在她身后,忘了愧疚的煎熬,忘了当初那件事后面,同样有我们钟家的疏忽。” “我没有对你提过,不代表这件事,我们钟家自己没有一点责任。敬慎,你难道还要再自欺欺人下去吗?”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锤砸下来,钟敬慎面色发白,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钝痛从手掌一直插入心底。 他喃喃道:“爸......” 他仿佛浑身失了力气,只能靠撑着桌面稳住身形,徒劳无力辩解:“都是、都是我们太相信安雁清了,对她的武力值太放心了,才会调走其他保镖,只留她一人保护楚楚。” “敬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玩推卸责任那套?” 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钟敬慎喉结滚动,剩下的话梗死在喉咙里。 老爷子闭了闭眼睛,无力叹息:“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楚楚自己都不介意这些,咱们做长辈的,为什么非要搅合两个孩子的家务事?” 钟敬慎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颓然垂头。 若不是顾忌着,楚楚和安雁清的感情越来越好,对她越发上心,他们夫妻二人想做的,可不仅仅只是警告而已。 老爷子淡声道:“你们夫妻,如果是真心为楚楚着想,这段时间,就多回来陪陪楚楚。父母的陪伴,对孩子来说,胜过一切关怀。” 钟敬慎下意识道:“爸,楚楚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钟楚的身体恢复之后,他们夫妻的精力,终于能全部转移到工作上去。 如果钟楚现在年纪还小,他们或许还会考虑,在孩子身上多花一些时间。可钟楚早已成年,如今更是已经领证的人了,哪儿还需要父母的陪伴? 老爷子不由皱眉,语气加重:“钟敬慎!” “楚楚已经结婚了,等小清杀青回来,楚楚就要离开钟家,就要重新回归她们的小家庭去。她在家里待不了多久,最后这段时间,你们身为父母,也不珍惜吗?” 第134章 钟敬慎之前倒是没想过这点,实在是他们夫妻二人整日早出晚归,钟楚在家时,每日也不一定能相互见面。 钟楚离开的这一个月,他甚至没能感觉出来其中差别,更别说有对孩子出嫁的相思离别之苦。 也就只有老爷子,会翘首以盼她的归来。 “她们小妻妻刚培养出点感情,就要面临分别。楚楚心里本就难受,又刚接手银河,忙得团团转。有你们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也能帮助她缓解缓解心情。” 老爷子语气冰冷,不容置疑道:“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就把你们手头上的事情都放放。” 钟敬慎虽然不理解这些儿女情长,却无法违逆老爷子的意愿,只能无奈答复:“我知道了,爸。” 之后一段时间,钟楚将公司的事情加工赶完,便前往自己的工作室,专心完成安雁清的设计稿。 服装面辅料一一确定,交由版师进行打版。样衣出来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了安雁清。 这个紧要的行程,安雁清早已和剧组协商妥当。开机之后,导演加工加点赶她的戏份。近乎一个月的奔波劳碌,得以让她短暂空出几天时间,赶回n市。 钟家派人来接机,安雁清出了机场,一眼看到眼熟的钟家司机身旁,站着的另一个更熟悉的娇小身影。 一晃两个月过去,温度已经降下来。夏季的余温,早已被深秋肃杀的寒风逼走。 钟楚今日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风衣,手插在衣兜里,百无聊赖盯着出口的人群。 风衣很大,她整个人完全埋在里面,乍一看,有点像一只,将自己舒舒服服藏进毛毯里的慵懒的猫儿。 机场人声鼎沸,钟楚身处其中,却显得格外特殊,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她的容貌美得惊人,透着一股家人娇养而出的直率坦荡。富家小姐的矜贵傲气,于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路人脚步匆匆,每每看见她时,又总是会下意识放慢步子,眼神止不住落在她的身上,看怔了眼。 钟楚早已习惯自己处于视线中心,没将周围人的打量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等着自己想等的人。 安雁清出来时,她漫不经心的表情陡然变了,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冲安雁清兴奋挥手:“这里这里!” 安雁清提着个小行李箱,形单影只,低调至极,看不出半点大明星的排场。口罩和帽子一件不落,将她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听见钟楚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微微抬头,帽檐抬高,露出那双钟楚熟悉的眼睛。隔着人海和距离,两人四目相对,眉眼同时弯了起来。 安雁清松开行李箱,张开双臂,稳稳搂住这个朝她飞奔而来的姑娘。 “安雁清,你就是个大骗子!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我,也不会主动回来看我。” 钟楚一头撞进她怀中,她挟着冲势而来,力道反作用于自己身上,撞得两人的肋骨隐隐作痛,只是谁都没有松手。 安雁清双臂用力收紧,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听着钟楚气势汹汹的抱怨,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又在因为过分的欣喜激动而轻颤。 安雁清低声道:“我想你,很想你。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回来见你了。” 钟楚大大方方表露自己的委屈和不满,她就能坦坦荡荡告诉她,她很想她。 “很想很想你,可能比你想我的程度,还要再多一点。” 钟楚被她逗笑了,隔着衣服,轻轻拧了下她的后背,嗔怪道:“安雁清,得了吧你,这种时候,还非要强行搞拉踩?” “我才不信,我想你的程度,肯定要比你想我的多得多得多。” 如果放在往常,安雁清恐怕不会如此幼稚,因为这一点点差距斤斤计较。 但涉及到这种严肃的问题,她寸步不让,认真道:“我拍戏的时候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休息的时候想你,走路的时候想你。就连睡觉的时候,梦里也在想你。” 两人都太忙了,安雁清为了空出这几天的行程,这段时间近乎不眠不休。要不是导演熬不过她,恐怕她能昼夜不停的赶进度,只为多给自己争取几天和钟楚相聚的时间。 钟楚这边同样如此,银河传媒压在她的身上,谢弘济暂未离开,为了避嫌,虽然辅助她左右,却不再接手公司事务。 工作之外的闲暇,两人又不舍得对方将这点宝贵的时间,用来浪费在和自己毫无意义的闲聊上。宁肯强忍思念,也想让对方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片刻。 两人抱着同样的心思,也明白对方的心意,不舍得彼此为难,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钟楚扬起的唇角下落,红唇紧抿成线,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毛茸茸的头发扎得安雁清有点痒。 她的声音有些哑,罕见地,没有进行一长串的反驳,只轻轻吐出三个字:“我也是。” 她对她的思念、惦记,刚亲密相处一个月,就要被迫分开更久的时间的无奈,全都蕴含在几个字里了。 安雁清满心歉疚,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微微垂首,隔着口罩,轻轻吻了下她的发顶。 钟楚的低落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仰起脑袋,对她露出甜蜜的笑容:“好啦,明明我是来接人的,怎么搞得比离别还伤感?你这次回来,咱们又有几天可以好好相聚。” 第135章 “等会儿回去,对对你的行程,看看你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多少空闲时间。” 安雁清明知故问:“对行程做什么?” 钟楚收紧手臂,轻轻瞪她一眼:“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既然回来了,咱们不得抽出时间,一起约个会吗?” 她说得十分自然,完全没意识到约会这种事情,似乎是恋爱中的人,才会进行的培养感情的项目。 而她们是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本身与这两个字就不沾边。 安雁清轻声嘀咕一句:“傻子。” 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明明已经薄到透明。但现在来看,要靠钟楚这种脑袋天然缺根弦的家伙,自己去捅破,实在是难上加难。 她得自己努努力,不能全将希望寄托到钟楚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身上。 钟楚猛地抬起脑袋,眉头紧拧,从她怀里退了出去:“我听到了,安雁清,你才是傻子!” 安雁清默然无话,盯了钟楚片刻,抬手狠狠揉了下她的脑袋:“幼稚鬼。” 钟楚拍开她的爪子:“别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她冷哼一声,这次倒没有转身就走,手指轻轻勾着她的衣袖,带着她一起往回走。 日光垂落下来,两道人影亲密依偎在一起。钟楚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主动搭住她的手臂,对她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琐事。 安雁清微微垂首,唇角含着笑意,看她的眼神是谁都看出来的认真专注。 影子的两个主人,终于打破了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如它们一样,亲密无间靠在一起。 幼稚的拌嘴,何尝不是她们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像这样没有价值的浪费时间,心里仍觉十分欢喜。 司机接过安雁清的小行李箱,跟在两人身后,忠实沉默。 身后,熙攘的人群中,隐约闪过一丝镜头反射的光芒。 安雁清若有所觉,步子微顿,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钟楚跟着停住话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茫茫人海,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好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安雁清神情平静,收回目光,温声道:“没事儿。” 司机面色凝重,正要开口,被安雁清用眼神制止住。高大的男人闭上嘴巴,重新垂首。 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有一瞬,钟楚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自然没有看到。 她又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你的经纪人,和你的助理嘉嘉呢?” “过两天你拍摄封面的时候,还需要周启东与杂志方进行接洽呢。这事儿一直都是他做的,公司再安排别的人去,同样需要他进行工作交接。” “这俩家伙,总不至于在剧组安心休息,心安理得抛下手中工作,放他们的艺人独自一人回来吧?” 安雁清声音轻柔:“没有,我赶完今天的拍摄进度,没回酒店,直接从片场出发,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来。他们不能像我这么任性,还是得先回酒店,帮我做些善后工作。” “反正样衣试完,仍需要一定时间准备。他们这段时间跟着我累得不轻,我就让他们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回来。” 钟楚侧首看她一眼,神色复杂,轻轻道:“安雁清,最需要休息的人,明明是你才对。” 隔着口罩,她只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眸子里盛着她的倒影,“可我想早点回来见你。” 钟楚握紧她的手腕,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安雁清的身形明显更加单薄。她眼下带着微不可查的青色,轻微倦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手下的手腕纤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安雁清强大的武力值,与她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她知道这具身体内,蕴藏着多强大的爆发力,同时又不由自主想起,她晕倒那天,躺在沙发上,醒来后的第一时间急切寻找她身影的视线。 眷恋不舍的目光沉沉压在钟楚身上,明亮的灯光下,安雁清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子浮出一层浅淡的泪光。 她仰头望着她时,睫毛仿佛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泪水在重力的作用下从眼尾坠落。 湿润的水痕划过她的眼角,苍白的面颊,枯萎的花瓣般失了血色的唇。她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臂,满怀依赖。失了所有锋芒,折断伤人的尖刺,只剩乖巧温驯。 钟楚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安雁清,你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好点?” 她生气且无奈,面对这个不听话的病人,丝毫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只能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永远好下去。” 安雁清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又笑起来:“不用担心,我有好好吃饭,按时休息,有守好答应你的承诺。” 钟楚瞥她一眼,“等周启东他们回来,我可要好好盘问盘问。就算你们提前对好了口供,我也可以找......” 她原想说找贺玉,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忙拐了个弯:“以你大老板的身份,找剧组了解了解情况。” 安雁清似乎没有觉察她那一瞬的停顿,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尽管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心虚。” 上了车后,安雁清就在钟楚的要求下,乖乖补觉休息。 第136章 路上有些堵车,等回到钟家,她已经睡了一觉。 一进房门,除了老爷子在,钟父钟母也在客厅。这对夫妻各自对着电脑,显然在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务。见到安雁清回来,不冷不热扫了她一眼,勉强打了声招呼。 老爷子神情稍显无奈,安雁清与他对视一瞬,同时望向钟楚。 钟楚没觉察到暗流涌动,也不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对,跟老爷子匆忙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安雁清往房间里去。 “别管其他事情,你先好好休息。” 安雁清被她硬生生按坐在床上,简直哭笑不得,她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在车上已经睡过了,现在还不困。咱们先试样衣,这样能留给你的时间就更充裕些。” 样衣要等安雁清亲自试过,钟楚用马克笔或是曲别针等工具,将需要调整的细节部分进行标记。 这项工作做完,把打样单按照实际情况略作修改,之后,才能让裁缝真正开始缝制,继续后面的制衣步骤。 这一步是重中之重,现在拖延的越久,后面留给钟楚的时间压力就越大。 “现在时间还早,白天睡得多,晚上睡不着,我刚调好的作息就又要乱了。” 钟楚仔细打量她半晌,最终,屈服在她最后这句话上,不得不选择妥协,“好。” 样衣上身,钟楚拿着记号笔,认真观察整体,对照尺寸比比划划,仔细为她调整细节。 初步制作的样衣看不出成品模样,只看得出服装的整体轮廓形状和结构。安雁清对钟楚抱有极大的信心,她没有提出给她看完整的设计图,她便从未主动问过。 她配合着钟楚的话语,做出各种动作,心思却不在这件事上。 马克笔的力道深深浅浅,下笔时重时轻,痒意比单纯的疼痛更加酥/麻难耐。 安雁清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重了些,她深深注视着钟楚近在咫尺的认真的侧脸,眸光幽深,忽而问:“钟楚,你答应给我的补偿,想好了吗?” 第53章 ——啪 钟楚手中的马克笔砸到地上。 她的脸颊绯红, 一边惊慌失措弯腰去捡,一边色厉内荏道:“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其他事情, 打扰到我的工作。” 她的手还没有接触到笔,另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斜刺里伸出,先她一步将其捡起。 钟楚微微一怔,起身的同时,手本能拐了弯,伸向安雁清。 她以为安雁清会将笔递给她,谁知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坦然自若抬手,顺势握住她的手。 单单瞧她这一连串顺畅的举动, 恐怕旁人还以为钟楚主动伸手的目的,就是让她来握的呢。 “安雁清,你干嘛?”钟楚的嗓音有些发抖。她试了几次,尝试收手,都抽不回去。 在对待安雁清的心思上, 她本就心中有鬼, 这时候被她的举动一惊, 顿时心乱如麻。 她下意识想逃, 手腕被安雁清圈住,又抵不过她看似轻柔的力道,被她禁锢的稳稳当当。 安雁清的语气和神色同样从容温和,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下的恶事。 她将手中的笔换到另一只手里,在钟楚面前晃了晃,温温柔柔道:“我在帮你。” 她搭在钟楚手上的手指力度很轻, 不会伤到她,却犹如铁铸, 牢牢把控着她。 分明是不疼的,但那微凉的手指,与钟楚的肌肤接触久了,两人的体温相互碰撞,仿佛产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滚烫热意顺着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窜上她的脖颈和脸颊。 钟楚又往回抽了下手,意料之中的不动如山。 安雁清的视线沉甸甸地,宛若无形的山峰压在钟楚肩头。她心虚胆颤,莫名不敢与她对视,只盯着两人接触的手:“安雁清......你这是帮我?” 安雁清轻笑一声,慢慢松手。 她刚松开,钟楚就跟受惊的猫儿一样猛地后退好几步,一双圆润的猫瞳睁得很大,瞪着她,警惕万分。 马克笔在安雁清指尖轻轻旋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眉梢轻扬:“笔不要了?” 钟楚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她的工作没有做完,就算不搭理安雁清,重新回去拿支笔,还是逃不开与她的近距离接触。 她紧紧盯着安雁清指间旋转的笔,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小心翼翼上前,捏住她递来的笔。 仍然不出钟楚所料,安雁清没有松手。 刹那间,钟楚心中闪过无数句脏话。 她用力咬牙,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抬头。 安雁清神情平静,唇角含着淡淡笑意。依然是那副从容镇静的神情,乍一看,有种遥不可及地、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美感。 但真正的清冷美人,性子可不会如此恶劣,这么有闲工夫故意逗弄她。 钟楚磨了磨牙,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雁清俯身,与她的视线齐平。两人一人捏着笔的一头,钟楚感觉到她轻轻晃了下自己那头。 细微的动作轻不可察,仿佛渔夫在她面前挥舞着鱼钩上的诱饵,将她的视线钓了过去。 安雁清的语气轻柔,诱哄般道:“钟楚,我帮了你,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钟楚耳根通红,气鼓鼓与她对视:“安雁清,你要不要脸,是我求你帮我的吗?” 安雁清不掩饰自己故意逗弄她的心思,眉眼俱弯,温柔重复:“钟楚,快点,不要耽搁时间。” 第137章 到底是谁在耽搁时间? 钟楚心头憋着一股气,气势汹汹瞪着她。可这股郁气又与平常的怒气不同,不是单纯的生气,其下还蕴藏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盯着安雁清半晌,安雁清寸步不让。钟楚心知肚明,论起耐心来,她从来都不是安雁清的对手。 她自来认为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既然形势比人强,只能暂做退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放软了语调,同时恶从胆边生,上前一步,反手握住安雁清的手,化被动为主动。 她的语气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谢谢姐姐,姐姐真的好贴心、好棒棒哦。” 主打的就是一个阴阳怪气。 安雁清不留痕迹摸了摸手臂上竖立的汗毛,将笔轻轻放进她的掌心,把她的五指合拢。收手之前,又顺势摸了把她的脑袋。 钟楚伪装的温顺瞬间褪去,一秒变脸。 安雁清避开她挥来的爪子,温柔回应:“谢谢夸奖。” 钟楚嘴唇抖了抖。 果然,论起脸皮厚度,她在安雁清面前甘拜下风。 她拧开笔帽,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好了,继续吧。” 过完了逗弄小猫的那股手瘾,安雁清像是食饱餍足的饲主,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后,对猫儿毫不客气的态度照单全收,脾气好到仿佛没有脾气。 她是心情好了,钟楚心口的郁闷久久无法散去。 从前被安雁清逗弄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钟楚心里恼恨居多,恨不得直接咬她两口。 如今情况不同,她郁闷归郁闷,却没有多少气恼。心浮气躁,总是不由自主回味起安雁清刚才握住她手腕时,那股蓦然灼烧到心口的烈火。 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让她心底小鹿乱撞,心脏砰砰跳动,非但提不起一点怒意,陌生的羞恼和慌乱压过了其他情绪。 这次钟楚再落笔的时候,白皙的手指颤颤巍巍。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安雁清的身体,手臂用力,才能稳住笔迹的震颤,保证标记精准度。 现在的情况,与先前测量尺寸时,两人的境遇完全相反。 安雁清那时因为身体敏感,被钟楚故意逗弄的步步后退。如今钟楚的把柄在她手上,她占尽上风。 钟楚被她捏在掌心,溃不成军、节节败退的人,就成了钟楚。 钟楚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头顶投来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几次落笔时,手指发抖,握不稳笔,险些落错了地方。 好在先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安雁清也没有再故意捣乱。钟楚艰难完成收尾,再三对比了结果,确实无误后,这才让安雁清换下样衣。 她松了口气,将打样单仔细修改完成,安雁清也换好私服,从衣帽间里出来。 钟楚刚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她没忘记安雁清之前的问话,但补偿这种东西......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头绪。 眼见她要开口,钟楚大脑飞速旋转,合上打样单,赶在她说话之前开口:“对了,这几天确实有人来公司堵我。” 安雁清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神情冷下来,顺利被转开注意力:“他们有没有接近你?” 钟楚听出她话下的担忧,主动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有,你不用担心,公司安保严格,又得了你的特意叮嘱,不会放他们进来。” “我身边还有爷爷派来的保镖跟着,在没有得到我首肯的前提下,他们没办法接近我。” 安雁清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握,随即松开:“我去找老爷子,有些事要同他商量一下。” 房间的白炽灯异常明亮,她微微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光线穿不透她幽深的眸子,冰冷的瞳孔隐约浮现几分阴霾。 有几个瞬间,现在的她令钟楚感到陌生和恐惧。 那只藏身在安雁清心底的凶兽感觉到威胁,睁开血腥的兽瞳,试图挣脱理智的压制。 钟楚下意识握住她收回的手,重新拉了过来。试图将自己的温度,透过两人相接的肌肤传递给她。 “安雁清,你别生气。不管他们抱有什么心思,都伤害不到我的。” 这种时候,钟楚居然还在想着安慰她。 安雁清喉头滚动,静静看了她一息。她把她的手抬起,用下巴轻柔蹭了蹭。 出口的嗓音稍显干涩:“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 安父是个自视甚高、又没有半点能力的废物,将祖辈挣下来的基业挥霍一空。安母刻薄自私,短视虚荣,这一对夫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的品性不行,钟老爷子对老友这个儿子深恶痛绝已久。因而钟家与安家世代世交,在安雁清少时、安老爷子辞世后,钟家也就跟安家彻底断了交情。 安家的情况与贺家类似,安父安母一心想要儿子,不喜安雁清这个女儿,安雁清在安家的日子不算好过。 她与贺玉就像是一组对照组,相似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经历,使得双方对彼此的境遇,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共情。这也是一开始,贺玉在安雁清身上投注诸多注意力的原因。 贺玉的抗争是消极、虚浮的。起初,甚至无法在家人强大的权威和压迫下,生出反抗的念头。直到认识钟楚以后,才慢慢学会发挥自己的心计,以柔弱的外表和出色的头脑,为自己博取优势。 安雁清则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第138章 她的反抗来得汹涌猛烈。类似的生存环境,滋生出了两人完全不同的心性,安雁清的执拗、偏激,乃至她一身反骨和满身尖刺,强大的攻击性,同样是她反抗命运的一种方式。 钟楚轻轻拥住她,似乎能感受到她心底的惶恐不安。 她按着安雁清僵硬的脑袋,稍微下压。安雁清顺从她的力道垂首,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耳边的声音娇软可人,钟楚的声音从没有一刻如此温柔过。仿佛将她当成了伤心的孩子,艰难生涩、竭尽所能的安慰她。 “不要这样说,那群薄情寡义的滚蛋,跟你没有关系。他们没有、也不能伤害到我,安雁清,你不用为此自责。” 安雁清真切感受到她滚烫的温度。她的手臂用力,搂得很紧。紧实的拥抱,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连同安慰,一起勒入她的身体。 她能闻到钟楚的发香,浓郁的玫瑰香味无孔不入。无形的气味肆无忌惮穿行,填补满她身体里每一道破碎的缝隙。 她还是那个心思温柔细腻的钟楚。 ——天底下最好的钟楚。 安雁清张了张唇,钟楚的发丝被她的动作带动,轻轻扫过她的唇瓣。两者一触即分,仿佛一个隐秘无声的吻。 她轻轻道:“好。” 钟楚要将修订后的数据转给版师,还得带着样衣回去。双方商议过后,一起核实成衣的面辅料,面料质感、颜色和用料等问题,确定成衣的更多细节。 这部分工作她必须亲自到场,来不及与安雁清继续交流,她便带着东西,匆匆赶往自己的工作室。 安雁清没有按她临走前叮嘱的那样,继续休息,敲响了老爷子的书房房门。 “他们找上钟楚了。” 老爷子并不惊讶,钟楚身边明里暗里跟着的保镖们不是摆设,每日定时给他汇报情况。如果钟楚周围有什么异常,他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他合上手中的书,望向安雁清:“你打算怎么做?” 安家对待安雁清的态度,决定了安雁清不可能与他们产生感情。所谓血缘亲情,在某些时候,不过是法律白纸黑字定义的,不含感情的亲属二字。 安家人不喜安雁清,但他们都是帮废物。老的不中用,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同样不成器。在安雁清的优秀天赋展露头角后,他们还得反过来依仗安雁清的能力。 从大学时候开始,安雁清就在学校和公司两头奔波。替他们管理公司,汲取经验。 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她没把父母虚伪做作的温情当真,更没把他们的虚情假意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安父头脑蠢笨,中了旁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安家一朝破产,大厦倾颓。出事后,安父安母毫不留情将她甩出去顶锅。 这俩人带着他们视若珍宝的命根子,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大麻烦,尽数丢给安雁清这个不受重视的女儿收拾。 若不是安雁清当机立断,找到钟老爷子帮忙,恐怕就会彻底陷身这次的漩涡中,再也无法脱身。 在老爷子面前,安雁清摘下了那层覆盖的面具。她的脸上没带半点笑,冰冷的神情令人望而生畏。 “我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钟老爷子握住支在桌旁的拐杖,审视着她的神情:“你是故意的?” 安雁清微微点头,简单道:“他们已经被我养废了,既然我不肯继续帮忙,他们迫切需要寻找到新的生存方式。可离开了我,他们这样一群无法自食其力的废物,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是问题。” 这些年里,在外人看来,是安雁清以德报怨,顾忌着血肉亲情。在被他们卖了一通后,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将一家子的负担抗在肩上。 安雁清辛辛苦苦解决好当初的麻烦,又想办法找到他们、接回他们。 一行人干脆利索抛弃她,却被她强行翻查出来。起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待发现安雁清对他们出手大方,有求必应,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以为安雁清割舍不下亲情,有恃无恐,行事越发张扬。 安家还在时,这群从小锦衣玉食的家伙,从未感受到过缺钱的困扰,养成奢靡的作风。现今一朝从天堂落进地狱,他们花安雁清的钱时,大手大脚惯了,从来没有想过心疼。 如今失去这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取款机,一时间,连吃饭都成问题,这才真的慌了。 “虽然知道我和钟楚领证的人不少,但安家已经没落,他们没有门路,无法重新接触到n市的上流阶层,那些人也不会给他们面子。” 钟老爷子轻轻颔首,安雁清的语气冷漠至极,一句话将其中的残酷点了出来。 无论安家过去建立了多少人脉关系网络,在安老爷子去世后,安父一次又一次的骚操作,耗光了合作伙伴们对他的耐心。 人与人、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维持,看的就是利益。安家无法提供足够的利益价值,还会拉着他们不断往深渊里坠。合作伙伴们都不是傻子,早就及时止损,与安家断了关系。 剩下的,便是虎视眈眈盯着安家的错漏,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了。 钟楚遇到安家人找上门来时,钟老爷子便找人调查了安家的现状。当初他助安雁清一臂之力,将她从漩涡里拉出来,却无心关注宛如败家之犬的安家人。 他看着好友的儿子长大,对他的秉性再了解不过。他是一个毫无能力的废物,烂泥扶不上墙,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出生在一个好家庭里。 第139章 安家已经无法再翻身,唯一有能力的安家人,也早在他们多年的冷遇中,对他们寒透了心。 钟老爷子想着这些,却听安雁清话锋一转,转而道:“我让金书意去刺激幕后黑手,让她把池欢失手,和我紧追着不放,一直找人调查她,并且已经有所眉目的消息全都告知她。” “看来她是真的急了,前脚金书意刚汇报完,后脚安家就有了动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安家再怎么说,在外界看来,也是我的家人。杀人要诛心,我是这样想的,旁人也是这样想的。” “恐怕那背后之人,误以为我虽然厌恶安家人,但既然这些年愿意花费心力养着他们,在厌恶之下,多少存在几分真感情。她既然想让我痛,来自自家人的背叛,才是捅我捅的最狠的刀子。” 老爷子颇为吃惊,忍不住挥舞了下拐杖:“你是故意误导她的?你居然从几年前,决定留着安家人的时候,就已经在谋策这个计划了?” 老爷子的思绪越想越顺,以他对安雁清性格的了解,将她做过的事情稍加分析,就能大致明白她做这些事情背后的逻辑。 她将安家人养起来,一是未雨绸缪,给自己制造一个弱点和软肋出来。她知道自己有不少敌人,不管谁想对她出手,人的思维惯性放在那里,绕不开从家人入手,这个最简单的方式。 二来,她这样的举动,同样也是为了报复安家人。 如果他们本分识趣,她不介意看在那一点单薄的血缘情谊上,好好养着他们。可显然,这一家子都是蠢人。 他们拿着她的钱肆意挥霍,有恃无恐,觉得只要用父母的身份压她,就能让她做骡子做马,心甘情愿为他们牺牲自己。 倘若没有得到过,失去后就不会那么痛苦。 安雁清先让他们陷入绝境,又给予他们希望,再将他们从绝境中拉出。任他们感受到予取予求的美妙滋味,再毫不留情收回一切。 得到后的失去,绝望下的绝处逢生,希望后的极致的绝望,才会让人痛不欲生。 安雁清从来都不是善人。 她做事目标清晰,耐心十足,愿意为了自己的长远目标安静蛰伏。十数年算什么?一时的憋屈算什么?她看的不只是现在,争取的从来不是一朝一夕。 安雁清没有辩解,轻轻点头。 钟老爷子看着她漂亮冷漠的脸,想通了这些,对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的态度更加慎重。 若不是确定,她真的对楚楚一往情深,这样一个危险至极的家伙,他才不敢让她接近楚楚。 就依楚楚那单纯的性子,恐怕被她卖了,还要笑着帮她数钱呢。 他又问:“你在这个时候断了安家人的路,幕后之人嗅准时机,将你和楚楚领证的消息透露给安家人。安家人在贪婪和绝望下失去理智,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自寻死路,妄图挑衅我们钟家。” 安雁清的神色终于发生细微变化,她轻轻道:“这就是我今天来找您的目的。” “我是想跟您解释,我没有利用钟楚的意思,也没有利用钟家。” “我提前考虑到了这件事,专门叮嘱过钟楚身边人。安家人发现无法接近她,从她那里碰了钉子,便会想方设法从我身上下手。” 女孩薄唇紧抿成线,说这些话时,面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 她深深注视着他,在老爷子如刀般犀利的视线下,不偏不倚,眼神坦然坚定,毫无半点心虚之态。 老爷子将拐杖支在地上,看了她片刻:“所以,你才会一直拒绝,她多拨给你一些助理的提议。” “你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和经纪人,就是让他们知道,相比楚楚的不好接近,你这里防卫单薄,更好下手。” 她以自己为饵,将幕后之人和安家绑在一起。这双方都是未爆炸的隐雷,她准备一举解决掉这两个大麻烦。 上次提起这件事的处理办法,钟老爷子无心听她讲述计划。他只想看到结果,看到安雁清给他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如今涉及到钟楚,安雁清专门为他解释这些,就是在定他的心。 安雁清垂下眸子,语气坦然:“池欢背后的人是为钟楚而来,安家欺软怕硬,他们双方,都不敢伤害钟楚。您放心,等下次她再有所动作,我就能将她揪到您面前了。” 第54章 钟老爷子看着安雁清的脸, 面前这个女孩,相比他的年纪而言, 实在太年轻了。 她与钟楚的年纪相仿,身上却有着钟楚没有的、乃至在她的同龄人身上,很少见到的成熟从容。 钟老爷子撑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来。 安雁清是个好孩子,对他这个长辈十分尊敬,不等他开口,就主动上前搀住他的手臂。 他静静注视着这张没有表情的容颜,忽而问:“小清,你恨我吗?” 安雁清微微一怔, 反问:“您为什么这样问?” 钟老爷子握紧拐杖把手,嗓音艰涩:“如果,当初我没有让你去保护楚楚,你也不会对她越发上心。楚楚对你而言,其实是对你的束缚。” “你在我的建议下进入娱乐圈, 但你更适合从商这条路。若你没有跟我们钟家绑定这么深, 以你的性格和能力,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你的未来不会仅仅局限于现在的成就。” 安雁清闻言微微弯唇,骤然浮现的浅笑,冲淡了那股无机质的冰冷。让她此刻看上去更像个人, 而不是橱窗里陈列的精致的人偶。 第140章 “我已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她和钟楚,看似与钟父钟母的关系相似, 实则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就像钟楚会愿意向她低头,放下自己的骄傲, 选择依赖她的能力,让她带领自己成长。安雁清同样可以后退一步,为钟楚放弃一些东西。 她们不会走上与钟父钟母相同的老路。她们是合作伙伴,是战友,也是最亲的家人。 钟老爷子叹息一声,又问:“你真的舍得吗?” 眼睁睁看着安家人走到这一步,他的心情同样复杂。安父再是废物,那也是他挚友的儿子。 挚友唯一的血脉落到如今地步,纵然是他自作自受,钟老爷子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没什么舍不得的,我给过他们不止一次机会。”安雁清侧首看他,“倒是您,现在居然心软了?” 老爷子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短暂的犹疑,很快在安雁清的提醒下消散。 “事情已经做下了,是我先对他们下手无情。这个时候再说心软,倒显得我惺惺作态了。” 安雁清静静听着,没再发表意见。 钟老爷子忍不住再看向她,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自己当初在楚楚身旁见到她时的念头。 这小家伙,跟她那一无是处的爸妈都不像,唯独像极了他那位一身傲骨,执拗刚硬的挚友。 钟楚或许知道,只是从未与家人提过。她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经过钟家的反复调查,确认无害后,钟家才会放任她们接近钟楚。 贺玉如此,安雁清同样如此。 乃至许多未通过筛选,即使钟楚有所好感,但没有机会再接近她的同学们,都经过老爷子的严苛审视。 钟老爷子对钟楚的掌控欲,在漫长的时间内,都是遮在她头上的一张巨网。 细密的网眼筛去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同时也将钟楚的一举一动,全都牢牢掌控在家人的凝视下。 好在钟楚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好在钟楚心大,不觉得这份来自家人的病态掌控,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对此安之若素,避免了类似家庭环境下,孩子经受不住家人的控制欲,选择自毁这类常见的悲剧。 也或者是自少时起,奇怪的原生家庭,和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诸多经历,塑造了钟楚扭曲的世界观。 令她将这份密不透风、使孩子深感窒息的关怀,当成家人对自己的在意的具象化,家人对自己的爱的体现。 钟楚少时在医院常住,家人知道她喜欢热闹,特意让她居住在普通病房,跟那些同龄的伙伴玩耍嬉戏。 等到钟家人发现,钟楚见证和自己培养起感情的朋友,一个个在死亡线上挣扎,对年幼的她是重复的心理创伤。 钟家干脆果断出手,将钟楚换了单人病房,远离从前的同伴,并着手组建自己的医院。 钟老爷子提前打好腹稿,做好解释的准备,出乎他的意料,小钟楚看了他片刻,只是问一句:“爷爷,她们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吗?” 钟老爷子喉头哽咽,半晌,轻轻道:“会的。” 不过是善意的谎言罢了,那些孩子都是不治之症,就算家财万贯,绝望的亲人们,仍无法从死神手中挽留孩子的性命。 钟楚轻轻笑了,她没再追问,之后的日子里,也从未再询问过从前玩伴的情况。 可钟老爷子知道她是个念旧的孩子,也无数次注意到,她在自己离近时,立刻合上的画本里,年少的钟楚认认真真、一笔一画描摹出朋友们的模样。 那些死去的,仍在死神手中苟延残喘的,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到的,小钟楚的朋友,她其实一个也没有忘记。 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如果重症的孩子随时可能死去,给予钟楚一次又一次打击,那让她和轻症的孩子们接触,一起嬉戏玩乐,会不会好点呢? 总不能一直将钟楚关在病房里吧?钟家人保护她的同时,也想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 钟老爷子转换目标,有目的地筛选出一些心底纯善的轻症孩子,作为钟楚的玩伴。 钟楚不吵不闹,坦然接受家里的一切安排。 可很快的,他又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重症的孩子随时可能死去,轻症的随时病情好转,刚建立起感情的朋友的出院,对年幼的钟楚来说,是一场无尽的、撕心裂肺的离别。 她真心为出院的朋友们进行祝福,感到欣喜的同时,过分早熟的钟楚再清楚不过,她与她们不同,她随时可能死去。 她与那些奄奄一息的同伴才是一路人,她的未来黯然无光,或许她根本没有未来。 而新朋友们一个个欣然离开,这个事实一遍遍提醒着她,欢欣之下,唯有如海面般平静而深邃的绝望。 家财万贯又如何呢?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钟老爷子心如刀绞,小钟楚一个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不会违逆家人的意愿,会主动与孩子们交朋友,他能看出她并不快乐。 算了,算了。 如果交朋友会给钟楚带来更多伤害,他宁愿楚楚埋怨他,恨她,宁愿她的童年没那么完整,宁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想让她为了让自己不再担忧,强颜欢笑。 他小心翼翼控制着钟楚的活动范围,不再让她接触同龄的孩子。 第141章 钟楚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她只是安静地、沉默地,接受一切。 等她的身体稍稍好转时,老爷子着实让她进入东华。钟家有东华的股份,在这个堪称半个钟家人的地界中,没人胆敢明目张胆欺负钟家的小公主。 钟楚的好胜心得以发挥,她慢慢地找到自己努力的方向,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可对手都太弱了,日复一日立在顶端,让她渐渐提不起半点兴趣。 贺玉是她在东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身体健康的朋友。 钟老爷子仔细审视着贺玉的一举一动,调查她的身家背景,过往经历。他知道的部分,可能比贺玉本人还要详细。 钟楚救下了贺玉。 钟楚头一次对他提出请求,请他帮帮贺玉。 钟楚和贺玉的关系慢慢好了起来。 钟老爷子无数次想要阻止,他清楚贺玉接近楚楚的初衷,绝对算不上纯粹的好意。 钟楚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她的身份家世,她的庇佑,才是贺玉接近她的真正目的。 要将贺玉赶走吗?就像他从前无数次,把那些心怀不轨的孩子,撵出钟楚的交友范围内那样? 钟老爷子看着贺玉的档案,无数次思虑。钟楚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朋友太上心的模样,好说话归好说话,倒也没到有求必应的程度。 万般纠结过后,贺玉留了下来。 她看着是个很有耐心的姑娘,认识钟楚这么久,也没有着急撺掇钟楚帮她在家中立足。一个聪明的女孩,总能及早认清自己的位置。 钟家默许了贺玉的存在。 钟楚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有一次,画画的时候,出神片刻,凝视着贺玉的侧脸,忽然感慨一句:“你还没走啊?” 贺玉茫然道:“去哪?” 钟楚轻轻一笑,没有接话。她挥动画笔,在自己的本子上,留下贺玉的面容。 从那之后,她才从先前被动接受贺玉的依赖,逐渐转为接受她这个朋友。 很久很久以后,贺玉第一次对钟楚提要求时,钟楚沉思片刻,望了眼身旁的保镖,见男人面色严肃,没有出言反对,这才轻轻点头。 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身边,能留下来的人,都是老爷子经过重重筛选。 即使品性不行,她信不过自己看人的眼光,难道还信不过老爷子暗地里,对她们森严的注视吗? 她信任自己,更信任爷爷。 如果真是会对她不利的人,老爷子也不会将人留在她身边,直到今天。 贺玉是她在东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人。之后,钟楚陆陆续续结交了一些新朋友,关系不远不近,双方都留有余地。 安雁清的闯入,则像是一个纯粹的意外。 她气势汹汹打破了钟楚多年的平静生活,她活的张扬热烈,毫不收敛。像夏日的骄阳,灼热坦荡。也像冬日凛冽的寒风,一旦靠近就会被割伤。 她出生在规则的制约下,又将规则弃如敝履。生长在最看重规则的东华,又强横打破一切规则的约束。 她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做她自己。安雁清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在,不在意旁人制定的规则,要所有接近她的人,必须按照她的规则行事。 钟楚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在东华活下去呢? 东华就像是个大型的丛林猎场,钟家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食者。 安雁清身为外来的转校生,本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同时没有安家的庇护。毫无疑问,只能沦为食物链最低端的猎物。 她应该像贺玉那样,小心翼翼收敛锋芒,伪装成无害的草木,让所有人注意不到自己,才能活的更好。 安雁清当然知道,可她不要那样的活法。 钟楚与她见面之后,找人调查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 安雁清遇到事情,没有同旁的受害者一样,天真寻求大人的帮助。她早早看清了老师和学校的本质,在东华这样的地界,学校老师们从不会、更不敢插手学生们的私事。 学校帮不到她,家庭不是她的避风港,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安雁清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敢向她伸手,她就能斩断谁的爪子。 就是要欺负她的人比她更痛,直到吓破施暴者的胆子。让这群仗着家世一帆风顺肆无忌惮的混蛋们,心惊胆寒,唯唯诺诺,再不敢多看她一眼,才算罢休。 她是一头饥饿的狼崽子,靠着锋利的獠牙和爪子,硬生生在丛林中杀出一片天地。 安雁清抢下钟楚的第一的事情,在东华掀起惊涛骇浪,沉寂许久的东华重新沸腾。 或许前段时间安雁清的稳重进步,已经让众人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或许是安雁清真的足够优秀,且胆子大到敢直接对上钟楚,让众人更进一步认识到她的无所顾忌。 即使没有钟楚的警告,到了这个时候,敢对安雁清动手的人,已经少到几乎没有了。 钟楚知道她是个危险的家伙,武力值是一方面,对家世等外物毫不在意,又是另一个方面。她不会像旁人一样,因为忌惮钟家,对她处处退让。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明知她的身份,又能毫不客气,含笑对她吐出“手下败将”的人,哪会儿因为顾及钟家,就避其锋芒? 第142章 钟楚见多了囿于规则的人,安雁清与所有人都不同。她以最直接暴力的手段打破规则,她像旷野的风,一匹逐风的马,活的热烈坦荡,有着钟楚从来抓不住的自由。 她对安雁清不可避免的生出好奇心。 好奇是上心的开始,有了上心,就会逐步生出在意。 竞赛之后,因为那本题目,她和安雁清之间针锋相对的态度慢慢软化。想要和她交朋友的念头越来越重,与此同时,钟楚心中的担忧也愈发沉重。 这样一个人,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不受控制,伤人伤己。以爷爷的谨慎,不会让她留在自己身旁。 钟楚心烦意乱的在本子上涂抹,手下都是没有规则的混乱线条。 安雁清用书本蒙着脸,她的肌肤很白,耀眼的白与鲜花的红相互碰撞,犹如童话中令人心醉沉迷的睡美人。 漂亮的玫瑰花将她周身笼罩,美人美得张扬热烈,一跃而成这幅风景图中的主角。 睡在玫瑰花墙下的姑娘平和静谧,瞧不出浑身反骨和满身利刺,完全不知道她满心的复杂情绪。 钟楚突然生出一股怨气,出声打破这份宁静:“安雁清,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书本动了动,安雁清将书本重新拉上去,懒散道:“难道你觉得不是吗?” 钟楚烦躁扔了笔,又问:“那你会离开我吗?” 安雁清扒下盖在脸上的书,慢慢坐起身来,望向钟楚。 少女的眉眼已经能看出长成后的风华绝代,她慵懒倚着鲜艳的玫瑰花墙,像极了画中走出的精怪。 她说:“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我就不会离开你。” 钟楚便笑了。 钟大小姐特别好哄,一句没有任何效力的承诺,就能让她由衷开怀。 她捡起笔,认认真真在最后一页上,画出玫瑰花墙下漂亮的女孩。 这是唯一一个,她真心想要留下的朋友。 可安雁清食言了。 大概钟楚对她的上心,让老爷子对安雁清心生忌惮。他生怕钟楚会像从前一样,在人际交往中受到伤害。 而安雁清这样的人,显然不是贺玉那种可以轻松掌控的女孩。 如钟楚猜测的那样,安雁清很快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钟楚的日程由老爷子全程安排,东华又是钟家的地方,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哪怕同在一个学校,她想要见到安雁清,也是难上加难。 她是受到了爷爷的警告,还是保镖们的驱赶? 她已经妥协了吗? 安雁清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她那么聪明,如果真想见她,怎么会这么多天杳无音信? 钟楚不受控制胡思乱想,心口的酸涩多到快要漫出来。 ……安雁清放弃了她。 这个事实不难推测,可不甘支撑着钟楚,她仍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她和爷爷坚定提出自己的要求,惯来懂事的孩子,第一次违背家里的意愿。她知道爷爷是为她好,但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即使......安雁清可能已经顶不住压力,选择放弃了她。 老爷子也这样问:“楚楚,你这么珍视你们的这段感情,你觉得她也会像你一样,对你如此上心吗?” 钟楚眸光微颤,眼中含着一层薄薄泪意:“我要见她,然后亲口问她。” 钟老爷子沉沉叹息一声,看了她很久,无奈道:“楚楚,爷爷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钟楚低声反驳:“她也不见得真能伤害到我。” 但她心中清楚,她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对方随意伤害自己的权利。 她在安雁清面前,收敛了自己的铠甲。将一个毫不设防的自己,坦坦荡荡露给对方。 她毫无保留,认真且真诚的对待这段感情,如果安雁清抱有别的想法,随随便便就能伤害到她。 是她主动交给对方伤害自己的资格。 她没有成功说服爷爷,一旦涉及到她,爷爷会慎重慎重再慎重。 但只要她开口了,爷爷就会选择考虑她的意见。不至于像从前一样,直接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钟楚知道爷爷还需要时间进行考虑,她没在家里多待下去,不抱希望地去了学校。 她心不在焉下车,就听见保镖轻“啧”一声,彼此交换视线,已经有人往前跑去。 钟楚心中一动,一边厉声制止他们,一边推开了遮挡自己视线的男人。 果然,校门口,安雁清双手环胸,慵懒倚着那座镌刻校名的巨石。 她轻轻瞥了眼已经到跟前的保镖,冲钟楚浅浅一笑:“想要见您一面,可真难啊,大小姐。” 钟老爷子不在跟前,当着钟楚的面,保镖们可不敢随意驱赶她的朋友。 钟楚喉头哽咽,眼眶湿润。她知道有老爷子的阻拦,安雁清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不容易。 她什么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满腹委屈顺着心口溢出来,她的眼眶通红,含着热泪,明明感动,抹了一把眼泪,出口的话却成了赌气:“安雁清,我很缺爱,很没有安全感的。” “你再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的话,我就再也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安雁清站直身子,笑着问:“朋友?钟楚,你对别的朋友,也会说这种话吗?” 后来钟楚想想,也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话太过天真,在安雁清眼里可能像个笑话。 第143章 她这样一个,在家人的爱和关怀里长大的孩子,对一个从没有感受到爱的孩子,说自己很缺爱。 要不是安雁清知道她的性格,恐怕要以为这是对她的嘲讽。 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想那么多。 她满心的复杂,沉闷,在心口沉沉积压,闷头乱撞的莫名的情绪,在安雁清抱住她的那一刻,尽数冲了出来。 她将脸埋进眼前人的颈窝里,深深拥抱住她。 她很小声、哽咽着,对她说:“安雁清,你能不能多在意在意我?让我感受到,你对我更多更多的在意?” 什么样的在意是在意? 钟楚搞不明白,更弄不懂。 她感受不到父母对自己的在意。另一方面,老爷子对她的病态的掌控欲,无疑是不正常的,却能让她清晰感受到爷爷对她的爱。 她在不正常的成长经历中,培养出的不正常的三观,让她理解不了什么是正确的爱,什么是正常的在意。 她只是像每一次一样,在遇到自己理解不了的问题时,将问题扔给安雁清。 她相信,这个无所不能的家伙,这个能让她发自内心依赖的家伙,会一如以往的,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安雁清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一个柔软温热的吻落在她眼角。 风也温柔,吻也温柔。 她说:“好。” 第55章 钟楚这日很晚才回家。 安雁清没回来之前, 两人相互惦念,但人真的回来之后, 有那个所谓的补偿横隔其中,钟楚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 她到家的时候,安雁清已经睡下。 未免吵到她睡觉,钟楚在外面洗漱完毕,这才小心翼翼摸进屋内。她刚躺进被窝,就见另一双被子中的人突然扭过头来。 床头小夜灯朦胧照亮安雁清的眉眼,她的眸子清亮,没有半点睡意:“忙完了?” 钟楚猛然一惊,迅速缩进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恼羞成怒道:“你又故意逗我?” 安雁清轻笑:“我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到你,这一连串的动作哪里有问题, 怎么就叫故意逗你了?” 钟楚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 奈何支吾半天, 说不出个合适的反驳。 安雁清没有纠结下去, 转而道:“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早点睡吧。” 钟楚意识过来, 这家伙一直没睡,原来是在等她回来。 她一整晚心绪不宁,忘了给安雁清发个消息, 说明一下自己晚上回不回家。安雁清恐怕以为她在工作,不好打扰她, 便一直等到现在。 如果安雁清咄咄逼人,钟楚或许还能强撑着跟她怼上几个回合。她一表现出自己无言的体贴的一面,钟楚心头那股心虚劲儿便蓦然窜了上来。 她顺势拉了下被子,将自己埋得更深,别别扭扭道:“我跟她们商量事情,商量的晚了些。我下次会记得给你发消息的。” 过度的黑暗会让人失去安全感,房间内的黑暗,因为开着小夜灯,不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夜灯的光亮聊胜于无,这恰到好处的光亮,在驱散部分黑暗的同时,又因无法在浓重的夜色下,看清彼此的表情,反倒在另一个层面上,给予了钟楚更多安全感。 她的声音透过被子,略显沉闷:“你不用特意等我,我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过夜。如果能回来的话,我会尽可能回家睡的。” 安雁清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钟楚的安全感有多匮乏,在她心理安全范围之外的陌生地方久留,会激发她的不安和恐惧。 更别说夜晚这种脆弱的时刻,为了心安,她潜意识里也会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 安雁清说:“只是想等等你,你不在身边,我有点不习惯。” 昏黄的暖光下,她的五官漂浮在虚幻的黑暗里。唯有漂亮的眼睛反射出轻微的金芒,在浓重的夜色中尤其显眼。 钟楚盯着她的眼睛,想气又想笑:“明明我跟你同床共枕的次数,也就那么一次。按照这个逻辑来算,我们一起入睡,才会让你更不习惯吧?” 安雁清不假思索接口:“那就是我想你了。” 所以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借口,她等她,不是因为她不在身边不习惯。单纯是因为想她,所以才要等她回家。 这一记直球来得又快又准,直接把钟楚打懵了。 她的脸埋在被子里,吐息的热气散不出去,将脸上的温度蒸得发烫。 她低声嘟哝道:“……你这家伙,惯爱花言巧语糊弄人。” 安雁清不由皱眉,雪白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她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钟楚,少污蔑我。” 真心流露的话,那怎么能叫花言巧语呢? 钟楚的脑袋被她戳得晃了晃,可能因为这次躺着,她瞅了安雁清两眼,倒没有因为动她脑袋,可能会让她长不高而生气。 她捏着被子皱眉,突然沉默许久。 安雁清察觉奇怪,眼神莫名,正要开口询问。钟楚好似积蓄了些勇气,咬牙道:“安雁清,你、你如果有想要的补偿,可以直接跟我说。” 就算她一再逃避,该是自己的责任,就是自己的责任。该要面对的事情,始终还是要面对。 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痛痛快快,是死是活,给个干脆利索的答案。 第144章 钟楚将被子往下拉了下,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她直直望着安雁清,眼神坚定,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犹如引颈受戮的囚徒,满脸悲壮地迎来自己既定的命运:“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声音在沉寂的夜色中荡起一片回响,等盘旋在空中的声音渐渐淡去,出乎她的意料,安雁清没有立刻接口,房间内于是重归冷寂。 安雁清再一次被她奇特的脑回路震惊到,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烟消云散。 她转了下脑袋,直直面向钟楚。不理解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死一般的沉默中,凉风仿佛顺着钟楚的脸颊,钻进她的脑海里,凛冽寒意给她滚烫的大脑慢慢降温。 她将被子重新往上拉了拉,好在灯光太暗,对面那人应该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红意。 “......安雁清,回话,不要装死。” 安雁清沉默须臾,再次从被子中抬起胳膊,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下手的力道不重,钟楚象征性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呜咽一声。 安雁清的声音清凌,毫不留情:“别想作弊,自己去找答案。” 答案,又是答案。 安雁清的问题,和爷爷的那些问题摆在一起,组成了一条仿佛没有出口的复杂迷宫。 钟楚在巨大的迷宫里跌跌撞撞,艰难前行。处处皆是路,处处都寻不到出路。 她带着疑虑进入梦乡。 之后两日里,钟楚天天赶往工作室监督进度。安雁清想去,被她制止住了。 苏弥被老爷子叫回来,带着她重新做了一遍身体检查。等确认她这一个多月的忙碌,没有给身体健康造成损伤,众人这才放心。 等到服装制作完成,直接经由周启东的手送进杂志社里,正式拍摄这天,安雁清才真正见到这件衣服的模样。 天青色的山水图惟妙惟肖,犹如高明的画家不假思索,直接落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的杰作。 设计师巧思妙想,将山水的脉络走势与衣服的形态完美融为一体。 这件衣服的绣法模仿宋代宫廷刺绣,以直针绣的各种针法集技巧于一身。追求临摹宋画的线条、色彩和神韵,以精湛的刺绣手法,临摹出精妙的书画意境。 它不像是件衣服,倒像是件做工精湛的艺术品。安雁<a href=https:///tuijian/qingchuan/ target=_blank >清穿上这件衣服,如同将一副精致的水墨风山水画作,直接穿在身上。 山水意境悠远,山河披在肩上,仿佛至高无上的仙神,孤高无情的至尊,于遥远的九天之上投来一瞥。 她手中捏着一朵凋零的玫瑰,苍白的指尖和热烈的红交相辉映,中和了她带给人的那股冷清疏离。 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人,被这朵玫瑰吸引驻足。短暂生出的贪恋扰乱凡心,红尘烟火气因此浸染了周身。 玫瑰越凑越近,安雁清微微垂首。精致不似凡人的眉眼微微弯起,蓦然多了一丝人气。冰凉艳丽的红唇,轻轻吻上玫瑰蜷曲的花瓣。 干涸的花瓣失了艳色,黯淡无光,美人的唇瓣远比花瓣更娇艳夺目。她低首时,眉心一滴嫣红的血滴显露出来。至高无上的仙神,倏忽多了一股邪意。 因这一丝眷恋不舍,纯洁被玷污,圣洁被颠覆。仙人堕落凡尘。 玫瑰在仙人的瑰丽前自惭形秽,瞬间枯萎。再美的花朵、再极致的艳丽,都比不上这位堕神的风情。 周围人都看呆了眼,唯有摄影师看得目不转睛,满脸兴奋,却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 钟楚随同安雁清的团队一起,过来观看她的拍摄过程。她站在远处,与围观的工作人员一起,安静注视着前方的人影。 闪光灯闪烁不休,刺得人眼睛生疼。众人视线终点的人,始终从容不迫,一举一动备受瞩目。 钟楚突然有点嫉妒她手中那株花。 嫉妒它如此颓靡,失了芳华,却能得到她在意之人专注的凝视、灼热的吻。 嫉妒它明明度过了一生中最璀璨的时刻,却仍有人愿意将毫无价值的它,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倾尽所有去爱它。 钟楚嫉妒它,羡慕它,又……想成为它。 何其可笑,只是一朵枯萎的花而已。 可她望着那聚光灯下耀眼的人,忍不住想: 想要安雁清也这样注视着她。 想让她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 想让她嘴里只能吐出自己的名字。 想让她的身体只能由自己触碰。 想要她窒息的拥抱,想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旁,唯有如此,才能满足自己变态的不安全感,和阴暗的占有欲。 陌生的情感来势汹汹,远比从前的一切情绪都要深沉猛烈。这些荒诞的情感令钟楚羞愧万分,教她无地自容。 可她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吐着蛇信的毒蛇尖锐嘶鸣。它在说: 讨厌安雁清这么受众人欢迎,讨厌她深受万众瞩目。 讨厌她对别人点头微笑、握手,一切肢体接触。 讨厌她与别人客气的交谈,讨厌别人看她时,满怀崇敬喜爱的眼神,讨厌旁人分走她对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扭曲的独占欲,到底是什么? 钟楚深深凝视着台上仿佛发光的人,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众人绝对的视线中心。她似乎早已习惯耀眼的灯光和注视,一举一动从容自若,镇定淡然。 第145章 所有人都在看她,钟楚灼热的视线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她在疼痛的自我拷问中,陡然领悟到一个事实。 这样扭曲的占有欲,这样疯狂的独占欲,除了用爱进行注解,难道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正因为她爱安雁清,才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正因为她爱安雁清,才会满脑子都是她。 种种陌生的,阴暗的奇怪的,难以控制的情绪。疯狂的怀疑,畸形的满足感和安全感,需要更多更深的在意,才能压下随之而来的恐慌不安。 爱一个人就会生出猜疑,就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变得不像自己。成为连自己都陌生的,仿佛从自己身体中活生生剥离出的另一个自己。 钟楚怔怔看着聚光灯下耀眼的女孩,她似有所觉,隔着重重人海和距离,朝她这边投来一瞥。 虽然钟楚身边围着的人不少,站在安雁清的距离,她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她的位置。可她隐约看见安雁清移开玫瑰,冲她弯唇轻笑。 在周围人兴奋的欢呼声中,她砰砰跳动的心却缓缓沉寂下来。 钟楚确定,她看到她了。 这个璀璨的笑容,是送给她的。 台下的她毫不起眼,与众多安雁清的追随者,一起埋没在黑暗中。那个高高在上、耀眼夺目的姑娘,却能从一堆灰扑扑的人影里,一眼锁定她的位置。 钟楚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时间不知不觉溜走,周围的喧嚣一步步推升到高潮,再到猛然爆发,回落。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思绪却仿佛凝滞住,如锈住的齿轮,无法转动。 她的大脑在自己意识到,她原来爱着安雁清的这个事实时,理智轰然崩塌。 之后的经历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一颗心跟着在高空摇摇晃晃,始终落不到实地上。 她眼里心里只剩下台上这道人影。她想着爷爷的问题,想着安雁清的问题,一时又想起自己这些年和安雁清的纠缠,和她的种种纠葛。 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 周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人潮褪去,刺眼的闪光灯戛然而止。周启东在和杂志方沟通细节,钟楚周围的人群悄然离散。 等她意识到太过安静时,安雁清已经换下了那身由她亲手设计出的衣服,朝她走来。 她指尖还夹着那朵枯萎的玫瑰,简单至极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漫不经心的一笑,便足以倾倒众生。 她含笑问:“看你一直在出神,想什么呢?” 钟楚的视线从她脸上艰难移开,落到她手中残破的玫瑰上。 她竟然真的对一个没有生命力的道具,如此耿耿于怀,觉得它简直碍眼极了。 “......没什么。” 安雁清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垂首看了一眼。 紧跟着,她捏着花枝,将这朵被众人欣羡不已的花朵,小心翼翼送到钟楚面前:“借花献佛,希望能够博取美人一笑。” 刹那间,钟楚的所有犹疑,不安,恐惧,皆如清晨的薄雾,被安雁清这个简单的动作一手挥散了。 连同她那幼稚地、可笑的,对一朵凋零的玫瑰的嫉妒。 花是颓靡的花,花瓣残破,颜色暗淡。只因在安雁清手中,因它的残缺不整,却能得到她深沉的关怀和热烈的吻,才更让它深得旁人妒恨。 花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钟楚抬手握住花,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是安雁清赋予了它情感,是她对安雁清的阴暗的在意,才让一朵普普通通的花,也产生了无法饶恕的原罪。 动作间,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碰撞一瞬。细微的接触犹如羽毛轻轻划过,异样的感受稍纵即逝。安雁清收手时,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 她垂首,看到钟楚抬眸,冲她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如你所愿。” 安雁清赶完这个行程,没有过多耽搁,很快重回《东风》剧组。 钟楚心乱如麻,需要时间整理自己复杂的心情。 这人不在眼前,她不受控制的大脑总算可以稍稍平静下来。滚烫的温度被理智缓慢压下,勉强找回自己残存的理智。 她几乎将这段时间与安雁清相处的经历,从脑海里一帧一帧拉出来分析,分析自己的每个动作,对比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试图从中找出异样,摸到最初的那根线头。 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变化的呢? 钟楚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地、无穷无尽的问题涌来。 她喜欢安雁清,这点毋庸置疑。 她爱安雁清,这点有待商榷。 与喜欢两个字相比,爱这个字,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当钟楚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中没有恍然大悟的欢喜,反而猛地一沉。 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好事吗? 这意味着,她会对安雁清不可避免地产生依赖,产生占有欲。她越喜欢她,就越怕失去她。越依赖她,就会越猜疑越惧怕。 她会不安,会恐惧,会敏感会猜忌。整颗心被另一个人高高吊起,会对她产生连自己都害怕的疯狂的渴求。 她会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 钟楚拉上窗帘,在房间里从天亮怔怔坐到天黑。她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一直恐惧的黑暗,如今也失去了威胁力。 第146章 直到她想起爷爷的话。 爷爷是不会勉强她的,她自然相信这点。 她不是傻子,从领证到现在,也该看出来了,爷爷和安雁清之间那股难以形容的、微妙的感觉。 与她先前猜测中,因为爷爷太喜欢安雁清,才让她和安雁清领证的事实截然相反。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绝对算不上平和。 钟楚相信,爷爷的举动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不会罔顾她的意愿。他明明不喜欢安雁清,却让她和安雁清领证。他的退让妥协,也全该是因她而起。 所以在爷爷眼中,哪怕在她们决裂的时候,她依然不讨厌安雁清吗? 钟楚坐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她艰难起身,挪到自己放在床头的小保险箱那里。 这东西跟着她从钟家到新家,再从新家带回钟家。辛辛苦苦搬来搬去,总是舍不得放手。 奢华昂贵的小保险箱,藏着一堆看似无用的废纸。里面那些东西,在外人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玩意,放在钟楚这里,却是当之无愧的无价之宝。 钟楚的记性很好,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其摆放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齿轮转动,箱门无声开启。 钟楚没有开灯,整个人埋没在黑暗中,没有往日的不安恐惧。这一刻,她的心情出乎寻常的平静。 她摸到安雁清曾经的试卷。 五张试卷,五次考试,将她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此后再无翻身机会。 她摸到她送给自己的题本。 安雁清以一人之力,通宵达旦几个昼夜。年少的她捏着笔,根据她的薄弱之处,一笔一画,认真布置每一道题目。 她摸到自己的画本。 画本最后一页,玫瑰花墙下的女孩随意倚着栏杆,侧首冲她露出慵懒随意的笑容。一眼万年。 还有她逼着安雁清写下的幼稚的保证书。 安雁清满脸无奈,嘴里嘀咕着“幼稚鬼”,却还是遵从她的要求,认认真真给她写下:“钟楚和安雁清,永远是好朋友。” 有风干的玫瑰花瓣,被安雁清亲手摘下,小心夹进她的画册。璀璨的时光与玫瑰一同定格,永不凋零。 有厚厚一沓小纸条,两人上课开小差,偷偷传纸条拌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有那么多、那么多难忘的过往。 她和安雁清纠缠了彼此的整个年少时代,她们在漫长的时光中融为一体,成为彼此生长历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甚至,还有那份用来羞辱她的那份合同。褶皱被仔细熨烫平整,与其他东西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 以及安雁清后来交给她的,两人的结婚证。 过去和现在,兜兜转转。看似断掉的直线,终究再度相交。首尾相连,绘制出一个完美的圆形。 钟楚慢慢摸完所有东西,感慨浮上心头,她来不及辨别,突然感觉有滴东西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摸了下眼眶,眼眶湿润,但她的唇角却不知何时翘了起来。 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源头,原来早在那么早,早她无知无觉时,埋藏进甜腻的玫瑰花香味中,藏匿在温暖坚实的拥抱里。 时隔这么多年,直至此刻,她才看清楚。 安雁清。 她合上箱门,抱起安雁清用过的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安雁清啊。 她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 安雁清安雁清安雁清。 心中的惶恐一扫而空,只剩令人心安的欢欣。 钟楚没有立刻和安雁清沟通自己的想法,骤然察觉自己的心意,隔了数十年的厚重情感,一朝爆发,她的满心纠结非但没有消散,要顾虑的问题反而更多。 想到安雁清这部戏十分重要,钟楚便将与她坦白的事情向后推迟,免得影响她的拍戏状态。 然而剧组这边,安雁清的拍戏过程并不算顺利。 《东风》剧组拍的是江湖情仇,自然涉及大量打戏。演员需要频繁使用威亚。 一晃时间又过去俩月,剧组拍摄进度即将接近尾声。这天,安雁清上威亚前,惯例仔细检查,发现威亚被人动过手脚。 她立刻与剧组沟通,导演震惊之余,勃然大怒。整个剧组封锁,很快查出当天接近过相应设备的人选。 除相关工作人员外,贺玉的助理是其中最大的嫌疑人。 贺玉被叫过来时,脸色难看,已经听说发生了何事。她竭力保持冷静,知道现在的情形对她很不利。 安雁清与她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纵然在这次的剧组中,两人的相处不似往常那样火药味十足。 可两个八面玲珑的人聚在一起,与旁人都能维持友好关系,偏偏在面对对方时疏离客气。这份面和心不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两人关系不好,人尽皆知,她的助理偏在这种时候横插一脚,一把将她踹进泥潭里。 最怕的就是,这事儿万一闹大,她直接被踢出剧组。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不说,这个得之不易的宝贵机会,也要被人从她手中强行夺走。 一见到她,周启东猛地沉下脸来,目光犀利如剑,冷喝道:“贺玉,下手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吗?” 周启东到底是个大男人,他的身材高大,面色冷沉,乌云密布,给人的压迫感犹如泰山压顶。 第147章 贺玉拳头攥出了汗,这一声暴喝宛如惊雷在耳边炸响,炸散了她的理智。 她想都没想,下意识道:“不是我,上次池欢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 话一出口,贺玉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她回过神来,后背完全被冷汗湿透了。 这两件事情原本毫无关联,周启东所指的第一次下手,未必是指池欢的事情。 她本能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无论周启东的本意是否如此,她的行为,都可以说是不打自招了。 明星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疯狂的私生粉的骚扰。按理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如果不是贺玉在背后教唆,她不至于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强行串连到一起。 果然,安雁清抬头望了过来,眼神冷淡,慢条斯理问:“你怎么知道,池欢是受人指使的?” 第56章 贺玉额上布满冷汗,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现情况对自己如此不利的慌乱, 以及周启东脸色铁青的恐吓,让她一时失了冷静。 但很快的,尖锐的刺痛唤醒理智。 贺玉混乱的大脑快速梳理情况,在满屋子剧组工作人员神色各异的注视下,她勉强一笑:“安雁清,池欢的事情众所皆知。我与你不对付,特意调查其中内情,难道很奇怪吗?” 屋内人数众多,涉事的相关工作人员, 和贺玉那个助理全都被人带了过来。众人人心惶惶,贺玉周围明显被空了一大片出来。 剧组的人马都是导演齐名的老班底,跟了他多年,人品秉性他都清楚。 现在拍摄进程已经完成大半,倘若女一号出事, 是女二动的手, 这部片子能不能继续拍下去, 都还是个未知数。 几个月的付出打了水漂, 如此惨痛的结果,与整个剧组的利益相悖,导演自不会怀疑自己人。 众人的视线不断在面色惶恐的贺玉助理、及贺玉本人身上巡视, 目光冰冷愤怒,只恨不得上去咬掉她们一块肉。 齐名沉沉开口:“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存心在我的地盘上闹事儿, 伤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贺玉, 你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也不把我们所有人都放在眼里吗?” 助理只是助理,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中,助理出现问题,自然是经由艺人指使。 贺玉的助理面色惨白,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贺玉喊了她几声,她死不抬头,仿佛已经认罪,彻底认命。 贺玉简直百口莫辩,周围人的视线讥讽冰凉,含着轻蔑,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 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当初在东华时,被人欺□□骂,身旁人也是如今这样,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看热闹一样看着这场闹剧。 那时有钟楚救她,可现在呢? 从钟楚对她态度中,贺玉就能看清安雁清在她心中的分量。单从表面的证据来看,这一次明显错在她。 钟楚不会帮她,况且钟楚和钟家,已经站到她敌对面的安雁清那里,她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贺玉飞速思考对策,逐渐意识过来。助理不开口还是好的,只要她开口,贺玉毫不怀疑,她必然要将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 这时,安雁清突然开口,扭头对齐名说:“齐导,我想和贺玉单独谈谈。” 齐名不由皱眉:“她都敢对你暗地下手,如果真被她得手,威亚出现问题,你今天恐怕性命堪忧。现在你跟她单独交流,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凶器?会不会突然发疯,直接冲你动手?” 话下之意,对贺玉的厌恶和防备不加掩饰。 贺玉的脸色更白了,她的身形本就纤弱,此刻配合着毫无血色的面容,更是虚弱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 可经过如今这一遭,她在众人心中与蛇蝎美人无异。再柔弱无辜的模样,也无法冲淡众人对她心狠手辣的手段的忌惮。 这可是性命问题啊! 私底下的矛盾归矛盾,再深的矛盾,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要人的身家性命。 一旦上升到生命安全,是个人心中都会生出寒意,对这种行事毫无顾忌的人敬而远之。 贺玉的泪涌了出来,热泪打湿她颊边发丝,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 她浑身失了力气,一一扫过周围人的脸,目光哀求,凄切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安雁清神情平静,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对齐名重复道:“我的经纪人也留下,我们两个人都在,总不至于制不住她一个小姑娘。我想和她谈谈,齐导,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齐名眉头的印痕更深,什么是让他满意的结果?女一侥幸无事,可女二显然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女二的戏份不少,眼看着拍摄进度已经接近尾声,倘若再度换人,又要空耗几个月时间。 剧组开机的每一天都在烧钱,何况再拖下去,他们甚至可能赶不上送奖的时间。 除非...... 齐名心中一动,深深注视安雁清片刻,见她态度坚决,便道:“我已经报案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他又挥手。招来两个女性工作人员:“搜搜贺玉身上,看有没有危险物品。” 他的性子谨慎,生怕贺玉身上藏着凶器。怕她真对安雁清恨之入骨,宁可把自己折进去,也要将安雁清送进地狱。 第148章 他已经丢了一个女二,可不能再折进去一个女一号了。 贺玉表情空洞,没有反抗,任两个女工作人员拉着她进衣帽间。 出来的时候,工作人员两手空空,轻轻摇头。确定她身上没有凶器,齐名这才对安雁清说:“我们先去其他房间,你们谈吧。” 安雁清颔首道谢,齐名转身的时候,又看她一眼,想问什么,当着房间里这么多人的面,什么也不好说,关门离去。 房间内静了下来,偌大的房间,只剩安雁清、周启东和贺玉三人。 安雁清注意到贺玉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不知是感觉深深受辱,还是因为过度恐慌。她面色惨白,比她的助理刚才的模样还难看。 安雁清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沙发上。 贺玉似乎这才回来神来,她已经撑不住自己那层伪装的人设,眼神涣散,视线勉强落在安雁清脸上:“不是我做的。” 她再一次重复。 她的声音飘忽,像是心神失守,沉浸在什么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 安雁清在她旁边坐下,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淡声问:“你见过金书意吗?” 听见这个名字,贺玉瞳孔猛然放大一瞬,眸光微颤。 随即她垂下脑袋,避开安雁清的打量,双手交缠,低声道:“没见过。” 周启东在安雁清和她说话之前,就已经拿着设备,在整个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录音和偷拍等东西后,这才在安雁清身旁站立。 他没有像安雁清一样坐下,健壮的身躯沉默立在她身后,像是无言的守护者,虎视眈眈盯着贺玉,给予她的心理压迫不是一般的大。 安雁清立刻说话,她的姿态与贺玉的紧张完全不同,手肘慵懒搭着沙发扶手,投来的视线并不犀利,却让她感受到远比周启东更深的威胁性。 “贺玉,我们时间不多。我也没精力跟你耽搁,我希望你跟我实话实说。”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不热,房间内没开暖气,寒意刺骨。 贺玉额角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汗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紧握的双手上。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嗓音的震颤:“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知道她是谁,但我真没见过她。” 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越多,越容易出现错漏。 她惜字如金,除了必要的解释表明自己的态度外,便不再开口了。 但既然还愿意解释,就说明她不是完全抗拒的态度,仍留有交流的余地。 安雁清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依然是淡然自若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贺玉,你刚才说,你调查过池欢,所以你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你通过池欢,进而知道金书意是她的女朋友,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可金书意只是一个小人物,毫不起眼,与池欢的案子也毫无关联。你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么一个看似完全置身事外的小人物?” 贺玉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握着,一言不发。 安雁清冷然抛出一颗炸/弹:“因为她曾在你面前出现过。” 她说到这儿,贺玉焦急睁大眼睛,身体猛地前仰,正欲急切反驳。 安雁清唇角上扬,声音突然多了一丝笑意,在她开口之前,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贺玉,你不用着急反驳,你猜,是谁把金书意送到你面前的?” 相较而言,东华那一帮人中,最了解安雁清的,除了钟楚,就是贺玉了。 贺玉的所有表情僵在脸上,半晌,她狠狠咬了下唇瓣,愤恨道:“安雁清,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是不是?你就等着我往你的圈套里跳呢!” 安雁清双手交叠,淡声道:“恨我的人不少,但对我深恶痛绝、恨之入骨,恨我恨到罔顾法律法规,想要我性命的人,也就这么寥寥几个。” 若说先前贺玉心中惶恐居多,到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安雁清勾起,自己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恨意。 她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突然涌上一抹血色。这抹嫣红不但没有让她恢复正常,反而使她的神情显得更加奇怪。 “安雁清,谁让你张狂自大,树敌无数。那么多人讨厌你,难道你就从来不会反省一下自己吗?” 安雁清语气平静:“我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她们讨厌我,是她们自己的问题。” 贺玉思绪一滞,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安雁清在东华时,虽然性格骄傲张狂,难以接近,但她一直在专注自身,专注学业。 她没有蓄意惹过麻烦,不拉帮结派,也没有欺压过任何人。她好好上学上课,全都是麻烦接踵而至,主动寻上她。 “池欢是第一个麻烦,我忍了她几年之久,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果然,听说我和老爷子关系越来越近,老爷子有意让我和钟楚结婚的消息,幕后之人就再也忍不住,让池欢对我下手。” 贺玉先前那股怒气刚升出来,就在安雁清的三言两语下泄劲儿了。 她张了张嘴,颓然重复:“池欢的事情,与我无关。” 安雁清接着道:“池欢失手,我和钟楚领证之后,钟家人一直派人明里暗里保护我们,她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而且,她想杀我归想杀我,却不想将自己也折进去。” “她不是行事无所顾忌的疯子,她要保全自己。就算要动手,也得把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去。” 第149章 贺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希望之火猛然从心底烧了上来。 安雁清的话,仿佛在无形之中给了她一股力量,她疲倦的身体猛然坐起,一字一句道:“我如果要对你下手,才不会做的这么愚蠢。” “就算你今天真的出事儿,当时剧组可能无暇调查。等后续他们腾出手来,我还是逃不开责任。” 安雁清淡淡一笑,轻飘飘道:“如果你今日得手,整个剧组必然大乱。” “等他们回过头来,监控等证据,或许早就被你销毁。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谁也查不出来是你让人动的手脚。” 显然,贺玉的这个解释说服不了她。 贺玉紧紧皱眉,竭力保持冷静。局面形势对她太不利了,口说无凭,她根本拿不出自证的证据。 如果她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助理将所有事情往她身上一推,以她和安雁清众所皆知的糟糕关系,这个黑锅她绝对跑不掉。 安雁清已经掌握了话语权,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来。 贺玉沉沉吐出一口气,松开交握的双手,颓然无力道:“我是见过金书意,但池欢的事情,这次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 安雁清揉了揉眉心,神情倦怠:“贺玉,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遮遮掩掩?金书意明明白白跟我说过,池欢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谁。” 她的身高超过贺玉,两人同样是坐着,她瞧她的眼神,却像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她含笑道:“她说的名字,可是你啊,贺玉。” 贺玉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瞬间站起身来,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我没做过这些,这都是陷害!” 电光石火间,她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助理被人当场抓个正着,就算她成功得手,没有被人发现,事情一旦做下,定然会留有蛛丝马迹。” “你如果出事,她得偿所愿不说,人命关天,这件事还会成为我的致命把柄,幕后之人可以借此,将我控制在手里。” 贺玉越想越想流畅,脑海中混乱的丝线得以重整。她顺着这条线往下思考,简直不寒而栗。 “金书意故意对你说出我的名字,又故意来找我谈合作。我的助理被那人收买,无论是不是由我指使,只要她咬死了是。我没有证据,有口难辩,无法来为自己脱罪。” 先前贺玉的慌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条人命突然背在身上,纵然她颇有心机,毕竟从小生活在社会主义的光辉下,乍然听闻如此恐怖的事情,也不由慌神片刻。 此刻的毛骨悚然,则是为自己深陷如此恶毒的阴谋而不自知,产生出的无尽的后怕。 与她的惊惧交加不同,安雁清安稳靠在沙发上,冷冷打量着她的模样,一针见血指出重点:“你没有证据,你无法证明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金书意明白告诉她,她见过幕后之人,而那人正是贺玉。 她与贺玉的说辞完全相反,可贺玉压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自己。 她仿佛陷入一个自证的怪圈,没有证据是她最大的软肋。可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又要如何去寻找证据,来证明自己没做? 这是一个悖论。 贺玉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一个可怕的阴谋,一不留神,可能就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这个后果如此严重惨痛,她根本承受不起。 她甚至连安雁清都说服不了,只能借着沙发扶手的力量,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力解释。 “不是我!我是很讨厌你,可我也不至于、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啊!” 安雁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陡然笑开。 她坐直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漂亮的眸子盛满笑意,语气温和至极:“贺玉,你既然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拿这种话来糊弄我呢?”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顺着窗户吹进的冷意,裹挟着冰冷寒意,一路刮进贺玉心底:“十年前,你做错的那件事,让你后悔终生。让你这么多年过去,仍然守口如瓶,不敢对任何人提及。” “哪怕我和钟楚决裂,你甚至不敢让她知晓你的心思。这些年默默陪在她身边,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从不敢稍微越界半分。” 贺玉面上的血色完全褪去,苍白如纸。她僵硬低头,呆呆看着安雁清的脸。 仿佛她口中每一个轻缓的字眼,都是一柄伤人的利箭,精准无误地插在她心口。 “你已经做错了一次,险些害了她的性命。时隔十年,你居然为了自己从前的错误,还要再度犯下另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吗?” 贺贺紧紧抿唇,整个人像是化成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双腿牢牢扎根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捏着你的把柄,你害怕自己的错误被钟楚知道,被钟家知道。可老爷子待你不薄,贺玉。” “无论钟家还是钟楚,庇护你这么多年。你借着他们的帮助,在贺家一步步站稳脚跟,又得到了不少利益。” “你来到《东风》剧组,经过钟家的推荐。如果你这个女二出现问题,导致整个剧组的进度延迟。齐导跟老爷子的情谊再深,这次恐怕也得在心里狠狠记他一笔。” 威亚倘若出问题,安雁清这次非死即伤。刚从生死面前走一遭,她面上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一贯的冷静淡然,甚至不如周启东那样情绪外露。 第150章 只是面对贺玉的硬撑,她没有耐心跟她多纠缠下去。 “你可以自私自利,闭口不言,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但做错了的事情就是做错了。正如你所说,任何事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做过的,就不可能永远瞒得住。” 安雁清自始至终掌握了话语权,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下来,一层层击溃了贺玉的心防。 “钟楚、老爷子和钟家,都对你有恩,你能走到今天,脱不开他们的庇护。你不报恩也就算了,还要帮助钟家的仇寇吗?” “况且,你觉得背后那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想利用利用你?” 安雁清轻笑一声,笑里夹杂着数不尽的嘲讽,她平静注视着贺玉的脸,缓声道:“贺玉,你也不是个孩子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天真?” 贺玉浑身发抖。 沉默许久,她低声道:“我跟你的不和人尽皆知,我有足够的理由做下这些恶事。她早就选择了我来当这个替罪羊,为她顶罪。” 那背后之人要的不仅仅是利用贺玉,她要的,是自己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她要的,是贺玉替她背负自己的全部罪名,要贺玉为她牺牲自己的后半生。 “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想掺和这些是非麻烦中,假装一切都看不到。可你早就被拉入局内,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吗?” 安雁清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漩涡拉着贺玉不断下坠,下坠。一直坠入到十年前,坠落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你逃不开的。你拼命隐瞒的那些事情,迟早会大白天下。但你现在至少能选择,跟她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这一次,选择站在我、站在钟楚和钟家这边。” “贺玉,希望这次,你不要再选错了。” 贺玉自然是讨厌安雁清的,她讨厌这个抢走了钟楚对她的注意力的人。 即使她们有着相似的原生家庭,即使她们有些类似的经历,即使她们才是真正的同类人。 她如此敏感纤细,敏锐觉察出钟楚对安雁清的特别和不同,其下暗藏着让她嫉妒发狂的情愫。 钟楚只是把安雁清当成朋友吗? 贺玉对钟楚对待朋友的态度,再熟悉不过了。她已经算是钟楚第一个、也最重要的朋友,可钟楚对她,与对安雁清的方式截然不同。 说要这份不同,具体体现在哪里,贺玉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钟楚对待安雁清的特殊之处,又好像处处都能体现出来。 安雁清带给贺玉威胁性太大,让她既不安又恐惧。她生怕总有一日,安雁清会将钟楚,彻底从她身边夺走,她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这个越来越近的未来。 她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钟家。 钟老爷子对钟楚的病态的看重,在这些年贺玉与她的交往中,察觉出来一些端倪。 她将安雁清的事情捅到钟家去,果不其然,之后某天,她看见钟家的车辆,悄无声息带着安雁清前往钟家老宅去。 过程在她的意料之中,奈何结果却远不尽人意。 她忽略了、也是东华所有人都忘记的,安雁清的家世。 安雁清怎么说都是安家人。 安家和钟家……毕竟是世交。 在钟老爷子的书房里,安雁清与这位精神矍铄的钟家掌权人,进行第一次交锋。 钟老爷子安稳坐在书桌后,手上厚厚一叠资料,记录了安雁清时至今日的全部人生经历。 而年少的安雁清站在书桌前,在他冰冷锋锐的眼神下脊背笔直。骄傲的女孩不偏不倚与他对视,眼神冷静坚定,没有丝毫游移。 老爷子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拿起桌面上的一张纸,刻板严肃的神情给人的压迫感极强,沉沉道:“那老家伙的孙女啊。” 安雁清这才微微垂首,礼貌唤道:“钟爷爷。”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都知道彼此是谁,想必,我也不用再你对做自我介绍了。” 老爷子话说的轻松,语气仍然冷肃。安雁清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纸上,冷冷道:“你之前在别的学校,为了转入东华,掐着你弟弟的脖子,逼着你父母给你办了转学手续。” “安雁清,你为什么非要去东华?” 第57章 安雁清神色不变, 淡淡道:“他做下的那些混账事,您不会不知道。” “我一直忍着他, 最后突然爆发,一起清算旧账,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父母不重视女儿,相对而言,弟弟也不可能尊敬姐姐。 安老爷子看不过眼两口子对女儿的忽视,将安雁清接在身边养大。那是安雁清难得快乐的少年时光。 但爷爷的身体不好,他没能等到护着安雁清长大,就已经命若悬丝。 他在医院常住, 弥留之际,钟老爷子带着小钟楚来探望自己的挚友。 安父安母都被安老爷子赶出去,房间内只有安雁清陪在他身旁。 她站起身来,注意到安静握着爷爷手的小钟楚。对方也正在好奇打量着她。 安老爷子虚弱睁眼,脸色苍白如纸。一向严肃刻板的脸, 如今也像失去水分的橘子, 皱巴巴的, 丧失了生命力。 他先是看了眼老友, 又看向他身旁的钟楚,总算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楚楚原来已经长这么大啦?你这个老家伙可要把她照顾好。” 第151章 钟老爷子紧绷着脸“嗯”了一声,语气算不上好。 但没有让钟楚避开, 他拉着钟楚,小心将她望病床前推了推:“楚楚,叫安爷爷。” 钟楚不怕生, 脆生生叫了一声。 安老爷子仔细端详她的模样,从两人出现后, 他的面色明显好上不少,笑容也逐渐从生硬转为自然:“楚楚和她奶奶,长得可真像啊。” 有那么一瞬,安雁清从旁看着,看见陌生的老爷爷神情难看,额上青筋突出,仿佛想直接抬手,给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家伙一拳。 但他什么也没说,沉沉盯着他,一言未发。 安老爷子的喘气声很重,伴随着几人进来,他的精神头仿佛慢慢好了起来,面上竟多了丝红润:“让孩子们先出去玩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钟老爷子这才动了动身体,垂着眼睛,轻轻拍了下钟楚的肩膀:“去吧,和姐姐在外面玩会儿。爷爷等会儿就去找你。” 接着他抬头,看向安雁清。 两人四目相对,安雁清没有被这个威严冰冷的老头吓到,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钟老爷子惊异她的胆大,自来除了钟楚,旁的孩子一见到他的模样,就会被吓得退避三舍。 也正因如此,安雁清清楚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及眼中的热泪。 他张了张嘴,嗓音嘶哑,“楚楚很乖的,不用担心,麻烦你先带着妹妹出去玩会儿。” 安雁清轻轻点头,握住钟楚的手。 钟楚歪头看她,又看向自己的爷爷和床上的老人,跟着点头:“我很乖,很好带的,姐姐不用担心麻烦。” 童言稚语,乖巧可爱。 钟老爷子背过头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病床上的安老爷子跟着笑了,目光眷恋不舍,一直跟着钟楚消失在房门外,这才收回目光。 他又重重喘了口气,喘息声很重,像拉风箱般呼呼作响。钟老爷子勉强移步,满脸嫌弃,纡尊降贵地在他病床前坐下。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长话短说。” 他话一出口,钟老爷子就皱起眉头,不悦道:“少说浑话,别咒自己。” 安老爷子勉强一笑: “我家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等我一死,恐怕守不住安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与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咱们自己人。” “老家伙,你不用顾虑和我这么多年的情谊。如果安家注定留不住,那你就把安家拿到手吧。比起给别人,那还真不如给了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钟老爷子的痛点,他登时大怒,用力拍开他颤颤巍巍的手,疾言厉色斥道:“你个老混账,觊觎我妻子这么多年,我跟你有个狗屁情谊!” 安老爷子便又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风呛进肺管里,又捂着胸口,痛苦咳嗽半天。 他艰难抬手,制住钟老爷子按铃的手。透过朦胧的泪光,浑浊的眼睛看到这老家伙怒意已散,满脸担忧慌乱:“没事儿,没事儿。” 安老爷子从前是个不苟言笑、孤傲冷僻的人,今日笑的次数,可能比这几年加起来的时间都要多。 他艰难道:“人不是圣人,感、感情这东西,哪儿是人能控制得住的?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儿,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儿。” “这么多年来,我向来避弟妹避的远远的,我问心无愧,可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儿。” 钟老爷子面沉如水,眼神跟刀子一样,狠狠剜了他一眼,难得刻薄道:“天不怜人,让她早早去了。” “如今你又死在我前头,到了地下,如果见到她,希望你也谨记着她是你弟妹的身份,少动什么歪心思。” 安老爷子又是一阵虚弱的大笑。 等他停下后,面上的红润渐渐消散了。面色黑灰,回光返照带来的少许精力很快失去,虚弱加倍反噬回来。 刚刚他还有力气,去握旁边人的手,这会儿,他已是连睁眼和张口的力气都快丧失。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若不是尚能看到胸膛轻微的起伏,恐怕任何人都会将他当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哥哥啊......你记住我说过的话。安家,如果真的要死,那也得留给咱们自己人,绝不能便宜了外人。” 钟老爷子用力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嗓音嘶哑,声带像是被砂砾磨过,几乎要渗出血来:“好。” 安老爷子又费力扭头,看向病房房门方向,断断续续道:“我孙女,她、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生在这样的家庭。爹不疼娘不爱的,有了弟弟,就不把她当人看。” “我不如你,我没有教好孩子。我跟他妈妈没有感情,他妈妈不让我插手教养孩子的事情,我也就对他毫不上心。都怪我,是我的错,可惜这份恶果,偏要被我无辜的孙女吞下。” “爹没种,教出来的带把的小混蛋也没种。我这些年身体废了,孩子大了后,就管不住了,只能暂时把小清先接在身边养着。” “但我一走,她又要回去那个鬼地方。没了我,小清以后的日子,恐怕艰难啊。” 钟老爷子哑声道:“你放心,我和钟家会替你看顾好她。” 安老爷子勉强摇头,“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这小家伙性子刚烈,我怕她受欺负,又找人教了防身的本领。她在这一道上天赋异禀,我怕、怕她会一时冲动,走上歧路。” 第152章 “以她爸妈的混账性子,没了我在中间做维系,她迟早要和家里决裂。但暴力手段不可取,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的一辈子也搭进去。” 钟老爷子回忆着刚才那小家伙冷静的神情,迟疑道:“那小家伙沉稳冷静,看着不像是个冲动的性子......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那儿子和儿媳,都是没脑子的。他们是小清的父母,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 “你钟家身为外人,插手他们的家事,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他们还会觉得你瞧不起他们,反过来怨怼你。” 安老爷子越说语速越慢,声音越低,面上的灰白逐渐蔓延。 钟老爷子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滚烫,试图通过交握的双手,传递给他一些温度:“你别着急,慢慢说,慢慢说。” 安老爷子思来想去,仿佛也释然了,末了,缓缓道:“如果她有麻烦,向你求助,希望你能拉她一把。” “到底是她自己的路,我再操心,她自己的路,以后还是只能她自己去走啦。” 门外,安雁清安静立在门口。 钟楚对里面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趴在走廊的窗台上,被外面飞舞的蝴蝶吸引了注意力。 她看了会儿,回头看安雁清:“姐姐,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安雁清盯着自己脚边的地板缝,停了一瞬,慢慢道:“听不懂。” 钟楚噢了一声,对她的话毫不怀疑。她又问:“姐姐,那我们还下去玩吗?下面有好多蝴蝶呀。” 安雁清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从房门前移开。 她走到钟楚身边,与她并肩看下面花园里的风景:“你很喜欢蝴蝶吗?” “蝴蝶很好看,”钟楚侧首望向她,小姑娘漂亮的脸颊显得忧心忡忡,“感觉姐姐不太开心,看见漂亮的风景,漂亮的动物,姐姐或许就能开心些了。” 安雁清微微一怔,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小姑娘的模样。 “可惜蝴蝶很怕人,一靠近就飞走了。不过没关系,下面有很多好看的花。我可以给姐姐摘一朵漂亮的玫瑰,送给姐姐,希望姐姐可以开心起来。” 小姑娘阳光明媚的笑容,驱散了安雁清心头笼罩的沉重的阴霾。 她实在没有心情玩耍,但不想影响小姑娘的心情,正要拉着小姑娘下去。 从没有合拢严实的房门内,隐约传来爷爷虚弱的声音:“你把她们两个小家伙叫回来,再让我好好看看小清吧。” 他停顿了下,嗓音低哑无力,又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希冀:“......让我在最后,好好看一眼楚楚。” 安雁清停住步子。 钟楚的手机响了,果然,钟老爷子声音沙哑,带着深深地疲倦,让她们两人赶紧回来。 安雁清下意识往房门走去,恰好听见钟老爷子哽咽着说:“楚楚的身体很差,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钟家倾尽全力,找遍了各种方法,都查不出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敬慎和婉怡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是我们整个钟家的掌上明珠、精神寄托。” “可恨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经常做慈善救济,没想到老天竟然这样对我。让我空有钱财,却永远无法留住这两个我最爱的人。” 小姑娘落后一步,听不到房间内的对话。 安雁清下意识侧首,望着她娇艳如花的面容,阳光明媚的笑意,久久无言。 这是安雁清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她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心底的痛苦一直折磨着她。可对钟楚来说,或许早已见惯了生死,这种痛苦折磨才是她的常态。 谁能想到这个如花般绚丽璀璨的女孩,会是将死之人? 她自己承受着死亡的沉重压力,却还能注意到她的心情。 钟楚问:“姐姐,你在哪里上学呀?” 她似乎能感受到安雁清的难过,努力帮她转移注意力,缓解她心底的痛苦。 安雁清说了名字。 钟楚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忧愁道:“我在东华,不知道你听过这个学校没有?” “看来我今天没机会送给你玫瑰了,如果你以后来东华上学的话,我就能给你补上啦。我们东华有一大片玫瑰花墙,花开的时候,特别特别漂亮。” 她说到这儿,神情黯淡了些,补了句:“可惜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常去学校。不是每次过去,就能刚好碰到玫瑰盛放的花期。” “东华?”安雁清轻轻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有机会我会去的。” 钟楚喜笑颜开:“好哦,那到时候,姐姐你千万别忘了来找我。” 安雁清说:“好,我记住了。” 钟楚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安雁清与她在医院里的那些玩伴不同,所以她没有画下这个姐姐的模样。 钟老爷子离开这里后,情绪一直低落,更没有跟她解释房内两人的身份。 后面钟楚历经大病小病,病魔一直折磨她的身体。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很快遗忘在无尽的痛楚中。 直到她第一次见到安雁清后,才模模糊糊记起,自己原来曾见过她。 她画下了玫瑰花墙下的少女,将这份缺失的记忆,重新填补完整。 她没有送出那朵花,但安雁清小心将花瓣风干,把玫瑰花瓣夹进她的画册里。将这份美丽的礼物,与时光一同定格在美好的那天。 第153章 钟老爷子没想到她费尽功夫进来东华,只为履行和钟楚的约定。 他看着安雁清,怔怔出神许久。 东华学费昂贵,安家不是出不起。只是他们不愿为安雁清花费这份心力。 姐姐不受重视,同时又过于优秀,衬得娇纵的弟弟越发无能,弟弟对她又妒又恨。 他擅使污蔑的招式,让父母对安雁清的看法更加恶劣。安雁清自来懒得搭理家人的态度,更无视他那些孩子过家家的阴谋诡计。 直到这次,安雁清突然一朝爆发,新账旧账一起清算,彻底震慑住了安家人。 她顺理成章进入东华。 钟楚不知道自己见过的那位姐姐的身份,自然不知道东华对安雁清来说,并不算是个好地方。这一切都无所谓,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她们已经慢慢长大成人,失去了爷爷的庇护,安雁清的性格,在安父安母多年的磋磨下发生改变,攻击性更加外露。 钟楚同样因无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求生,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死去,诞生出强烈的不安全感和恐惧,以在外人面前的娇纵,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两人的性格,都渐渐与小时候不同了。 初见时,安雁清控制不住发散思维,盯了她片刻,忍不住在心中叹气:钟家把我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弄哪里了? 初次交锋并不愉快,好在,后续两人都有意进行妥协退让。双向奔赴之下,伤人的棱角和尖刺,都被收敛回去。 她们果然很适合做朋友。 可钟老爷子觉得她太过危险,他一直有遵循挚友临终前的嘱咐,明里暗里观察着安雁清。 他了解她这些年的所做作为,知道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知道她对父母感情的凉薄。 她身边的麻烦不少,但她甚至无需向外界寻求帮助,自己就能解决自己遇到的大部分麻烦。种种情况都表明,这头狼崽子锋芒毕露,攻击性很强。 她是老爷子欣赏的后辈,有能力有手腕,该下狠手时绝不心软,但她不适合做钟楚的朋友。 钟楚太单纯了。 钟老爷子不想让任何一头危险的狼,靠近钟楚。 即便她是钟老爷子挚友的孙女,是自己过命的兄弟,临终前,想过要托付给她的女孩。 安雁清反问道:“我只是自保而已,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不想继续待在那个有弟弟的学校,想远离让她感觉压抑的家庭和家人,离开那些备受歧视的地方。 这个答案,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钟老爷子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她一如既往冷静,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理智。 若不是他看着她一步步长大,知道她过去的所有经历,清楚她的性格,单看外表,谁能看出她是如此危险的人? 钟老爷子仔细审视她半晌,缓缓问:“你是为楚楚来的?” 安雁清微微皱眉。 “你行事一向有目的,原来的学校中,你弟弟虽然是个麻烦,可他对你来说,完全不成威胁。你突然转来东华,这里肯定有你的目标。” “这么多年过去,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你居然还记得楚楚?” 安雁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答非所问:“按理说,我现在不过是和钟楚的交集稍微多了些,甚至还没有达到朋友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交往,说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也不为过。您找我找的这么快......” 她问:“有人向您告密?” 钟老爷子面色沉沉,他一言未发,面前的女孩便已经猜出了真相:“是贺玉?” 钟老爷子不由自主握住拐杖把手,他对她的欣赏归欣赏,不妨碍他对她的忌惮。 特别是事情涉及钟楚,他总要踟蹰再踟蹰,谨慎再谨慎,完全没了从前的雷厉风行。 “你如果不跟我说实话,我不敢再将你这样一个隐患,留在她身边。” 安雁清看了他片刻,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为钟楚而来。” 钟老爷子用力握紧扶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额上青筋直冒,只恨不得起身,一拐杖敲在面前这小混蛋身上。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的觊觎我家的人,小的也不怀好意。” 安雁清不由沉默一瞬,瞅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叹息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当初听说,她的身体不太好。我在安家得不到更多消息,就想过来亲眼看看,她如今的状况。” 她沉吟片刻,回想自己进校到现在打听到的消息,和见到钟楚后她的模样,作出评价:“虽然看着有点病恹恹的,但精神头似乎一直很不错。” 至少跟她争抢的时候,那叫一个精神抖擞活力四射。 钟老爷子脸色铁青,明明从进来到现在,安雁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就是觉得她越来越碍眼,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普通同学的关系?”他冷笑,重复安雁清刚才的话:“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年轻的时候,同样性情暴烈如火,如今年纪大了修身养性,性子磨平不少。倒是在眼前这个家伙面前,又难得重温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脾性。 他想指着她的鼻子,好好痛骂这个小混蛋一顿。 楚楚前头还在为她跟自己生气,他那么乖的孙女,为了她与自己据理力争。钟楚哪儿为旁人如此上心过? 第154章 他一时为安雁清觊觎自己的孙女愤怒——虽然她的初衷,他能看出来,确实没有旁的心思——一时又为这小混蛋不识好歹、楚楚对她如此上心,在她这儿,居然只能换来一句普通同学的关系而不平。 安雁清大概明白他的复杂心情,看他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无奈。 她轻轻叹气:“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钟老爷子冷笑:“我有这个能力,我不讲道理,你又能拿我怎样?” 安雁清毫不犹豫道:“那我就去找钟楚告状。” 钟老爷子的拐杖飞了出去,这回儿是真的摔到她脚边了。 地上铺设的有地毯,沉重的拐杖挟着的那股冲势,被厚重的地毯进行缓冲。稍微弹了一下,便停住不动了。 老爷子气归气,到底没有失了理智,拐杖掷下的位置距离安雁清很远,不会伤到她。 安雁清将拐杖捡起,双手递到他面前。 姿态恭敬,话却带着些无奈:“您消消气,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虽然看似是退步,倒显得他这个长辈无理取闹,故意折腾她这个不懂事的后辈一样。 钟老爷子冷哼一声,从她手里接过拐杖,毫不客气撵她离开:“楚楚快回来了,估计一回来就要来找我。你赶紧离开,别让她撞见你了。” “您叫我过来,就是问这些事情?”安雁清惊讶扬眉:“可是问题还没解决呢。” 钟老爷子无情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安雁清卖力推销自己:“钟楚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以后来学校的次数恐怕不少。” “在学校这种地方,几个健壮的保镖随时跟在她左右,旁人都不敢靠近。搞得这么特殊,无法让她体验到正儿八经的学校时光。” “我武力值很高的,我可以代替保镖保护好她。而且我们身为同学,我跟在她左右,一点都不惹眼。” 钟老爷子拄着拐杖,不由陷入犹豫。 安雁清说得没错,与她的危险性相对应的,是她强大的武力值。在校园里,面对那些毛都还没张齐的孩子。就算有什么突发事件,她确实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好钟楚。 另一方面,安雁清本身的危险性,又让他迟迟下不定决心。 可这家伙是他老友的孙女,真真是他看着长大的后辈。这么多年暗地里的关注,他对她的欣赏日渐增多。要说对她没有半点感情,那也不至于。 安雁清看着他踟蹰不决,忍不住感慨:“您为钟楚,可真是殚精竭力啊。” 钟老爷子冷冷瞧着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可是我孙女。” 已经到下课的时间点,钟楚马上就会回来。安雁清见状也不再耽搁,准备告辞离开。 她的动作沉稳自然,在以严厉著称的钟老爷子面前,对他的态度,好像跟自己的亲爷爷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在今天谈话的全程中,钟老爷子都没有从她脸上,看出过半点对自己的畏惧。 推门之前,她似乎想到什么,脚步稍顿,扭头看向他:“别人家的亲人,也都是这样对待孩子的吗?” 钟老爷子一怔,脑海中所有关于她和钟楚的关系的纠结,暂时烟消云散。他不由想起安雁清这些多年来的经历。 她只在安老爷子膝下,才短暂享受过一点关于家庭的温情。可惜她的爷爷去的太早、太突然了。 从那之后,家人在她眼里,只是伤害的代名词。 钟老爷子无言以对。 她朝他轻轻一笑,道别离开。 没有得到答案,她并不介意。似乎只是刚好想起这个问题,随口问了这么一句。至于结果如何,她其实毫不关心。 在她身后,钟老爷子阖上眼睛,握着自己的拐杖。 过了很久,直到钟楚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他才沉沉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58章 安雁清成功通过老爷子这关。 之后的日子里, 就算老爷子让人驱赶,安雁清也总能想到办法。灵活避开保镖们的拦截, 出现在钟楚面前。 只要当着钟楚的面,保镖们就不好当真撕破脸皮,强行将安雁清赶走。否则,这不就是离间小姐和家里人的感情吗? 有钟楚的一意孤行,安雁清的固执,加上老友的感情横隔其中,钟老爷子对安雁清那点微妙的、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怜惜。 最终,他便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事情发展。 安雁清身边的麻烦确实不少, 但她都处理得很好。她和钟楚越走越近,剩下那部分与她作对的人,很快也偃旗息鼓。 唯有两人是例外。 贺玉没料到,安雁清居然真能通过钟老爷子这个守关boss的考验。她眼睁睁看着安雁清没了钟家的阻碍,和钟楚越走越近。 她没有就此放弃, 在不甘和愤怒的驱使下, 想起了另外一人。 钟楚是何等优秀, 出众的能力, 漂亮的脸蛋,得力的家世,让她成为整个东华学生趋之若鹜的存在。 可惜星月遥不可及, 高高悬在天边,有钟家人的严防死守,没人能真正摘走钟家这朵珍爱的小玫瑰。 要说在整个东华, 最恨安雁清的人反而不是贺玉。她清楚自己和钟楚之间的隔阂犹如天堑,钟楚只将她当作朋友对待, 没有任何其他层面的感情。 这些她能看出来,旁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第155章 正因如此,她跟在钟楚身边数年,除了初时受到的打压外,发现她不具备威胁性,那些人对她不感兴趣,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逐渐散去。 安雁清则不同,她给人的威胁性太大了。钟家的默许、钟楚对她的特殊态度,无一不说明她的独特性。 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我不行? 安雁清背后没有安家的庇佑,她相当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学生。除了成绩优异外,她有哪点儿,比得过这些家世傲人的天之骄子们? 凭什么这样的她,可以得到钟家的承认,而她们却不行? 旁人会在钟楚的警告下退缩,但有一个人不会。 当初路梦华敢明目张胆对安雁清动手,安雁清与钟楚初见时,悬在房门上那一盆开水,倘若她没能及时觉察,恐怕就要当场进医院。 安雁清抢走了钟楚的第一,路梦华为了报复她,心狠手辣,足以证明她行事毫无底线,疯狂至极。 这件事查来查去,结果不痛不痒,她的一个手下给她顶了包。因为性质恶劣,学校给了退学处理。谁都知道是路梦华使人动的手,偏偏奈何不了她。 论家世,路家虽不如钟家,却也没差太多。她对钟楚的警告不怎么在意,反而钟楚的警告,钟楚对安雁清的看重,使她对安雁清更深恶痛绝。 她早已视钟楚为禁/脔,安雁清这个例外,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面对钟家的放纵,贺玉无计可施。思来想去,她强忍不安,主动寻上路梦华。 两人一拍即合,贺玉身为钟楚的朋友,有名正言顺接近安雁清的理由。 虽然安雁清与她,都能明确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可这个身份,能让她光明正大接近安雁清,而不受人怀疑。 路梦华面对她的示好,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将安雁清晚上约出来。贺玉不知道她的计划,也不敢多嘴多舌,惹她生气。就算心中不安,也只能强行按下。 安雁清跟大部分学生走读的情况不同,她懒得回那个冰冷压抑的家里,夜晚和假期都在学校宿舍度过。 路梦华这天晚上没走,贺玉心中惴惴不安,她想找安雁清送去口信,没想到却被钟楚发现异常。 钟楚放学后,特意将她叫到一旁,拧眉肃声问:“你这一整天都心绪不宁的,又有人欺负你了吗?” 贺玉本就心中有鬼,闻言眸光一颤,双手下意识绞到一起。 在钟楚面前,她总是没办法心安理得说谎。 她抵不过钟楚的连番追问,贺玉隐去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只说是路梦华想找安雁清的麻烦,威逼利诱,让她替她给安雁清传个口信。 钟楚知道路梦华对安雁清的痛恨,也知道她都做下什么恶事儿。 没想到事到如今,在她警告过后,路梦华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仍想对安雁清下手。 钟楚决定替安雁清赴约,并让贺玉暂时隐瞒安雁清,等到事情解决后,再让她知晓。 贺玉一时慌了神,几次三番阻止,奈何钟楚憋着气,对路梦华死缠烂打厌恶已久,铁了心想和她说清情况。 安雁清因为参加竞赛,放学后留在办公室内,参与学校组织的培训。 这时候时值深冬,天气很冷,钟楚没有立刻回家,顺手披上她的外套,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们稍等片刻。 冬天天黑的早,路梦华选择的那块地方,是一块没有围起来的湖。 小湖风景很好,周围没有路灯和监控,在其他季节,是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 今夜乍然降温,这片地方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钟楚到的时候,打开手机手电筒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她站在湖边,小心翼翼呵着热气,顺手回复安雁清的消息。 【姐姐,我明天想吃龙鼎记的糖果诶。】 【给你带。】 钟楚唇角刚扬起来,没开心太久,安雁清就说:【不能多吃,每天不许超过三个。】 钟楚唇角下落,不依不饶跟她撒娇:【姐姐,三个也太少了嘛,还没有尝到味道就没有啦。】 安雁清无奈道:【让老爷子知道我给你乱吃东西,老爷子会杀了我的。你再撒娇,一个都没有了。】 手电筒的光不亮,穿不透浓重的黑暗。钟楚专心回消息,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到,有道人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她身后。 她面朝湖面,背对着来路,低着脑袋看手机屏幕,又穿着安雁清的外套。 夜色深沉,遮挡了人的视野。 身后那人没发现她与安雁清不同的身高,看不到她的面容,更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余地。 劲风袭来,钟楚听见声音,来不及抬眼,整个人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狠狠推进了湖里。 手机飞了出去,来自岸上的长竹竿,招招毫不留情,往她头上的致命之地扎去,直奔着要她的性命而来。 冬日,水温接近零下,钟楚不会游泳,下去就猛地呛了几口冰水。 湖面不深,可她被推下去的时候,完全失去平衡。胳膊撑不住水底,不过及腰深的湖水,如今竟可能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她想张口呼救,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咳嗽不止,呼吸在剧烈的挣扎中越发急促,更多寒冷的冰水朝她涌了过来,堵住她的喉管。 第156章 她在水中拼命摆动四肢,绝望挣扎,努力往水面上探去,还要注意破空的竹竿。 竹竿下手狠辣,每一下,都是朝着她脑袋眼睛这种致命的地方而来。 到处都是水,呛得她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发不出声。 有好几次,钟楚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形,又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到凶器袭来的方向,被生生重新打翻进水里。 她呛了无数口水,喉咙和胃部火辣辣疼。水冰凉刺骨,她浑身的衣服湿透,带着她整个人沉甸甸往下坠。 钟楚一直在发抖,水灌进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和撕裂的痛苦,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 手电筒那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她的身形,让岸上的人得以招招直击她的要害。 眼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弱,细微的呼救声微不可闻。那人便用竹竿刺进她的肩颈,强行将钟楚整个上半身往水里按。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钟楚无法呼救。冷水灌进耳道,大脑仿佛即将爆炸。她的手无法撑到水底,刚稍微浮起来一些,就被竹竿用力扎进水里。 竹竿的底部被人刻意削尖,尖端穿透厚厚的衣服,插进她的皮肉,每一下都是剧烈的痛意。 钟楚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她拼命伸手,想抓住周围什么东西。可周围什么都没有,湖面光滑如镜,没有半点杂物。 她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绝望的努力,仿佛只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四下一片死寂,除了她挣扎中拍打水花的声响,只有竹竿的破空声。一下一下,仿佛死神敲响的丧钟悲鸣。 钟楚大脑发昏,眼前出现重影,世界逐渐陷入黑暗,冰冷侵袭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发抖的手掌,似乎连五指的开合都控制不住。 模模糊糊中,钟楚看到竹竿又扎下来。犹如原始部落狩猎对战时,猎人手上杀人的长矛。 钟楚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力量,仿佛是最后爆发的求生欲。她这次没有躲避,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丧失温度,眼前出现朦胧的幻影。 她只执着地、死死盯着朝自己脑袋捅来的竹竿。 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爷爷,见安雁清呢。 如果是因为生病而死,生老病死,人之常理。她固然心有不甘,可无法违逆天道轮回。 倘若因为遭受人祸而死,这是个什么死法? 竹竿带着破空的风声,用力捅了下来。钟楚隐约听见自己的皮肉被扎穿,热血流出,顺着破损的肩膀滑落。 温暖的鲜血给冰凉的肌肤增加一些暖意,但很快又弥散在冰冷的水流中。 她抬起冻僵的手指,电光石火之间,紧紧抓住了这根竹竿。 杀人的利器,也有可能变成救命的稻草吗? 岸上人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将竹竿从她手里抽出。 钟楚眼前漆黑,头晕目眩,肺部撕裂的痛楚越来越烈。她没敢有半分停顿,合拢冻僵的手指,顺着竹竿的力道往前游去。 岸上的人本能想收回竹竿,这一下给了钟楚机会。她被她的力道带着,往前游了部分距离。 可很快的,路梦华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重新将竹竿往水下插。 她的反应太快,给钟楚留下的时间太少了。 钟楚下意识松手,手刚触碰到滑腻的岸边,又被这股力道用力推出去半米远。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衣服吸饱了水,带着她往湖底坠去。 钟楚下意识抬头,最后一眼,模模糊糊看到天上积淀着浓重的乌云,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今夜无星无月,大地被黑暗笼罩。这起发生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湖里,一桩不起眼的谋/杀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带走了她不起眼的性命。 反正这么多年......她的性命也是钟家一次次强行从阎王爷手中救下的。爷爷会为她难过,可是没了她,父母总算可以下定决心,重新再要一个孩子吧? 一个……健康的钟家继承人。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没了她这个拖累,钟家或许会更好。 安雁清会为她难过吗? 钟楚的泪和湖水融在一起,她已筋疲力尽,呆呆睁眼。看着竹竿继续刺下来,却没了躲避的力气。 在她的意识逐渐消散时,那朝她眼睛而来的竹竿,被猛然撞飞出去。 紧跟着,是一道身影倒地的沉闷声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钟楚!” 钟楚听见安雁清急切短促的叫声,她的嗓音颤抖,下一秒,她毫不犹豫跳进寒冷刺骨的湖水里。 她摸索到她的身体,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背在背上。 安雁清的身体很暖,脊背坚实。她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更重,犹如铁铸,却给钟楚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钟楚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她浑身上下冰冷僵硬,无处不痛。她的手背被安雁清搭在胸前,她背着她,轻而易举一跳,就将她从先前险些要了她性命的湖中救了出来。 寒冷的冬天,安雁清额角全是水珠。不知是汗是泪,抑或是湖水。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没办法给她换上干燥的衣服。她背着她,快速奔跑起来。 钟楚意识涣散,勉强睁眼,看到安雁清紧绷的侧脸。 她的唇紧紧抿着,唇上还沾着水珠,泛青的薄唇控制不住颤抖。她的眼眶早已红透,眸中盈满泪水。额角青筋凸出,仿佛强忍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情绪。 第157章 打湿她的湖水分明是冰凉的,但液体被风刮落到钟楚的手上。不知是汗是泪,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肉。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是安雁清沉重的喘息。 她的嗓音嘶哑,吼声夹在风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钟楚,钟楚。别睡,我带你回家,马上就能到家了。” 没人能想到路梦华如此疯狂。 有安雁清跟在钟楚身侧保护,加上在人们的惯性思维中,只觉得学校是个象牙塔,就算遇到意外,也危险不到哪儿去。 大家都疏忽了,钟楚也没想过,居然真有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可如果来的不是她,安雁清能躲过去吗? 路梦华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又有身份家世做依仗。一方明明白白生出杀心,毫无顾忌。安雁清却要顾虑万千。 钟楚意识模糊,她茫然睁眼。 安雁清背着她,穿过幽暗的小路,跑到宽阔的大路上。 路灯很亮,她额角湿淋淋的水混着汗,再和着眼中的泪珠一同坠落。反射的光尤其刺眼,几乎刺痛人的眼球。 可能因为全程跑来的缘故,虽然下水待了一遭,她身体的温度仍然滚烫灼人。钟楚虚虚环着她的脖颈,全靠她撑着自己的力道,才没有从她身上掉落。 灼热的温度,透过两人接触的肌肤传递给钟楚,温度几乎烫伤她冰冷的肌肤。 安雁清的喘息声沉闷而急促,犹如一头绝望乱转的笼中困兽。她背上的钟楚眸子半阖,面色惨白,无声无息,像一块被寒冰冻结的冰冷的石头。 “钟楚,你别睡。” 安雁清嗓音抖得厉害,她已经看到前方,钟家的司机和保镖们飞奔着朝她跑来,医生也在赶来的路上。 钟楚勉强张了张嘴,想出声安慰她,想对她笑笑。但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 安雁清健步如飞,背她背得很稳,故而保镖们赶了过来,却没有强行从她手中接人。 人群分出两个高大的男人,神色阴沉,满脸冰冷,径直往湖边的方向奔去。剩下的人,护送安雁清一路疾驰到车边,利索地为她拉开车门。 众人小心翼翼帮着她将钟楚扶下,忍不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钟楚昏昏沉沉躺着,脸被水冻得发青,又被水泡的泛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发丝还在往下滴答滴答滴水。 她的脖颈,肩膀,身上,有好几处竹竿尖端刺出的伤口。伤口不大,但一个个圆洞很深,血肉模糊,狰狞可怖。 血混着水,在她的衣服上氤氲开大团大团红色。 血同样沾湿了安雁清的衣服和双手,顺着她的手腕蜿蜒流下。从刺眼的猩红氤氲成浅红淡红,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众人都沉默了。 车上有急救的工具,在医生的远程指挥下,立刻有人给钟楚清理包扎伤口。 气氛压抑而沉寂,沉寂之下,蕴藏着某种仿佛立刻就能燃爆的情绪。 钟家悉心呵护的娇花,钟家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倾整个钟家之力,努力娇养着无价之宝。 谁敢这样伤她?谁敢让她受到这般严重的伤势? 必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安雁清呆呆坐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钟楚。她的脸毫无血色,滴水的发丝被人小心擦干,身上披了好几件暖和的外套。 车内空调的温度开到最大,其他人汗流浃背,没人敢在这时候说半句怨言。 车疾驰如飞,一路开到钟家的医院。 安雁清在抢救室外孤零零站立,她浑身还湿着,水珠顺着她的发尾、衣角滴落,在她脚下汇聚成浅浅的一滩。 走廊里没开暖气,骤然从极暖的地方,到极冷的地方,她浑身上下控制不住打颤。 她出口的呼吸带着白气,牙关轻颤,却一动不动,怔怔望着抢救室外的红灯。 那张牙舞爪的红,倏忽化成流动的液体,液体蜿蜒如蛇,时而温热,时而冰凉。 热的时候灼伤她的皮肉骨骼。冷的时候,又能将她浑身血液一同冻结成冰。 看得久了,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猩红。目光所及的任何东西,都仿佛被氤氲的血色浸染,带上一层刺眼的红芒。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打破走廊的宁静。 安雁清僵硬抬眸,差点直接迎上钟父怒气冲冲的一巴掌。 老爷子厉声喝止:“敬慎!够了!” 他的阻止很及时,安雁清的身子晃了晃,这一巴掌擦着她的脸颊过去。 劲风扫得她脸颊生疼,可见钟父这一掌挟带了多少盛怒。 她倒宁愿这一巴掌真的落下,好让她心底绝望的痛苦、自责,有个发泄出口的余地。 钟敬慎眸子通红,死死瞪着她,沉重喘着粗气,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路梦华以为是你,楚楚是为你挡了灾。如果、如果楚楚真出了什么事儿......” 安雁清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得到钟楚回应,便第一时间联系了钟家。 等从钟家司机那里,得知她没有回去的消息,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正巧这时,贺玉心底不安,急匆匆找到她,跟她说明情况。 安雁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就这样让她去了??” 第158章 那块湖周围本来就没有监控,路梦华又是一个行事肆无忌惮心狠手辣的人。 明明贺玉也知道,钟楚现在身边没有保镖,只有安雁清一个人跟着。 但她就是敢放钟楚,独自一人去见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安雁清以为她回家了,钟家那头以为安雁清不离钟楚左右。就这样两头互相耽搁,钟楚在双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离开了她们视线范围内。 直到现在,直到那两人见面之后,直到安雁清发现不对,联系钟家询问情况。眼看事情兜不住了,贺玉才捱不住心口煎熬,将这件事告诉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雁清看她的眼神,让贺玉以为她几乎想生吃了自己。 这个眼神后来无数次出现在贺玉的噩梦里,与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毫无生气的钟楚一样,成为她梦魇的一部分。 但安雁清没敢耽搁时间,她什么都没对贺玉说,冷冷扫她一眼,一边急匆匆往外跑,一边联系钟家人过来。 贺玉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走远。 安雁清没敢浪费丁点时间,可她仍差点晚了一步。 路梦华是有备而来,抱得就是置安雁清于死地的目的。她算得很好,钟楚已经回家,安家不会在意一个备受厌恶的女儿的死活。 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就算钟家回过头来追究,安雁清毕竟是个外人,钟楚和她的感情再好,钟家长辈们深谋远虑,不会因为一个外人,和合作多年的家族伙伴彻底撕破脸皮。 不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地将这事儿揭过去。 反正路梦华是路家唯一的继承人,再怎么样,她的家人绝不可能对她放任不管。 如果钟楚真要追根寻底,随便扔出一个替死鬼,给她出口恶气,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她想得很好,唯一没想到的是,钟楚没走,她认错了人。 她彻底触碰到钟家的逆鳞。 路梦华被安雁清那一拳差点打成脑震荡,竹竿贴着她的脸颊,穿在她太阳穴边的地上。若不是安雁清还残留着一丝理智,险些直接将她当场打死。 好在钟楚的身体,在安雁清入学后逐渐好了起来。否则,按她从前一点小感冒,就能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的虚弱模样。这次的灾祸,简直能要掉她的命。 路梦华因杀人未遂得到法律的审判。钟家雷霆之怒,出手干净利索,连同自己的众多盟友一起,对路家进行全面打压。 如同钟家之后对安家做的那样。 路家就此不复存在。 钟家迁怒安雁清,认为此事到底因她而起。她和钟楚的交集,被强行斩断。 而贺玉...... 在她的说法中,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被路梦华胁迫了而已。 钟楚没将贺玉在其中的作用告诉家里,路梦华阴差阳错,因她带错了话,差点害死自己的心上人。 出乎贺玉的意料,庭审当日,路梦华看她的眼神阴冷怨毒,但同样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安雁清知道钟楚的意思,这个时候的贺玉太过稚嫩。如果被钟家人知晓她犯下的错事,钟家人绝对不会再庇佑她,更不会再让她接近钟楚身侧。 离开了钟家,在贺家那样的鬼地方,她想好好活下去,太难了。 钟楚认为是她自己主动要去,贺玉尝试过阻拦她,只是没有拦住。这是她自己一意孤行酿成的苦果,她自作自受,不该牵连到贺玉身上。 安雁清明白她的想法,哪怕再恨贺玉,也将这件事死死按在了喉咙里。 安雁清连病房都没法进入,钟父钟母如护崽的狮子,对她防备至深,不愿让她再见到钟楚一面。 钟楚醒醒睡睡,绝大多数时候陷入昏沉。安雁清整日整日在病房外待着,直到钟父钟母远去,才能透过房门上小小的窗子,安静注视里面沉睡的人儿。 这日,钟老爷子看到她,微微皱眉,钟父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正要让人将安雁清驱赶,钟老爷子淡声道:“是我们没有保护好楚楚,我们钟家也有失职。路梦华对楚楚的心思由来已久,就算不是安雁清,还会是其他人。” 钟父扬声反驳:“贺玉跟在楚楚身边这么久,路梦华怎么不对贺玉下手,非要看不惯安雁清?还不是因为她太张扬了!” 这是受害者有罪论,这分明不是安雁清的错。 路梦华对贺玉漠不关心,只是因为钟楚单纯将她当作朋友,她对路梦华没有丝毫威胁性。 而钟楚对安雁清的态度,明显对贺玉不同。 那是超越朋友界限的欢欣喜悦,是超越朋友界限的依赖在意。 贺玉能看出来,安雁清能看出来,路梦华能看出来,老爷子也能看出来。 可钟敬慎身为楚楚的父亲,对她的日常生活不太上心,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看到安雁清的危险性,只能看到她可能会影响钟楚的安全。钟楚这次是为她挡了灾,她对钟楚来说,是个需要排除的隐患。 他完全没考虑过,钟楚可能喜欢她,钟楚可能会不舍得这个朋友。 既然是危险,就要提前扼杀。 老爷子什么都明白。 可是...... 钟老爷子握着拐杖把手,一动不动盯着儿子铁青的脸。 ——可是人都是会迁怒的。 他看着喜怒不形于色,他也会因为楚楚的受伤震怒,也会迁怒。 第159章 钟家悉心娇养着的花朵。 费劲一切心思,小心呵护灌溉的花朵。 倾尽整个钟家之力,才让她活蹦乱跳长到这么大的珍宝。 老爷子颓然松开把手,慢慢闭眼,“好。” 从家里入手显然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钟老爷子既然做下决策,就没想过直接在钟楚身体恢复以后,阻止她主动去见安雁清。 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手段,无法离间两人,反而会让楚楚对家里离心。 他说:“你去把安雁清叫过来,我和她好好谈谈。” 第59章 “金书意为什么要见你?你和她有什么合作?” 安雁清问话的节奏不疾不徐, 贺玉在她面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池欢被捕, 她已经走投无路。她知道我和你关系不好,以为我会为了和你赌气,帮她一把。” “我那时候刚好在查池欢之事的起末,她既然找上门来,我就决定见见她。” “池欢不是我指使的,我愿意见金书意,不能代表任何东西,”贺玉颓然垂着脑袋,有气无力, 低声喃喃道:“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不容易啊。” “从一个不被家里人放在眼里的弃子,到如今,成为整个贺家的依靠。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又何必为了继续为难你, 放弃我现在辛苦拥有的一切?” 贺玉是个聪明人, 尤其懂得趋利避害。 安雁清的性格她很清楚, 如果她不能一下将她打落地狱, 让她再无翻身之地。她将要迎来的,就是对方的疯狂报复。 安雁清与路梦华,说不上谁更危险, 但都是她不敢招惹的人。 安雁清漫不经心端起桌上的杯子,对她的卖惨不置可否,又问:“路梦华已经出来了?” 贺玉受惊般抬头, 视线与她相接一瞬,猛地收了回去。 她明明已经坐下, 脊背却仿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惯来注重形象的明星腰身微佝,压着脑袋,手死死紧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雁清淡淡道:“路梦华出来后,一直不敢抛头露面,甚至不敢再用自己的身份信息。但只要有了猜测方向,顺藤摸瓜,总能发现端倪。” “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你给她准备的生活用品、安排衣食住行,你的资金流动去向,全是破绽。” 安雁清轻笑一声,笑声没有过多情绪,可能贺玉自己的心思作祟,总觉得这声笑,是对她赤/裸裸的讽刺嘲弄。 “事到如今,贺玉,你觉得我没有调查过你,还是说,我没有查到路梦华在哪里吗?” 贺玉的嘴唇在颤抖,身体紧绷到极致,甚至开始摇晃。 她无从辩驳,在安雁清面前,仿佛连她那层伪装人设的皮囊,都被扒的精光。她的阴暗心思、做过的事情,全都暴露在她的审视之下。 安雁清没再开口,神情平静,摩挲着杯壁,淡淡望着她。周启东在一旁冷眼旁观。 两人都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情绪,贺玉却感觉死一般的沉寂,如海浪般朝她闷头压下。 一波又一波的水冲劲十足,打得她呼吸困难,几乎要溺毙其中。 良久,她的脑袋被压弯下去,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安雁清笑了:“很好,良好沟通是合作开始的讯号,看来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交流了。” 路梦华杀人未遂,钟家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判处她十年有期徒刑。钟家的报复势如雷霆,路家倒的很快,依仗一朝丧失,路梦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从一只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虎,转化为暗地里虎视眈眈盯着安雁清的一条阴冷毒蛇。 她仿佛认命,接受现实,积极改造,获得几次减刑机会,提前出狱。 在这之后,她彻底改头换面,没再使用自己原来的身份信息。悄无声息融入城市的边角,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不留痕迹。 等钟家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摸不到她的踪迹。 “路梦华当年没有告发你,她手上捏着你的把柄。她来找你,你不敢不听。” 安雁清的嗓音不疾不徐,平静的词句落入贺玉耳中,倏然化为刺耳的尖啸,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 “路家已经没了,她的家人现在穷困潦倒。路梦华没钱,她的假身份,她手里的钱,都是你提供给她。” 贺玉的双手用力绞在一起,指节泛白,额角隐隐渗出汗水。 她从安雁清微妙的语气中,觉察到某种令她心惊胆战的不详讯号。 安雁清停顿片刻,漫不经心转着手中杯子,微笑看向她:“金书意说,她在电视上见过你。所以当初你跟池欢见面的时候,她一眼认出了你的身份。” 贺玉脑海里那根弦猛然断裂,她蓦然抬眼,惊慌失措道:“金书意骗了你,是路梦华让她这样对你说的,这是路梦华对我的报复!” “她是要报复我当年阴差阳错引错了人,差点害死楚楚姐姐。报复她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牢狱之灾。她将所有黑锅甩在我身上,她就是想让我也经历与她相同的折磨!” “我不知道那钱是给池欢用的,否则,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事!” 路梦华的行为是前车之鉴,当初贺玉晚了半步,清楚看见那根险些插进她脑袋中的竹竿。 安雁清的疯狂和强大的武力值,明明白白展现在她面前。贺玉只敢在不触及她底线的份上,不轻不重挑衅她一下。 第160章 她既然清楚安雁清的危险性,清楚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又怎么敢在她的底线上疯狂作死? 要知道,池欢可是足足骚扰了她三年! 她忍了池欢足足三年之久! 单单这份耐心和隐忍,安雁清面对这件事时不同寻常的态度,才是事情曝光之后,贺玉下意识找人调查池欢之案内情的原因。 她对池欢的忍耐,根本不符合安雁清的性格。 安雁清身体后仰,舒服靠在沙发上,语调闲适:“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轻飘飘一句话,足以扯断贺玉的理智。 她惊恐盯着安雁清的脸,脸色惨白,似乎慢慢意识过来她的意思。 金书意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安雁清愿不愿意相信。 金书意是路梦华专门设计,用来坑害贺玉的一环。她在安雁清面前,一口咬死池欢是受贺玉指使。 如果金书意之后仍坚持这样的口供,贺玉甚至无法找出足够的证据进行反驳。 路梦华既然提前安排好了这步棋子,定然早就调查过贺玉的行程安排,会特意为她选择一个,她没有在场证明的时间节点。 贺玉早已入瓮。 在她没有觉察到之时,这条残忍的毒蛇,已经将尖锐的毒牙抵上她的颈窝。 而安雁清对她没有好感,路梦华想做的事,未必不是她想做、却又因为顾虑钟楚的心情,不能做出的事情。 她只要在其中顺水推舟,轻轻推她一把,就能将贺玉推下无底深渊。 贺玉从不会怀疑安雁清的残酷无情。 贺玉肩膀僵硬,身体仿佛被钉死在原地。她强忍着过度思考导致的头晕目眩,颤抖开口:“我没有证据。” 她艰难道:“安雁清,你想做什么?” 贺玉已经不再进行徒劳的辩解,事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事态发展全被别人牢牢把控在手里。 她是渺小的棋子,纵然不甘自己受人摆布的命运,却无力挣脱执棋者的控制。 她甚至无法开口,去质问眼前人。金书意的话,到底是受路梦华的指使,还是...... 安雁清的指使。 安雁清微微阖眸,复又睁开:“我不想让你留下一丝半毫侥幸心理。” 她双手缓慢交叠,神态悠闲,脸上仍带着笑意,声音轻柔如水:“贺玉,这件事过后,离开钟楚,好吗?” “我快要和她结婚了,我希望你,不要继续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与柔和至极的声音相反,她深深凝视贺玉,眸子内仿佛蕴着深不见底的黑潭,冰冷刺骨。 这是最后通牒。 这才是安雁清的真正目的。 贺玉浑身发抖,既是恐惧,同时也夹杂着深深的怨愤。 但这点怒意不断膨胀,犹如充气的气球,膨胀到极致,被人用针轻轻一扎,便漏了个干干净净。 “安雁清,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如你所愿吗?”贺玉勉强维持嗓音的平稳,好让自己在她面前,显得没那么狼狈不堪。 这是安雁清和路梦华隔空交手的战场,贺玉根本没有插手余地。 她是会成为炮灰、成为被牺牲的棋子,还是从这盘棋局中逃出生天,她的命运,其实全掌握在对面之人的手中。 她们其实都知道,钟楚和她讲清楚归讲清楚,刨除这段多余的感情,断掉她的念想,钟楚和她,还是简简单单的普通朋友。 可安雁清连这点也无法忍受,她每看到贺玉一次,眼前就会浮现出钟楚毫无血色的脸,浮现出路梦华那张令她憎恶不已的脸。 像钟老爷子的选择一样,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不能从钟楚本身下手,逼迫钟楚进行痛苦的抉择。那就从无关紧要的外人身上下手,让她看清楚形势,主动远离钟楚。 如果贺玉不愿意听从安雁清的安排,她毫不怀疑,安雁清会顺水推舟,满足路梦华的念想,将池欢的事情推到她身上去。 □□,让池欢去伤害安雁清,再加上那三年的骚扰,这场路梦华为她精心安排的牢狱之灾,她必然躲不过去。 至于路梦华,不还有这次威亚的事情留给她吗? 路梦华有前科在身,贺玉为她提供的资金帮助,让她早已泥足深陷,脱身不得。 安雁清冷眼瞧着她的垂死挣扎,平静道:“贺玉,你已经没有退路。” “你可以选择,是帮我、帮钟家,把路梦华再送进去。还是选择一条路走到黑,这次,仍站在路梦华那边?” 这话对贺玉来说,更像是嘲讽。 路梦华是暗地里的毒蛇,汲取宿主养分的菟丝花,她早就盘算着榨干贺玉的利用价值,反手推她一把,让她替自己顶罪。 可安雁清同样不是善人。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两个结果,一个是糟糕,另一个是死路。放在一起,她只能选择,相对来说没那么糟糕的那个。 贺玉死死咬着嘴唇,口中逐渐弥漫出血腥味。对面的安雁清气定神闲,并不催促。 她沉默许久,终于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安雁清微微一笑,丝毫不意外她的抉择。 她站起身来,漫不经心拍了下贺玉的肩膀:“看在钟楚的面子上,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 “有对比才会有幸福感,比起另一条路,现在这个选择,其实也没那么差,对吧?” 第161章 分明不是嘲讽,却更胜似嘲讽。 压在她肩膀的手力道不重,却让贺玉动都不敢乱动一下。她紧紧咬牙,强行忍下心中的怨怼和憋闷。 “路梦华现在应该已经被抓住了,你既然选择了配合,希望录口供的时候,你能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出来。” 安雁清莞尔一笑,身体微弯,冰冷的瞳孔里,映出贺玉僵硬惨白的面容。 她柔声道:“贺玉,我知道你习惯明哲保身,但这次,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可不要在讲述的过程中,不小心昏了头,突然遗漏了什么重要内容呢。” 贺玉被她吓到,张了张口,过分惊惧之下,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眼看安雁清得不到她的回应,微微扬眉,面露疑惑。 她重重掐了下自己,用力点头,使劲点头,疯狂点头,确保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 安雁清这才笑了,轻轻摸了把她的脑袋,动作自然随意,像是在摸路旁一条不听话的流浪狗:“乖。” 她与周启东并肩朝外走,身后,贺玉总算挥散眼前那汪深不见底的黑潭的残影。撑着扶手,瘫软的身体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她早知道安雁清的危险,但她身为钟楚的朋友,安雁清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颇为克制。这还真是她头一次直面她的危险。 她还没从安雁清带给她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安雁清走出一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她笑道:“对了,现在外面应该很热闹。我领证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 “说不定还有我在学校的时候,霸凌同学的新闻。以及,我的家人站出来,对我声泪俱下的指控呢。” 贺玉涨红了脸,安雁清话音一落,她条件反射般进行反驳:“不是我做的!” 安雁清又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安抚:“不要紧张,我知道不是你。” 贺玉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就听到她含笑道:“你只是给她们提供了一点资金资助而已。” 贺玉那口气梗在喉咙里,脸色跟打翻了颜料盒似的,五颜六色不停转换。 初时贺玉想着答应安雁清的条件,为了让她放过自己一马,她只能被迫远离楚楚姐姐,还存着不甘懊悔的心,现在简直恨不得对安雁清感激涕零。 都到这种程度上,安雁清居然没直接给她一锤子,敲烂她的脑壳,看来她真的是看在楚楚姐姐的面子上,对她手下留情的多了。 贺玉神情呆滞,虚弱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路梦华没有跟我提过。” 安雁清说:“我知道。” 她的语气尤为敷衍,半点也不走心。贺玉霎时间,又重温了从前在安雁清面前,一直被她视若无物的痛苦状况。 她有没有参与,有没有冲她下手,安雁清其实半点都不在意。反正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贺玉是逃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既然没有威胁性,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安雁清随意道:“就是跟你提一句,万一钟楚找你询问,你别把路梦华的事情说漏嘴了。” 她继续往外走,贺玉盯着她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忍不住出声发问:“你明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要让他们将消息曝出来?” 可想而知,没人愿意主动得罪钟家,钟楚的名姓不会出现在各类娱乐新闻中。 受到唾弃和攻讦的,只有安雁清一人罢了。 但她明明早知道这件事,她能提前阻止。况且她不缺钱,狗仔发布消息之前,肯定有向她报价。 安雁清脚步停了一瞬,她身侧的周启东神情微妙,身为安雁清的经纪人,他倒是清楚,安雁清现在真的一贫如洗。 安雁清赚的那些钱,一部分供安家人挥霍,麻痹他们。剩下的大多数,都用在购买那栋别墅和装修上。 她之前的话一语成谶,现在的她,想要养得起钟家这朵小娇花,还真得拼了命的努力工作才行。 “我不想瞒着这个消息,我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妻子了。我喜欢她,我爱她,我视她如命。” 这样浓烈的爱意,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蕴藏在安雁清一想起钟楚,就柔和下来的脸上。蕴藏在她提到钟楚时,温柔似水的嗓音中。 仿佛她突然褪下自己一直覆盖的面具,笑不再是她的伪装,笑成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拂面的春风,温柔舒适,看着就能感觉到其中的温暖,人情不自禁跟着笑出来。 钟楚缺失的那份安全感,她会补给她。 贺玉怔住了。 她心中那条嫉妒的毒蛇,她的不甘怨愤不忿,好似都消融在淅沥的春雨中。 她能为钟楚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个问题浮现的同时,她的脑海已经给出了笃定的答案。 ——她不能。 安雁清转身离去。 贺玉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发自内心的颓然失落涌了上来。她头一次意识到,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她总是顾虑万千,她永远不可能像安雁清那样,为一个不可预料的结果,不顾一切付出全部努力。 她有太多的权衡,太多的担忧。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是个再自私不过的人。 就算口上说着自己如何喜欢钟楚,心里想着自己如何喜欢钟楚,她要考虑的,第一位永远是自己。 她也不会像安雁清这样,不抱期待地,去仔细呵护一朵花的生长,然后静待它结果。 第162章 一等数十年。 贺玉眼前一片模糊,朦胧的水光中,唯有安雁清的背影格外清晰。 她大声追问道:“安雁清,你会好好对她的,对吧?不会像人的劣根性那样,费尽功夫,最终得到手了后,就不再珍惜了吧?” 安雁清这次没有停步没有回头,只淡淡说:“钟楚是我的妻子。” 钟楚是她的妻子,所以她不会那样做。 这句话同时也是警告。 钟楚是我的妻子,所以,你不该对她倾注过多的关心,要与她保持距离。 她是她的妻子。 贺玉的眼泪夺眶而出,随着眼泪一同倾泻而出的,还有这份掺了太多杂质的,沉甸甸的感情。 安雁清这个混蛋,怎么能这么霸道? 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霸道,只是过去碍于她是钟楚朋友的身份,对她多加忍让。直到今天,才将这份深厚的占有欲明言出来。 不过如果换成她,恐怕也会这样霸道。 毕竟是那么好的楚楚姐姐,那么真诚善良的楚楚姐姐......那么好、那么好的钟楚。 安雁清一出门,瞬间迎来所有人的注视。 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最中间的导演齐名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阴沉沉看着她,脸色仿佛在说:你说给我解决麻烦?就是这样解决的? 众人手中都拿着手机,安雁清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结婚的消息被安家人曝光出来,包括各种莫须有的黑料一起爆发,恐怕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这会儿功夫,剧组里的人等着她们两人谈完,百无聊赖间抱着手机打发时间,齐齐刷到女一号的大量负面新闻。 女二废了,女一看样子也要不行了,这戏还怎么拍? 齐名的脸阴沉的仿佛风雨欲来,站在他身旁的副导演一会儿看看安雁清,一会儿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向里面失魂落魄的贺玉。 一声接着一声叹息,愁到快把自己的胡子揪完了。 安雁清顶着一众人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泰然自若道:“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保证解决妥当。你们先拍其他演员的戏份,就当是给我们两人一个假期,让我们恢复恢复状态。” “至于这当中,剧组的损失......”她回头瞥了眼贺玉,干脆利索道:“记她账上。” 贺玉总算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承担也是我们两人一起承担!” 安雁清轻轻挑眉:“你看着财大气粗的,跟财神爷一样,到处撒钱,肯定不缺这点钱。但我不一样,我还要养家养老婆呢。” 贺玉瞬间萎靡下来,蔫蔫应了一声,刚被破财激起来的勇气立刻烟消云散。 反正只要涉及到安雁清......从路梦华到安家买热搜的钱,她破财的次数就没少过。 警察也在这时候挤进人群,副导演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女一女二被带走,揪着自己的胡子,问齐名:“咱们怎么办?” 齐名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场地的租金不要钱吗?听她的,先继续拍。我问问钟家那老家伙,到底什么情况。” 安雁清的笔录做的很快,第一个出来。 周启东已经给她订好回家的机票,安雁清没有耽搁时间,马不停蹄赶往机场。 路上,她接到钟楚打来的电话。 钟楚茫然又愤怒:“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消息爆发的时间这么集中,要说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我才不信。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欺负我的人!” 剧组的意外还没有传开,安家的报复来势汹汹,安父声泪俱下大义灭亲的视频迅速蔓延,短短时间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生父亲口定义孩子不孝不悌,性情暴躁恶劣,人设只是伪装。其本质虚荣拜金,为嫁入豪门煞费苦心。 一家人全员上阵,谴责的口风一致。加上似真似假的同学采访、相关人员出来爆料,力图将安雁清钉死在校园暴力加害者的耻辱柱上。 网络上的风向全往一边倒,面对铺天盖地的黑料和谴责。一时间,就连跟着安雁清,从第一部剧走到现在的铁杆粉丝们,都短暂陷入迷茫。 安雁清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早预料到今天的情况,公司公关部有提前准备的应对方案。” 她不担心自己的情况,倒是不忘叮嘱钟楚:“你最近别上网,别看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心情。放心,我很快就能解决的。” 安雁清在钟楚心中,近乎万能的存在。她既然这样说了,钟楚便没有丝毫怀疑。 她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诋毁,心中到底憋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问:“安雁清,我可以对外公布,我是你妻子的消息吗?” 安雁清和钟老爷子都不想将钟楚卷入这个漩涡中,不想看到旁人对钟楚哪怕一句的辱骂。因而在这件事情中,两人心有灵犀,将钟楚完全排除在外。 狗仔再混,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钟家不是他们能惹的存在。各类添油加醋的报道中,半字没提钟家和钟楚。 钟楚的嗓音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盼与紧张,话是鼓足勇气出口了,却仿佛怕安雁清觉察自己的急切,又怕得到她的拒绝,于是又不自在补充一句。 “他们说的那么过分,不过是以为我们关系不和,钟家不会为你出头。但我站出来帮你,他们就不敢这样了。” “你到底是我们钟家人,我哪儿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这么欺负你?” 第163章 第60章 车停在路边, 周启东抬腕看时间。 他顺势往旁边瞥了眼,瞧见不远处安雁清脸上温柔的笑, 忍不住心下咂舌。 只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 他从安雁清入行时起带她,从来多冷静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一涉及到感情,瞬间化身成恋爱脑? 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就连看着冷冷清清注孤生的安雁清,如今也已经领证。周启东被迫吃着她们的狗粮,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给安雁清留出更多私密空间。盘算着航班时间,忍不住为自己叹了口气。 这边,安雁清压根没注意到中年单身男人的复杂心情。 钟楚的护短令她心软的快要化了,她话下那股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得到拒绝的语气, 又让安雁清心中酸楚。 她温声道:“钟楚, 你是我的妻子,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问题由钟楚提出, 得了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钟楚反而犹疑:“真的可以吗?这样一来,我们的名字, 在外界人眼中,就永远绑定在一起了。” 安雁清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地面, 轻声问:“钟楚……你不想这样吗?” 她的紧张和忐忑不为人知,电话那头, 钟楚闻言一怔,下意识道:“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我当然愿意。” 安雁清的紧张消散,隔着电话,钟楚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到她的声音含着笑意,如涓涓细流,慢慢淌过她的心底。 “我也是这样想的。” 也想将她们的关系昭告天下,让两人的名字,在外界眼中彻底绑定在一起。提起其中一人,势必会联想到另一人的姓名吗? 热意涌上钟楚脸颊,她捏着自己衣角,有心想问问安雁清的意思,问问她对这段感情的看法。 话到嘴边,她突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这段时间,钟楚一直想来剧组探班,都被老爷子拦住了。 银河几个剧本投入下去,钟楚又新挖掘不少人才,签了诸多艺人。人一多,事情便多,各个地方都要钟楚盯着。 虽不用她的亲自处理,却要把关不少决策。 这个决定是老爷子和安雁清之间的默契,最近风波不少,两人都想等到漩涡平息,抹平隐患,再让钟楚知晓情况。 正因如此,钟楚与安雁清,已经两个多月没再见面了。 她如此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却不知道安雁清如何看待她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单纯将彼此看作婚姻的合作者,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想试探又无法出口。人永远不知满足,她既知晓自己对安雁清的喜欢,就想从她那里,得到相同的反馈。 钟楚陷入沉默,神思飘扬,乱七八糟想了很多。 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安雁清似乎在等她的下文,钟楚心里想着事情,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沉默归沉默,无言的空白并不显得尴尬。 她听着安雁清清浅的呼吸,想象着她此刻的神态、动作,心里出奇平静。 周启东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雁清,时候不早了。” 再晚的话,就得赶下一趟航班了。 周启东忍不住叹息,实在不理解这对小妻妻的脑回路。 有什么话非要在电话里说?再是小别胜新婚,也不如过几个小时,当面互诉衷肠啊。 安雁清应了,钟楚模模糊糊听见一星半点对话,迅速收拢心神,迟疑道:“你要去忙了吗?” 安雁清跟着看了眼时间,笑道:“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钟楚依依不舍,善解人意道:“那你快去吧,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安雁清顺势叮嘱:“你先别在网上进行回应,等我们这边安排的反击到位,我们再进行......” 她停顿了下,钟楚已经笑着替她说出来:“官宣?” 安雁清跟着笑了,重复道:“对,官宣。” 告诉所有人,钟楚是她的妻子。 自此之后,她们两人永远绑定在一起。 挂断电话,钟楚双手握拳,轻轻锤了下被子,仍然难以抑制心头的喜悦。 钟楚今日在家休息,没去公司。她抬眼看到钟亦然,忍不住唤它过来,用力揉了揉它的狗头。 钟亦然调皮的时候很调皮,乖得时候,又仿佛天使一样。它亲密围在钟楚身侧,歪头看她,小模样可爱极了。 时间正好,中午清风徐徐,寒意被日光驱散,钟楚想了想,给钟亦然戴上嘴套和牵引绳,准备带它出去遛弯。 路过老爷子书房门口,她顺势往里看了眼,想给爷爷说一声。 书房门没关,钟父也在里面。 钟楚来的时候,他正压着火气,对老爷子说:“我就说她是个麻烦精,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网上现在吵得腥风血雨,那些话我看得血压都快上来了。” 钟楚忍不住皱眉,再是对父亲尊敬,听到这儿,心火也起来了。 她牵着钟亦然,正要往里进,便听父亲声音压抑,下一句却是:“银河的公关部都是吃干饭的吗,事情出来这么久,居然还没做出有效回应。” “看安家那混账满口胡言乱语,听着他那些颠倒黑白的浑话,我真想冲上去给他两拳头,让他好好醒醒神。” 钟楚听见这话,不由一怔,下意识停住脚步。 第164章 她还以为,父亲一直对安雁清深恶痛绝,万万没想到,居然能从他口中听出这种类似维护的话。 她拽着差点撒欢冲进去的狗子,抱着它的脑袋,小心翼翼立在拐角,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反正他们没有关门,讲的也不是私密要事儿。她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才不是故意偷听。 老爷子敲了下拐杖,不轻不重道:“行了,敬慎。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情绪化?” “挨骂的人可是小清,她都还没表示什么呢,你身为长辈,怎么还没小清这孩子沉得住气。” 钟父紧紧皱眉,要是往常听了这种话,他或许会因此难受羞愧,今日却是顾不上了。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焦躁踱步:“安雁清是银河的艺人,银河现在在楚楚手里。银河到现在没有插手,也不知道楚楚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是因为不喜欢安雁清,所以才会冷眼旁观,不想帮她吗?” 钟老爷子眉梢轻抬,惊奇道:“你不是一向讨厌她吗?今天吃错药了,这么关心她?” 他问出了钟楚好奇的问题,钟楚屏气凝神,听得更专注了。 钟父烦躁且无奈:“爸,我讨厌她归讨厌她,再怎么说,安雁清现在也是我们钟家人。”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这么抹黑她的名声。抹黑她的名声,不就相当于间接抹黑楚楚和咱们钟家的名声。” 他与钟楚一样,都是老爷子教养大的,两人在某些方面的想法一致。他此刻对安雁清的维护,不代表他就此对安雁清改观。 他们如今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钟父再怎么说,也比安雁清多活了这么久的年岁,不至于因为这点反感,就彻底失了分寸。 但他想着想着,思绪拐了个弯,突然道:“爸,您问问谢弘济,如果银河一直没有动作,是出自楚楚授意。那不就代表着楚楚不喜欢安雁清,并且讨厌她到这种地步。” “如果这样,咱们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她们赶紧离婚拉倒,免得这件事闹大了,牵连到楚楚身上。” 钟父说到这儿,竟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停下步子,面向老爷子,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反正她们没有感情基础,领证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一场儿戏。咱们钟家也不亏待她,等她们离婚之后,再送她一些资源当作补偿。” “或者,她想要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她的要求。” 钟楚刚消下去的火气腾一下升了下来,正想冲进去反驳,手突然一松。 狗子听见里面一直在念叨自己主人的名字,激动万分,欢快冲了进去。 钟楚抓了个空,大脑一片空白。身子本能往后一缩,免得被里面的人看到自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冲动,直接冲进去,岂不是暴露了她在外面的事实。 但狗子冲进去了! 她的尴尬无人知晓,里头,老爷子惊讶唤道:“钟亦然,你怎么跑出来了?” 钟亦然带着嘴套,无法张嘴舔他,只能围着他疯狂打转,低低嗷呜一声。 钟父皱了皱眉:“还带着嘴套,估计佣人遛它的时候,被它挣开了。” 老爷子微微颔首:“等会儿人应该就找过来了,先不管它。” 钟父瞥它一眼,被钟亦然这么一打岔,忘了自己刚才的话题,转而道:“爸,儿子真不知道,您到底看上安雁清哪点儿了。” “明明嘴上说着让她远离楚楚,这么多年,她借着您的手,送给楚楚那些吃的穿的用的,您还给她打掩护,您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钟楚缩在门口,听得满脸茫然。 从她和安雁清决裂以后,在她们领证之前,没有来往的那些年里,安雁清有给她送东西? 她身为当事人,她怎么不知道! 钟父说着说着,看到钟亦然硕大的狗头蹭了过来。狗子听不懂人话,却认得出自己主人的名字。 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珠清澈见底,它微笑着,一瞬不瞬望着钟父,蓬松的大尾巴摇得飞快。 钟父看到它,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揉了下它的脑袋,指着它说:“还有这条狗——狗跟主人一个性子,跟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黏楚楚黏那么紧,护楚楚护得厉害。” “在楚楚身边的时候,连我靠近楚楚,它都会龇牙咧嘴,把狗仗人势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钟老爷子摸不准儿子到底在生什么气,话说的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勉强忍了下来,冷淡睨他一眼:“狗忠心护主,这不是好事儿吗?有它跟着楚楚身边,保护楚楚,我们也能更安心些。” 钟父忿忿道:“我可是楚楚的父亲,我靠近她怎么了?爸,您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狗是给您找的,这狗分明就是她专门为楚楚寻来的。” 钟老爷子淡声道:“对,狗是小清专门给楚楚的。说是给我,不过找一个明面上,给你们听的借口而已。” 钟楚:??? 狗原来不是给她爷爷的吗! 钟父又气又憋闷,面对自己亲爹,他满腔怒火又发泄不出,垂头丧气。 钟老爷子话锋一转:“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把钟亦然送给楚楚?” 钟父满脸茫然:“我怎么知道她的想法,想来又是想给楚楚献殷勤。” 第165章 钟老爷子冷笑一声:“她都能想到楚楚孤单,专门寻个动物来陪她。你们身为父母,这些年给了楚楚多少关怀?” “对楚楚来说,你们陪伴她的时间,还不如一条狗多。” 这话说得异常尖锐,来自父亲的指责,如箭般直插钟父心口。 钟敬慎脸涨得通红,倘若这种羞辱的话是别人说的,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偏偏这话,是从他亲爹口中说出。他就是再感觉不适,此刻也无法进行反驳。 钟老爷子严厉的眼神,在触及儿子紧绷的神情时,又不由柔和下来。 到底是他的儿子,再气又怎样,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能提棍硬生生打醒他。 他唤钟亦然过来,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又瞥了眼儿子,语气温和下来,无奈道:“你啊,一把岁数了,老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在父亲面前,钟敬慎从来不是外人眼中稳重成熟的钟总。 他沉默半晌,闷声道:“从楚楚认识她开始,楚楚眼里就只有她。我难得跟楚楚说几次话,她说的三句话里,两句不离安雁清。” 钟父不知钟楚对安雁清的心思,却模模糊糊对安雁清生出不喜。 总有种,自己费尽心思呵护着的掌上明珠,被别家的坏种拐跑了的愤怒。 加上后来差点失去钟楚的惶恐,对安雁清的这份恶感,就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钟老爷子锤了下拐杖,恨铁不成钢:“你是父亲,她是妻子。一个是亲人,一个是爱人。两种关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没有高低上下之分。” “你气恼小清,夺走了楚楚对你这个父亲的依赖,也没见你真的多陪陪楚楚,让她对你产生更多依赖。” “敬慎,你怎么还没明白过来?你一味针对小清,只会让楚楚与你这个父亲离心。” 钟父眸光一颤,喃喃道:“就为了安雁清,楚楚会跟我离心?” 那他就更讨厌那家伙了! “这些年,小清为楚楚做的事情,你都看在眼里。她和楚楚素不相识,却愿意为楚楚付出那么多,你们身为父母,又为楚楚做了多少?” “除了满足楚楚的金钱需求外,你们又为她做了什么?” “有人发自内心对楚楚好,你们身为父母,难道不该为楚楚高兴吗?小清对楚楚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么多年下来,你难道还看不明白?” “别被你的愤怒迷了眼,你再这样继续错下去,说不定楚楚以后,会真的讨厌你这个父亲。” 钟老爷子说到这儿,疲倦揉了揉眉心:“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后果,那你就一意孤行下去吧。” 这次的语气不是指责,却比方才的严厉更令钟父难以接受。 几乎在钟老爷子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立刻道:“爸,楚楚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她的父亲啊,我当然想看着她更好。” 外面的钟楚身体失了力气,慢慢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乍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安雁清为她的诸多付出,突然从暗地里摆上明面。向来内敛沉稳的父亲,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对她浓烈的爱意。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冲击她的心湖。 她呆呆盯着面前的地面,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正在这时,佣人匆匆走上楼梯。 看到坐在书房门外的她,欣喜的神色收敛,下意识唤道:“大小姐?” 里头的两人也是一惊,老爷子摸狗头的手一顿,钟亦然就迅速摆脱他的掌控,跟来时一样,兴奋窜了出去。 狗是楚楚带出来的? 钟老爷子先是一怔,深刻的眉心舒展下来。他抬眼去望儿子,果然见他不自然别过脑袋,满脸羞惭。 一想到在父亲面前的真情流露,全被女儿听了过去,钟父的自尊心摇摇欲坠。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以后如何还能在女儿面前保留父亲的威严。 钟老爷子倒是收了拐杖,暗想,今日这场变故,也算是个破冰的好机会。 无论是楚楚和父亲的关系,还是敬慎对安雁清的态度,以后大概都会出现转折。 希望会是个好的发展。 钟楚来不及羞愧自己被当场抓个正着,狗子窜了出来,蹭了蹭她的脑袋。 紧跟着,灵活的耳朵猛然一竖,狗子满脸警觉,仿佛听到什么动静。下一瞬,又放松下来,兴奋地往楼下窜去。 狗子来去如风,钟楚被搀了起来,用力按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艰涩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这么高兴?” 佣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大小姐,我正要告诉老爷子和您呢,安小姐回来了。” 钟楚混乱的思绪不翼而飞,惊讶道:“安雁清回来了?!” 钟父也顾不上自己的小情绪,往外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女儿的身影匆匆闪过。看都没往里面看上一眼,跟那条养不熟的狗子一样,直直往门口方向而去。 钟父瞬间黑了脸,心底的憋屈难以言喻。 钟老爷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面上染上笑意。 钟敬慎的性格有时稍显暴躁,可到底是按钟家继承人来培养的。从小行事稳重,成熟老练。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仿佛一台无情的工作机器。 类似今天这样,带有人气的模样,近些年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第166章 他出声安抚道:“好了,别沉着脸了。免得呆会儿被楚楚看到,还以为你对小清有意见呢。” 钟敬慎想说:这不是事实吗? 但想到父亲方才说过的话,到底没将这话出口。 安雁清两人没在底下耽搁太久,如钟老爷子所想的那样,她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回来的第一时间,自然不会忘了跟长辈打声招呼。 两人就这次事件的回击办法,进行一番探讨。 这次的事件集中爆发,来势汹汹,针对性很强,明眼人都能看出情况不对。 等网络上的情绪不断发酵,一方被弹压到极致,人天生怜惜弱势一方的心,便会冒出头来。 反驳的证据早已整理妥当,比起安家人颠倒黑白的言论,安雁清准备的证据妥当充分。 上学时候,安家给她寥寥无几的生活费转账记录。她为安家公司辛苦奔波,最后却被毫不留情抛弃。 这些年以一人之力,辛苦供养整个安家的奢靡消费。各种流水记录清清楚楚,她对安家仁尽义至。 只要放出这些证据,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人一旦被证实有一句是假话,大众就会进而怀疑他口中所有话的真实性。 安家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说了谎,其他事情,只要钟楚一站出来,东华那些曾经的同学看清她的态度,为了向钟家示好,都会站出来为安雁清发声。 当初贺玉设局,钟楚带安雁清去的那场酒局中,囊括了大部分东华曾经的学生。 这些人见过钟楚对安雁清的态度,也清楚谣言中,所谓安雁清“攀附”的豪门,是哪个家族。 之所以一直静观事态发展,还是在等银河的回应。 银河是继续保持沉默,还是选择力挺安雁清,就代表了钟楚、钟家对此事的态度。 他们则会根据钟家的态度,做出相应的对应。 安雁清原本的计划里,只是想曝光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钟楚愿意主动站出来,暴露自己的身份,更能让众人看到,她和钟家对安雁清的重视,也会让事情进展更加顺利。 钟老爷子听到这儿,忍不住蹙眉。钟父想到网上那些谩骂,脸色更是难看。 这些污言秽语是冲着他讨厌的安雁清去的,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只要想到这些话有可能对向钟楚,钟父瞬间觉得自己的血压开始飙升。 安雁清察觉到他不善的视线,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为难。 钟父忍了又忍,最后,只是道:“你确定,能尽快解决这件事?” 面对这反常的态度,安雁清下意识看了眼老爷子,心中揣摩万千,面上一片冷静:“是的。” 钟父硬邦邦道:“那就赶紧解决吧。” 这态度,不支持,但也没反对。 安雁清有些惊讶,可钟父显然没有跟她多说的意思,板着张脸,视线一直落在钟楚身上。 等离开这里后,安雁清还在想钟父今天的反常,等进了房门,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反常的不止钟父一人,连钟楚也出奇沉默。 钟亦然亦步亦趋,看着自家主人的注意力一开始在老婆身上,后来又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现在重新回到老婆身上。 它围着她绕了半天,连她的眼神都没有多得一个。 狗子生气了,后腿一蹬,猛地站立起来,前爪扒拉在主人肩上,不满地要她的抱抱。 安雁清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想问钟楚的话停顿一瞬,无奈摸了摸狗子的狗头,耐心陪它玩了片刻。 钟楚在旁边坐着,拄着下巴看她们玩耍。 安雁清侧首看她,温声问:“钟楚,怎么了?” 钟楚凑近她,膝盖抵着她的大腿,双手撑在她的肩上:“我想到了。”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眼神没敢看她,手指绕着安雁清的发尾把玩。 这幅姿态,怎么看怎么心虚。 安雁清松开狗子,让它自己出去玩,莫名其妙道:“想到什么了?” 钟楚的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补偿呀。” 第61章 安雁清微怔, 钟楚扒着她的手臂,带着馨香的吐息离得很近。 “我冒犯了姐姐。”她小巧的耳廓羞得通红, 红意晕染,嗓音带着颤音,十分不稳。 与声音相反的是,她紧紧攥着安雁清的手腕,似乎紧张至极,力道箍得她手腕疼痛:“那就......补偿姐姐给我还回来。” 安雁清:...... 很好,这脑回路,真的很钟楚。 熟悉的羊入虎口的操作。 安雁清垂眸看她,幽暗的眸光恰如照不亮的无底深渊。 钟楚被她这样望着, 宛如小兽般的直觉发挥作用。总觉得现在的安雁清异常危险。 她下意识慢慢松开五指,往旁边挪了两步。 在心中惊慌的驱使下,她来不及思考,赶忙补充道:“别急,我有前提条件!” 安雁清伸手一捞, 将她捞进自己怀中:“什么条件?” 钟楚手抵着她的肩膀, 惊慌失措。 安雁清只是松松搂着她的腰肢, 她想将她推开, 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于是钟楚原本理直气壮的要求,逐渐化为心虚的喃喃:“上次我喝醉了,我做那些事儿的时候没有意识。” “除了你给我看的视频, 具体的情况怎样,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不公平。” 第167章 安雁清陷入沉吟。 她沉默须臾,盯着钟楚乱瞟的慌张模样, 缓缓道:“所以,为了公平起见, 你想要我喝醉后,再亲回去,作为对我的补偿?” 这脑洞大开的想象力,果然不愧是钟楚。 她的话一落下,钟楚娇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这到底是给我的补偿,还是给你的补偿?” 钟楚别过脸去,假装没有听到这话。 安雁清压着她的肩膀,又给她扳正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钟楚的错觉,总觉得安雁清此刻看她的眼神,既耐人寻味,同时又一言难尽:“......钟楚,你对我的酒品,未免太信得过了。” 钟楚藏在袖中的手指无声蜷缩,脸色紧绷,努力维持住冷静的神情,与她对视:“姐姐,你不敢吗?” 这种时候,还不忘挑衅。 窗帘没有拉开,屋内稍显昏暗。暖黄的日光透过窗帘的阻隔,只剩下一点余威。 那点温暖的金芒洒在钟楚侧脸上,照亮她清澈的瞳孔,微颤的睫羽。 像只做错事情的小兽,心虚的同时,仗着主人的宠爱有恃无恐。 安雁清唇角翘了起来,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钟楚倒没有计较摸脑袋的事情,趁着她松手的功夫,跟兔子似的,猛地从她手下窜了出去。 她几步走到另一侧的柜子边,柜门敞开,露出满满一柜子各种各样的酒水。 安雁清跟着走到她身边,一瞧这景象,禁不住摇头赞叹道:“好啊,早有预谋。” 钟楚拿起最近的一瓶,看她一眼,笑得得意而狡黠:“早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呢。” 安雁清从她手中接过,垂眸看上面的标签。 她还没看完,就听钟楚软软哼了一声,又道:“你不是喜欢喝酒吗?病着还不老实,去喝冰啤酒,既然喜欢喝,今天就让你好好喝个够。” 安雁清一愣,仔细想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在那天见完金书意之后,她看到钟楚贴在冰箱啤酒上的叮嘱,起了叛逆心的事儿。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记仇?这都过去小半年了,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钟楚才不记仇,于她而言,火气如果当时发出来了,发作完就忘了。 偏偏那时候,安雁清远在天边。她知道她的工作重要,不好因为这些琐事打扰她,就只能憋着气,一股脑儿记到现在。 钟楚轻轻睨她一眼,将柜中的酒往桌上运。 她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性,兀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喜欢喝那就多喝点,我已经提前问过苏姐,大概喝多少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醒酒汤也准备好了。你放心大胆喝,我会好好看着你。” 安雁清:...... 她放下手中酒瓶,微不可查叹息一声。 曾经的危机感,这会儿又悄悄冒出头来。 钟家对钟楚的保护太好了,大多数时候,她都认识不到世事险恶。哪怕有路梦华对她的伤害在,从鬼门关走上一遭,她更多的也只是愤怒。 钟楚单纯的心思,使得她的想法,很多时候落在思考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路梦华这么坏心眼的人,而不会因此害怕恐惧。 也不会从此以后,对周围的人和事怀抱警惕。 这家伙,简直对她没一点防备心。 平时好歹有理智掌控思维,安雁清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偏偏钟楚想找乐子,故意送货上门。 钟楚将酒摆了满满一桌子,回头看向柜子。 安雁清无奈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够了,现在这些都喝不完。” 钟楚将信将疑收回视线。 两人都不好酒,私下没有一起喝过酒,她自然不知道安雁清的酒量如何。 上次贺玉倒是想灌醉她,可那帮家伙顾忌她在场,没敢强灌。她倒下的时候,隐约记得安雁清没喝多少。 但在她的想象中,像安雁清这样无所不能的人,怎么说也该是千杯不倒的海量才对。 她一瓶瓶挨个开酒,安雁清看着她兴奋的架势,似乎猜出她的想法,无奈道:“我平常基本不碰酒,酒量一般。” 她这样一说,钟楚立刻来了兴趣,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凑到她身旁:“你居然不爱喝酒?” 实在是安雁清端着酒杯,在各种社交场合中觥筹交错、轻轻颔首的模样太能唬人,看着就像是个中老手。 酒会让人失控,安雁清本能厌恶一切会使自己失控的东西。 她看着满桌酒水,重复:“我酒量一般,你今天大概真能得偿所愿。” 那钟楚可就兴奋起来了。 她抱着双臂,想到安雁清喝醉后,任她为所欲为的快乐,笑容灿烂到隐约透出几分不怀好意。 佣人送上佐餐的小食,钟楚窝在她对面,亲自为她倒酒,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快开始快开始。” 压根不掩饰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安雁清啼笑皆非,顺从她的意思,接过酒杯。 这些也是钟楚特意让人准备的高度酒,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贺玉当初的心思重叠了。 几瓶酒喝完,安雁清的眼神逐渐变得朦胧。 钟楚给她倒酒的动作渐缓,悄声唤道:“安雁清?” 她不倒酒,安雁清的酒杯空空荡荡。 第168章 她喝了半天,没喝到里面的酒水,就顺着钟楚的声音看了过来:“继续呀。” 见钟楚面露迟疑,没有动作,她下意识撑住桌面,想接过她手中的酒瓶。 钟楚向后一躲,避开了她的魔爪。 “安雁清?” 安雁清拿不到,也就不再拿了。 那双漂亮的眸子仿佛笼上一层晨雾,黑发散落在颊侧。她支着下巴,微微阖眸,姿态慵懒随意,声音带着轻微哑意。 “不给喝了吗?” 钟楚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攥着酒瓶,突然感觉喉间发紧。 安雁清没有得到回应,轻轻睨了她一眼,也没再追问。 她放下酒杯,微微仰首,修长的脖颈全然展露。仿佛感觉热了,漫不经心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 扣子一解开,像是同时解开了什么禁锢。 安雁清慢慢吐出一口气,钟楚的目光不受控制跟着她的动作,被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肌肤光滑如玉。领口敞开的地方,其下的细腻若隐若现,惹得人浮想联翩。 再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儿,钟楚双颊滚烫,呼吸困难。本想往里探寻的目光,犹如被火烫到,瞬间回过神来。 “我、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安雁清微微皱眉,钟楚不等她的回应,就落荒而逃般离开屋子。 离开昏暗暧昧的房间,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钟楚发烫的大脑慢慢降下温来。 她循着本能往厨房走去,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安雁清刚才诱人的模样。 以及那天的视频中,安雁清紧蹙的眉头,绯红的脸颊,似痛苦似欢愉的神情,蓦然盛放的妩媚风情。 安雁清是妖精吗?怎么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勾引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能让她联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钟楚喉间干涩,掌心渗出汗意。她用力咬了下舌尖,试图用疼痛,驱赶脑海中旖旎混乱的画面。 醒酒汤早就备着了,温度正好。 钟楚拒绝佣人的帮助,深吸一口气,稳稳端着往回走。 等到门口时,她突然踟蹰不前。 熟悉的房门,好似突然成了猛兽的巨口。刚才被理智强行赶走的画面,报复般卷土重来。 钟楚徘徊好一会儿,怕手中的醒酒汤凉了,这才猛地一咬牙,满脸悲壮,鼓足勇气往里面进。 安雁清仍乖乖坐在沙发上。 钟楚一进门,就听见安雁清轻声唤道:“钟楚,你怎么不说话?” 钟楚正想回应,却看到安雁清压根就没搭理她这个大活人。 她不知何时抱起钟楚床头的小花瓶,认真打量着花瓶,满脸莫名。 “好奇怪,钟楚,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你生气了吗,为什么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 安雁清在跟一个花瓶说话? 安雁清将一个花瓶当成了她? 钟楚将汤放在桌子上,意识到安雁清喝醉的事实,先是松了口气,先前那股来路不明的紧张跟着松懈。 但很快的,她反应过来,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仔细打量那细细长长的白瓷花瓶,怎么都搞不懂,这冷冰冰毫无生命的物件,到底跟她有哪点相似之处? 人喝醉了,脑子不太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吗? 钟楚不由皱眉,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试探性唤:“安雁清?” 安雁清眼神迷离,没看她,怔怔看着手中的小花瓶,小心翼翼问:“钟楚,你为什么还不理我?你真的生气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花瓶没生气。 钟楚是真要生气了。 突如其来的胜负欲出现得莫名其妙,可她这么大个活人,活生生杵在安雁清面前。她却跟抱着宝贝似的,死死搂着那破花瓶不肯撒手? 她这个真人,居然还抵不过一个花瓶吗! “安雁清!” 这次,安雁清好像听到了。 她将花瓶郑重举起,放在自己眼前,弯唇笑了:“钟楚,你还愿意理我,你没有生气。” 钟楚:...... 她气极反笑,笑着笑着,又有点无奈。 这么多年以来,她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安雁清喝醉的模样。相比钟楚听过的,其他醉鬼的“壮观”发疯事迹,包括她自己喝醉后,“非礼”安雁清的惨痛过程。 安雁清喝醉后,只是将花瓶当成她的举动,倒显得尤其乖巧。 她的指尖刚碰到花瓶,安雁清就猛地收了手:“别动我老婆。” 她防备般瞥她一眼,抱着花瓶,直直转了个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钟楚:…… 行。 她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心中的无奈满到快溢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安雁清身旁坐下。 想抱着就抱着吧。非要把花瓶当成她,那就当成她吧。好歹安雁清死抱着花瓶不撒手,但心里还记得,那是她老婆呢。 花瓶在安雁清心中是她,她那么认真的抱着花瓶,四舍五入,钟楚可以当作她现在抱着就是她。 纠结花瓶和真人的关系并不重要,先哄安雁清把醒酒汤喝了,才是当务之急。 她正要开口,却见安雁清将花瓶小心搂进自己怀中。 她低着脑袋,难得有些情绪低落。怔怔看了花瓶半晌,闷声问:“喂,钟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第169章 听到自己的名字,钟楚下意识直起身子,原本想拍她肩膀的手拐了个弯:“我知道什么?” 安雁清皱着眉,低低道:“我不敢主动对你说出口,钟楚。除非我百分之百确定,你喜欢我,我才敢对你表露我的心意。” 钟楚:??? 什么心意?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我已经伤害过你一次了......钟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原谅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原谅我。” “不确定你的心意,我就不敢,真的对你说出我的喜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轻轻眨眼,一滴滚烫的泪珠掉了下来,砸在已经被她体温暖热的花瓶上。 钟楚原本瞠目结舌,惊讶睁大眼眸。 可听到这句话,看着安雁清微红的眼眶,她沉默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梦华的事情过去后,钟楚在病房等了很久,才头一次等到安雁清前来探病。 她举着自己扎满针眼的手臂,忍着见面的兴奋,似真似假说:“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看我,我可就要从窗户跳下去找你了。” 安雁清轻轻一笑,将她挥舞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外面冷,但房间内开着暖气,不至于这么小心。 安雁清刚从外面进来,脸冻得稍微发白。触碰她时,也是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袖口,没有直接碰到她的皮肤。 钟楚小心觑着她的脸色,将自己的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示意她一起躺进来。 “我没有联系工具,问他们,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的踪迹,”她顿了下,轻轻道:“爷爷是不是为难你了?” 安雁清拒绝了她的好意,对她笑了下。她垂眸,安静注视着钟楚苍白的面容。 她看得很专注,迟了片刻,才道:“没有。” 钟楚已经养了快一个月,身体其实好了大半,只是老爷子压着她,让她好好调养。 这次到底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她脸上的血色仍然不多。身形更加单薄,显得苍白虚弱。 钟楚不相信这个答案,掀了被子起身,气势汹汹道:“爷爷怎么能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老欺负你一个小孩子?” 孩子两字一出,安雁清眸光微颤。 她按住钟楚的身体,重新将她的被子合拢严实。动作有条不紊,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过,自己还是孩子的这个事实。 孩子两字,于安雁清来说,只与无能为力几个字挂钩。 她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无力剔除自己身边的凶险。无力保护好钟楚,无力与她在一起。 她痛恨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残酷命运。 她更痛恨自己。 钟老爷子的话犹如梦魇,一遍遍在她耳畔重复。 “你知道你爸妈的性格,你和楚楚的关系深厚,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觉得他们不会盯上楚楚吗?” “我知道你对楚楚的珍重,类似路梦华这种事,我们身为楚楚的家人,不愿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吧?” “楚楚的身体,已经容不得再来一次意外了。我以楚楚家人的身份请求你,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可以吗?” “等你真正独立,能够彻底挣脱你的家庭,有能力保护好楚楚,你再见她,好吗?” 老爷子没有强行逼迫她。 甚至连两人的对话过程,他用的一直都是请求的语气。 安雁清知道这是缓兵之计,怀柔之策。 老爷子也明白,他只要拿钟楚的安危说事,安雁清就永远不会拒绝。 路梦华导致的意外,激起了所有人的危机感。同时,也放大了他们对钟楚安全的在意和重视,乃至那些积蓄在心底的不安焦虑。 特别是当这份危险,来自于安雁清自身,她更无法忍受这个事实。 老爷子要她主动离开钟楚,等时间一久,再深的关系也会慢慢变淡。 何况,她与钟楚,其实只是刚熟悉起来没多久的朋友。 说什么以后?全都是借口。 说什么冷静?全都是借口。 她们没有以后。 钟楚很快会忘了她,忘了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老爷子用这话来稳住她,他不相信一个年轻女孩能有多长情,他觉得,她也会很快忘了钟楚。 这段关系断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安雁清都懂。 她不想接受这个选择。 可她拥有的东西太少,她一无所有,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钟楚觉得她看她的眼神莫名悲怆,甚至让她心生不安。她又将胳膊伸了出来,握住她的手,担忧道:“你怎么了?” 这次,安雁清没再将她的手臂放回去,她的手指冰凉,甫一接触,钟楚就被冻得颤了颤。 她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双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她。 在这个过程中,安雁清慢慢将这些利害关系讲给她听。 钟楚的动作顿了顿,表示不理解,“安家会因为我们的关系利用我?他们想得挺美,有爷爷和我爸爸妈妈在,哪儿那么容易达成心愿?” 可是钟家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这次的意外,让钟家人怕了。 第170章 钟家代表的利益太大,在这样一笔庞大的利益的驱使之下,谁能知道旁人会做出什么疯事? 即便只是一个可能。既然是隐患,就要抹除,就不该存在。 安雁清没说话,她仔细端详着钟楚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她轻轻说:“我也怕。”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多贪婪无脑的人,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多嚣张自大的人。 蠢人才是最可怕的。聪明人会因为各方面顾虑和谨慎,行事前再三考虑。蠢人头脑简单,无所顾忌,能做出什么事儿都不为过。 像路梦华那样的遭遇,钟楚受上一次也就够了。 简单三个字,没有多余的反驳,却比反驳更能让人意识到她的坚决。 钟楚手上的动作彻底僵住,她定定望着她,眸中逐渐盈满泪水。 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安雁清,你一定要离开我吗?” 安雁清忍不住闭了闭眼,喉咙艰难滚动:“钟楚,我留在你身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钟楚不想听这些,只是问:“你要放弃我吗?” 放弃这个词,太残酷太沉重了。 安雁清只觉得她握着自己的手突然重俞千斤,她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没有放弃你,钟楚。我们只是可能要......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 钟楚猛然抬手,泪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甩落:“暂时分开这种话,全都是借口!分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双眸通红,指着她,问:“你说,我们会暂时分开多久?” 安雁清答不上来。 三年高中结束? 成年? 大学毕业? 她什么时候能够抵得过钟家的压力?什么时候能做到,让钟家承认自己?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无声的沉默已经给了钟楚答案。 她的一颗心在无底深渊中下坠,不断下坠,心里空落落的。绝望又愤恨,不甘且痛苦。 她蓦然暴怒,拿起手边枕头,重重砸到安雁清身上。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安雁清站起身来。 枕头很轻,砸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 但就是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砸得四分五裂,继而溅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起来。 她走出房门,听见身后,传来钟楚压抑的痛哭。 走廊空旷,寒意无孔不入。 安雁清靠着冰冷的墙壁,站了很久很久。 她们分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钟楚身体恢复,重新回到学校。 有钟家的安排在,安雁清基本见不到她。 钟楚那天的激烈态度不再有,就算偶尔在学校碰见,也只是隔着重重人群。 一人投去目光时,另一人假装毫无所觉,悄悄移开视线。 仅此而已。 日子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过下来了。 毕业那日,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连绵数月的乌云被日光驱散,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地面。 毕业典礼,两人身为优秀毕业生进行演讲。 学校的大礼堂里,热烈的鲜花掌声,刺眼的闪光灯,汹涌的欢呼声和喧闹的人群,没有在记忆里留下丝毫痕迹。 钟楚要出国,安雁清报了国内的学校。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两人都没有留到最后,演讲完毕,钟楚出来时,看到安雁清在礼堂门口站着。 日光灼灼,热烈灿烂,但安雁清站在建筑的阴影里,沉默无言,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钟楚脚步顿了顿,安雁清恰好抬头,两人无声对视。 谁都没有开口,钟楚再度迈步后,听见安雁清跟上来的脚步。 钟楚脸上失了惯常的笑,灼热的日光也无法给予她一些温度。日光越盛,反倒越显得她神色冷漠。 等快到校门时,没等看到钟家的车,钟楚就停了下来。 她看了安雁清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望着地面,说,“就这样吧。到了,别再送了。” 她背对着安雁清,语气很平静。 两人之间,隔着一人宽的空缺。半步距离,仿佛咫尺天涯。 安雁清想抓她的手腕,想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好。手抬了起来,却只抓住自己的领口。 她突然觉得领口勒得有点儿紧,勒得她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心脏像是迎了重重一击,闷闷钝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 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无数激烈的情感,在惊涛骇浪的拍打中无力翻腾。 最终,却只有一句话,突破声带的阻隔冲出嘴边。 她说:“好。” 钟楚似乎有话要说,安雁清垂下的眼睛,看到她的脚尖往她的方向转了半圈,紧跟着又停住。 她仿佛又无话可说,顺顺当当往前走了。 安雁清站在原地没动。 衬衫扣子几次解不开,她用了些力道,丝线被扯断,扣子叮当落地。 领口解开了,窒息感仍如影随形。 钟楚的背影被夕阳无限拉长,蔓延到安雁清脚下。 两道影子相依相偎,一如她们曾经那般亲密无间。 接触不过瞬息,影子又倏忽远去了。 钟楚的影子,连带她这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安雁清的世界里。 她面无表情,安静注视着自己脚尖。 第171章 她突然觉得天太亮了,亮的过分刺眼。她在这明亮的世界里,犹如一只被扒光了,放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怪物。惶恐不安,无路可逃。 以至于,她只想躲在黑暗里,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但很快,一阵匆匆地脚步声传来。 安雁清一直站在原地,下意识抬眼,看到钟楚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绯红,满脸怒意。 她气得浑身发抖,用尽浑身力气,歇斯底里大喊。 “安雁清!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好后悔认识你,如果一开始,我们从未认识就好了!” “如果一定要分开,我宁愿我们当初从没遇见过!” 钟楚发疯似地厮打她,拳头一下又一下锤在她的肩上。 安雁清感觉漫无边际的潮水将自己吞没,心底翻天覆地绞痛。 每次喘息,好像都能牵扯到伤痕累累的心脏。来自心脏的痛楚,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窒息。 她一动不动站着,任由钟楚发泄怒火。 钟楚突然停下动作,用力喊道:“安雁清!” 紧跟着,她按住她的后脑,用力咬上她的侧颈。 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于奄奄一息绝望中,陡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安雁清不躲不避,沉默伫立。甚至主动配合,将自己的脖颈往她唇边送。 钟楚用力极深,尖锐的牙齿撕开皮肉,齿尖陷入血肉。很快,她尝到了鲜血的腥咸。 她脸上冰凉的泪水蹭了安雁清满脸,她恶狠狠瞪她,眼神凶狠,睫毛和嘴唇却止不住颤抖。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脖颈传来撕裂的剧痛,安雁清脸上同样湿漉漉。睫毛被泪水沾湿,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钟楚的泪。二者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模糊了彼此的双眼。 她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拥抱住她。 她搂着钟楚肩膀,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颈间。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身体。 安雁清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的爱护,没有朋友的关怀,她一无所有。 她只有钟楚。 可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注定要失去钟楚。 这段时间里,她想过无数次。 如果她的父母可以对她好一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她及时发现了路梦华的事儿,阻止了这桩惨剧,钟楚没有受伤,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她的爷爷没有离开那么早,安家还有爷爷在,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安雁清向来着眼于现实,很少会做这样的假设。现实不以人的意愿改变,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 她如此冷静,冷静到假设一个个生出,又从根本上被她一一否决。她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这样毫无意义。 钟楚终于抬起头来,她仰头看向安雁清。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伴侣。肌肤贴着肌肤,体温融为一体。她嘴角还沾着安雁清的血。那是她苍白脸颊上唯一艳丽的点缀。 情绪彻底爆发,到最后,她反而冷静下来。 她深深注视着安雁清,安雁清脖颈上的牙印依然在渗血。鲜血滴落,顺着她光洁的脖颈蜿蜒流下。 她的脸颊白到接近透明,鲜艳的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两人紧紧相拥,无声对视。 良久,钟楚抹了把泪,从她温暖的怀中退出,转身离去。 安雁清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站着,这次没再追上前去。 她没问钟楚,你会不会等我。 钟楚也没说,她会不会等她。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将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同所有美好回忆,一同分割肢解,埋葬在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 岁月荏苒,时光流转。隔了十年光阴,醉酒后的安雁清,终于鼓足勇气,吐出自己的心里话。 “钟楚,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逐渐变质。从想和你做朋友,到不满足于仅仅只是朋友。成了朋友,又奢求更近更亲密的关系。” “我不知满足,甚至野心勃勃,痴心妄想,想达到你的家人在你心中的份量。” “钟楚,”她认认真真举着那花瓶,说:“我喜欢你。” 第62章 钟楚很感动。 ——才怪! 她呆呆立在安雁清身旁, 眼睁睁看着她虔诚捧起花瓶,小心翼翼托在掌心。轻柔至极的动作, 似乎生怕自己稍不留神,就会磕碰到它的边角。 紧跟着,她深情款款,温柔万分,对一个冷冰冰的花瓶,吐露出最浪漫深情的情话。 场景异常温馨,气氛十分甜蜜。配合安雁清低哑柔和的嗓音,仿佛偶像剧里,浪漫唯美的告白剧情重现。 ......如果主角不是一个花瓶的话。 钟楚脑海中感动之类的情绪刚一生出, 就被诡异和荒诞两种来势汹汹的感觉驱散。这种微妙的情绪,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她心底如同倒进满满一袋盐,又灌了满盆子醋,五味杂陈,忍不住扬声唤道:“安雁清!” 安雁清盘腿坐在沙发内, 定定望着花瓶, 神情专注严肃, 仿佛在等花瓶的回应。 但一个毫无生命的花瓶, 怎么可能给她回应? 钟楚被她彻底气笑了。 第172章 好家伙,世界上还有谁能像她一样倒霉?平生头一次收到老婆的真情告白,老婆居然还是对着花瓶说出口的。 她好歹是个大活人, 难道连一个花瓶也比不过吗? 钟楚用力一拍安雁清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大声喊道:“安雁清!” 这一道吼声震耳欲聋, 穿透力极强。 安雁清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不知是钟楚的动作, 还是她的嗓音,刺破她迷蒙的神智,将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安雁清终于皱眉扭头,疑惑地瞥了一眼钟楚,低声嘟哝:“......花瓶怎么会动?居然还会说话?” “这世界真的好玄幻。” 钟楚:硬了,拳头硬了! 感动什么的,全都抛到太平洋去了。 她终于失了耐心,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安雁清喜欢她的这个事实。莫名的醋意和怒火两相叠加,她开始深深忏悔起,自己试图灌醉安雁清的无脑冲动。 倘若早知道,安雁清喝醉后是这般模样...... 钟楚端起醒酒汤,凑到她的嘴边。心中各色复杂情绪翻腾,她强压怒火,低声哄道:“安雁清,先把醒酒汤喝了,不然等会儿身体会难受的。” 安雁清没搭理她。 她低低呢喃那么一句,就又拄着下巴,凝望着怀里的花瓶。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安雁清红唇紧抿成线,唇角下坠,语气失落,低低问:“钟楚,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钟楚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哎哟哟哟,这位祖宗,怎么还委屈上了? 她都还没委屈呢,她老婆对她的第一次真情告白,给了一个花瓶!花瓶!花瓶! 花瓶当然不可能说话。 想要得到回应,就对她这个真人说话啊喂! 安雁清的脑袋越来越低,失魂落魄问:“钟楚,你不愿回答我的告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来你是真不喜欢我。” 钟楚听见这话,精神一振,本能道:“我喜欢你!” “那我该怎么做呢?既然你不喜欢我,按照正常人的做法,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点、识趣点,跟你离婚,放你自由。” 离什么婚! 钟楚提高音量:“安雁清,我喜欢你!!!” “你不该被关进笼子里,我也不该让这纸无用的结婚证,成为束缚你奔向自由的枷锁。” 钟楚:...... 钟楚麻木端着汤,站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她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安雁清的一举一动,仿佛化身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形花瓶。 诚然,安雁清喝醉后,不乱吵不闹腾,乖巧温驯。就是智商仿佛突然降到三岁,还顽固地,将花瓶错认成了自己的老婆而已。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安雁清虽然喝醉了,但瞧瞧她现在的样子,小模样多乖多可爱呢。 她只是,突然,很想,将手中的汤扣在她脑袋上。再提刀捅死安雁清,继而干脆利落的了结自己。 什么狗屁世界,一起毁灭吧! “但我不想这样。”安雁清眨眨眼睛,她低着脑袋,睫羽垂落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泪滚落下来,滚烫泪珠在她眼尾下坠,拉出一条蜿蜒的湿痕。 水痕划过洁白的面颊,划过艳丽的红唇,浸湿她的唇瓣。霎时间,娇艳的唇瓣,仿若一朵俏立于枝头,被晨雾沾湿的漂亮的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簌簌颤抖,她说:“钟楚,我是不是很可恶,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放手。” 她咬着下唇,嗓音哽咽:“我是个坏人,我不想放你自由。” 钟楚愣在原地。 “你如果不喜欢我,我想给你准备一栋漂亮舒适的屋子。” “给你带上锁链,将你关起来,拷起来,囚禁起来。不让你接触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你的衣食住行由我亲自安排,不假人手,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低低的呢喃带着扭曲的偏执和疯狂,钟楚的视线,从她怀中的花瓶,逐渐移到安雁清脸上。 安雁清一瞬不瞬看着花瓶,眼神专注深邃。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偶尔会让人产生正在注视深渊,下一秒就会被深渊吞噬的错觉。 “我讨厌你看她们的眼神。” “我讨厌贺玉,讨厌你的所有朋友。” “我讨厌每一个,你对她好的人,无论她们是不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假装大度、假装宽容。我对你的喜欢,其实一点也不纯粹。” “我只是假装不在意你对她们的在意,其实我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 她口中吐出的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沉。 话中沉甸甸的情绪感染力极强,在出口的瞬间,就能让旁观者觉察到,这份沉重到抬不起来的情感。 是如此深切的在意,深入骨髓的在意,再明晰不过的在意。 钟楚眼眶酸涩,她怔怔望着安雁清的脸,眼尾跟着红了。 安雁清的话还在继续。 “贺玉觉得,是我抢走了你对她的注意,所以她一直恨我。我却觉得,分明是她们、是她们先抢走了我的钟楚。” “如果我能再早一点认识你......在她们所有人之前就好了。我明明比她们更早见到你,明明在她们所有人之前。” 她的嗓音在颤抖,大滴大滴泪水坠落,在花瓶上砸得支离破碎。 第173章 花瓶光洁的瓶身,沾满斑驳的泪珠,泪水反射出璀璨的光亮。 “钟楚,我嫉妒贺玉,嫉妒到发狂。我嫉妒她是你的第一个朋友,嫉妒她比我更早与你熟识。” “她可以光明正大呆在你的身旁,明明心怀不轨,却能得到钟家的认可。她跟在你身边,一跟这么多年。从认识你到现在,从未与你真正分别。” 贺玉明明这么幸福,她拥有这么多的温暖,拥有那么长的岁月中的钟楚,为什么还要嫉妒她呢? 安雁清的泪模糊了双眼,神经质的呓语倘若落入旁人耳中,恐怕会令人心惊胆寒。 贺玉不知道,她有多嫉妒她,安雁清只会更嫉妒她。她有多讨厌她,安雁清只会更讨厌她。 她与钟楚分别那么久的岁月,贺玉却能光明正大,以朋友的身份跟在钟楚身旁,得到她的偏爱和看重。 所有人都知道钟楚在意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钟楚的朋友。 而她呢,她是钟楚讨厌的对头。是处处避开她的消息,是连听到她的名字,都要皱眉的仇寇。 “我好讨厌她,从始至终都是。” “我讨厌你对她的笑容,对她的注视,对她的上心,对她的在意。” “偶尔,我甚至还会诞生很疯狂的念头,十恶不赦的念头——我会想,如果她们不存在就好了。” “我和路梦华一样,我同样阴暗,同样病态,我甚至能理解她想杀我的想法。那样恶毒的念头,我其实……也不止一次思考过。” 泪愈发汹涌,安雁清无力垂首,神色惶恐,不安挣扎。 她将自己的最阴暗的一面,赤/裸裸展现在钟楚面前。 好似她还是多年前,那头被扒光了扔在在天光下示众的怪物。她的人皮被残忍剖除,只剩血肉模糊的身体,和这颗肮脏腐烂的心脏。 “钟楚,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贺玉让你防备我,她说得没错。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克制多久。” “你如果不喜欢我,我恐怕会发疯发狂。会化身成一头怪物,会做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坏事。” “钟家不愿让我接近你,是对的。你爷爷和爸爸妈妈的顾虑,是对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彻底崩溃。” “你如果不爱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离开你,更不想主动放手,放你自由,将你拱手让给别人。只要一想到,未来你可能和旁人成双入对,耳鬓厮磨,我就快要发疯了,钟楚。” 她的嗓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在钟楚心中,一向仿佛无所不能的安雁清,头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深深的无助和恐惧。 她的指节蜷在掌心,用力到发白。握着花瓶的手仍然小心翼翼,忍耐克制,仿佛生怕给予她分毫损伤。 “我好怕我会像路梦华一样,错手伤害你。” 泪珠坠落,在汤中砸出一片四溅的水花。 钟楚怔怔回神,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她将手中的汤碗放下,看到安雁清同样满脸是泪,鼻尖眼睛红通通的。 明明那些话听起来多么可怖,可说这话的人,却像是个快要破碎的陶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四分五裂。 她看上去温驯无害,小心翼翼呵护花瓶的动作,与她话中的意思截然相反。 钟楚看不出她存在着伤害自己的可能,她只看得到,安雁清在竭力控制自己心底的欲望,极力压制深沉的占有欲、疯狂变态的控制欲,自己将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她哪里舍得伤害她? 钟楚相信,在她彻底崩溃发疯之前,她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她只会折磨她自己。 也最擅长折磨她自己。 钟楚的泪失了控制,她小心翼翼凑近安雁清,怜惜地抱住她的脑袋,轻轻帮她擦拭脸上泪水。 眼尾的泪珠犹带滚烫,脸颊上挂着的泪水已经失去温度。 安雁清怔愣抬眼,被水浸湿的眸子带着水洗般的澄澈。对她毫无防备,看着很乖很好欺负。 钟楚擦着擦着,动作越来越缓。 她满心懊恼自责,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不断在想,她怎么会怀疑安雁清不在意她? 她怎么能对安雁清说出,‘我感觉不到你的在意’这种话? 她从前为什么没发现安雁清喜欢她? 明明这份爱意如此明显,如此深沉。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爷爷早就看出来了,贺玉对她的敌意同样源自于此。曾经困扰钟楚许久的两个问题,今日同时找到了答案。 钟楚的思绪前所未有清明,安雁清很早就开始喜欢她,她也喜欢安雁清。 只是她一直意识不到这是喜欢,安雁清一个人,怀揣着两份情感,就这样一直压抑了这么多年。 一想到这些,想到安雁清这些年承受的一切,钟楚心痛如绞,泪如雨落。 安雁清看她片刻,又收回视线,低头注视着怀中的花瓶。 她闷闷道:“钟楚,你知道这些后,肯定会讨厌我的。”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又知道我这么阴暗,是个坏家伙,肯定更不喜欢我了。” 钟楚捂着泛疼的胸口,动作停顿下来。 她微微皱眉,轻轻戳了下安雁清的脑袋,将她的头颅戳得左右摇晃。 第174章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才不是坏家伙。” 安雁清稳住身形,又看她一眼,眼神稍显奇怪。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垂下脑袋,陷入emo。 “钟楚,我瞒着这些,对你不公平。可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你会不会害怕我,更想离开我,赶紧跟我离婚?” “你会告诉老爷子和你爸爸妈妈吗?伯父伯母本来就厌恶我,这下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将我赶走了。” 安雁清持续发散思维,沉浸在自厌自弃、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钟楚眉头蹙成一团,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挎挎抽了两张纸巾,在安雁清脸上粗暴的胡乱涂抹起来。 泪水终于被擦干,安雁清白皙的肌肤本就敏感,被她粗暴的动作蹭出大片红意。 火辣辣的刺痛之下,安雁清终于忍不住抬头,惊讶道:“你好奇怪,所以花瓶到底为什么会动?” 钟楚:...... 我忍。 她深吸一口气,将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微微俯身,按住安雁清的双肩,盯着她的双眸,用力道:“安雁清,我喜欢你。” 安雁清眸中还盈着水光,泪眼汪汪的模样,瞧着无辜至极。 宛如一只温驯无害的幼兽,天真单纯。没有半分她口中描述的危险性,也失去了从前的棱角和尖刺。 安雁清看着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又转而看向她的脸,后知后觉道:“花瓶怎么是热的呢?” 钟楚:...... 我忍! 她重重按着安雁清的肩膀,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外露。 她盯着面前这张脸,泪水沾湿了安雁清的发丝,发丝凌乱散开,扑在莹白如玉的颊侧。睫羽仍然带着细微潮意,微颤的瞳孔隐约映出她的身影。 是温驯地,无害地,让人生出前所未有的破坏欲和摧毁欲的安雁清。 在这一刻,钟楚心中的想法,突然与那天看到病倒的安雁清时,完全重叠了。 安雁清有时候,真的很可口诱人。 她心口的怒意沉沦进无边的美□□惑下,不争气地溃不成军。 倒是另一股欲望来得汹涌猛烈,她仿佛受到安雁清的蛊惑,顺着本能的指引,脑袋越来越低,离安雁清越来越近。 她闻到熟悉的玫瑰香味,吻到安雁清滚烫的眼尾。 她舔舐到泪水的咸涩,光滑的肌肤几乎要融化在她唇舌间。 安雁清轻轻眨眼,潮湿的睫羽跟着翻飞起舞。 下一刻,她突然开口。 “——花瓶怎么还会亲人?” 钟楚的动作僵住。 钟楚额角青筋凸起,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只恨不得能捏碎她的骨骼。 她猛地松开口,强忍着咬死安雁清的冲动,弯腰深深盯住她的脸:“你再多说一遍花瓶俩字,我就把你老婆给摔碎了!” 安雁清惊讶张大双眸,一瞬不瞬看着钟楚,仿佛被她咬牙切齿的恐吓吓到。 她看了她片刻,将花瓶小心翼翼埋进怀里。 双手自然垂下,把自己的衣角卷上来,仔仔细细给花瓶包好,争取不留任何缝隙。 紧跟着,她再用自己的双臂覆在上面,作为保护它的最后一道屏障。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安心,抬头望向钟楚,斯斯文文道:“摔我,别碰我老婆。” 如果钟楚真的是一个花瓶,想来现在已经从内到外气炸。 她想象着自己四分五裂,摔成碎片,“嗖嗖”刺得安雁清满脸是血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刚生出来的怒意,竟然硬生生被自己荒诞的想象力震碎。 她沉重喘气,怒意发泄不出来,胀满心间,出口的话,成了一声从牙缝中挤出的冷笑:“安雁清,你可真行啊你。” 她瞥了眼她怀中的花瓶,安雁清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防备地将手臂拢紧。 钟楚把她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阴阳怪气道:“哟,您可真是爱您老婆啊。” 安雁清点头,满脸骄傲:“那必须。” 钟楚再次深吸一口气。 可是她老婆,已经快被她给气死了! 钟楚干脆推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刚才那份醒酒汤,被她的泪水弄脏了,她再去楼下端一份过来。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哄安雁清把醒酒汤喝下,立刻清醒过来,才是上上之策。 面对这样视“妻”如命的安雁清,她真的很难顶。 钟楚今天第无数次,后悔自己要灌醉安雁清的愚蠢决定。倘若时光倒流,她只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时候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提前锤死。 这到底是在折磨安雁清,还是在折磨她自己? 钟楚身心俱疲。 等她再次回来,安雁清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熟悉的沙发前空无一人,钟楚心头一紧,放下汤碗,快步往里面走去。 “安雁清,安雁清!你在哪儿?” 这家伙现在可是喝醉了,乱跑什么! 她找遍了屋子,急得额角渗汗。 情知这里是钟家,满屋子佣人在,安雁清一个醉鬼定然跑不出去。可她除了神志模糊,将花瓶错当成她外,表面看着完全没有异常。 钟家的佣人即便看到她出门,感觉情况不对,又哪里敢拦她? 可是她真真切切喝醉了! 一个醉鬼,还是正在风口浪尖上、备受瞩目的大明星,万一丢了,这乐子可就大发了! 第175章 终于,就在钟楚快要绝望,准备发动钟家人查找监控,去外面寻人时。她在最里面的卧房中,在她的大床上,看到了乖乖巧巧躺在里面的安雁清。 钟楚:...... 深深吸气。 她有那么一刻,看着慵懒悠闲的安雁清,与满头大汗浑身狼狈的自己作对比。 特别是当钟楚目光下移,落在安雁清身旁,看到那个放在枕头上,被被子掖得稳稳当当的花瓶,她再次生出想捅死她的冲动。 安雁清听见动静,睁眼扭头,瞧见是她,微微一怔,奇怪道:“我跟我老婆睡觉,你一个花瓶跟过来做什么?” 钟楚:...... 安雁清苦恼皱眉,看出她的锲而不舍,试图跟她讲道理:“你要是普通的花瓶,我大可以将你摆在床头。” “但你会说话,会动,有温度,显然已经超脱了普通花瓶的范畴。” “我要保护我老婆的隐私,你这么特殊的花瓶,不能跟我们一起呆在卧房。” 很好,有理有据,很符合逻辑。 钟楚眼前一阵发黑。 为什么安雁清晕乎到这种程度,居然还能这么条理清晰,讲究逻辑? 钟楚强行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安雁清,你既然知道我是个不普通的花瓶,我能跑能跳有温度会说话,甚至还会强行亲你。”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其实不是个花瓶,我是个人呢!” 安雁清瞅了她片刻,眼神非常奇怪。像极了正常人,猝不及防看到一个精神病人发疯时的纠结。 她犹豫半晌,小心摸了摸怀中花瓶,指了指它,认真道:“这是人。” 白皙如玉的手指上移,稳稳指向钟楚,掷地有声:“你是花瓶。” 钟楚无力闭眸。 俗话说,不疯魔不成活。 哈哈哈哈我疯啦! 她保持着狰狞的微笑,缓缓从身后掏出一把小锤子。 钟楚自言自语般道:“不管是金花瓶,银花瓶,还是你怀中的那个烂花瓶,应该都怕这个神器吧?” 安雁清猛地缩回了手。 她将花瓶重新护在怀中,看她的眼睛简直堪称惊恐。紧张的神情,如同看到真正的魔鬼降临人间。 她硬声反驳:“才不是烂花瓶,不准你这样说我老婆。” 有那么一瞬,钟楚觉得自己像是正准备蹂/躏良家女的恶霸,十恶不赦,天理难容。 但下一刻,看着安雁清惧怕的模样,气到颤抖的手,心底铺天盖地的报复性快感,来得尤其畅快。 她像是苦苦忍耐十年,终于一朝翻身把歌唱的奴隶,得志猖狂的嘴脸根本无法掩盖。 锤子对准安雁清怀中的花瓶,钟楚一字一句,缓缓问:“安雁清,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第63章 安雁清看看花瓶, 又看看她,犹豫不决:“你是、是花......” 钟楚猛地一挥锤头, “重新说!” 安雁清委委屈屈低下脑袋,唇角下落。为了老婆的人身安全,不得不屈服在钟楚的威胁之下。 口中的话突然拐了个弯:“它是......花瓶,你是人。” 钟楚的锤头凑得更近,盯着安雁清的脸,再度微笑:“重新说。” 安雁清这次沉默更久,看她的眼神满含严厉谴责。但钟楚微笑着一抬锤子,她就只能憋屈重复:“你是人。” “很好,”钟楚总算满意点头:“为庆祝我们的意见达成一致, 还需要你再做一件事。” 安雁清面露茫然,看着她走到外面,端回两碗汤。 她在钟楚的胁迫下,不得不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疑惑发问:“这是要做什么?” “庆祝一下, ”钟楚将锤子换了只手, 抬碗与她相碰:“你干了, 我随意。” 碗壁碰撞, 声音清脆。好在碗中汤水没有太满,不至于溢出。 安雁清犹豫道:“为什么我要喝完,你随意?这不公平。” 钟楚举锤, 看向她怀中的花瓶,恶狠狠道:“喝!” 安雁清咕噜咕噜一气儿喝完。 钟楚这才放下手中未动的碗,畅快笑了:“乖。” 安雁清接过她递来的纸巾, 顺势擦去唇角喝得太急,洒出来的汤水。 她神色恹恹, 闷闷不乐。显然钟楚一连串的逼迫,让她产生了不少小情绪。 但在钟楚眼中,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善良了。 她仍抱着锤子不肯撒手,深觉自己刚才一时突发奇想,顺手找来这件神器,是今天做下的唯一一个正确决定。 时间滴答旋转,耽搁这么久,这会儿已近傍晚。 钟楚没有吃晚饭的心思,看安雁清的模样,恐怕那些小食和酒水,也能填饱肚子。 她说:“去洗漱睡觉。” 安雁清乖乖“哦”了一声。 现在的她像台待机的机器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钟楚手中的小锤子,仿佛就是她的开关。 她捏着她的命脉,即使安雁清不情不愿,仍不得不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她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手里依然紧紧抱着她的花瓶。 动作间,双臂将花瓶护得严实,警惕注视着钟楚的动静。 钟楚的心又狠狠梗了一下。 “这花瓶......” 她刚起了个头,安雁清反手将花瓶放到背后,认真提醒道:“是我老婆。” 第176章 钟楚:...... 心梗梅开二度。 手蠢蠢欲动,她盯着花瓶的眼神异常不善。 安雁清对她万分防备,像只受惊的猎物,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她面向她,花瓶妥帖藏在背后,一步一步小心往浴室挪去。 钟楚不由皱眉:“你这么小心,我会吃了你吗?” 安雁清浑身一抖,挪的速度更快。 她还处在钟楚的攻击范围之内,不敢激怒她,只弱弱道:“你不会吃我,但你要伤害我老婆。” 这个被欺负的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很好满足了钟楚突然生出的变态的掌控欲。 钟楚道:“那是花瓶。” 安雁清声音虽小,却不甘示弱反驳:“是我老婆。” 钟楚重新掂了掂手中锤子,威胁之意不在话下:“是花瓶。” 安雁清不敢说话了。 她加快步子,快速冲到浴室内,这才大声道:“是我老婆!”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钟楚微愣,她还没跟上去,浴室门当着她的面重重合上。 安雁清利落反锁,闷声闷气道:“你这个坏花瓶!” 钟楚:微笑.jpg 过了今晚,想砸尽天下所有花瓶。 她先是气闷,气闷过后,想着安雁清今晚的模样,反而越想越觉得好笑。 她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的水声,隐约觉得今晚的场景有些眼熟。 她这副逼良为娼的架势,安雁清可怜委屈、气急败坏,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认真回想起来,这奇妙的反差别有一番滋味。 与她上次喝醉后,强行调戏安雁清的场景对上了。 安雁清乖乖洗澡洗漱,钟楚倒是躺回她之前躺过的地方。 被子里还残留着安雁清身体的余温,淡淡的玫瑰香味则来自钟楚。 她嗅着熟悉的味道,听着淅沥沥的水流,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天安雁清发给她视频。 依然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都是一人喝醉,一人清醒。倘若只开那盏小夜灯,那晚的情况,与今夜毫无二致。 视频自动播放。 钟楚不是第一次看这段视频,在意识到自己对安雁清的感情之后,又无法得到她真人的情感慰藉。 安雁清离开的日子里,无数个孤寂的深夜,她强忍羞赧,一次次认真观看这段视频。 但在视频播放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暧昧的光影,勾勒出两道亲密交缠的身影。昏暗的夜色,给所有场景罩上一分旖旎的氛围。那些藏在夜色下的美好,止步于夜色,悄然埋藏在黑暗中。 急促的喘息,欲拒还迎般的拉扯。咬破的唇绮丽绚烂,令人心悸的拥吻缠绵。被欲望勾起的妩媚撩人,于朦胧夜色中得窥一斑。 钟楚再清晰不过的认识到,她在欺负安雁清。 早在她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前,早在她曾生出过这样恶劣的念头之前,她便亲自实施过这个决策,见识过安雁清尘封在冰壳下的妩媚风情。 耳旁浴室传来的水声愈发湍急,声音越来越大。钟楚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心浮气躁。 她怎么能忘了这段回忆呢! 这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缺失,她想象不出自己拥吻安雁清的感觉,想象不出自己亲吻她的快乐。想象不出暧昧缠绵的畅快,和她抵抗逃脱的力道。 通通无迹可寻。 视频中的场景仿佛漂浮在天上,钟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同观看旁人的记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实感。 明明自己做过,却无法体会当时的美妙感觉。正因遗憾过分深重,才更让钟楚心痒难耐。 她的手指虚虚点下,落在屏幕中安雁清的唇上。唇娇软可人,被□□得过度鲜艳。 下一瞬,又仿佛被屏幕中唇瓣的温度烫到。她微微蜷指,眼睛下意识望向浴室。 从来没有拥有过,倒是不会想念。明知拥有过,却回想不起经历时的心情,导致那份懊悔沉重如山。 钟楚异常郁卒。 她看得入神,等她意识到时间不对,里面的人洗了很久,迟迟没有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起身敲响浴室门,仔细倾听里面动静:“安雁清?你不会晕过去了吧?” 水声一直没有停下。 迟钝片刻,安雁清才低低道:“没有。” 声音透过水幕,稍显低哑。带着淡淡倦意,听着感觉有点闷。 钟楚松了口气,担忧之意褪去,不由催促:“洗好了就快出来吧。” 安雁清应了,水流声跟着停下。 之后,房间里安静片刻。里面的人没有动静,仿佛在进行犹豫。 钟楚逐渐意识过来什么,忍笑回到床上。 似乎经历了很长一段天人交战,安雁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拉开房门。 雾气和她一同弥漫出来。 安雁清在门边立了一瞬,这才抬步往里走去。 钟楚看过去,她的神情不太自然,双手垂在身侧。手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拿。 情况不太对劲儿。 安雁清紧紧抿唇,视线低垂,没敢看她。 她径直走到柜子旁,拿出吹风机。动作间,湿漉漉的发丝晃动,露出通红的耳根。 这是酒醒了? 钟楚暂停视频,饶有兴致问:“你老婆呢,洗完澡就不要了吗?” 第177章 灵魂拷问一出,安雁清的动作立刻僵住。 红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全身,给她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漂亮的淡粉。 显得诱惑又勾人。 钟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眉心顿时一跳,暗暗唾弃自己。 从前没觉得安雁清这么魅惑,现在倒好,一举一动都撩到她心底,勾得她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就连微微弯腰,露出的那截莹白如玉的腰窝,都正正好长在了她心上。 安雁清装死不回答,垂着眼眸,将吹风机通上电。 眼看她要按下开关,钟楚起身调笑:“老婆怎么能忘呢?我帮把老婆抱过来,放进你被窝里?” 安雁清睫毛颤了颤,嘴唇翕动,声音微弱:“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话隐约耳熟,仿佛是钟楚从前做错事时,在安雁清面前惯常使用的逃避招式。 她听出安雁清话下的提醒和退让,还有无言的威胁:今天她不放过她,来日必让她好看。 但来日方长,未来的问题,还是留给未来的自己去解决。何必为了顾虑未来,降低自己现在的快乐。 钟楚撩了撩头发,笑容意味深长:“没关系,等我把你老婆洗干净抱出来,你就知道了。” 安雁清终于站不住了,她放下吹风机,快步上前。 在钟楚从容自若踏进浴室之前,她抓住她的手臂,软声狡辩:“浴室里哪儿有人?我老婆不就在我面前吗?” 钟楚回眸看她,笑靥如花,眸光狡黠,故意拉长了语调:“可我是个花瓶啊,花瓶怎么会是你老婆呢?” 安雁清忍不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风水轮流转来得太快,她有点遭不住。 安雁清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低头。放软声调,低低哀求:“老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逗我了。” 钟楚轻轻睨她一眼,低声冷笑。 安雁清酒一醒,两人的立场瞬间反转。 今晚情况特殊,往常安雁清的攻击性太强,钟楚在她面前自然感觉弱了三分。 奈何安雁清今夜这一顿闹腾,将自己的乐子主动往她手上送。 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神话突然被打破,高高在上的神明,被一把从神座上拉下来,她亲眼见识到安雁清的另一面。 如此弱势的另一面。 钟楚在心理上占了上风,成了掌控主动权的强势一方。很多从前可能不敢开口的话,这会儿都能无所顾忌开口逗她。 “怎么不要?洗完澡,不就要和老婆睡觉了吗?” 安雁清别过脸,滚烫温度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传递过来。 钟楚说话的语气意味深长,究竟是简单的盖着棉被纯聊天,还是含了什么暧昧的暗示,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仅有的那一点可能,也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钟楚好整以暇道:“一起睡觉,怎么能缺了最关键的老婆呢?” 安雁清垂眸看她,眸子氤氲着薄薄的水雾。语调更加柔软,往日清冷的嗓音,好似被浴室的热水融化,化成一滩甜蜜的糖水,蕴着清晰的哀求。 “……老婆,我错了。你别逗我了,你才是我老婆。” 逗人真的很好玩。 钟楚漫不经心勾住她的睡衣领口,安雁清被她拉近。她的头发还湿着,冰凉的水珠每一次落下,都会激得她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的眸子同样潮湿,神色隐忍。绯红揉碎了从前的冷,从中生出极致的脆弱无助。 她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她,就好似在对她说。 来吧,欺负我吧。 来吧,伤害我吧。 来吧,弄疼我吧。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欣然接受你赐予的一切。 钟楚喉间干涩,手指的力道下意识加重,逼得安雁清不得不再度垂首,保持着别扭难受的姿势,抬眼看她。 明明以她强大的武力值,轻轻一推就能挣脱,可她乖巧温驯,一动不动。 方才那些暧昧模糊的呓语,陡然化为现实,钟楚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压上她的唇角。 指尖温热,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她的力道不算轻,唇瓣很快被揉出殷红的色泽。 钟楚凑近她,吐息滚烫:“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吗?” 安雁清眸光一颤,眼神飘忽,艰难道:“不记得了。” 冰凉的水珠打在钟楚手臂上,发丝拂过的痒意愈烈。 “那你现在还醉着吗?” 安雁清迟疑一瞬,眼睛只敢盯着钟楚下巴,似乎在是与否两个回答中纠结不定。 如果说醉了,钟楚肯定会揶揄她,醉了的人,才不会说自己喝醉。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吗? 她权衡片刻,咬牙道:“没醉。” 钟楚点头,顺势松手,将她毫不留情推开。 令安雁清呼吸困难的玫瑰香味倏忽远去,由她营造出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 她呆呆立在原地,怔愣着,半晌缓不过神来。 紧跟着,她看到钟楚满脸遗憾,惋惜道:“没醉啊,那咱们今天的约定就不算数了,只能改天再进行喽。” 安雁清:??? 多损啊,您多冒昧啊。 安雁清的一颗心仿佛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这口气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 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178章 “老婆,”她直起身子,眸中晃荡的水光更多了。她努力维持嗓音平稳,奈何出口的话仍然颤抖:“你欺负我。” 显得可怜又委屈。 钟楚摸了摸她的头发,无情道:“快去吹头发,吹干来睡觉。” 安雁清神色恹恹,但还是乖巧听从老婆吩咐,重新拿起吹风机。 只是那双潮湿的眸子每次望过来,总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哀怨。 钟楚忍不住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亮起,浮现出两道耳鬓厮磨的人影。 趁人之危,好像有些可耻。 但今天的安雁清,看着真的很美味。 尤其是这自怜哀怨的小眼神。 安雁清吹好头发,主动蹭到钟楚身旁。 她看着酒醒了,但从她刚才的反应里,钟楚同样看出来,醒了,但没完全醒。 就像她现在看着她,主动说:“老婆,你不亲亲我吗?” 这种话,平时的安雁清哪儿能说出口? 趁人之危好像不太...... 思维尚未过完一圈,安雁清就翻身过来,轻轻凑近她。 她的动作依然温柔克制,濡湿的唇瓣带着几乎辨别不出的酒香。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按在她脑后。鼻息滚烫,动作缱绻缠绵。 钟楚怔怔望着她,忘了合眼。 她总觉得,这场景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温柔归温柔,主动权被安雁清牢牢掌控在手中。 到底是谁欺负谁? 唇舌交缠,钟楚起初还想占据上风,可她的生涩,很快在安雁清面前败下阵来。屋内的气氛无声升温,钟楚的喘息越来越重,甚至诞生出逃避的意图。 房间内太静了,任何一点暧昧的声响都能被放大数倍,令钟楚面红耳赤。 唇辗转厮磨,安雁清轻咬她的唇瓣,缠住她的舌尖。钟楚想躲,想后退。压在她脑后的手犹如铁铸,她根本无路可逃。 不是这样。 在她的想象中,已经醉了的安雁清,看起来乖巧可人好欺负的安雁清,不应该任由她为所欲为吗! 钟楚推着她的肩膀,难耐的喘息被压制在喉间,含糊地哀求无法出口。额上逐渐渗出濡湿的汗水,热意将她包围,理智几乎融化在唇齿间。 安雁清禁锢着她的身体,唇成了最温柔最坚固的桎梏。 钟楚在其中来回躲避,试图突破,始终无法如愿。 她在毫无节制的吮吸中颤抖,在破碎的呻/吟里低泣。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求饶的念头刚刚生出,就在安雁清下一次更亲密的接触中溃不成军。 她的喘息越发急促,含泪的眼眸妩媚动人。安雁清不紧不慢摩挲着她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下揩去晶莹的水珠。 她感觉自己快溺死在这片无边无尽的欲海里。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安雁清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图。 每次她即将开口时,她总能抢先再啄吻下来,将她的话全部封死在喉间。 两人的喘息都越来越重,被勾起的火焰难以浇灭。 钟楚从抗拒逐渐转为沉迷,无法自持地陷入沉醉,这个过程没有花费太久。 潮湿的双眸柔媚风情,她仰高脖颈,任安雁清在上面,落下一个个滚烫得快要燃起来的吻。 她的手勾住安雁清的浴袍衣带。 下一刻,电话铃声陡然响起。 钟楚瞬间清醒过来,察觉自己的动作,犹如触电般,迅速收手。 安雁清跟着停顿下来,微微皱眉。 钟楚呼吸急促,脸颊绯红。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碎了暧昧气氛,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过分主动,浑身快烧起来,完全不敢看她。 她推了下她: “这种时候的电话,估计是你之前的安排有回应了。别耽搁,你赶紧接通吧。” 安雁清犹豫一瞬,看她羞红的模样,只能无奈叹息。 她从钟楚手中接过手机。 周启东嗓音兴奋:“雁清,路梦华抓到了,网上的风波也平息了。” 兴奋很快垂落,他迟疑道:“但路梦华想见你。” 第64章 屋内虽然安静, 但钟楚的喘息声急促,耳膜嗡嗡作响, 没有听清手机那头周启东的话。 安雁清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周启东说:“周哥,我这边现在不太方便,等会儿再打给你。” 周启东心思一转,反应过来,恐怕钟楚现在正在她身旁。 路梦华的事情,钟家和银河一直瞒着钟楚。 现在消息被封锁在剧组中,尚未传出。外界想要得知消息,恐怕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他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 安雁清轻轻蹭蹭钟楚的脸颊。 钟楚脸颊绯红,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儿。倒是听见安雁清那句话,她慢慢反应过来。 她靠在床边,看着她起身下床,皱眉问:“安雁清,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钟楚对她和自己爷爷的性子了解至深, 本身又是细腻的性格。 这几个月, 钟楚将他们频频阻拦她去剧组探班的决定看在眼里, 心知肚明其中存在着问题。 奈何,她数次对周启东和贺玉旁敲侧击,一直没有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安家的事情爆出来后, 她的心瞬间提到半空。 待安雁清回来,跟老爷子条理清晰叙述自己的安排,这才让她悬在半空的心落地。 第179章 可安雁清此时回避她的动作, 又让钟楚察觉出来,除此之外, 肯定还藏有别的事情。 钟楚仰头望她,满眼担忧:“你会有危险吗?” 安家的事情是安雁清的家事,是安家的家丑,她不好过多掺和。听到安雁清的安排没有漏洞,便不好再关注相关事宜。 安雁清的态度,倒让她的大脑,迅速从刚才的旖旎中抽离出来。本能回忆起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异常。 安雁清没有立刻离开,她俯身,在钟楚颊侧轻轻落下一吻。 “不用担心,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我没有不信任你,你是我的妻子,有权知道一切。等我将这些事情解决完,会毫无遗漏,全部告诉你。” 安雁清同样很了解她的性格。 简单温暖的一句话,便驱散了钟楚心底的所有不安。 这次的吻没有包含任何欲望,啄吻从钟楚的脸颊到唇侧,再到眼尾。 细致的动作下,盛满了安抚意味,是满到快溢出来的温柔。 钟楚环住她的脖颈,鼓足勇气,主动吻上她的唇。 唇齿交接,温馨缱绻。 一吻结束,安雁清用脸颊温柔贴着她的脸颊,温声道:“你是我的妻子,在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 钟楚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只看到罐头的猫儿,重新缠了上来,欢欣雀跃。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你身上烙下我的名字。当着全世界的面,宣誓我的所有权。” 显然,她还没意识过来,这种方式是双向的。 安雁清无声轻笑,轻轻擦了下她湿润的红唇:“对,我是你的。” 是熟悉的,安雁清的纵容。 钟楚看她片刻,又主动献上一个甜蜜的吻。 安雁清走上阳台打电话。 今夜月朗星稀,凉风徐徐。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袍,好在为了安全考虑,阳台是钢化玻璃全封闭式设计,阻拦了寒意的降临。 周启东问:“你想去见路梦华吗?” 他不了解路梦华和安雁清的过往恩怨,可从池欢、威亚的安排,再到安家,路梦华的阴险歹毒有目共睹。 威亚的事情和安家的曝光几乎同时进行,倘若威亚得手,剧变之下,钟家和银河的精力,全都系在安雁清的人身安全上,无暇顾忌外界风浪。 等他们缓过神来,已经错过最佳的辟谣时机。 路梦华的种种安排,不单是想要安雁清的性命,还想要她彻底身败名裂。 如此恶毒心思,怎么能不让安雁清亲近之人,对路梦华深恶痛绝? “不见。” 安雁清倚着栏杆,往下看去。即使在夜里,皎洁的月色铺下来,照亮了地面,一览无遗。 这一片的风景很好,视野开阔,隐约能看到她和钟楚新家的位置。 她的声音含着笑意,只是话语中没有多少温度:“我都能猜出来,她要对我说什么。” 路梦华这次数罪并罚,桩桩事件性质恶劣,彻底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路家已经倒了,她甚至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有路家不惜一切代价、斥巨资请来顶级律师为她辩护。 她是瓮中之鳖,已无路可逃。此刻,她剩下的心愿唯有一个。 夜色沉静,安雁清回身。 钟楚仍然趴在床头,手里拿着画本,时不时看她一眼,比比划划。 四目相对,钟楚笑容璀璨,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保持之前的姿势别动。 安雁清唇角上扬,不期然想起她们领证头一夜,她站在之前房子的阳台上,与钟老爷子通话。 而钟楚站在门边,喊她进去的场景。 时间过去近半年,当时钟楚微蹙的眉头,犹豫纠结的神情,在回忆里依然清晰。 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有了钟楚在,好像黑白无味的画面,陡然化为漂亮的彩色。 在安雁清苍白的回忆里,挥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启东难得起了好奇心,忘了安雁清很少会跟他们提及私事的禁忌,下意识道:“路梦华想做什么?” 安雁清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居然进行了答复:“她想通过我,见一个人。” 再多的细节,她就没再说了。 路梦华想见她,无非是知道,钟家不可能让她见到钟楚。 但安雁清对钟楚的影响力不小,她或许可以通过安雁清,间接达成自己的目的。 路梦华能用来威胁她的,也就是那点事儿。 她知道安雁清和她是同类人,只是相较于她的肆无忌惮,安雁清一直压制着心底那头怪物。 她以为安雁清,不会想让钟楚知道自己的阴暗面。误以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和把柄。 却不料,安雁清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隐瞒钟楚。 喜欢一个人,不能只喜欢那层光鲜亮丽的人设和外表。同样得让她知道,安雁清最真实最恶劣、最自私阴暗的念头。 如果钟楚知晓这一切后,还愿意接受她,这才是对她的真正认可。 建立在完美虚假人设上的喜欢,只是空中楼阁,一碰就塌。 安雁清是个优秀的演员,却也不认为,自己能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完美伪装一辈子。 倒不如将真实的自己全盘托出,将主动权放在钟楚手上。 这是个大胆的决定,她唯一能放在天平上这一端的,唯有钟楚近来对她逐渐改变的态度。 第180章 好在她赌赢了。 周启东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道:“金书意也想见你。” “我听说池欢今天见了她的律师,恐怕金书意的举动,离不开她的授意。” 安雁清漫不经心道:“这是想翻供了。” 周启东也是同样想法:“池欢一直在关注着金书意的情况,路梦华一被抓,她就明白事情都暴露了。” “既然如此,金书意她保不下,路梦华自身难保。想将金书意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唯有借你的手。” 先前池欢的口供里,坚持她对安雁清长达三年的骚扰,单纯出自粉丝对艺人的狂热追逐。 就连最后的动手,也是由爱生恨一时冲动。 众人都知道其中蹊跷,可怎么都查不出她手头的现金巨款来向。没有证据,这件事就慢慢拖了下来。 周启东试探道:“雁清,怎么样,这个要见吗?” 安雁清轻轻一笑:“见,周哥,明天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周启东干脆应下:“行。” 安雁清这次转身,钟楚已经收了画本。 她顺势对周启东道:“周哥,我准备官宣了。你告诉公司那边,做好心理准备。” 周启东心中一凛,如果换成别的艺人,恐怕他就要出口相劝。 但这人是安雁清,钟家也没有反对意思,他想了想,也只能说:“好,我知道了。” 安雁清不是第一次提及这件事情,公司同样准备有应急预案。此刻乍然知晓,周启东倒也不算为难。 安雁清沉吟片刻,缓缓道:“还有一件事,周哥,还得再麻烦你一场。” 这一通电话没有花费太久,安雁清进来的时候,被子仍然暖和。 这次不需要再来一床被子,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腿挨着腿,亲密无间。 钟楚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画本,给她展示自己刚才的画。 简单的速写,寥寥几笔勾勒出安雁清的轮廓。笔法快速精准,捕捉到她垂首时,清冷疏淡的眉眼。 人明明近在眼前,却给人一股抓不到摸不透的感觉。好似遥不可及的骄阳,或如水中皎月,只可远观敬仰,无法真正触碰。 安雁清靠在床头,牵起她的手指,轻轻一吻:“画得很好。” 钟楚轻轻睨她一眼,脸颊绯红,语气甚是骄傲:“也不看看我是谁,你老婆画得能不好吗?” 安雁清不说话,只是笑。 两人头靠着头,一起翻看从前的记忆。 钟楚知道她的心结,凭着记忆,翻到认识安雁清之后的画。 前面有她记录的很多朋友,乃至贺玉。从玫瑰花墙下那一张开始,画册除了风景外,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安雁清。 画中的她或站或坐,抱着书本沉浸观看,或拄着下巴,安静做题。 侧首对她浅笑的安雁清,立在漂亮的银杏树下,等待她的安雁清。玫瑰花墙下,笑容热烈的安雁清。 尘封的记忆封印,被一张张生动的画作拉开。熟悉的场景在脑海重现,当时肆意张扬的女孩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漫长的十年,用来等待花开结果。 但总算是等到了。 大多数都是安雁清的单人画,偶尔有几张,是钟楚凭记忆绘制下来的,两人嬉闹的场景。 安雁清陪着钟楚,兴致勃勃翻完所有画。忍不住环住她的肩膀,又浅浅啄了下她的唇。 “钟楚,结婚证在吗?” 钟楚意识到什么,怀着莫名的期待和兴奋,从小保险箱里,取出小心翼翼摆放在最里侧的结婚证。 但是一打开,看到上面的照片,钟楚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开,失落道:“可惜,当时我们......” 领证这件事,钟老爷子松口的速度太快,安雁清猝不及防。池欢的事情尚未完全解决,钟楚对她肉眼可见的态度恶劣,对领证这件事异常抗拒。 这些事情掺在一起,让她一时间生出,将领证这件事暂时延后的想法。 两人当天的状态都不算好,以至于结婚证照片拍出来后,显得格外诡异。 安雁清将两张证书上下分开,打开钟楚的画册,用其中一幅画,代替了原本照片的位置。 背景是热烈盛放的玫瑰花墙,花墙下,年轻的少女笑容璀璨,一跃而起,跳到安雁清面前。 安雁清站得笔直,将她搂得稳稳当当。 那副漂亮疏淡的眉眼,好似被怀中少女的笑容感染,跟着晕开浅淡笑意。 是现在的安雁清,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的,温暖的、赤诚的笑容。 两人的目光都只落在彼此身上,周围的一切仿若无物。是一看就能看出的上心,是肉眼可见的在意。 画中的钟楚搂着她的脖颈,仰头冲她笑得绚烂。而她微微垂首,好似在亲吻少女的眉心。 漂亮的玫瑰花墙下,漫天飞舞的花瓣,在两人周身打转。两个美得各有特色的少女亲密拥抱,仿佛漫画中的场景,骤然闯入现实。 让人不由自主放缓呼吸,生怕惊扰到画中人的亲密。 即使没有接吻,这幅温馨的画面,也充斥着独特的张力。令观众看到其中的场景时,不由回想起自己青春时期的美好纯粹,顺势会心一笑。 这则官宣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众人的情绪一整天如同在坐过山车,从安家人站出来指责,到漫天的黑料,几乎要淹没安雁清过往的荣耀。 第181章 相关人员众口一词,各种似真似假的黑料使人目不暇接。 网络风向对她几乎是一面倒的指责,偶有粉丝艰难进行维护,也被压在众多激烈的口诛笔伐下。 安雁清这边的回应来得简单干脆,各种板上钉钉的证据一放,安家人霎时间哑口无言。 形势立刻反转,自认为被当枪使的网民调转枪口。安家人这时重新体会到,安雁清之前被千夫所指的痛苦。 等待安家人的不止这些,路梦华已经被捕,安家人是她作恶的一环,同样要接受警方问询。 等几人被抓的照片曝光,零星一点为他们出言洗白的黑粉,也彻底熄了火。 情况一目了然,安雁清是被冤枉的一方。她这时候正在风口浪尖上,受到的关注度极高。 谁也没有想到,为自己洗清污蔑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官宣自己结婚的消息。 众人: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操作??? 不发表声明吗?不进行严厉谴责吗? 等图一出来,众人深觉窒息。 原来是急着秀恩爱来了。 不知情者的讨论大多以懵为主,因为之前舆论彻底反转的原因,就算其中偶有黑粉作祟,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 倒是安雁清的粉丝们,晕晕乎乎过了一天。正主亲自上阵,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她们身为粉丝,毫无用武之地,当了一天纯粹的吃瓜群众。 这会儿被这个惊雷炸得一愣,猛然回来神来,炸开了锅。 【所以安姐这是在秀恩爱吗???】 【不说别的,之前将人保护得严严实实,一点口风都没漏。等风波平息后,第一件事就是官宣。我宣布,我磕到了!】 【钟家是哪家?这就是之前谣言里,说我安姐那个嫁入豪门的豪门?】 【楼上的姐妹,谣言污蔑我安姐趋炎附势,自然是假的。但钟家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我们熟悉的那些知名品牌和公司,涉及各行各业,全都是钟家的产业。】 【啊啊啊啊我安姐居然真的结婚了!我果然没看错!我就说我安姐孤家寡人的,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肯定是有情况啊!】 【楼上的姐妹看来知晓内情,快展开说说!】 【我也想知道,正主都官宣了,姐妹快别瞒着了!】 【其实没什么,就是安姐领证那天,我刚好和我老公领证,在民政局偶遇安姐,还得了她的签名。】 【可惜当时没敢打扰安姐,走得太早,没看到安姐的另一半的脸呜呜呜呜!】 【看这照片,画里的安姐和钟大小姐的年纪都不大,认识那么早,原来是青梅青梅啊。】 【从小缔结的感情,一直爱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在我事业的成就巅峰,牵着她的手,顺利迈入婚姻殿堂。wdm,这是什么小说偶像剧情节!】 【呜呜呜我查到了,安家从前也富过,不输钟家,可惜后来没落了。两家从前交情不浅,咱们安姐和钟家小姐,还真有可能从小认识!】 【我陪着你走过漫长时光,悉心呵护着你一点点长大。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终于等到了现在。】 【从校服到婚纱,从黑发到白头。我的过去有你参与,我的现在有你陪伴,我们将一起走向白头偕老的未来。】 【你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灵魂缺失的另一半。我们两人紧紧相拥,拼凑出一个完美的圆形。】 【给楼上的姐妹递笔,会说话就多说点!】 这两人看着实在般配,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祝福的心态。 一段从校园走向社会的完美恋情,纵然世事变幻,经历无数,多年过后,仍初心不改。 这是众人潜意识里,渴望弥补的,属于自己曾经的遗憾。 如今看到缺憾,在另一对有情人身上获得圆满。众人也毫不吝啬,乐意给出虔诚的祝愿。 钟楚一直翻看评论,偶有刺眼的就立刻跳过,假装不曾看到。 翻到有些乐子人的搞笑祝福,她看得乐不可支,趴在安雁清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安雁清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在看祝福,安雁清眼里只有她。 她心里清楚,其实还差一个环节。 还差最重要的仪式。 第65章 因为安雁清的戏还没拍完, 两人暂住钟家,没有立刻搬回新房子去。 这段时间, 钟父钟母碍于老爷子的威势,在家待着的时间,远比从前长久。 毕竟是血脉亲人,双方皆有心亲近。钟楚心中的隔阂很快被打破,与他们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同在家中,安雁清最近见到他们的次数,可能比她与钟楚领证之后,见到他们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安雁清一大早出门时,钟父钟母正在一楼客厅坐着。 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 站在他们身旁。指着钟母手中的合同,正在给她解释什么。 两人听得聚精会神,安雁清下楼的动静惊到诸人。几人顺势抬头,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一看到她,钟父钟母顿时皱眉。 安雁清微微颔首, 率先招呼:“钟叔叔, 钟阿姨。” 钟敬慎抬手制止身旁人的叙述, 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出乎安雁清的意料, 今日夫妻二人居然没像之前一样,尽可能无视她的存在。 “要出门吗?中午回来吗?” 第182章 钟母放下手中合同,迟疑须臾, 跟着道:“楚楚一早交代厨房,中午安排了你喜欢吃的菜。” 两人的态度一改常态,安雁清一怔, 谨慎答道:“要办的事儿就在附近,中午能赶回来。” 钟敬慎瞥了眼她身后, 没瞧见钟楚的身影,眉心蹙得更紧:“楚楚还没醒吗?” 安雁清慢慢反应过来,昨夜钟楚没有下来吃晚饭,还特意让厨房准备了醒酒汤。 今早的早餐时间也快到了,安雁清独自出门,钟楚却没起身。 钟楚的父母见此情况,显然产生了微妙的误会。 只有天知道,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当着自己名义上的岳父岳母的面,安雁清向来灵活的思绪陷入凝滞。 头一次觉得,自己无从解释,说什么都是错。 钟敬慎脸色微沉,忍不住叮嘱道:“雁清,我知道你们小妻妻新婚燕尔,比较贪玩。但来日方长,注意身体,不要闹得太过火了。” 这种事,即使由他这个钟楚的亲生父亲来说,仍觉得尴尬万分。 安雁清闭了闭眼,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道:“好的,我明白。” 她认错的态度干脆利索,钟父闻言脸色稍霁。 钟母及时接过话茬,没让尴尬的氛围持续蔓延:“路上注意安全,身边尽量多带点人。” 她顿了下,破天荒叮嘱道:“公司如果没有给你安排的话,咱们钟家司机手里,有保镖们的联系方式。” “现在是特殊时期,盯着你的人不少,安全为上。” 两人的态度如出一辙,分明不太情愿,但已经在努力适应这份改变。 安雁清暗自猜测,估计钟老爷子,私下又找这对夫妻聊过。 两个小姑娘互有情愫,他们身为父母,总不能强行拆散这对有情人。除了选择接受现实外,两人也没有别的办法。 何况安家和路梦华这两个隐患已除,危险不复存在。钟父钟母慢慢解开心结,开始摸索起新的对待安雁清的方式。 安雁清的思绪转过弯来,向两人客气道谢。 等出了钟家大门,那股莫名的窒息感才逐渐减退。 安雁清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慢慢吐出一口闷气。 周启东已经在门口等着,面对金书意一个人,倒用不上钟家的保镖。 他选择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是一家茶餐厅的包间。这里主打的是商务洽谈,私密性很好。 两人到的时候,金书意已经到了。 相比那天见面,现在的她形容更加憔悴。面色惨白,眸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应该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她在空旷的包间内坐立难安,双手绞在一起。一见安雁清进来,立刻起身。 可当她开口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喃喃道:“安、安小姐......” 安雁清轻轻瞥她一眼,在她身侧落座。 周启东神色阴沉,对她没什么好脸色:“金小姐,不用客套,有话直说就行。” 金书意神色惶惶,从昨天听到池欢跟律师交代的事情到现在,她已经想了整整一夜,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她在路梦华这件事中,作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真要细究起来,一个包庇罪绝对少不了。 钟家金牌律师团队的手腕,人尽皆知。她的未来如何,全捏在安雁清手上。 不怪池欢开始慌乱,一旦金书意的背景留下污点,她的后半辈子就全毁了。 “池欢说她愿意翻供,指认路梦华。有了她的口供,你们想给路梦华定罪,就能更顺利些。” 安雁清淡淡道:“池欢那笔一直查不清的资金,我们已经拿到确凿的证据。就算她一直不开口,我们也足够的证据,证明池欢是受到路梦华的雇佣。” “她翻供与否,对结果毫无影响。” “池欢本身涉嫌伪证,若她死不悔改,在证据链完善的情况下,便是罪上加罪。” 金书意怔怔望着她,蠕动嘴唇,想说什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言语的力量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安雁清面上含笑,话语却锋锐如刀,斩断了金书意心底的所有侥幸。 “金小姐,请你知晓,池欢翻供,为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我。这个人情,我可承不起。” 金书意用力握紧拳头。 她只说了那一句话,她和池欢的想法,就全被对面人一一辩驳。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日。阴暗潮湿的家中,安雁清步步紧逼,游刃有余。 寥寥数句,轻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而她一退再退,身后再无退路。她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良久,她慢慢叹息,彻底认命,苦笑道:“这样也好,犯下的错,终归要付出代价。池欢是,我也是。” 池欢只剩下这一个筹码,可这个筹码,对安雁清来说,左右不了任何结果。 她从没将给路梦华定罪的希望,放在她们身上。更不曾寄希望于,让她们来当这个突破口。 她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只相信自己捏在手里的证据。 知晓事情已成定局,金书意一直紧绷的身体,此时反而慢慢放松下来。 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其他法子。到了现在,更无力扭转乾坤。 安雁清两人冷眼旁观,眼神平静,完全没有金书意想象中的憎恶和嘲弄。 第183章 一如那天,在她家中,安雁清听到她吐出贺玉名字时的反应。 她的目光平静,似打量似审视。金书意浑身狼狈,满心羞愧。 安雁清看了片刻,末了,却对她说:“谢谢你。” 她早知她在骗她。 她早知,她知道池欢的一举一动。 她早知,她和路梦华有在联系。 金书意知道池欢做的事情有多恶劣,正因如此,在池欢被捕后,她不敢奢求安雁清的原谅。 她想救池欢,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牢牢抓住路梦华这根救命稻草。 安雁清给过她机会,只是金书意知道,池欢无孔不入地骚扰她三年,最后又差点杀了她。 她受的这么多伤害,全来自于池欢,金书意不敢相信她会原谅池欢。 她只能选择路梦华,只能站在安雁清的对立面。 可惜,她赌输了。 安雁清温声道:“金小姐,你应该知道,路梦华铁了心想杀我。” 金书意的视线只敢落在自己脚边,羞愧至极。 安雁清淡淡一笑,“你知道她想杀我,但你还是选择帮她。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我技高一筹。” “所以这次,我不会帮你。” 金书意听到这儿,猛然抬头,泪流满面,哽咽道:“对不起,安小姐,对不起。” 安雁清知道,她的悔恨源自最后赌输的结局,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对她产生歉意。 否则,在池欢的事情过后,金书意不会选择继续助纣为虐。 鳄鱼的眼泪,安雁清并不需要。 她站起身子,语调依然温和:“金小姐,我今天想来见你,除了打破你们两人的幻想外,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金书意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沾满,眼镜满是雾气。 她瘫软在座椅内,茫然抬眼,呆呆看向安雁清所在方向。 “听说你和池欢,是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孤儿。你们的院长妈妈对你们很好,福利院的阿姨们,对你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包间内的灯光很亮,安雁清眸子微弯,不见从前的冷意,唯有薄玉般的温润光泽。 面对险些要自己的性命、屡次算计自己的人,她也没有对她表现出过多怒意。 自始至终从容不迫,语调温和。 “你们被抛弃的原因多种多样,但不管怎样,院长妈妈一视同仁,将你们好好捡了回去,仔细抚养你们长这么大。” “她对你们这些命运悲惨的孩子满心怜爱,处处悉心关怀。她做的,或许比你们的亲生母亲更好。” “即使你们成年后,离开那里,院长妈妈也给你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你们虽然是孤儿,但这个地方,想必对你们来说,也是不幸生活中,最璀璨的一束光。” 金书意不知为何,浑身颤得更厉害。恐惧填满她的心脏,她知道面前这人,远没有看着这般温柔无害。 如安雁清所说,福利院的生活,是她们这些孤儿最幸福的时光。 多年下来,院长妈妈给她们的妥帖关怀,悉心陪伴她们长大的艰辛。在她们心底,早已将其当成自己真正的母亲。 不能让安雁清伤害她们! 逆鳞被触到,金书意不知从哪来了力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吼道:“你想要报复,就冲我们来,别伤害她!” 如果说金书意和池欢恶贯满盈,院长妈妈就是她们心底最柔软的存在。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唯一的软肋所在。 不用安雁清动手,周启东就按住金书意的肩膀。轻轻松松抵住她的冲势,将她重新按坐在座椅上。 安雁清微微扬眉,看着金书意通红的眼睛,惊讶道:“我伤害她们做什么?” “那可是我妻子的心血,倘若出了问题,她该伤心的。” 金书意虚弱的挣扎反抗慢慢停住,她的眼神僵硬,从周启东身上,一寸一寸移到安雁清含笑的脸上。 她的嗓音沙哑: “......什么意思?什么心血?” 安雁清居高临下望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心情甚好,与她进行饭后闲聊。 “你应该看到新闻了,我的妻子,是钟家钟楚。” 一提到这个人,她的声音明显柔和下来。那份温柔和在意,满到能从话中溢出来。 “我妻子她呢,心肠太好,又太心软。钟家和她,这些年做了不少慈善事业。” 金书意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愤怒的涨红僵住。血色褪去,转为更惨烈的煞白。 她的嘴唇颤抖,眼神破碎,仿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打击,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安雁清淡淡一笑:“这么久了,你居然不知道吗?” “你的院长妈妈,是我们钟家的人。从你和池欢被捡回去,一直到你们长大。” “在你离开福利院前,你们的衣食住行,每一笔开销,都由钟家为你们买单。” 金书意拼命摇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不、这不可能......” 安雁清淡淡道:“钟楚做这些,没奢求过你们回报。但她一手养出来的人,最后肆意伤害她珍重的家人。倘若我妻子知道,肯定会很难过。” “我会将你们做下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的院长妈妈。让她引以为戒,以后多关注孩子的心理教育。” 第184章 金书意的心防濒临崩溃边缘,这句话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告诉她!” 安雁清轻笑一声,没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周启东松了手,金书意如同一滩烂泥,软倒在椅子中。 满桌餐食无一人动筷,早已凉透。 她坐空旷的包间内,用力捂住自己的脸。良久,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院长妈妈会怎么想她们?一想到她失望的眼神,犹如致命的利箭,将金书意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钟家小姐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们却这样伤害她的家人。 她们接收到的善意太少了,可仅有的这些,存在于黑暗中的璀璨光亮。她们没有给予回报,反而只带给她们一次又一次沉重的伤害。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出了包厢门,安雁清脸上的笑意陡然真实起来,轻快道:“周哥,谢谢你。事情都解决了,这两天你也好好休息吧。” 周启东还在想着她之前的话。 戳到在意的东西,才会让人痛彻心扉。 杀人要诛心。 他迟了半拍,看见安雁清脸上的笑,惊讶问:“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安雁清唇角止不住上扬,炫耀般道:“钟楚在家等我吃饭呢。” 周启东:...... 心口仿佛被戳了一刀。 他就知道! 因为安雁清的回来,钟楚专门请了三天假,这几天不用去公司。 安雁清也难得得了空闲,两人这三天里,倒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在n市各个情侣专属的游玩地方,留下自己的足迹。 官宣已出,两人毫无伪装的意思,光明正大牵手漫步,被粉丝和狗仔拍下大量亲密合照。 mr杂志的宣传趁势跟上,钟楚亲自为安雁清设计的这件衣服,讨论度高到一个新的境地。 能用的物料多到飞起,粉丝自发剪辑的各种视频火爆全网,甚至得到正主的点赞认可。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各忙各的事业。 《东风》剧组的拍摄已近尾声,后续一路平顺拍摄,很快杀青收官。 钟楚和安雁清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小妻妻的甜蜜幸福,无形中,甚至影响到钟父钟母的关系。 在某次约会时,钟楚惊讶发现,附近桌烛光晚餐的夫妻,居然是自己一向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父母时,那股震撼劲儿可别提了。 随着相处时间越久,钟父钟母对待安雁清的态度,逐渐从一开始的勉强,到后来的真心接纳。 安雁清对钟楚的上心在意有目共睹,正如老爷子所说,身为父母,看到女儿寻觅到如此良人,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心思。 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东风》成功入围金奖,安雁清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 领奖这日,就连钟父钟母都难得推了工作,与老爷子和钟楚一同来到现场。 奖项一个一个宣布,气氛逐渐升到高潮。 安雁清握着钟楚的手,低声道:“我第一部戏点映时,其实看到你了。” 钟楚本来比她还紧张,听到这话,铺天盖地的羞恼压过其他情绪,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 “我裹得那么严实,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时候,安雁清刚进娱乐圈,两人水火不容,钟楚听见她的名字就要皱眉,排斥有关她的一切信息。 倘若被别人知道,她偷偷摸进安雁清的点映会,恐怕会被人笑死。 安雁清望着她,笑容璀璨:“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一直在找你。” 那是她的第一部电影,是她事业生涯的开端。她没有关注影评人的态度,没有关注成片的效果。 她沉默隐藏在黑暗中,目光扫过一个个观众。焦急不安,挣扎犹豫。终于在最角落里,看到了自己最想等的人。 充满惶恐的一颗心,跟着平息下来。 安雁清其实根本没有自己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钟楚耳根通红,轻咬下唇,磕磕绊绊道:“我才、才不是一直在关注你呢。” 安雁清眉梢轻挑,含笑道:“那后来是谁包的场,给我冲票房?是谁给我买水军,帮我压恶评?” “你曲里拐弯,将那些代言送到我的手上,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尘封的旧事被人一朝翻出,骄傲的钟大小姐支吾半晌,一句辩驳也说不出来。 一晃多年过去,虽然分属不同行业,她们一直默默关注着彼此,从未落下。 安雁清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在纤细白皙的指节上,轻轻落下一吻:“钟楚,你猜当初,我为什么想进娱乐圈?” 滚烫温度冲淡了钟楚心底的羞赧,她盯着安雁清艳丽的红唇,下意识问:“为什么?” 这也是她一直不解的问题。 以安雁清管理公司的天资,赚钱对她来说,再轻松不过。 上流社会对这个圈子,天然怀有某种贬低和恶念。何况演员辛辛苦苦拍戏,风里来雨里去,相较从商,明显更苦更累。 台上,主持人大声道:“最佳女主角,安雁清!” 欢呼声震如波涛。 安雁清眸色温润,她一瞬不瞬望着钟楚的眼睛,轻轻道:“在这里,能让你看到我。” 就算她们的关系再差,钟楚再不想得知她的消息。 可当她火到一定程度,出现在她身边任何一个角落。 第185章 就算她不想,也会被迫接收到关于她的消息。 镜头移向两人,安雁清的唇还抵着钟楚的手。 善意的调侃和笑声跟着爆发,安雁清松手,从容起身。 钟楚心里的紧张,确实被她搞没了。满心复杂无法言说,她的目光追逐着安雁清的身影,看着她站上万众瞩目的奖台。 光芒耀眼,闪光灯晃动。 安雁清念着致辞,整个人仿佛是天际之中,最璀璨的那颗星星。 两人隔着重重人海对视,目光始终未从对方身上移开。 一如这么多年。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她们无时无刻,都在认真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回家的路上,钟楚一直心不在焉。 安雁清瞧着她的脸色,“怎么了?你今天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钟楚稍微恍惚,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没有不开心,只是......” 就是,想到之前在会场中,安雁清亲吻她指节,轻轻摩挲她手指的动作,她心中突然诞生一股强烈的预感。 两人都在后座,安雁清倾身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唇:“不要紧张。” 她了解钟楚,正如钟楚了解她。 两人在《东风》剧组杀青后,就从钟家搬到两人的新家。 车在门口停下,钟家的司机朝她们挥手告别。 年轻小伙坐在车上,没有立刻发动车辆。黝黑的脸庞布满笑意,憋不住的兴奋,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钟楚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一眼,她落后半步。安雁清推开院门,漆黑的院子瞬间亮如白昼。 钟楚怔怔抬眼,被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扑了满怀。 她心中的预感到这一刻,终于落到实地。 院子明显被悉心装点过,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栋被暖光照亮的玫瑰花墙。 是在东华时,她和安雁清拥抱时的那栋玫瑰花墙。 是曾在她的画中和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玫瑰花墙。 一模一样的玫瑰花墙。 花墙伫立在好似漫无边际的玫瑰花海中,花墙下,站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安雁清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朝花墙走去。 有本该已经回家的爷爷和父母。 向来严肃的爷爷拄着拐杖,身体挺直,唇角上翘。在外人面前威严十足的父母,今日同样绷不住冷脸,笑容绚烂。 苏弥姐姐和她的家人笑着冲她挥手,钟家看着她们二人长大的佣人们一个不落。 周启东和谢弘济也在,就连只有一面之缘的助理嘉嘉也没落下。 刚才的司机小伙不知何时,跟着悄悄摸了进来。 人人脸上带着灿烂笑意,笑声和欢呼声连绵不断。 钟楚眼眶通红,泪水模糊双眼,只能紧紧握着那双指引自己方向的温暖的手,跨过各种阻碍,稳稳当当来到众人面前。 等人真到近前,喧嚣的人群反而静了下来。 人群向两边避让,将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两人。 钟楚忍不住捂嘴,竭力抑制住,自己过于欢欣导致的哽咽。 安雁清温柔替她擦去眼角泪水,在她通红的眼尾轻轻烙下一吻。 她轻柔道:“别紧张,钟楚。” 安雁清后退一步,将一直藏在手心的首饰盒打开。 两只玫瑰对戒出现在盒子中心。 玫瑰通体由红宝石雕刻而成,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两支玫瑰倘若合在一起,就能严丝合缝合拢。 安雁清取出其中一只,握着钟楚的手,单膝跪地。 她的身高比钟楚要高,钟楚很少以这样俯视的角度,来看她的挚爱。 安雁清疏淡的眉眼,已经被笑意冲散。掩饰不住的欢欣,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是她熟悉的,年少时与她一起在玫瑰花墙下嬉闹的女孩。 她深深凝视着她,漂亮的眸子映出她和满墙玫瑰的倒影。 年少的安雁清,将这朵玫瑰捧起。跨过艰难坎坷,走过漫长时光,将它小心翼翼送到钟楚面前。 她认认真真问:“钟楚,你愿意嫁给我吗?” 人群欢呼,催促声滔天。 笑闹声随风荡出去很远。 这一瞬间,钟楚不期然想起,那天看安雁清拍摄杂志封面时,脑海中倏忽闪过的一句话。 ——她穿着山海、天地与自由,却心甘情愿臣服于玫瑰的召唤。 钟楚的泪珠掉了下来,她望了眼家人鼓励的笑容,朝安雁清坚定伸手,破涕为笑。 “我愿意!” 她知道,她就是安雁清心中的那朵玫瑰。 是扎根在她心头的小玫瑰。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